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澄

《不居集》~ 下集卷之二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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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集卷之二 (1)

1. 餘論

吳澄曰:五穀者,種之美者也,最能養人。惟糯米性黏,滯氣生痰,壅閉經絡,又難消化,則是未經醞釀之先,已不能如五穀之充和,而又加以曲糵之藥,豈甘與日用常行之粥飯同論乎?況曲糵之料,是郁遏所造,酒又為郁遏所成,是鬱而又郁也。夫人之氣,鬱而不伸者必病。

物之氣,鬱而不伸者必毒。況酒為重郁之下,更兼糯米黏滯之性,本不善乎。諸家言其能變虛勞各病,蓋有自也。然今時之人,喜飲者極多,宴嘉賓,娛親友,冠婚喜慶,無不以酒為先,而未見其為害若是之甚也。又有以酒為生,自朝至暮,而起居如常,至老不衰者,亦不乏人也。

又有喜飲之人,未至日暮,心中思索,如有所失,食不甘,寢不安,必欲覓而飲之,則心中頓釋,就枕易睡者,比比皆是也。所以杜康之流,忽爾不飲,可預知其病之將至;忽爾思飲,可預知其病之將痊。此亦如嗜煙之人,朝夕熏蒸,脾胃習之,日久與此相投相合,胃氣不能自主,反為菸酒所化,如痰之在胃中,人賴此以養胃而不可盡攻者,即此也。

故不得志之人,心中忿悶,抑鬱不舒,消愁遣興,解惱除煩,藉此陶情,萬不可缺,家無隔宿,而猶必以此為先務也。信如所言,則此輩皆為酒困,何無病苦,而強健自如,何也?稽之於古則無徵,考之於人則不驗,豪飲者,必以為大謬不然,妄生謗議?云盡信書不如無書也。雖然有說焉,蓋酒之性大熱,天寒凝凍,惟酒不冰。

然能和血行氣,壯神禦寒,避邪逐穢,人間之美祿,原不可少。惟節飲之,未必無益。而無如今時之人則不然,以酒為漿,以妄為常,醉以入房,以欲竭其精,以耗散其真,於是胃因酒而嘔吐,脾因酒而困怠,心因酒而昏狂,肝因酒而善怒,膽因酒而忘懼,腎因酒而精枯,以致變病不測,或虛勞吐血之症,豈有窮乎!但不可一概論耳。

天之生人,臟腑陰陽各有不同,虛實寒熱各有偏勝,定有限量,無者不可使而有,少者不可使而多也,故有能勝酒者,有不能勝酒者。能飲者,量能受納,元氣足以勝之也。不能飲者,濕熱太甚,不能相容,酒反足以勝元氣也。俗云:酒不醉人,人儘自醉也。孟子曰:惡醉而強酒,病之端也。

孔聖惟酒無量不及亂,飲之節也。人能恆存十分之限量,而只飲其六七,斯飲之善者也。然多飲不如少飲,少飲不如不飲,此更善之善者也。而舉世之人,果能如是乎?然量之淺深,臟腑之寒熱,稟受之偏勝,則多飲少飲,能飲不飲,亦惟人之自揣何如耳,余又何嘵嘵焉。

張本斯《五湖漫聞》云:余嘗於太僕坐,上見張翁一百十三歲,普福寺見王瀛州一百三十歲,毛閒翁一百三歲,楊南峰八十九歲,沈石田八十四歲,吳白樓八十五歲,毛礪庵八十二歲,諸公至老精敏不衰,升降如儀,問之皆不飲酒。若文衡翁、施東岡、葉如岩,耄耄動靜,與壯年不異,亦不飲酒。此見酒之不可以沉湎也。

白話文:

吳澄表示:五穀是種子中的精華,最能滋養人體。然而,糯米因其黏性,容易導致氣滯生痰,堵塞經絡,且難以消化,這意味著它在未經醞釀之前,就無法像其他五穀那樣平和滋補,更別提加入酒麴等發酵劑後,豈能和日常的粥飯相提並論呢?況且,酒麴是由壓抑的穀物製造,酒也是由壓抑的穀物醞釀而成,這是重疊的壓抑。

人的氣如果受到壓抑而無法舒展,必然會生病。物質的氣如果受到壓抑而無法舒展,必然會產生毒素。酒作為這種重疊壓抑下的產物,再加上糯米的黏滯特性,本來就不是好東西。各家學說提到它能治療各種虛勞疾病,是有其原因的。然而,現在的人喜歡喝酒的非常多,宴請貴賓,娛樂親朋好友,慶祝冠婚喜事,無不以酒為先,卻很少看到酒造成的嚴重危害。

有人以酒為生,從早到晚,生活起居正常,到老也不衰老,這種人並不少見。有些人喜愛喝酒,不到傍晚,心中就會感到空虛,食不知味,寢不安席,非得找酒喝,心情才會豁然開朗,容易入睡,這種情況非常普遍。因此,像杜康這樣的人,忽然不喝酒,可以預知他的病快要到了;忽然想喝酒,可以預知他的病快要好了。這就像嗜煙的人,早晚抽煙,脾胃習慣了,時間久了,與煙草相互投合,胃氣不能自主,反而被煙草和酒精改變,就像痰在胃中,人們依靠它來養胃,卻不能完全排除,就是這個道理。

因此,那些失意的人,心中憤怒鬱悶,壓抑不舒,消愁遣興,解煩除惱,都離不開酒,無論家中有無隔夜糧食,都會把喝酒當作首要之事。如果相信這些說法,那麼這些人都應該被酒困擾,為什麼他們沒有病痛,反而健康自如呢?查閱古籍並無證據,觀察現實也無法驗證,大量喝酒的人,一定認為這是荒謬的,會隨意批評?所謂「盡信書不如無書」,雖然如此,但有個說法,酒的性質非常熱,即使天寒地凍,只有酒不會結冰。

然而,酒能調和血液,行氣活血,壯神禦寒,避邪逐穢,是人間的美好享受,原本不可或缺。只要節制飲酒,未必無益。但是現在的人不一樣,把酒當作飲料,把放縱當作常態,醉酒入房,慾望耗盡精氣,耗散真氣,於是胃因酒而嘔吐,脾因酒而疲倦,心因酒而昏狂,肝因酒而易怒,膽因酒而無畏,腎因酒而精虧,導致疾病難以預測,或出現虛勞吐血等病症,怎麼會有止境呢!但也不能一概而論。

上天創造人類,臟腑陰陽各有不同,虛實寒熱各有偏向,有一定的限制,沒有的不能強求,少的不能過度。因此,有的人能承受酒,有的人不能。能喝酒的人,量力而為,元氣足以抵擋酒力。不能喝酒的人,濕熱過盛,無法相容,酒反而足以消耗元氣。俗話說:酒不醉人人自醉。孟子說:討厭醉酒卻強迫自己喝,這是疾病的開始。

孔子認為,喝酒無需限制,但不能失控,這是節制的表現。人如果能始終保持一定的限制,只喝六七分,這是善飲者的表現。然而,多喝不如少喝,少喝不如不喝,這是更善的選擇。但全世界的人,真的能做到嗎?然而,酒量的大小,臟腑的寒熱,個人的特質,決定了多喝還是少喝,能喝還是不能喝,這只能靠個人自己衡量,我又能說些什麼呢?

張本斯在《五湖漫聞》中寫道:我曾在太僕的座位上,見到一百十三歲的張翁,在普福寺見到一百三十歲的王瀛洲,一百三歲的毛閒翁,八十九歲的楊南峯,八十四歲的沈石田,八十五歲的吳白樓,八十二歲的毛礪庵,這些老人直到晚年精神敏捷,行動自如,詢問他們都不喝酒。像文衡翁、施東岡、葉如巖,他們年老行動如壯年,也不喝酒。這表明酒不能沉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