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一奎

《赤水玄珠》~ 第二卷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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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卷 (4)

1. 明燥篇

生生子曰:諸書視燥為風熱,為血少,是固然矣。予謂諸書僅言病機耳,而令氣則未之及也。夫燥是六氣中五之氣也。「運氣六化篇」已明言之。其論曰:在地成形,在天為氣。行有五而氣有六,以分君火相火之化。六氣化者,謂寒濕暑燥風火也。乃天之元氣,然後三陰三陽上奉之謂之標。

六氣皆有一化,舉大概也。而《難經》亦曰:辛,商也,丙之柔則金之化明矣。觀運氣,以卯酉為陽明燥金司天者,又豈無所本哉!夫金者,西方之氣,在人主肺。運氣所以不言肺而言陽明者,緣肺為華蓋,雖陰臟,居膈上,處陽之部位,必待陽而後發,故屬陽明也。金之化清與燥,主於秋,為五之氣,主秋分後六十日有奇,自鬥建酉正至亥之中。

天度至此,清氣乃行,萬物皆燥也。一年之間,有此必然之勢,亦有此必然之理也。何以然?金屬庚辛,辛為丙婦,帶火之氣,故燥。予故曰:《素問》言燥者,指令氣也。諸書云燥者,指病機也。燥之胎自丙中來。故古人有云:菲治風,莫治燥,治得火時風燥了。此深得夫燥之旨者,同志者詳之。

《內經》病機云:諸澀枯涸,干頸皴揭,皆屬於燥。

2. 燥本風熱論

《原病式》云:經曰:風、熱、火,同陽也;寒、燥、濕,同陰也。又燥濕小異也,然燥雖屬秋陰,而異於寒濕,故反同其風熱電。故火熱盛,金衰而風生,則風能勝濕,熱能耗液而反寒,陽實陰虛,則風熱勝於水濕,而為燥也。凡人風病多因熱甚而成燥者,為其兼化,以熱為其主也。

然陽實陰虛,而風熱太甚。以勝水濕,因而成燥。肝主於筋,而風氣自甚,又燥熱加之,液還聚於胸膈,則筋太燥也。燥金主於收斂,勁切緊澀,故為病筋脈勁強緊急而口噤也。或病燥熱太甚,而脾胃乾涸,成消渴者。或風熱燥甚,怫鬱在表,而裡氣不舒,善伸數欠,筋脈拘急,或時惡寒,或筋惕而搐,脈浮數而弦也。風、熱、燥並郁甚於里,故煩滿而成秘結也。

及風癇之發作者,由熱甚而風燥,為兼化,涎溢胸膈而瘛瘲昏冒僵仆也。凡此諸症,皆由熱甚而生。風燥各有異者,由風、熱、燥各微甚不等故也。所謂中風或筋緩者,因其風熱勝濕而為燥,乃燥之甚也。然筋緩不收而痿痹,及諸膹郁病痿,皆屬於肺金,乃燥之化也。如秋深燥甚,草木萎落而不收,病之象也。

是以手得血而能握,足得血而能步。夫燥之為病者,血液衰少也。而又氣血不能通暢,故病然也。

3. 論結燥病本不同

東垣曰:「金匱真言論」云:北方黑色,入通於腎,開竅於二陰,藏精於腎。又云:腎主大便,大便難,取足少陰。夫腎主五液,津液潤,則大便如常。若飢飽勞逸,損傷胃氣,及食辛熱味厚之物,而助火邪,伏於血中,耗散真陰,津液衰少,故大便結燥。然結燥之病不一,有熱燥,有風燥,有陽結,有陰結,又有年老氣虛,津液不足而結者。

治法云:腎惡燥,急食辛以潤之。結者散之。如少陰不得大便,以辛潤之。太陰不得大便,以苦瀉之。陽結者散之,陰結者熱之。仲景云:大便硬,小便利,不可攻下,以脾約丸潤之。食傷太陰,腹滿食不化,腹響,然不能大便者,以苦藥瀉之。大抵津液耗少而燥者,以辛潤之。

有物而結者,當下之。若不究其源,一概用巴豆、牽牛之類下之,損其津液,燥結愈甚,有復下復結,極則以至引導於下,而不能通者,遂成不救之症,可不慎哉!

劉宗厚曰:按此只是論結燥,言里症也。河間所論則兼表裡而言。

《醫經統旨》曰:燥是陽明之化,雖因於風熱所成,然究其源,皆本於血虛津液不足所至者為多。何也?蓋陰血虛,則不能榮運乎百體;津液衰,則無以滋養乎三焦。由是邪熱怫鬱,而燥變多端。或燥於外歟,則皮膚皺結。或燥於內歟,則精血枯涸。燥於上,咽鼻焦乾。燥於下,便溺閉結。

治之者,外以滋益之,內以培養之,在上清解之,在下通潤之。務使水液自生,而燥熱不容於不退矣。

張子和治一婦人,大便燥結,小便淋澀,半生不娠,惟常服疏導之藥,則大便通利,暫廢藥;則結滯。忽得孕,至四五月間,醫者禁疏導之劑,大便依常為難,臨圊則努力為之。胎墜者三。又孕已經三四月,弦望前後,溲溺結澀,其分胎隕,乃訪戴人。戴人診其兩手脈俱滑大,雖滑大,以其且孕,不敢陡攻,遂以食療之。

用花鹼煮菠菱葵菜,以車前子苗作茹,雜豬羊血作羹,食之半載,居然生子,其婦燥病方愈。

戴人曰:予見孕婦利膿血下迫,極努損胎,但同前法治之愈者,莫知其數也。為醫拘常禁,不能變通,非醫也。非學也。識醫者鮮,是難說也。

又治一男子,年六十餘,病腰尻脊胯皆痛,數載不愈,晝靜夜躁,大痛往來,屢求自盡天年。且夕則痛作,必令人以手捶擊,至四五更雞鳴則漸減,向曙則痛止。左右及病者,皆作鬼神陰譴,白虎齧,朝禱暮祝。覡巫僧道禁師至,則其痛似減。又夢鬼神戰鬥。山川神廟,無不祭者,淹延歲月,肉瘦皮枯,飲食減少,暴怒日增,惟候一死。

有書生曰:既云鬼神陰譴之禍,如此禱祈,何無一應?聞陳郡有張戴人,精於醫,可以問其鬼神白虎與病乎?彼若術窮,可以委命,其家從之。戴人診其兩手脈皆沉滯堅勁,力如張絙。謂之曰:病雖瘦,難於食,然腰、尻、脊、胯皆痛者,必大便堅燥。其左右曰:有五七日或八九日見燥糞一兩塊如彈丸,結硬不可言。

曾令人剜取之,僅下一兩塊。渾身燥癢,皮膚皺揭枯澀如麩片。戴人既得病之虛實,隨用大承氣湯以薑棗煎之,加牽牛頭末二錢,不敢言是瀉劑,蓋病者聞暖則悅,聞寒則懼,說補則從,說瀉則逆。

此弊非一日也,而況一齊人傅之,眾楚人咻之乎!及煎成,使稍熱咽之,從少至多,累至三日,天且晚,臟腑下泄四五行,約半盆,以燈視之,皆燥糞、燥痹,及瘀血雜臟,穢不可近。須臾痛減九分,昏睡,鼻息調自常人。睡至明日將夕,始覺飢而索粥,溫涼與之。又因睡一二日,其痛盡去。

次令飲食調養,日服導飲丸甘露飲,滑利便溺之藥,四十餘日乃復。嗚呼!世傳三十六虎書,三十六黃經,及小兒三十六吊,誰為之耶!始作俑者,其無後乎?古人以醫為重,故醫之道行。今之人以醫為輕,故醫之道廢。學者自局於朮藝,病者亦不擇精粗,一概待之。常見官醫迎送常吏,馬前折腰,真可羞也。

由是博古通今者少,而師傳遂絕。《靈樞經》謂:刺與汙雖久,猶可拔而雪;結與閉雖久,猶可解而決。夫腰脊胯痛者,足太陽膀胱經也。胯痛,足少陽膽經之所過也。《難經》曰:諸痛為實。《內經》曰:諸痛癢瘡瘍,皆屬心火。注曰:心寂則痛微,心躁則痛甚。人見巫覡僧道禁師至,則痛稍去者,心寂也。

然去其後來者,終不去其本也。古之稱痛隨利減,不利則痛何由去?病者既痊,乃壽八十歲。故凡燥症,皆三陽病也。

《內經》燥治法:燥淫於內,治以苦溫,佐以甘辛,以辛潤之,以苦下之。

【治風之劑】

機要大秦艽湯,治血弱陰虛,不能養筋,筋燥而手足不能運動,指爪乾枯,屬風熱甚者。

秦艽石膏(各二兩),甘草川芎當歸,芍藥,羌活獨活防風黃芩白芷生地黃熟地白朮茯苓(各一兩),細辛(五錢),春夏加知母一兩。

上銼,每服一兩,水煎服。(天陰雨加生薑七片。)

麻仁丸

郁李仁,麻仁(各六兩),檳榔(五錢),大黃(二兩五錢,一半炒),山藥,防風,枳殼(炒。各七錢半),羌活,木香(各五錢半)

上為末,煉蜜丸,如梧子大,每服二三十丸,溫湯下。

東垣潤腸丸,治脾胃中伏火,大便秘澀,或乾燥閉塞不通,全不思食。乃風結秘,血結秘,皆令閉塞也。以潤燥、和血、疏風,自然通矣。

麻子仁(一兩),羌活,歸尾,大黃(煨),皂角仁,秦艽(各五錢),桃仁(去皮尖,一兩)

上除二仁另研,余為末,煉蜜為丸,如梧桐子大,每服三五十丸,食前,白湯下。又有潤燥丸一方,於本方加郁李仁、防風。

東垣導滯通幽湯,治大便難,幽門不通,上衝吸門不開,噎塞不便,燥閉,氣不得下,治在幽門,以辛潤之。

當歸,升麻,桃仁(另研。各一錢),紅花(三分),生地黃,熟地(各五分),甘草(炙,三分)

上水煎,調檳榔末五分。

加大黃,名當歸潤燥湯

脾約丸

麻仁(一兩二錢半),枳實,芍藥(各二兩),大黃(蒸,四兩),杏仁(去皮尖,炒,一兩二錢)

為末,煉蜜丸,如梧子大,每二三十丸,溫水下。

潤體丸

郁李仁,大黃,桂心,黑醜,當歸,黃柏(各五錢),輕粉(少許)

上為末,水丸,梧子大,每服三四十丸,溫水下。

滋燥養榮湯,治皮膚皺揭,筋燥爪枯。

當歸(酒洗,二錢),生地黃,熟地白芍,秦艽,黃芩(各一錢五分),防風(一錢),甘草(五分),水煎服。

大補地黃丸,治精血枯涸燥熱。

黃柏(鹽酒炒,四兩),知母(鹽酒炒,二兩),枸杞子(三兩),熟地(四兩),山藥(三兩),山茱萸,白芍(各二兩),生地黃(二兩半),當歸(三兩),玄參肉蓯蓉(酒浸。各一兩半)

上為末,煉蜜丸,如桐子大,每服七八十丸,空心淡鹽湯送下。

清涼飲子,治上焦積熱,口舌咽鼻乾燥。

黃芩,黃連(各二錢),薄荷,玄參,川歸,芍藥(各一錢半),甘草(一錢)

水二盅,煎八分,不拘時服。大便秘結加大黃。

東垣清燥湯,治濕熱成痿,以燥金受濕熱之邪,是絕寒水生化之源,源絕則腎衰,痿厥之病大作,腰以下痿軟,癱瘓不能動。(方在注夏。)

半硫丸,治冷秘、風秘結,老人秘。

透明硫黃(研),半夏(洗七次)

各等分為末,生薑糊為丸,梧子大,每服二十丸,薑湯下。或用蔥白一條,姜三片,煎入阿膠二片,溶化,食煎,空心送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