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澄

《不居集》~ 下集卷之十二 (3)

回本書目錄

下集卷之十二 (3)

1. 治法

丹溪曰:因傷於酒,每晨起必瀉者,宜理中湯加乾葛,或吞酒蒸黃連丸。

王節齋曰:飲酒便瀉者,此酒積熱瀉也。宜加茵陳、乾薑、黃連、木香之屬。

薛立齋曰:若酒濕未散,脾氣未虛,宜用此藥,分利濕熱。若濕熱已去,中氣被傷,宜六君調補中氣。又曰:酒性大熱,乃無形之物。無形元氣受傷,當用葛花解酲湯,分消其濕。

景岳曰:凡服前法不效,或再用理中、八味不效,非峻補命門,終無益也。

澄按:各家治法,俱見酒傷未變虛勞,而將變虛勞,治其標也。若已變虛勞,則又當從本治,仍當痛戒不飲,以杜其源,緩調理,方可得痊。

2. 餘論

吳澄曰:五穀者,種之美者也,最能養人。惟糯米性黏,滯氣生痰,壅閉經絡,又難消化,則是未經醞釀之先,已不能如五穀之充和,而又加以曲糵之藥,豈甘與日用常行之粥飯同論乎?況曲糵之料,是郁遏所造,酒又為郁遏所成,是鬱而又郁也。夫人之氣,鬱而不伸者必病。

物之氣,鬱而不伸者必毒。況酒為重郁之下,更兼糯米黏滯之性,本不善乎。諸家言其能變虛勞各病,蓋有自也。然今時之人,喜飲者極多,宴嘉賓,娛親友,冠婚喜慶,無不以酒為先,而未見其為害若是之甚也。又有以酒為生,自朝至暮,而起居如常,至老不衰者,亦不乏人也。

又有喜飲之人,未至日暮,心中思索,如有所失,食不甘,寢不安,必欲覓而飲之,則心中頓釋,就枕易睡者,比比皆是也。所以杜康之流,忽爾不飲,可預知其病之將至;忽爾思飲,可預知其病之將痊。此亦如嗜煙之人,朝夕熏蒸,脾胃習之,日久與此相投相合,胃氣不能自主,反為菸酒所化,如痰之在胃中,人賴此以養胃而不可盡攻者,即此也。

故不得志之人,心中忿悶,抑鬱不舒,消愁遣興,解惱除煩,藉此陶情,萬不可缺,家無隔宿,而猶必以此為先務也。信如所言,則此輩皆為酒困,何無病苦,而強健自如,何也?稽之於古則無徵,考之於人則不驗,豪飲者,必以為大謬不然,妄生謗議?云盡信書不如無書也。雖然有說焉,蓋酒之性大熱,天寒凝凍,惟酒不冰。

然能和血行氣,壯神禦寒,避邪逐穢,人間之美祿,原不可少。惟節飲之,未必無益。而無如今時之人則不然,以酒為漿,以妄為常,醉以入房,以欲竭其精,以耗散其真,於是胃因酒而嘔吐,脾因酒而困怠,心因酒而昏狂,肝因酒而善怒,膽因酒而忘懼,腎因酒而精枯,以致變病不測,或虛勞吐血之症,豈有窮乎!但不可一概論耳。

天之生人,臟腑陰陽各有不同,虛實寒熱各有偏勝,定有限量,無者不可使而有,少者不可使而多也,故有能勝酒者,有不能勝酒者。能飲者,量能受納,元氣足以勝之也。不能飲者,濕熱太甚,不能相容,酒反足以勝元氣也。俗云:酒不醉人,人儘自醉也。孟子曰:惡醉而強酒,病之端也。

孔聖惟酒無量不及亂,飲之節也。人能恆存十分之限量,而只飲其六七,斯飲之善者也。然多飲不如少飲,少飲不如不飲,此更善之善者也。而舉世之人,果能如是乎?然量之淺深,臟腑之寒熱,稟受之偏勝,則多飲少飲,能飲不飲,亦惟人之自揣何如耳,余又何嘵嘵焉。

張本斯《五湖漫聞》云:余嘗於太僕坐,上見張翁一百十三歲,普福寺見王瀛州一百三十歲,毛閒翁一百三歲,楊南峰八十九歲,沈石田八十四歲,吳白樓八十五歲,毛礪庵八十二歲,諸公至老精敏不衰,升降如儀,問之皆不飲酒。若文衡翁、施東岡、葉如岩,耄耄動靜,與壯年不異,亦不飲酒。此見酒之不可以沉湎也。

3. 附:煙論

吳澄曰:今時之煙,為患更甚於酒。酒雖沉湎,不能攜瓶隨身,啜飲不歇。而煙則終日熏灼,無分晝夜,無論富貴貧賤,男婦老幼,皆有煙具隨身,頻頻噴吸,一口吸入,頃刻周身通體暢快,習以消閒。故客至用以代茶代酒,獨坐則解悶解愁。雖赤貧之輩,困苦之時,日給猶可暫缺,而惟煙之一事,不可須臾離也。

按煙之性,辛溫有毒,其治風寒濕痹,冷積寒痰,山嵐瘴氣,其功誠不泯。蓋有病則病當之,若無病之人,亦頻頻熏灼,津涸液枯,暗損天年。亦相習成風,舉世皆然,殊不之覺耳。所以虛損之人,最宜戒此。然其性與燒酒相類。古時之人,無此二物,皆度上壽;今時之人,度百歲者少,未必非此二物之為暗害也。

燒酒創自元朝,煙則盛行於今日,二物並行,貪嗜無厭,臟腑不為之焦壞乎?養生者當細思之。今日奸徒,煙中則用信石拌制,燒酒則用信石燒煙燻缸,所以一口入口,鎖喉難吞,以為菸酒力猛,而不知其藥之毒也。

服之頭疼心煩,眩暈口渴難禁,是有信石之菸酒也,有病者不可不慎。

近日聞有桐樹葉雜入菸葉做成,服之頂喉發呃,損人更甚,嗜煙者不可不牢。

4. 治案

江應宿治周三者,祁門人也,年近三十,潮熱咳嗽,聲啞,診之六脈弦數,問其故,以酒豪。先年因醉後嘔血,是年又復嘔血數斗,遂咳不止,百藥不應,肌肉消瘦,飲食遞減。予與以四物湯換生地,加貝母、丹皮、麥冬、阿膠、五味,煎服,加甘蔗汁一小杯,薑汁少許。嗽漸止,食少,再加白朮、人參,食漸進。

夜噙太平丸,晨服六味丸,加枸杞、人參、麥冬、五味子而愈。

生生子治汪松崗,原傷於酒,夜分有熱,咳嗽咯血,不思飲食,左脅氣不調,左寸脈芤,關澀尺弱,右寸短,關滑。此胃痰火正旺,氣血俱虛,宜先清胃保肺,然後大補。以麥冬、知母、寒水石、甘草、紫菀、人參、丹皮、白芍、當歸、貝母、桑皮,煎服。一帖,紅仍未止,加側柏葉、茅根,四帖而紅止。

過後四月,又為怒氣所傷,血又動,左不能睡,桃仁、滑石、紅花、當歸、人參、貝母、梔子、甘草、香附、丹皮、青皮,煎服而安。

又治孫顯兄,每辛苦及酒多,則咯血數口,脈兩手皆短弱,關尺洪數。此胃中有痰火,而下焦有陰火,由壯年酒色所傷故耳,以丹參、滑石各三錢,白芍、麥冬、貝母、桃仁、紫菀、丹皮、當歸、甘草,煎服而安。

予治竹林汪云衢兄,飲酒過度,致傷脾肺,咳嗽不止,吐痰不休,或時帶血。予戒以少飲,彼云:若要我戒,死而後已。予先以白龍丸早服,降其痰;以白礬、杏仁二味,止其嗽。或飲酒太多,不時仍吐痰咯血,乃以葛花解酲湯加丹皮,倍加黃連,使之上下分消。後酒少痰血亦少,咳嗽亦減矣。

又治孫惟功,飲酒太過,傷胃吐血。予思理中湯最能清胃脘之血,加以青皮、梔子、川芎、乾葛,數劑而痊。

趙以德治酒病房勞病熱者,加葛根於補氣血藥中,一帖微汗,反懈怠,熱如故。知氣血虛,不禁葛根之散也,必得枳椇方可,偶得乾者加入,即愈。

《東坡集》云:揭穎臣病消渴,日飲水數斗,飯亦倍進,小便頻數,服消渴藥日甚。張肱診之,笑曰:君幾誤死。取麝香當門子,以酒濡作十許丸,棘枸子煎湯吞之,遂愈。問其故,肱曰:消渴消中,皆脾弱腎敗,土不制水而成。今穎臣脾脈極熱,腎脈不衰,當由酒果過度,積熱在脾,所以多食多飲,飲多溲不得不多也,非消渴症。麝香、壞果棘枸能勝酒,故假二物以去其酒果之毒也。

《名醫錄》云:一人自幼好酒,片時無酒,叫呼不絕,全不進食,日漸羸瘦如瘵。或執其手縛柱上,將酒與看而不與飲,即吐出一物如豬肝,入酒內即消,其人遂惡酒。

有一士人嗜酒,日嘗數斗,至午夜飲興一發,則不可遏。一夕大醉,吐出一物如舌,視無痕竅,至欲飲時,眼偏其上,矗然而起,家人沃之以酒立盡,至常日所飲之數而止,遂投之猛火,急爆烈為十數片,士人由是惡酒。

子和云:一人素好飲酒成病,一醫用酒癥丸熱服,後目睹天地,但見紅色,遂成龍火不救。

予曾見數人大病,眼光出火如金龍,自言見龍,乃垂危之象,不得其解。復讀此案,乃知龍火脫離,將絕之徵,故不救。

齊州士曹席進孺,招所親張彬秀才館舍。彬嗜酒,每夜必數升於床偶,一夕忘設焉,夜半大渴,求之不可得,忿悶呼躁,俄頃嘔吐一物於地。旦起視之,見床下塊肉如肝而黃,上蜂窠,猶微動,取酒沃之,唧唧有聲,始悟平生酒病根本,亟投諸火中,後遂不飲。

汪石山治一人,年四十餘,患咳嗽咯血,而不能伏枕。醫用參蘇飲、清肺飲治之,俱不效。診之脈浮而近快,曰:此酒熱傷肺也。令嚼太平丸六七粒而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