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一奎

《赤水玄珠》~ 第十卷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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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卷 (7)

1. 辨《明醫雜著》忌用

又一人患乾咳嗽聲啞,用人參、橘紅各錢半,半夏曲一錢,白朮二錢,知母、瓜蔞、桔梗、地骨皮各五分,夏加黃芩五分,入姜,仍與四物加炒柏、童便、竹瀝、薑汁,二藥晝夜相間,服兩月聲出而愈。夫患乾咳嗽聲啞,不可謂肺無火邪也,不可謂陰不受傷也,服人參兩月,不可謂不多也,又何如不死。

又一壯年,因勞倦不得睡,咳痰如膿,聲不出,時春寒,醫與小青龍湯,喉中有血絲腥氣逆上,漸有血線自口右邊出,晝夜十餘次,脈弦大散弱,左大為甚。此勞倦感寒,強以辛甘燥熱之劑動其血,不治恐成肺痿,遂以參、耆、歸、朮、芍藥、陳皮、生甘草,帶節麻黃煎,入藕汁,服二日嗽止,去麻黃,與四日血除。但脈散未收,食少倦甚,前藥除藕汁,加黃芩、砂仁、半夏,半月而愈。

夫咳嗽如膿,聲不出者,不可謂肺不熱也。又以甘辛燥熱動其血,不可謂血不病也,服參耆亦不可謂不多也,又復何如而不死。凡此諸病,以王氏言之,未免皆作酒色傷陰,而用滋陰瀉火之藥,然而丹溪率以參耆等劑治之而愈,並不見其助火增病者,蓋病有所當用,不得不用也,雖勞嗽吐紅,亦有所不避也耳。

古今治癆,莫過於葛可久,其保真湯、獨參湯,何嘗廢人參而不用?但詳其所挾之症何如耳。豈可謂其甘溫助火,一切棄而不用哉!肺受火邪,忌用人參,其源又出於海藏本草湯液之所云,而丹溪實繹其義,不期流弊至於此,又嘗因是而推廣之。丹溪曰:蒼黑之人,多服參耆,恐助火邪而爍真陰;肥白之人,多服再好,此固然矣。

考其嘗治一人,形瘦色黑,素多酒不困,年半百有別館,一日大惡寒發戰,言渴不飲,脈大而弱,又右關稍實略數,重則澀。以王氏觀之,以形色論之,正合滋陰瀉火之法。而丹溪謂此酒熱內郁,不得外泄,由表熱而虛也。用黃耆二兩,乾葛一兩,煎飲之,大汗而愈。既不以蒼黑忌用參耆為拘,亦不以酒色傷陰忌服參耆為禁。

是知丹溪立言以示人者法之常,施治而不以法為拘者,善應變也。王氏但知其立法之常,而未察其治不以法為拘之變,故於參耆等劑,每每畏首畏尾,若不敢投,蓋亦未之考也。《雜著》所制諸方,雖未盡廢參耆,察其用處,必須脈細微而遲者,方始用也。然而東垣、丹溪之用參耆,亦不專在於此。

東垣曰:血虛脈大,症象白虎,誤服白虎湯者必死。乃用黃耆六錢,當歸一錢,名曰當歸補血湯以治之。是血虛脈大,東垣亦嘗用黃耆矣。丹溪曰:一人滯下,一夕昏僕,目上視,溲注汗泄,脈大無倫,此陰虛陽暴絕也。蓋得之病後酒色,灸氣海,服人參數斤而愈。是陰虛脈大,丹溪亦嘗用人參矣,豈必脈之細微遲者而後用哉。

白話文:

有一個人患了乾咳,聲音沙啞,用人參、橘紅各一錢半,半夏曲一錢,白朮二錢,知母、瓜蔞、桔梗、地骨皮各五分,夏天加黃芩五分,放入生薑一起煎煮,並搭配四物湯加上炒柏、童便、竹瀝、薑汁,兩種藥物白天晚上交替服用,兩個月後聲音恢復正常。罹患乾咳聲音沙啞,不能說是肺裡沒有火邪,也不能說是陰液沒有受損,服用人參兩個月,不能說用量不多,那為什麼還能治好病呢?

又有一位壯年人,因為勞累睡不著,咳嗽吐出像膿一樣的痰,聲音發不出來,當時是春天寒冷的時候,醫生給他開了小青龍湯,結果喉嚨出現血絲,腥味往上衝,漸漸地從嘴巴右邊流出血線,白天晚上十幾次,脈象是弦大而散弱,左邊的脈象更明顯。這是因為勞累加上感冒,卻用了辛甘燥熱的藥物來擾動血氣,如果不好好治療,恐怕會變成肺痿,於是就用了人參、黃耆、當歸、白朮、白芍、陳皮、生甘草,帶節的麻黃一起煎煮,加入藕汁服用,兩天後咳嗽就止住了,去掉麻黃,服用四天後血也止住了。但是脈象仍然散弱沒有收斂,食慾不佳,身體疲憊,所以把之前的藥方去掉藕汁,加上黃芩、砂仁、半夏,半個月後就痊癒了。

像這種咳嗽吐膿,聲音發不出來的狀況,不能說肺裡沒有熱。又用甘辛燥熱的藥物來擾動血氣,也不能說血沒有出問題,服用人參黃耆,也不能說用量不多,那為什麼還能治好病呢?這些病,如果用王氏的說法,一定都認為是酒色傷陰所造成的,應該用滋陰瀉火的藥物來治療,然而朱丹溪大多用人參黃耆等藥物來治療卻能痊癒,並沒有看到這些藥物助長火邪使病情加重,這是因為疾病有它適合的治療方法,不得不這樣用,即使是勞嗽吐血,也有不得不使用這些藥物的時候。

古時候治療癆病,沒有人比葛可久更厲害了,他的保真湯、獨參湯,哪裡會不用人參呢?只是要詳細了解疾病所夾帶的症狀是怎麼樣的。怎麼可以說人參是甘溫助火,就全部棄而不用呢!認為肺受火邪,就要忌用人參,這個說法其實是出自海藏本草湯液的觀點,而朱丹溪實際上去解釋它的含義,沒想到流弊到這種地步,又曾經因為這個觀點而加以推廣。朱丹溪說:膚色黝黑的人,如果多服用人參黃耆,恐怕會助長火邪而耗損真陰;膚色肥白的人,多服用反而比較好,這個道理是必然的。

考察朱丹溪曾經治療過一個人,這個人身材瘦弱,膚色黝黑,平常飲酒過多,不覺得疲倦,年紀大約五十歲,住別館。有一天突然感到很冷,發抖,說口渴卻不想喝水,脈象又大又弱,右關脈略微有力,稍快,按下去卻是澀的。如果用王氏的觀點來看,依照這個人的形色判斷,正是適合用滋陰瀉火的方法來治療。但是朱丹溪認為這是酒熱內鬱,無法外散,是因為體表熱而造成的虛弱。所以用黃耆二兩,乾葛一兩,煎煮服用,出了很多汗就痊癒了。朱丹溪既不因為膚色黝黑就忌用人參黃耆,也不因為酒色傷陰就禁用人參黃耆。

由此可知朱丹溪所說的道理,是用來教導人們的常規方法,而在實際治療時卻不被這些常規方法所限制,這是善於應變的表現。王氏只知道他所制定的常規法則,卻沒有注意到治療時不被法則限制的變化,所以對於人參黃耆等藥物,常常畏首畏尾,好像不敢使用,這也是因為沒有去深入研究。這個《明醫雜著》所記載的藥方,雖然沒有完全廢除人參黃耆,但觀察他使用這些藥物的情況,必須是脈象細微而遲緩的時候,才開始使用。然而李東垣、朱丹溪使用人參黃耆,並非只限定在這個條件下。

李東垣說:血虛而脈象大,症狀如同白虎湯症,如果誤用白虎湯,病人必定會死亡。於是他就用黃耆六錢,當歸一錢,取名為當歸補血湯來治療這種病。可見血虛而脈象大,李東垣也曾經使用黃耆。朱丹溪說:有個人痢疾,一夜昏倒,眼睛向上看,小便、汗液都大量流失,脈象大到沒辦法形容,這是陰虛導致陽氣暴絕的現象。這個病是因為生病後又過度飲酒,房事不節制所造成的,針灸氣海穴,服用好幾斤的人參就痊癒了。可見陰虛而脈象大,朱丹溪也曾經使用人參,怎麼會限定一定要脈象細微遲緩才可以使用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