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懋修

《文十六卷》~ 卷十五·文十五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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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五·文十五 (7)

1. 實火虛火陰火總論示云依

傷寒病中陽明實熱,張介賓所謂果有火證、火脈者也。人於此證獨名之為實火。人於此證而外,凡有火證則皆名為虛火。余則以為,陽明之熱固是實火,而論火之實,則雜證中自有實火之病,正當除此陽明熱。而分火之虛實,甚非可以雜證之火概目之為虛火也。病機十九條凡明言屬火者五,而其言屬於熱者亦火也,即其言屬肝與心者亦火也。

凡此皆雜證,皆為實火。治此火者,仍當取用芩、連、梔、柏、膏、黃、犀、羚、龍膽之屬。自夫人概作虛火論,而雜證中實火治法遂因之而廢矣。除此實火之外,則有虛火,如經云:一水不勝二火。二火者,君相之火也。一水不勝五火。五火者,五志之火也。即經所云:少水不能滅盛火,而陽獨治。

陽獨治者,不能生養之火。此火即由陰虛而來者也。凡此則非實火,而為虛火。治此火者,方可用二冬、二地、二胡及元參、石斛、蓯蓉、龜板、鱉甲之屬。自夫人以此等藥入之陽明熱證中,而於陽明實火治法亦因之而廢矣。傷寒有實火,絕無虛火;雜證有虛火,亦有實火。

人惟不知傷寒無虛火,又不知雜證之有實火,而治之皆失其道耳。火者何?人之元氣也,即少火之氣也。無病則少火之能升能降者,化為津液。病則氣鬱而升降失其常,非惟不化津液,而且劫奪其津液,則少火變為壯火,壯火即為實火矣。久之而實火之不去者,又變為虛火矣。

此則實火虛火之所由來也。若夫虛火實火之外,別有一種陰火者,則不予人以易見,故即為人所罕言。此為龍雷之火,不燔草木,得雨而熾,即陰盛格陽之火,亦即陰極似陽之火。經曰:重陰必陽。火之最大者也。陰火之為物也,見於木華「海賦」所謂:陽冰不冶,陰火潛然者。

今人言海中遇陰晦,波如燃火,以物擊之,迸散如星,當即是此火。而如洱海水面,火高十餘丈。吳楊隆演時濬東塘楊林江水中出火,可以燃物。此皆以水生火,並足為陰火之證。而於大兵之後,野有青燐,其為陰火也。不更為身經燹火者曾經目擊者乎?此則既非實火,又非虛火,而獨為陰盛之火。

其於病也,雖見種種火象,如面赤戴陽、除中能食、手足躁擾、欲入泥水中坐,而用藥則惟大辛大熱之劑,一劑可以回陽。自夫人仍作虛火治,或反作實火治,而雜證中之陰火獨宜從辛熱法者,又因之而廢矣。所以然者,一誤於實火之始輒作虛火治,而曰滋陰降火。再誤於虛火之末忽作陰火治,而曰引火歸元。

終誤於陰火之潛然者,又不知有北方元武坐鎮水邪,迎陽破陰,導龍歸海之法。三者之火,直無一而可矣。洞若觀火,誰則能之?

白話文:

在傷寒病中,陽明實熱是張介賓所描述的確實存在火證、火脈的情況,人們專門稱這種情況為實火。除了這種實火證狀之外,所有其他的火證都被命名為虛火。然而,我認為,陽明的熱確實是實火,但在討論火的實質性時,雜證中也有實火的疾病,我們應該將陽明熱從其中區分開來。而區分火的虛實,不能簡單地將雜證中的火都視為虛火。《病機十九條》中明確指出屬於火的有五項,而提到屬於熱的也是火,即使它們提及肝臟或心臟,那也是火。

這些都是雜證,都是實火。治療這種火,應使用黃芩、黃連、梔子、柏子仁、甘草、黃耆、犀角、羚羊角、龍膽草等藥材。但因為人們普遍將其視為虛火處理,導致雜證中實火的治療方法被忽略。除去實火,還有虛火,就像經典中說的:“一水不勝二火。”這裡的二火指的是君火和相火。“一水不勝五火。”五火指的是五志之火。經典中提到:“少水不能滅盛火,而陽獨治。”

陽獨治是指無法滋養的火。這種火是由陰虛引起的。這些都不是實火,而是虛火。治療這種火,可以使用麥冬、天冬、生地、熟地、胡黃連、玄參、石斛、肉蓯蓉、龜板、鱉甲等藥材。但人們將這些藥物用於陽明熱證,導致陽明實火的治療方法也被忽略。傷寒病中有實火,絕對沒有虛火;雜證中有虛火,也有實火。

人們往往不明白傷寒病中沒有虛火,也不知道雜證中存在實火,因此他們的治療方法常常失當。火是什麼?它是人的元氣,也就是少火的氣。在健康狀態下,少火能夠上下調節,轉化為津液。生病時,氣血受阻,正常的上下調節失衡,不僅不能生成津液,反而會消耗津液,這時少火就變成了壯火,壯火就是實火。長時間後,如果實火不消失,就會變成虛火。

這就是實火和虛火的來源。除了實火和虛火之外,還有一種陰火,它不易被察覺,因此很少被提及。這是龍雷之火,不會燒毀草木,卻在下雨時更加旺盛,是陰盛格陽的火,也就是陰極似陽的火。經典中說:“重陰必陽。”這是最大的火。陰火是一種特殊的物質,就像《木華海賦》中所描述的:“陽冰不冶,陰火潛然。”

現在有人說,在海上遇到陰天時,海浪看起來像燃燒的火,用物品敲打它,火光四散,這很可能就是陰火。像洱海的水面,火焰高達十餘丈。吳楊隆演時期疏浚東塘楊林江水時,水裡冒出的火可以燃燒物品。這些都是用水生火的例子,足以證明陰火的存在。在大戰後,野外出現的青磷,也是陰火的一種。這不是經歷過戰火的人親眼見證過的嗎?這既不是實火,也不是虛火,而是由陰盛產生的火。

在疾病中,雖然會出現各種火象,如臉色紅潤、戴陽、突然能吃、手腳躁動、想坐在泥水中,但治療這種情況時,只能使用大辛大熱的藥物,一劑就能回陽。但人們仍然按照虛火的方式治療,甚至反過來作為實火處理,導致雜證中陰火應當使用辛熱藥物的方法被忽視。之所以會這樣,一是將實火誤認為虛火處理,然後說要滋陰降火。二是將虛火的最終階段誤認為陰火處理,然後說要引火歸元。

最後是對於潛藏的陰火,不知道有北方元武坐鎮水邪,迎陽破陰,導龍歸海的方法。對於這三種火,沒有一種可以被恰當地處理。誰能像看火一樣洞察一切呢?

2. 陽為陰遏陰虛陽亢兩病合論示子範

余既成實火虛火陰火總論,女夫沈子子範讀而問曰:昔之善用升、柴以散火者,莫如東垣。善用知、柏以降火者,莫如丹溪。而人皆非之。其非之者是歟?抑非之者之亦非歟?沈子固心識是非者,而必欲得餘一言以定是非。則余正有不得不言者矣。東垣之用升、柴及羌、獨輩也,所以治陽為陰遏之一病也。

或寒濕久淹,陽氣下陷入陰;或過食生冷,抑遏陽氣於脾土中。陽不得舒,則治宜升陽。東垣之意誠是也。而汪訒庵於升陽散火湯,存其肌熱表熱,骨髓中熱,熱如火燎,捫之烙手,多因血虛得之之柄,此則宜降之火,豈是宜升之火?於是而東垣之升、柴非矣。丹溪之用知、柏及龜版等也,所以治陰虛陽亢之一病也。

或以陰易虧難成,故陽常有餘,陰常不足;或以陰虛生內熱,故坎中真陽飛越於上。陰之既虛,則治宜補陰。丹溪之意誠是也。而戴九靈為丹溪立傳,謂其有雷非伏、龍非蟄、海不附於地則動之說。此則陰盛之火,豈是陰虛之火?於是而丹溪之知、柏非矣。血虛生熱,原非東垣升陽之治,而後人乃以東垣之升、柴治血虛,則是後人之非,非東垣之非也。人以訒庵方柄,疑必是東垣手訂之書,則直非東垣而已。

陰盛格陽,原非丹溪補陰之治。而後人乃以丹溪之知、柏治陰盛,則是後人之非,非丹溪之非也。人以九靈立傳,疑必是丹溪心得之語,則直非丹溪而已。夫陽為陰遏之病,只見有陰,不見有陽者也。東垣而後無能道之者矣。而動稱滋陰降火者,反於此竟用陰藥,非東垣所及料也。

陰虛陽亢之病,只見有陽,不見有陰者也。丹溪而後人盡能言之矣。而忽稱引火歸元者,偏於此欲用陽藥,非丹溪所及料也。陰陽兩端,混淆無別,如此病人不能自言也。不能自言而尚可安於不知乎。若以火勢燎原,捫之烙手之說,移作丹溪滋陰降火之治,則正相合。若以龍雷升騰、陰霾四合之說,認作丹溪滋陰降火之治,則正相反。

此所以陰陽虛實四字,必當知有四證,而可獨剩陰虛一證乎哉?東垣之《十書》,王宇泰、吳勉學多取他人書雜於其內,本不是東垣原本。丹溪之《心法》,楊楚玉、王季桓多取他人方附於其間,亦未必盡丹溪原本也。東垣為易水高弟,丹溪得太無真傳,自應各有至理。今所傳李、朱諸書,其是耶?其非耶?余不得而知之矣。

人於時邪病,不分傷寒、溫熱、瘟疫。於雜證,不辨虛火、實火、陰火。故時邪無治法,雜證亦無治法。以所傳古人醫書半為後人妄增妄改,末由取法耳。紀文達公嘗謂,庸妄書賈取盈卷帙,往往假託有醫名者之言,流傳於後,最足誤世。即如東垣、丹溪之書,其可疑者正多。得此洗刷,庶見廬山真面,俾讀李、朱書者,亦知所抉擇焉。

白話文:

我已經完成了關於實火、虛火、陰火的總論,沈子子範讀完後問我:過去善於使用升麻、柴胡來散發火氣的人,沒有比得上東垣的;善於使用知母、黃柏來降火的人,沒有比得上丹溪的。但人們都批評他們。那些批評他們的人是對的嗎?還是批評他們的人也是錯的呢?沈子子範本來就是一個心中明白是非的人,卻一定要得到我的一句話來判斷是非。那我就不得不說一些話了。東垣使用升麻、柴胡以及羌活、獨活等藥材,是用來治療陽被陰抑制的一種疾病。

可能是寒溼長期滯留,導致陽氣下降深入到陰分;或者過度食用生冷食物,將陽氣抑制在脾土之中。陽氣無法舒展時,治療應該提升陽氣。東垣的想法確實是正確的。然而汪訒庵在昇陽散火湯中,保留了肌肉發熱、表面發熱、骨髓發熱,熱得像火燎一樣,觸摸時感覺燙手,大多是因爲血虛導致的這個觀點,這應該是要降火的情況,怎麼可能是需要升火的情況呢?於是,東垣的升麻、柴胡就用錯了。丹溪使用知母、黃柏和龜板等藥材,是用來治療陰虛陽亢的一種疾病。

可能因爲陰容易虧損難以生成,所以陽經常過剩,陰經常不足;或者因爲陰虛產生內熱,所以坎中的真陽飛騰到上方。陰虛之後,治療應該補陰。丹溪的想法確實正確。然而戴九靈爲丹溪立傳,說他有雷不伏、龍不蟄、海不附於地則動的說法。這是陰盛的火,怎麼可能是陰虛的火呢?於是,丹溪的知母、黃柏就用錯了。血虛導致發熱,原本就不是東垣提升陽氣的治療方法,而後人卻用東垣的升麻、柴胡來治療血虛,這是後人的錯誤,而不是東垣的錯誤。人們認爲汪訒庵的處方一定是東垣親手訂立的書,那麼直接否定東垣就可以了。

陰盛格陽,原本就不是丹溪補陰的治療方法。而後人卻用丹溪的知母、黃柏來治療陰盛,這是後人的錯誤,而不是丹溪的錯誤。人們認爲戴九靈立傳,懷疑一定是丹溪的心得語言,那麼直接否定丹溪就可以了。陽被陰抑制的病症,只看到有陰,看不到有陽。東垣之後,沒有人能夠講述這一點了。而動不動就提滋陰降火的人,反而在這裏完全使用陰藥,這是東垣沒有想到的。

陰虛陽亢的病症,只看到有陽,看不到有陰。丹溪之後,人們都能談論這一點了。而突然提到引火歸元的人,偏要在這種情況下想要使用陽藥,這也是丹溪沒有想到的。陰陽兩端,混淆不清,就像病人自己無法描述病情一樣。無法描述病情,還能安心不知道嗎?如果把火勢燎原,觸摸時感覺燙手的說法,移到丹溪滋陰降火的治療上,那麼正好相符。如果把龍雷升騰、陰霾四合的說法,認作是丹溪滋陰降火的治療,那麼正好相反。

這就是爲什麼陰陽虛實四個字,必須知道有四種症狀,而不能只留下陰虛一種症狀呢?東垣的《十書》,王宇泰、吳勉學大多取自別人的書,雜在一起,本來就不全是東垣的原本。丹溪的《心法》,楊楚玉、王季桓大多取自別人的處方,附在其中,也未必全是丹溪的原本。東垣是易水的高徒,丹溪得到了太無真傳,自然各有至理。現在流傳的李、朱等人的書籍,是正確的嗎?還是錯誤的呢?我不知道。

人們對於時邪病,不分傷寒、溫熱、瘟疫。對於雜症,不分辨虛火、實火、陰火。所以時邪沒有治療方法,雜症也沒有治療方法。這是因爲所傳的古人醫書一半被後人妄增妄改,無法取法。紀文達公曾經說過,平庸的書商爲了增加書頁數,常常假借有名醫生的話,流傳於後世,這足以誤導世人。就像東垣、丹溪的書,有很多可疑的地方。得到這樣的澄清,或許可以看到廬山的真面目,使讀李、朱書的人,也能知道如何選擇。彥模謹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