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懋修

《文十六卷》~ 卷十六·文十六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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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六·文十六 (1)

1. 卷十六·文十六

2. 下工語屑

醫之為道,莫要於不使病大。不使病大,莫要於先分虛實。虛實之不分,則一錯到底。

凡為醫者,必先論其見地之明昧,然後可論其手法之高下。果能於病有見到處,則動手自有準對。即使當時尚未極高明,他日必為良醫。

臨病人於俄頃便處湯劑,何敏捷乃爾。要惟有定識於平時,乃克有定力於片刻。

醫是講學,不是市道。故商賈貿遷之術,無一書之傳。而醫家言則汗牛充棟。

諺云:十個醫,十個法。此言不然。病者只有一個病,自當只有一個法。

案者,斷也。必能斷,乃可云案。方者,法也。必有法,乃可云方。若非步武前賢,安得有此學術。

書本不載接方,以接方之無定也。然醫則全在接方,上見本領。

學醫從《傷寒論》入手,始而難,既而易。從後世分類書入手,初若甚易,繼則大難矣。

六經之病以證分。於讀書時先明何經作何證,則於臨證時方知何證為何經。病者不告以我病在何經也,故必先讀書,而後臨證,乃能明體達用。

六經要分看,又要合看。總以胸中先有六經之病,然後手下乃有六經之治。

病有必待問而知之者,安得以不問為高?即如脈以合病,而病者之於醫但令切脈,夫寒熱表裡此可以脈得之。然一脈關數證,得此脈矣,所病之證仍不能以脈知也。故醫者不可以不問,病者不可以不說。

病有本不是一劑藥可愈者,用藥亦不必重;病有必賴一劑藥建功者,用藥則不可輕。輕則藥不及病,而反滋惑。

石膏不可鍛,鍛則如石灰不可用矣。非生者重,鍛者輕也。

大黃生者走後陰,熟者但走前陰。亦非生者重而熟者輕也。

承氣法加芒硝以助之,是欲其舉重若輕。

重病以領出死關、引入生路為事。病在關內,朝夕可以有變;出得此關,病雖未愈無死機矣。豈以復舊為愈哉?

《內經》無論真不真,總是秦漢間書。得其片語,即是治法。《傷寒論》無問全不全,苟能用其法以治今人病,即此亦已足矣。後學能識病,全賴此數書。彼以此委諸偽書之列者,自矜博雅,不自知其與病人為仇也。

《傷寒論》注,以成無己為最先。《金匱》注,以趙以德為最先。趙氏名良仁,元末長洲人,從丹溪學,淵源有自。皆必讀之書。

注《傷寒論》者,明時已有五十餘家,今則百餘家矣。其篇次各不同。欲得《傷寒論》原次,必要讀《千金翼》。

張、劉、李、朱,金元四大家也。張謂戴人。自李士材以張為仲景,而仲景於是卑矣。

運氣之學,壞於馬元素之徒。至以某年生人、於某日得某病、當用某藥為言。丹溪所以訶之。再有程德齋者,作《傷寒鈐法》,以得病日之干支用藥。自有此等人,而明其大義者轉不肯以此為言,此學由是失墜。

陰陽五行,俱主歲運言之。凡在氣交之病,即不能無干涉。角、徵、宮、商、羽,五太為陽,五少為陰。十干,甲、丙、戊、庚、壬為陽年,乙、丁、己、辛、癸為陰年,非泛言陰陽也。甲己合而化土,乙庚合而化金,丙辛合而化水,丁壬合而化木,戊癸合而化火,非泛言五行也。不此之務,則六元之病本,凡自寒水以至風木者,即無自而明。

白話文:

下工語屑

醫學之道,最重要的是不讓病情加重。要做到這點,關鍵在於先區分虛實。如果不能區分虛實,就會一路錯下去。

所有醫生,都必須先評估其醫學見解的明晰程度,才能評估其醫術的高低。如果真能對病情有獨到的見解,那治療手法自然會準確有效。即使當時還沒有達到最高的境界,將來也一定會成為良醫。

醫生能迅速地為病人開出處方,這靠的是平時紮實的知識積累,才能在短時間內做出正確的判斷。

行醫是講究學問的,不是做生意。所以商業貿易的技巧,沒有任何典籍記載。而醫家的論述卻多如牛毛。

俗話說:「十個醫生,十種療法。」這話不對。病人只有一個病,自然只應該有一種療法。

「案」是診斷的意思,必須能準確診斷,才能稱為診斷。「方」是治療方法的意思,必須有有效的治療方法,才能稱為處方。如果不能繼承前輩的經驗,怎麼能學到這門醫術呢?

醫書上不記載臨證加減的經驗方,因為臨證加減沒有固定的模式。然而,醫術的精髓就在於臨證加減,這最能體現醫生的水平。

學習醫術要從《傷寒論》入手,開始會覺得很難,但學下去就會覺得容易。如果從後世的分類醫書入手,一開始好像很容易,但後面就會覺得非常難。

六經的病症要根據證候來區分。讀書時,要先弄清楚哪一經證候是什麼症狀,這樣在臨證時才能知道是什麼經症候。病人不會告訴你他的病屬於哪一經,所以必須先讀書,然後再臨證,才能融會貫通。

學習六經,既要分開看,又要綜合看。總之,心中必須先有六經的病理知識,才能在治療時運用六經的治療方法。

有些病症必須通過詢問才能了解,怎麼能以不詢問為高明呢?比如說,脈象要與病症相結合,病人讓醫生診脈,寒熱表裡可以通過脈象得知。但是,即使診出某種特殊的脈象,病症仍然不能單憑脈象得知。所以醫生不能不詢問,病人也不能不說明病情。

有些病不是一劑藥就能治好的,用藥也不必過重;有些病必須依靠一劑藥才能見效,用藥就不能輕率。輕率用藥,藥力達不到病症,反而會加重病情。

石膏不能煅燒,煅燒後就像石灰一樣不能用了。這是因為生的石膏藥性重,煅燒後的石膏藥性輕。

大黃生的走後陰,熟的只走前陰。這也不是生的藥性重,熟的藥性輕的問題。

承氣湯加芒硝來輔助,目的是想讓它藥力強而效果卻不猛烈。

治療重病的目的是把病人從死亡邊緣拉回來,帶領他們走向康復之路。如果病症還在危險期,病情可能隨時變化;如果度過了危險期,即使病症沒有痊癒,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了。怎麼能把恢復到原來狀態就等同於痊癒呢?

《內經》無論真假,都是秦漢時期的著作。即使只理解其中的一點皮毛,也能掌握治療方法。《傷寒論》無論是否完整,只要能運用它的方法來治療現代人的疾病,就已經足夠了。後學能識別疾病,完全依靠這幾本書。那些把這些書歸入偽書的人,自以為學識淵博,卻不知道他們是在與病人為敵。

《傷寒論》的注釋,以成無己的注釋為最早。《金匱要略》的注釋,以趙以德的注釋為最早。趙氏名良仁,元末長洲人,是丹溪學派的傳人,學術淵源深厚。這些都是必須閱讀的書籍。

《傷寒論》的注釋,明朝時已有五十多家,現在則有一百多家了。他們的篇章次序各不相同。想要了解《傷寒論》的原文次序,必須閱讀《千金翼》。

張仲景、劉完素、李東垣、朱丹溪是金元四大家。張仲景是河南南陽人。從李士材以後,人們把張仲景奉為仲景,而仲景的名聲因此更大了。

運氣學說,被馬元素等人搞壞了。他們竟然以某年生人、在某日得某病、應當用某藥來說事。丹溪因此批評他們。還有程德齋,寫了《傷寒鈐法》,根據得病日的干支來用藥。從有了這些人以後,真正理解其大義的人反而不願意這樣說了,因此這門學問就衰落了。

陰陽五行,都用來講述歲運。凡是氣候交替引起的疾病,就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影響。角、徵、宮、商、羽,五音中,五個高音為陽,五個低音為陰。十天干中,甲、丙、戊、庚、壬為陽年,乙、丁、己、辛、癸為陰年,這不是泛指陰陽。甲己合而化土,乙庚合而化金,丙辛合而化水,丁壬合而化木,戊癸合而化火,這也不是泛指五行。如果不重視這些,那麼六元(指六氣)致病的根本原因,從寒水到風木,就無法弄清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