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一奎

《赤水玄珠》~ 第二十七卷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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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卷 (1)

1. 痘疹心印(附:小引)

生生子曰:余鐫《赤水》,業已廁小兒科其間矣。茲匯雜症為三卷,又續《痘疹心印》為五卷者何?蓋昔人稱小兒之疾為啞症,難之也。況痘疹之安危限以時刻,變幻在於呼吸,難之難也。余故悉心詳小兒之雜症,與痘疹之觀法,投劑於冊。專業幼科者,究竟五卷而心融焉,則用力寡而取效速。活幼仁術,其在我矣。此余分次意也。從事此業者原之。

白話文:

生生子曰:我刻寫的《赤水》,早已列入小兒科書籍之列。如今我將雜症彙編成三卷,又續寫《痘疹心印》五卷,這是為什麼呢?因為古人認為小兒的疾病是啞症,非常難治。更何況痘疹的安危瞬息萬變,變化莫測,更難醫治。所以我用心詳盡地記錄了小兒雜症和痘疹的觀察方法,並將治療方法記錄在書中。專門從事幼科的醫生,只要用心研讀這五卷書,就能融會貫通,那麼治療時就能事半功倍,效果顯著。救治幼兒的仁術,就在我手上了。這就是我編寫此書的用意,希望從事幼科的醫者能夠參考。

2. 痘疹心印小引

生生子曰:余考痘之為症,上古軒岐、秦越人、淳于公輩,皆未之論列也。自東漢建武中,南陽徵虜染流中國,時謂之虜瘡。醫者以蜜煎升麻數數拭之。然則痘蓋肇於東漢也。已顧奈何張仲景、華元化、王叔和、皇甫謐、褚澄、孫真人、王冰、許學士諸名公亦未之置喙。至宋錢仲陽而下,陳文中、李東垣、王好古、朱彥修,乃始言之。

迨劉昉之《幼幼新書》,王賓湖之《幼科類萃》,徐用宣之《袖珍》,寇衡之《全幼心鑑),湯衡之《嬰童寶鑑》,高武《痘疹正宗》,汪石山《痘疹理辨》,魏直《博愛心鑑》,李言聞《痘疹證治》、《痘疹要訣》,聞人規、胡大卿《八十一論》,李實《痘疹淵源》,翁中仁《金鏡錄》,萬菊軒《痘疹心要》,俞東皋《痘疹卮言》,皆特以痘疹為言者,不下數十家,各相發明,似無遺漏,宜乎今之嬰童可無虞矣。

白話文:

生生子曰:

我研究痘症,發現上古時期的軒轅黃帝、岐伯、秦越人、淳于公等人,都沒有記載和論述過這種病症。直到東漢建武年間,南陽征虜軍隊染上這種疾病,並在中國各地蔓延,當時稱之為“虜瘡”。醫生們用蜜煎升麻來反覆擦拭患處。由此可見,痘症最早出現於東漢時期。

令人驚訝的是,之後的張仲景、華元化、王叔和、皇甫謐、褚澄、孫真人、王冰、許學士等名醫,也沒有對痘症進行討論。直到宋朝的錢仲陽,以及後來的陳文中、李東垣、王好古、朱彥修等醫家,才開始提及痘症。

後來,劉昉的《幼幼新書》、王賓湖的《幼科類萃》、徐用宣的《袖珍》、寇衡的《全幼心鑑》、湯衡的《嬰童寶鑑》、高武的《痘疹正宗》、汪石山的《痘疹理辨》、魏直的《博愛心鑑》、李言聞的《痘疹證治》、《痘疹要訣》、聞人規、胡大卿的《八十一論》、李實的《痘疹淵源》、翁中仁的《金鏡錄》、萬菊軒的《痘疹心要》、俞東皋的《痘疹卮言》等等,都有專門論述痘症的醫書,不下數十部,內容各有發明,幾乎沒有遺漏。所以現在的嬰幼兒,應該可以免於痘症的困擾了。

何邇年來,痘疹一臨,殤輀相踵,十不保五,曷故哉?屈數前書,不為不多,吐心露膽,不為不悉,豈多岐而亡羊耶!抑其術猶未臻者耶!嗟嗟!書不盡言,言不盡意,明者當心得之已。古謂用藥如用兵。岳武穆云:陣而後戰,兵法之常,運用之妙,存乎一心。書安能使人人必克勝哉!矧今之業專門者,以痘為秘術,為禁方,因不道其道,心其心,各師其見,各顓其法,而不思融洽眾理以契所歸。

故乃宗張喙李,是甲非乙,殆派紛而不會其源,曷能齊其治哉!余燭斯弊,每為痛心,故節錄各家成法,參以鄙意,會而同之,名曰痘疹心印。庶好生君子,得以窺其竅妙云爾。

白話文:

近些年來,天花流行,死亡人數眾多,十個人中只能活五個,這是為什麼呢?翻閱古書,記載不少,也都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見解,難道是方法太多反而迷失了方向?還是醫術尚未精進呢?唉!書寫不盡言語,言語也無法完全表達想法,明白的人自然能領悟其中的道理。古人說用藥就像用兵,岳飛說:佈陣之後才開戰,這是兵法常規,運用之妙,全憑一顆心。書本怎麼可能讓每個人都戰無不勝呢?何況現在專門研究天花的醫生,把天花當成秘密技藝、禁傳秘方,不公開其原理,各懷心思,各自主張,各自獨守一法,卻不思考融匯各家道理,以達到共同目標。

因此,各家互相攻擊,這個主張那個反對,門派紛紛卻不知其根本,如何能統一治療方法呢?我看到這些弊端,十分痛心,所以摘錄各家有效的方法,加入我自己的理解,彙集整理,取名為《痘疹心印》。希望熱心救治的人,能從中領悟其中的奧妙。

3. 原痘

萬菊軒曰:上古之時,未聞痘瘡之症。《素》、《難》之文鮮有及者。豈其人淳龐樸野,積精全神,虛邪苛毒,莫之能害歟!或云:自建武擊虜,遂染其毒,流布中國,謂之虜瘡。或曰聖瘡,言其變化莫測也。或曰天瘡,言為天行疫癘也。或曰百歲瘡,言人自少至老,必作一番也。

或曰豌豆瘡,言其形之相似也。故患此者,如蛇蛻皮,如龍蛻骨,死生存於呼吸之間。夫上古所無而季世有之,抑時世異耶!抑人將失之耶!余思其由,天地之氣,春夏生養之紀也,其物熙熙。秋冬殺戮之紀也,其物黟黟。時逮末世,已非秦和之景,不可謂非時世之異。然人習偽不知持滿御神之道,七損八益之數,務快其心,以散其真,不可謂非人自失之也。

白話文:

萬菊軒曰:

上古時代,尚未聽聞過痘瘡這種疾病。《素問》、《難經》等醫書中也鮮少提及。難道是因為當時的人們淳樸自然,精神飽滿,邪氣毒害無法入侵嗎?

有人說,自建武年間擊退匈奴之後,便染上了匈奴的毒氣,傳播到中國,因此稱為「虜瘡」。也有人說,因為這種疾病變化無常,所以稱為「聖瘡」。還有人說,因為這種疾病像天災一樣流行,所以稱為「天瘡」。也有人說,因為人從小到老都可能患上這種疾病,所以稱為「百歲瘡」。

還有人說,因為痘瘡的形狀像豌豆,所以稱為「豌豆瘡」。因此,患病之人如同蛇蛻皮、龍蛻骨,生死只在呼吸之間。

上古時代沒有這種疾病,而到了後世卻出現了。這到底是時代變遷使然,還是人們自身的原因呢?我思慮良久,認為天地之氣,春夏生養,萬物欣欣向榮;秋冬肅殺,萬物蕭條。如今已到了末世,不再是秦漢時期的景象,時代確實有所不同。然而人們卻貪圖享樂,不知如何調養身心,七損八益,無度放縱,散失精氣,這也是人們自身造成的。

有論穢毒者,有論淫火者,有論時行正病者,靡有定論。將謂穢毒淫火耶,則一歲之中,大而郡縣,小而村落,病者相似,而死相繼,未必人人若此之甚也。將謂時行正病耶,保以自少至老,但作一次,厥後再無傳染也。蓋父母於子一體而分,精血之毒,已畜於陽施陰化之始,固不待誕生之頃,咽其血而後有是毒也。況男子惜其氣以養其精,女子調其氣以養其血,苟失所養,即貽他日之患。

子之受於父母者雖殊,其為毒則一也。豈有男子淫火起於氣,為陽毒而易治,女子淫火起於血,為陰毒而難治之理耶!至於天行正病,亦有其時。但觀夫年之所加,及有四時不正之氣,即知有是正病也。然則待時而發者,胎毒也。或速死而危,或徐而持,或暴而死者,氣之微甚所使也。

發則其毒泄矣,所以終身但作一度,後有其氣,不復傳染焉!

孫季子朋來曰:淫火即胎毒也。天行即疫癘,致痘之由端,不外是二者。蓋淫火肇於有生之初,伏而不發,必自天行煅煉一番然後泄之,雖百歲不免焉。殆亦有生之後一劫也。設非淫火胎毒,安得一生只發一次哉。矧人之出疹出痘,正如蠶之蛻殼,一眠、二眠、三眠也。若謂純是胎毒,不假天行,何臨作之年,郡縣村鎮,沿鄉接境,莫不皆然,即卵生如雞鴨,胎生若豬犬,且皆不免,又概可見。至於生者死者,實由所感天行之輕重,非干所稟之厚薄也。

觀今之童稚,體盛神壯,宜其稟氣之厚,亦多死者,形羸色瘁,豈非所稟之薄,且多生者。跡此驗之,死生輕重乃臨時所感天行之輕重也。為父母者,慎加保惜,以膺天和,不可純委於命而尤天也。特筆此以告。

白話文:

人體一旦發病,體內的毒素就會排出,所以一生只會得一次這種病,之後就算再接觸到病氣也不會再感染。孫季子來看我,說:性慾之火就是胎毒。流行的瘟疫就是疫病,導致出痘的根本原因,不過就是這兩種因素。性慾之火從人出生時就存在,隱藏在體內不發作,必須經過流行病的鍛鍊才能釋放出來,即使活到一百歲也逃不掉。這幾乎是人生的一種劫難。如果不是性慾之火和胎毒,怎麼可能一生只發一次痘瘡呢?而且,人出疹子出痘瘡,就像蠶蛻皮一樣,一眠、二眠、三眠。如果說純粹是胎毒,不需要流行病,那麼為什麼每年都有那麼多人得病?縣城、村莊、鄉鎮,到處都是,甚至連雞鴨、豬狗這些卵生或胎生的動物也都會得病,由此可見,出痘與否不完全由胎毒決定。至於生者死者,實際上取決於感染流行病的輕重程度,而不是天生的體質強弱。

現在的孩子,體格強壯,精神飽滿,應該天生體質很好,卻也有很多人死於痘瘡。而那些體弱多病的孩子,卻反而活下來了。由此可見,生死的輕重,取決於當時感染流行病的輕重程度。做父母的應該謹慎保護孩子,順應天意,不要完全聽天由命,怨天尤人。我特地寫下這些話,以告誡天下父母。

萬菊軒曰:昔人謂在胞中飢則餐母之血,渴則飲母之血。余獨謂其不然。蓋兒受氣之時,一月胚,二月胎,不過一點精血凝結中涵生意也。至三月以後,其形漸成,在胞之中,譬諸禽鳥之雛,在卵殼中,渾渾然熏蒸滋養,惟所受太和之氣,漸自生長,日月既足,乃破其胎卵而出矣。

何以能飲食耶!必謂有所飲食,則胚胎之初,形象未具,何飲何食耶?且血者渣滓之物,有入必有出,十月之前,所飲所食,又從何道出耶?若生下口含惡血,乃母臨蓐之時,血穢流溢入兒口中,未必便是先在腹中所食之血也。但云兒在胞中,滋養形體,長育變化,培植根蒂者,則在母之血液也。

白話文:

萬菊軒說:以前的人認為孩子在母體中肚子餓就吃母親的血,口渴就喝母親的血。我認為並非如此。因為孩子受氣的時候,一個月是胚胎,兩個月是胎兒,不過是一點精血凝結在一起孕育生命而已。到了三個月以後,孩子的形狀逐漸形成,在母體中就像鳥兒的雛鳥在蛋殼裡一樣,被溫暖地滋養著,只吸收天地間的精華,慢慢地生長,時間到了,就破殼而出。

怎麼可能吃喝呢?如果說有吃喝,那麼胚胎剛開始的時候,形狀還沒完全形成,喝什麼吃什麼呢?而且血液是人體的廢棄物,有進必有出,十月之前,孩子吃喝的東西,又從哪裡排出呢?如果孩子出生後嘴裡含著惡血,那是母親生產時,血污流溢到孩子嘴裡,不一定是孩子在肚子裡就吃過的血。不過可以說,孩子在母體中滋養身體,長大變化,建立根基,依靠的是母親的血液。

或有問曰:兒在胞中,飢則食母之血,渴則飲母之血。萬菊軒以為必無此事。驗今之初產之孩,口有穢血,少頃就有黑糞從便而下,是其徵也。安可遽謂必無之耶!孫季子朋來對曰:以物理格之,似無此事也。兒之胞胎在腹,猶瓜果然,瓜果賴藤樹滋灌,汁從蒂入,日漸肥大成熟,兒在胞胎,混混沌沌,懵然無知焉。

有飢餓,蓋藉母之湮從胞蒂而灌入臍中,十月充足,胞分而出,口中之穢,間或有之,實分娩時胞中之餘穢惡露也。大便黑糞,如瓜果中之汁水耳。此必有之物。殆平時灌滲積於其中,出懷之後,各自立極,陽升陰降。陽升者,啼聲上出也。陰降者,大便下行也。此必然之勢,亦必然之理也。

出懷之後,始有出有入,在腹胞中,安有出入之徑竇者乎?格物者自能辯之,毋致疑也。

白話文:

有人提出疑问,说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,饿了就吃母亲的血,渴了就喝母亲的血。万菊轩认为不可能。他指出,刚出生的孩子嘴巴里有血,过一会儿就会拉出黑便,这是最好的证明。怎么能断言孩子在母体中不会吸收母亲的血呢?孙季子来访,反驳道:根据事物规律来看,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情况,就像瓜果在藤蔓上一样。瓜果依靠藤蔓的滋养,汁液从蒂部进入,逐渐长大成熟。孩子在母亲肚子里面,浑浑噩噩,毫无意识。

他们感到饥饿,是通过母亲的血液从脐带流入腹中,十月怀胎后,孩子出生,嘴巴里的血是分娩时子宫里的残留物。黑便就像瓜果里的汁水一样,这些东西都是从母亲那里获取的。孩子出生后,开始有进有出,但在母亲肚子里面,哪里有进出的通道呢?只要认真思考,就能明白这个道理,不要再疑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