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一奎

《赤水玄珠》~ 第十九卷 (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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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卷 (20)

1. 代脈

或問時人言下不厭遲,汗不厭早,斯言若何?曰:凡汗證固宜早,仲景謂不避晨夜者,此也。夫下證須從宜定奪,當急則急,當緩則緩,安可一概而論。假如陽明病已有可下之理,但合面赤,其在後之熱尤未斂。又如嘔多,雖有陽明證,謂熱在上焦,未全入府,皆言不可攻。凡此之類,固宜遲也。

或問傷寒論中,有證同而藥異,有藥同而證異,皆非愚陋之可知也,且如小青龍與小柴胡證,皆治嘔而發熱,表裡之病,大概彷彿,何故二方用藥之不同?誠為可疑也。曰:治病之要,當究病源。夫傷寒表不解,裡熱未甚而渴欲飲水,飲不能多,不當與之。以腹中熱尚少而不解消,水飲停蓄,故作諸證。

然水寒作病,非溫熱不能解,故用小青龍湯發汗散水,其水氣內漬,則所搏不一,故有或為之病,因隨證增損以解化之。原其理初無里證,自水寒以然也。其小柴胡證,系傷寒發熱之邪傳裡,在乎半里間,熱氣內盛,故生或為諸證,緣二證雖曰表裡俱病,其中寒熱不同,故用藥有薑桂柴芩之異。苟能循理以推之,其事之異同,自然明矣!更復何疑。

或問煩躁不得眠與虛煩不得眠,皆汗下後之餘證。夫煩躁,以理言則為熱也,虛煩者,既言虛字,非實熱也。何故煩躁反與姜附湯,虛煩仍用梔子豉湯,二藥天壤之隔,其理何如?曰;煩躁本為熱,分晝夜,則知陽虛虛煩不得眠無間斷,故為裡熱。經曰:下之後復發汗,晝日煩躁不得眠,夜而安靜不嘔不渴,無表證,脈沉微,身無大熱,乾薑附子湯,退陰復陽。其虛煩不得眠,若劇者,必反覆顛倒,心中懊憹,梔子豉湯以吐胸中之邪。

雖曰二證俱煩而不得眠,卻有寒熱之異,故不同然。

或問經言脈浮而緊,法當身痛,宜用汗解之。又曰發汗後身疼痛,脈沉遲,新加湯主之。夫身疼痛皆系表邪不盡,固宜汗解,何故復加人參、生薑、芍藥以益血也?曰:表邪盛則身疼,血虛則身亦痛。其脈浮緊者,邪盛也,其脈沉遲者,血虛也。盛者宜損之則安,虛者宜益之則愈。

或問經言服桂枝湯或下之,仍頭項強,翕翕發熱,無汗,心下滿微痛,小便不利者,桂枝去桂加茯苓、白朮湯主之。夫頭項強痛,為邪氣仍在表也。雖經汗下而未解,猶宜解之,何故去桂加茯苓、白朮,是無意於解表也?曰:此非桂枝證,乃屬飲家也。夫頭項強痛,既經汗下而不解,心下滿而微痛,小便不利,此為水飲內蓄,邪不在表,故云去桂枝加茯苓、白朮,若得小便利,水消,腹滿減而熱自除,則頭項強痛悉愈矣。

或問經言結胸證其脈浮大者不可下,下之則死。既不可下,復作何術以治之?曰:夫陽沉浮關沉,乃結胸不可下之脈,浮大,心下雖結,其表邪尚多,未全結也,若輒下之,重虛其里,外邪復聚而必死矣。仲景言此為箴戒,使無踵其弊也。其脈既不可攻,當以俟其變而待其實。

白話文:

[代脈]

有人問:「現在的人說,用藥『瀉下』不嫌遲,而發汗不嫌早,這說法如何?」我說:「一般來說,發汗的病症確實應該及早處理,就像張仲景說的,發汗不必避開早晚時間,就是這個意思。至於瀉下的病症,就必須根據情況來決定,該急的時候要趕快,該緩的時候要慢,不能一概而論。比如說,陽明病的確有可以瀉下的道理,但如果臉色發紅,表示體內的熱還沒有完全散去;又或者嘔吐很嚴重,雖然有陽明病的症狀,但表示熱氣還在上焦,還沒完全進入腸胃,這些情況都不能馬上用瀉下藥。像這些情況,就應該稍微延遲用藥。」

有人問:「《傷寒論》中,有些症狀相同,但用的藥卻不同;有些藥相同,但症狀卻不同,這些我實在搞不懂。比如小青龍湯和小柴胡湯,都是治療嘔吐和發燒,病都在表和裡之間,症狀也差不多,為什麼這兩個方子用的藥不一樣呢?實在讓人困惑啊!」我說:「治療疾病的關鍵,在於探究病源。如果外感風寒沒有解除,體內熱度不嚴重,卻又想喝水,但喝不多,這就不應該立刻給水喝。因為腸胃裡的熱氣還沒散去,喝下的水會停留在體內,反而產生其他症狀。

這種情況是寒冷的水氣造成的疾病,不用溫熱的藥物是不能解決的,所以要用小青龍湯來發汗、散水。水氣在體內停留的部位不固定,所以可能引起各種不同的病症,要根據具體情況來調整藥方。但最初病因並沒有內在的病症,而是水寒引起的。至於小柴胡湯證,是風寒邪氣侵入體內,傳到半表半裡之間,熱氣在體內積聚,所以也會出現各種症狀。雖然這兩種病都說是在表裡之間,但一個是寒,一個是熱,所以用藥有薑桂和柴芩的差異。只要能依照這個道理去推斷,症狀和用藥的不同自然就清楚了,還有什麼可疑惑的呢?」

有人問:「煩躁睡不著和虛煩睡不著,都是發汗或瀉下後留下的症狀。煩躁,按道理來說是屬於熱,虛煩既然有『虛』字,就不是實熱。為什麼煩躁反而要用乾薑附子湯,虛煩卻用梔子豉湯?這兩種藥的性質截然不同,是什麼道理呢?」我說:「煩躁本來屬於熱證,但如果分白天和夜晚來看,就能知道是陽虛導致的。虛煩睡不著,是沒有間斷的,所以是裡熱。經文說:『瀉下之後又發汗,白天煩躁睡不著,晚上安靜不嘔吐不口渴,沒有外表症狀,脈象沉微,身體沒有大熱。』這是陰氣衰退、陽氣不能恢復的表現,所以要用乾薑附子湯。至於虛煩睡不著,嚴重的會反覆翻來覆去,心裡煩悶,梔子豉湯是用來清除胸中的邪氣。

雖然這兩種症狀都是煩躁睡不著,但一個是寒證,一個是熱證,所以治療方法不同。」

有人問:「經文說,脈象浮而且緊,應該是身體疼痛,要用發汗的方法來治療。又說發汗後身體疼痛,脈象沉而且遲,要用新加湯來治療。身體疼痛都是外邪沒有清除,應該用發汗的方法,為什麼還要加上人參、生薑、芍藥來補血呢?」我說:「外邪盛就會身體疼痛,血虛也會身體疼痛。脈象浮緊,是外邪盛;脈象沉遲,是血虛。邪氣盛要瀉,血虛要補,這樣才能痊癒。」

有人問:「經文說,吃了桂枝湯或瀉下後,仍然頭頸僵硬,身體微微發熱,沒有汗,心下脹滿微微作痛,小便不順暢,要用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來治療。頭頸僵硬疼痛,是邪氣還在表,雖然發汗或瀉下但沒有好,應該要用發汗的方法來治療,為什麼要去掉桂枝,加上茯苓白朮?這不是放棄了解除外表症狀嗎?」我說:「這不是桂枝湯證,而是體內有停水的症狀。頭頸僵硬疼痛,已經發汗或瀉下卻沒有好,又加上心下脹滿微微作痛,小便不順暢,這是體內水液停滯。邪氣不在表,所以要去掉桂枝,加上茯苓白朮。如果小便順暢了,水液排出,腹部脹滿減輕,熱自然就會消退,頭頸僵硬疼痛自然也就會好了。」

有人問:「經文說,結胸證脈象浮大的不能用瀉下藥,用了會死。既然不能用瀉下藥,要用什麼方法治療呢?」我說:「脈象陽沉浮關也沉,是結胸不能瀉下的脈象,脈象浮大,雖然心下有結胸,但表示外面的邪氣還很多,還沒有完全結在一起。如果貿然用瀉下藥,會使體內更虛弱,外邪又會聚在一起,必定會死。張仲景說這些是告誡,不要犯這樣的錯誤。脈象既然不能用瀉下藥,就應該觀察病情變化,等待時機再治療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