《文十六卷》~ 卷十一·文十一 (1)
卷十一·文十一 (1)
1. 卷十一·文十一
2. 論葉天士《臨證指南》「傷寒門」方
葉先生《臨證指南》「卷五」以風、寒分門。而「寒門」所有者六方,並非傷寒大證。即在太陽一經,亦僅言其至小。此書行後,遂不聞以《傷寒論》治病。今之置寒水六氣於不講者,大抵即由於此。而《傷寒論》中之細微曲折,亦更無能道其片語者矣。乃有門人華玉堂者,於此一門後,大放厥辭,謂人但拘仲景之法,皆為見聞不廣,膠柱鼓瑟,不知變通,以明仲景之不足法。而以此六方,為治傷寒一大宗。
徐靈胎曰:此即俗名著寒之病,偶爾小恙不入經絡者也,何必牽引傷寒大證發諸議論?及細閱此編,竟無傷寒之門,即此為傷寒之法,不禁失笑。夫醫者之學問,全在明傷寒之理,則萬病皆通。故傷寒為病中第一證,而學醫者之第一功夫也。此編獨缺此一門,則平日所習何書?所治何病?此非此老之過,抑編此書者胸中茫無定見耶?靈胎說如此,尚不知此案與此藥亦未必定出自先生也。
昔梁茞林中丞浪跡叢談,載葉先生軼事一則:為龍虎山張真人在吳,於萬年橋停輿,讓橋下天醫星過去。而是日是時,不先不後,天士小舟適從橋下搖櫓行來。中丞於此,不溢一詞。而其下即引紀文達語,謂天士不事著述,今所有醫案十卷,為門人取其治驗,附以論斷,非天士本意也。石琢堂殿撰,亦謂先生少所著作。
《指南》一編,冗雜不足以傳,乃先生棄世後門下學者薈萃而成,其方不盡出先生之手。然則此書明是及門假託,為一時漁利之物。奇在所作醫案,每以不了語氣及上下文不聯屬。又每以「也」字易「矣」字,謂是其師漢魏文章,然猶無害於病者。若此傷寒一門,則俗醫正怕讀傷寒書,正謂傷寒方難用,遂若照此六方,法已大備,更不必問途於仲景。而又因此作江南無傷寒之說,非皆不辨真贗而徒震其名之害耶。
嗚呼!自有李士材《醫宗必讀》,而世不知有血證。自有此《臨證指南》,而世不知有傷寒。葉先生為吾蘇大醫,享盛名於雍、乾時,必不至此。彼華玉堂、邵新甫輩,造此大孽,且壞先生身後名,安得不為先生一雪此憤哉。
丹溪之言曰《格致餘論》。戴人之言曰《儒門事親》。寧陵呂氏之言曰「人子不可以不知醫」。修謂:有父母者不知醫,不得為孝子。即有兒孫者不知醫,亦不得為慈父。當今之世,誠何恃而不恐?正不徒一物不知,儒者之恥已也。
白話文:
葉天士先生在他的《臨證指南》「卷五」中,把風和寒分門別類。而在「寒門」中列出了六種方劑,然而這些方劑並不是用來治療嚴重的傷寒病。即便是在太陽經這部分,也只提及了最輕微的狀況。自從這本書流傳開來,人們就很少再用《傷寒論》中的方法來治病了。現在很多人對寒水六氣的理論置之不理,大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。而《傷寒論》中那些細微而複雜的理論,更少有人能說得出一二。有一位名叫華玉堂的學生,在這一部分後面大肆批評,認為人們只拘泥於張仲景的方法,視野狹隘,墨守成規,不懂變通,明確表示張仲景的方法不值得學習。他認為這六個方劑纔是治療傷寒病的主要方法。
徐靈胎先生說,這就是俗稱的受寒導致的小病,不涉及到經絡的問題,為什麼要扯到嚴重的傷寒病上來討論呢?仔細閱讀這本書,根本找不到關於傷寒的章節,就算這些方劑是用來治療傷寒的,也讓人忍俊不禁。醫生的學問,全部在於理解傷寒的原理,這樣才能治療各種疾病。所以,傷寒是疾病中的第一種症狀,也是學醫者必須掌握的第一項技能。然而這本書偏偏缺少了這一章,那平時他們學習的是什麼書籍?治療的是什麼病呢?這不僅是作者的錯誤,編輯這本書的人是否心中也毫無頭緒呢?徐靈胎先生如是說,但他還不知道這些案例和藥方不一定都是葉先生本人的。
過去,梁茞林中丞在浪跡叢談中記載了一個關於葉先生的逸事:葉先生為了讓龍虎山的張真人通過萬年橋,停下他的轎子,讓天醫星先過去。而那一天那一刻,葉天士的小船正好從橋下搖櫓而來。中丞對於此事並沒有多加評論。而接下來他引用了紀文達的話,說葉天士並不專注於寫作,現存的十卷醫案,是由他的學生收集他的治療經驗,加上自己的評論,並非葉天士的原意。石琢堂也說,葉先生並沒有留下很多著作。
《指南》這本書,內容繁雜,不足以傳世,是葉先生去世後,由他的學生們匯集整理而成,其中的方劑未必都出自葉先生之手。然而,這本書明明是他的學生借用了葉先生的名義,為了短暫的利益而作。奇怪的是,書中的醫案,常常使用含糊不清的語氣,上下文之間缺乏聯繫。而且,書中經常把「矣」字換成「也」字,聲稱這是他們老師漢魏時期的文風,但這並不會對病人的病情造成影響。然而,對於傷寒這一章,庸醫正是害怕閱讀傷寒書籍,認為傷寒方劑難以應用,於是他們按照這六個方劑,認為已經足夠全面,無需再去尋求張仲景的指導。而且,他們因此產生了江南地區無傷寒病的說法,這不是因為他們無法分辨真假,只是盲目崇拜葉先生的名聲而已。
可嘆啊!自從有了李士材的《醫宗必讀》,世人就不再瞭解血證。自從有了《臨證指南》,世人就不再瞭解傷寒。葉先生是我蘇州的大醫,他在雍正、乾隆時期享有盛名,絕不會到這種地步。那些像華玉堂、邵新甫這樣的人,製造了這樣的罪孽,並且破壞了葉先生身後的名聲,怎能不為葉先生洗刷這樣的冤屈呢?
丹溪的理論在《格致餘論》中得以呈現。戴人的理論在《儒門事親》中得以闡述。寧陵呂氏的理論是「人子不可以不知醫」。我認為,有父母的人如果不瞭解醫學,就不能算是孝子。同樣,有兒孫的人如果不瞭解醫學,也不能算是慈父。在當今社會,我們憑什麼不怕疾病?這不僅是因為一無所知,更是儒者的羞恥。
3. 論《臨證指南》「溫熱門」席姓七案
席,姓。脈左數右緩弱。此為溫。陽根未固,溫熱與陽根無涉。陰液漸涸。陽邪之甚。舌赤微渴,亦陽邪也。喘促,自利,溲數。三焦大熱。晡刻自熱,神煩囈語。日晡所,陽明王時也。初診只有晡刻神煩。夫溫邪久伏少陰,此沿喻氏之說,其誤即始於此。古人立法,全以育陰祛熱。
古人治溫,決不育陰。「全」以下語氣未了。但今見證,陰分固有伏邪,陽伏於胃,病在陽分。真陽亦不肯收納。乃陽邪之充斥,非真陽之不納。議仿河間濁藥輕投河間從無此法。不為上焦熱阻,獨此未用一藥。下焦根柢自立。與下焦根柢無關。冀其煩躁熱蒸漸緩。不去其熱,熱何由緩?
熟地炭,茯苓,淡蓯蓉,遠志炭,川斷,五味方謬。
又再診晚診,陰中伏邪,陽伏於胃。晡時而升,的是陽明。目赤羞明,睛不和也。舌絳而渴。渴為溫病。與育陰清邪法。以陽邪而育陰,陰愈育陽邪愈固,而云法乎?
生地炭生熟地之所貴在滋膏,而炒為炭則無用。亦斷無先熟後生之理。元參心川斛,炒麥冬麥冬無炒用者。犀角,石菖蒲二味並開心竅,送邪入心。
又,三診。脈左數右軟,此時脈尚未變。舌乾,苔白。小溲淋漓。膩澀之效。吸氣喘促。呼氣促是脫,吸氣促乃是閉。煩汗。的是陽明。乃腎陰不承,非也。心神熱灼蒙閉。一去胃熱,蒙閉即開。議以三才湯滋水制熱。豈陰虛而火炎耶?此時之邪熱,非滋水所能制。用三才加茯神、黃柏、金箔。邪必益錮。晚進周少川牛黃清心丸一服。助犀角送邪入內。
又,四診。昨黃昏後診脈,較之早上左手數疾頓減。脈象陡變。惟尺中垂而仍動。陽邪內陷矣。囈語不已,若有妄見。胃熱蒸心益甚矣。因思腎熱乘心,胃熱而非腎熱。膻中微閉,神明為蒙,自屬二字何解?昏亂。全不識陽明病。隨進周少川牛黃丸領邪入心。一服,俾迷漫無質之熱熱本無所為質。
暫可泄降。並未一用泄降之藥。服後頗安。並不能煩躁矣。辰刻診脈濡小,脈又變矣。形質大衰,生熟地炭既立根柢,何至形質大衰?舌邊色淡,下利稀水。邪下陷矣。夫救陰是要旨。撤熱是要旨。讀仲景少陰下利篇,太陽、陽明亦有下利。上下交徵,此句如何接得上?關閘盡撤,必以堵塞陽明為治,昨日犀角,昨晚牛黃,盡開諸竅,一變而為堵塞。況陽明無堵塞之理。
以陽明司合,陽明之合,不如是講。有開無合,下焦之陰仍從走泄矣。生熟地炭之功何往?議用桃花湯。
人參,赤石脂,乾薑,粳米此方補澀而溫,適與清泄苦降相反。
又,五診。晚服照方加茯苓。此時病已垂危,藥之出入,必不在一味茯苓。
又,六診。脈左沉數,右小數。堵塞後脈又變矣。暮熱微汗,時煩。辰刻神清。只有辰刻神清矣。虛邪仍留陰分。實邪仍留陽分。議用清補。當用寒瀉。
白話文:
席姓病人,脈象左側有力而快速,右側則弱而緩慢,這是溫病的表現。但陽氣不足,溫熱病並非由陽氣不足引起。陰液逐漸枯竭,陽邪過盛。舌頭紅赤略微口渴,也是陽邪的表現。病人呼吸急促,腹瀉,小便頻數,三焦(上焦、中焦、下焦)都非常熱。下午時分自覺發熱,神志煩躁,胡言亂語。下午是陽明經氣旺盛的時候。初診時只見下午神志煩躁。這是溫邪長期潛伏在少陰經的結果(沿用喻氏的說法,但此說法一開始就錯誤)。古人治療溫病的原則是滋陰清熱。
古人治療溫病,絕對不會單純滋陰。(「全」以下語氣未盡)。但從實際情況來看,陰分確實有邪氣潛伏,陽邪伏於胃,病在陽分,真陽之氣也不肯收斂。這實際上是陽邪充斥,而非真陽不收。不應仿效河間學派用濁藥輕投的治法,河間學派從來沒有這種療法。病人上焦並無熱邪阻滯,所以沒有用任何藥物治療上焦。下焦的病根是獨立存在的,與下焦無關。只是希望他煩躁發熱的症狀能逐漸緩解。如果不祛除熱邪,熱邪怎麼會緩解呢?
熟地黃炭、茯苓、淡蓯蓉、遠志炭、川斷組成的方劑是錯誤的。
再次診治,發現陰分有伏邪,陽邪伏於胃。下午時分陽邪上升,這是陽明經的表現。眼睛紅赤怕光,眼睛不舒服。舌頭紅絳且口渴。口渴是溫病的症狀。用滋陰清邪的方法治療陽邪,反而會讓陰液越滋補,陽邪越頑固,這是錯誤的治療方法。
生地黃炭(無論生熟地黃)的價值在於滋陰養血,而炒炭後就失去了功效。也沒有先用熟地後用生地黃的道理。元參、川貝母、炒麥冬(麥冬不用炒),犀角、石菖蒲這兩味藥都開竅豁痰,反而會將邪氣引入心臟。
第三次診治,脈象左側有力而快速,右側軟弱,脈象還沒有改變。舌頭乾燥,舌苔白色。小便淋漓不斷,有粘膩澀滯感。吸氣急促,呼氣急促是氣虛,吸氣急促是氣閉。病人煩躁出汗,這是陽明經的表現。這是腎陰不足,但並非如此。心神因熱邪灼傷而蒙閉不清。只要去除胃熱,蒙閉就會解除。考慮用三才湯滋陰瀉熱。難道是陰虛火旺嗎?此時的邪熱,並非滋陰就能控制。加入茯神、黃柏、金箔於三才湯,邪氣反而會更加錮閉。晚上服用周少川牛黃清心丸一劑,幫助犀角將邪氣引入內部。
第四次診治,昨天傍晚診脈,與早晨相比,左側脈象有力快速的情況明顯減輕,脈象突然改變。只有寸口脈略微下垂但仍在跳動。陽邪內陷了。病人不停地胡言亂語,好像有幻覺。胃熱蒸騰熏灼心臟更加嚴重了。考慮到腎熱犯心,但實際上是胃熱而不是腎熱。膻中部位略微閉塞,神志不清,昏亂。完全不認識這是陽明病。於是服用周少川牛黃丸,將邪氣引入心臟。服用一劑後,迷亂的熱邪仿佛失去了依託。
暫時可以泄降。但並沒有使用任何泄降的藥物。服藥後病人比較安靜,不再煩躁。辰時診脈,脈象細小而濡弱,脈象又變了。病人形體極度衰弱,生熟地黃炭已經建立了治療基礎,為什麼會形體極度衰弱呢?舌頭邊緣顏色淡白,腹瀉稀水便。邪氣下陷了。救治陰液是治療的重點,祛除熱邪也是治療的重點。讀《傷寒論》少陰下利篇,太陽、陽明也有下利的情況。上下交徵,這句話如何理解呢?所有關口都打開了,應該以閉塞陽明經為治療重點,昨天用了犀角,昨晚用了牛黃,都開通了關竅,反而變成閉塞。況且陽明經並無閉塞的道理。
陽明經主司氣機的通合,陽明經的通合並非如此講解。有開無合,下焦的陰液仍然繼續洩瀉。生熟地黃炭的功效到哪裡去了呢?考慮使用桃花湯。
人參、赤石脂、乾薑、粳米,這個方劑溫補澀滯,與清泄苦寒的治療方法正好相反。
第五次診治,晚上服用原方加茯苓。此時病人病情已經危重,藥物的加減,絕不可能只在一味茯苓上。
第六次診治,脈象左側沉而有力快速,右側微弱而快速。閉塞之後脈象又改變了。傍晚發熱微汗,時而煩躁。辰時神志清醒。只有辰時神志清醒。虛邪仍然停留在陰分,實邪仍然停留在陽分。考慮使用清補的治療方法,應該使用寒涼瀉下的藥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