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一奎

《赤水玄珠》~ 第十六卷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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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卷 (7)

1. 厥證門

脈沉微而不數,謂之寒厥;沉伏而數,謂之熱厥。

《內經》曰:厥之寒熱者何也?陽氣衰於下,則為寒厥,陰氣衰於下,則為熱厥。熱厥之為熱,必起於足者,陽氣起於足五指之表,陰脈集於足下,而聚於足心,故陽氣勝,則足下熱也。寒厥之為寒,必從五指而上於膝者,陰氣起於足五指之裡,集於膝下,而聚於膝上,故陰氣勝則從五指至膝上寒也。寒厥何如而然?前陰者,宗筋之所聚,太陰陽明之所合也。

春夏則陽氣多而陰氣少,秋冬則陰氣盛而陽氣衰,此人質壯,秋冬多欲而奪其精,則陽氣日衰,不能滲榮其經絡,陰氣獨在,邪氣固從之而上,故手足為之寒也。熱厥何如而然?酒氣盛而剽悍,酒入於胃則絡脈滿而經脈虛。脾主為胃行其津液者也。陰氣虛則陽氣入胃而胃不和,胃不和則精氣竭而不榮其四肢。

此人數醉,若飽以入房,氣聚於脾中不得散,酒氣與穀氣相搏,熱盛於中,故腎氣日衰,陽氣獨勝,熱遍於身,內熱而溺赤,手足為之熱也。此《內經》論寒厥為手足寒,熱厥為手足熱,不專以厥為手足冷矣。故以六經厥狀言之,太陽之厥,腫首頭重,足不能行,發為眴僕。

陽明之厥,癲疾走呼,腹滿不得臥,面赤而熱,妄見妄言。少陽之厥,頰腫而熱,暴聾脅痛,胻不可以運。太陰之厥,腹滿䐜脹,後不利,不欲食,食則嘔,不得臥。少陰之厥,口乾溺赤,腹滿心痛。厥陰之厥,少腹腫痛,腹脹,溲不利,好臥屈膝,陰囊腫、胻內熱。此分六經之厥,亦不出寒熱二證。

劉宗厚謂:陽證至為眴僕,為癲疾,為妄見。陰證至為䐜脹,大小便不利,或嘔,或心痛之類。皆素多痰氣因虛所乘之為病。陳無擇謂:考其所因,多以不勝乘其所勝,氣不得行,遂致厥逆。如腎移寒於脾,則水乘於土,水既不行,乃成寒厥。如心移熱於腎,則火乘於水,火既不行,乃成熱厥。

六經皆然,可次第論也。再考張仲景傷寒論陰陽二厥之證,則皆指手足逆冷而言,不以陽厥為手足熱也。《原病式》謂:陰厥者,原病脈候皆為陰證,身涼不渴,脈遲而微。陽厥者,原病脈候皆為陽證,煩渴譫語,身熱脈數。若陽厥極深,或失下變為身冷脈微欲絕,反見陰證者,正為熱極而然。

若誤作陰證而用熱藥治之必死。王安道云:熱極而成厥逆者,陽極似陰也。寒極而成厥逆者,獨陰無陽也。陽極似陰用寒藥,獨陰無陽用熱藥。今詳《內經》所論,寒熱二厥,由腎之精氣內竭而成,乃常病虛損之症。寒厥當補陽,熱厥當補陰。王冰所謂:益火之源,以消陰翳;壯水之主,以鎮陽光是也。

若仲景、河間、安道所論厥證,乃傷寒傳變手足厥冷者,病情不同,治法亦異。診察之間,生死反掌,醫者當詳究焉。

按傷寒陽厥者,先自三陽氣分感寒,起於頭痛發熱惡寒,後傳入三陰血分,變出四肢厥冷,大便燥實,譫語煩渴,揚手擲足,不惡寒,反怕熱,脈沉有力等證。此因大實失下,使血氣壅閉不通,故手足厥冷,其手冷上不過肘,足冷上不過膝,或有時而乍溫,是外雖厥冷,內實熱邪耳。如火鍊金,熱極則金反化水,所謂亢則害其物,承乃制其極也。

厥微者熱微,四逆散;厥深者熱深,大承氣湯。若誤作寒證而投熱藥,是抱薪救火矣。傷寒陰厥者,是因三陰血分自受寒邪,初病無身熱頭痛,就便惡寒,四肢冷過肘膝,引衣踡臥,或腹痛吐利,小便清白;或戰慄而如刀刮,口吐涎沫,脈沉遲無力,此陰證也。又有病自三陽傳入三陰,久而變寒者,亦陰厥也。

輕者理中湯,甚者四逆湯。且夫人之手足,乃胃土之末,凡脾胃有熱手足必熱,有寒手足必寒,此理之常。至於亢極反成兼化,此又病形之變也。故凡厥無脈可診,未辨其為陰陽者,且與理中丸加甘草一倍試之。若陽厥便當見出熱證,陰厥則無熱證矣。此法記之。

汪子良內外厥論曰:《素問》云:盛則瀉之,虛則補之,不盛不虛,以經取之。《靈樞》引此以言人迎寸口經刺之法,《難經》引此以言子母本經補瀉之方,而王氏真邪相持之注,尤別夫聖人之言。所該自廣,固可推而無不通。然此段屬之六經厥狀,病能之下,而意實兼承上文寒熱之厥,而著其所以治之之法。

故盛則瀉之,言熱厥也,虛則補之,言寒厥也。皆主內傷,不虛以經取之。言六經厥狀,此主外感,按經有言,熱為有餘,寒為不足,寒熱盛衰之別久矣。而人之一身臟腑咽喉之類屬內,經脈四肢皮膚頭項之類屬外。故內傷之治在臟腑,外感之治在經絡,不可紊也。觀上文云熱厥之故,因酒入內,氣薄於脾胃,酒氣剽悍,腎氣獨衰,陽氣獨盛,故手足為之熱矣。陽挾酒毒,鬱而為熱,非盛而何?故其治當瀉陽氣之有餘也。

又觀上文云寒厥之故,因秋冬勞傷脾胃,陽虛不能滲營其經絡,陽氣獨損,陰氣獨存,故手足為之寒也。陽為陰搏,痞而為寒,非虛而何?故其治當補陽氣之不足也。此二治者,皆主內傷也,非因內傷則臟腑之內無盛虛之分,由外感邪氣客於經脈之間,須審兼某經之證,則取其經,隨病盛衰而施補瀉也。如腫首頭重,足不能行,發為眴僕者,取之太陽。

如胻急攣,心痛引腹者,取之太陰之類。是知此則聖言各有所指,而意亦可以觸類而通矣。

有人冒犯不正之氣,忽然手足厥冷,肌膚粟起,頭面青黑,精神不守,牙緊口噤,昏不知人,頭旋暈倒者,此屍厥也。凡吊死問喪,入廟登塚,飛屍鬼擊,多有此病。急以蘇合香丸灌之,候稍蘇省,以調氣散平胃散治之,名調氣和胃散。一法急用薑汁半盞,酒半盞,煎沸灌之,灸百會四十九壯,氣海丹田二三百壯,覺體暖即止,後以陰毒法治之,此臟氣虛寒之證也。世俗不識,多作中風而治,鮮不斃矣。

《靈樞經》云:邪客於手足少陰、太陰、足陽明之絡,此五絡者皆會於耳中,上絡左角。若臟氣相刑,或外邪相忤,則氣遏不行,五絡俱絕,諸脈伏匿,令人身脈皆動,而形無所知,其狀若屍,故名屍厥。昔扁鵲治虢太子之屍厥,針三陽五會而愈,正此謂也。

有人七情內傷,卒然氣逆身冷,僵仆,牙關緊急,痰涎潮壅,昏不知人者,此氣厥也。凡忿怒太甚,多有此病,勿誤作中風,而用疏風散之藥。急以蘇合香丸灌之,候省,以八味順氣散,或木香調氣散,調降其氣,自然平復。有痰者,以四七湯,加南星、木香治之。然暴厥不知人,有不治自愈者。

昔宋仁宗最寵貴妃,一日食飲,忽仆倒,遍身卒冷。急召孫尚、杜任至,奏曰:不妨,此氣厥耳,少頃吐即復甦。御坐良久,果而蘇。上問因何而得?二人並奏曰:貴妃方食,因憂怒氣上,與食相併,故如此。吐即氣通,故復甦也。《素問》云:厥,或令人腹滿,或令人暴不知人,或至半日,遠至一日,乃知人者。

陰氣盛於上則下虛,下虛則腹脹滿,陽氣盛於上則下氣重上而邪氣逆,逆則陽氣亂,陽氣亂則不知人也。又云:血之與氣並走於上,則為大厥,厥則暴死,氣復反則生,不反則死者是也。

厥因氣虛而得者,其脈細小,宜四君子湯黃耆附子。因血虛而得者,脈洪大,宜四物湯加酒炒黃柏知母。因氣血兩虛而得者,宜十全大補氣血加附子。有吐衄不知人而厥者,此血厥也,治之無論其脈,急用芎歸養榮湯十全大補湯,或獨參湯以救之。厥因飲酒而得者,宜二陳湯黃連梔子、乾葛、青皮,或葛根解酲湯加減治之。

有人醉飽之後,或感風寒,或著惱怒,忽然厥逆,昏迷,口不能言,肢不能舉者,此食厥也。蓋食滯胸中,陰陽痞隔,升降不通,故生此症。若誤作中風而用祛風散氣之劑,則胃氣重傷,死可立待。宜煎姜鹽湯探吐其食,後以平胃散加茯苓白朮麥芽半夏之類調理,若有風寒尚在者,以藿香正氣散解之,氣滯不行者,以八味順氣散調之。

有小兒手足搐搦而發厥者,此風厥也,宜加減續命湯

「五色篇」雷公曰:人不病而卒死,何以知之?黃帝曰:火氣入於臟腑者,不病而卒死矣。雷公曰:病小愈而卒死者,何以知之?黃帝曰:赤色出兩顴,大如拇指者,病雖小愈,必卒死。黑色出於天庭,大如拇指,必不病而卒死。

姜附湯

乾薑(炮),附子,水煎,涼服。

星香散

南星(四錢),木香(臨熱磨五分)

姜三片,水煎服。

順元散

木香(磨,五分),川烏(炮,一錢),南星(二錢),附子(炮,一錢)

姜三片,水煎服。

導痰湯

南星,半夏,枳實橘紅赤茯苓,甘草(炙)

姜三片,水煎服。

調氣和胃散

白豆蔻,木香,丁香檀香,藿香葉砂仁,甘草,蒼朮厚朴陳皮,水煎服。

八味順氣散

白朮,茯苓,青皮,陳皮,人參白芷烏藥,甘草,水煎服。

木香調氣散

木香,藿香,丁香,檀香,白豆蔻,砂仁,甘草

為末,沸湯入鹽少許,點服二錢。

芎歸養榮湯

當歸川芎白芍藥,熟地黃,黃柏,知母,人參,枸杞子麥門冬,甘草,水煎服。

加減續命湯

防風防己,人參,黃芩,白芍藥,川芎,甘草(炙),麻黃杏仁桂枝,附子(炮),生薑

水煎服。上方太陽無汗,去桂枝、附子;有汗,加葛根、黃芩。

傷寒病有胃中虛寒,蛔蟲攻胃而手足厥冷,口吐清水,或吐蛔者,此蛔厥也,宜理中湯加炒川椒、檳榔,煎湯吞烏梅丸。如不止,用烏梅、川椒、黃柏煎服。蓋蛔見酸則安,見辛則伏,見苦則不敢動也。

烏梅丸

烏梅(二十五枚),細辛,附子(炮),人參,黃柏,桂枝(各五錢),乾薑(八錢),黃連(一兩三錢),當歸,川椒(各二錢)

上末,以醋浸烏梅取肉蒸爛杵膏,加煉蜜和丸,每十五丸,食前服。

四逆散

甘草(炙),柴胡,芍藥,枳實(等分)

為末,白湯調服方寸匕,日三服。

合香丸,治厥。(方見氣門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