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發揮》~ 卷一 (9)

1. 小兒補腎論

夫小兒之精氣未盛，後天之陰不足也；父母之多欲水虧，先天之陰不足也。丹溪之論，不必言其非矣。凡小兒之病最多者，惟驚風之屬。而驚風之作，則必見反張戴眼，斜視抽搐等證。此其故，總由筋急而然。蓋血不養筋，所以筋急，真陰虧損，所以血虛。血屬後天，乃真水未足，不能榮木，肝木失其所養，故手足搐搦牽引而為驚風，非外邪為病，此熱極生風。《原病式》言之詳矣。

丹溪言陰常不足者，因人之初生，必待乳哺水穀，積十六歲而陰氣始成，而為人之父母，所以有陽有餘陰不足論。幼科錢仲陽獨以六味丸為幼科之藥，丹溪之言可為後世法。景岳創陽不足論以闢之，及觀此篇仍脫不出。丹溪之論，未成人之時亦講補腎，不必言其陰不足之非矣。

白話文：

嬰兒精氣尚未充盈，後天陰氣不足；父母縱欲過度，導致先天陰氣不足。丹溪先生的論述，不必多說。小兒最常見的疾病就是驚風，驚風發作時，必然出現反張眼、斜視抽搐等症狀。這是因為筋脈緊張所致。血不足以滋養筋脈，所以筋脈緊張，先天真陰虧損，所以血液虛弱。血液屬於後天，真水不足，不能滋養肝木，肝木失養，因此手足抽搐、牽引而引起驚風，並非外邪入侵所致，而是熱極生風。《原病式》对此解释得很清楚。

丹溪先生说阴气常不足，是因为人初生时，必须依靠乳汁和谷物，积满十六年阴气才得以完全形成。而作为父母，阳气有余，阴气不足。钱仲阳独推六味丸为幼科圣药，丹溪先生的论述可作为后世遵循的准则。李景岳创立阳气不足論來反驳，但仔细观察这篇论述，仍然离不开丹溪先生的理论。丹溪先生认为，未成年人也要注重补肾，无需多言其阴气不足之理。

2. 命門餘論

一、命門為精血之海，脾胃為水穀之海，均為五臟六腑之本。然命門為元氣之根，為水火之宅，五臟之陰氣、陽氣，非此不能滋發。先天之本在命門，後天之本在脾胃。有生之後，惟以脾胃為根本，資生之本，生化之源，故人絕水穀則死。精血亦飲食化生，經云：人受氣於谷。

余獨重脾胃。○既雲水火之宅，陰陽寓於中，何故竟講陽而不言陰？而脾胃以中州之土，非火能生，但言火而不言水。然必春氣始於下，則三陽從地起，而後萬物得化生。卦有六爻，但知有三陽，而不知有三陰也。吾故曰：脾胃為灌注之本，得後天之氣也；命門為化生之源，得先天之氣也。

白話文：

一、命門是精血的來源，脾胃是食物營養的來源，都是五臟六腑的根本。然而，命門是元氣的根蒂，是水火的居所，五臟的陰氣和陽氣，都離不開命門的滋養。先天的根本在於命門，後天的根本在於脾胃。人出生後，唯有脾胃是生命的根本，是生命的源泉，沒有食物營養就會死亡。精血也是由食物營養轉化而成，經典上說：人接受食物中的氣。

我特別看重脾胃。既然說命門是水火的居所，其中藏著陰陽，為什麼只提到陽不提陰？脾胃位於中州之地，不是火不能生，只提到火卻不提水。然而，春天的氣息必須從地下開始，然後三陽從地底升起，萬物才能得到生長。易經的卦象有六爻，只知道有三陽，卻不知道有三陰。所以我說：脾胃是接受後天氣息的根本，得到後天之氣；命門是生長的源泉，得到先天之氣。

先天陰陽，合而為一。若竟講先天，日日用補腎之藥而不飲食，豈有得生者乎？故以脾胃為本。所以《內經》以胃氣為主。

一、命門有火候，即元陽之謂也，即生物之火也。姑以大綱言之，則一陽之元氣，必自下而升，而三焦之普濩，乃各見其候。前云命門為水火之宅，今但講火候，不知天一生水之義，亦是偏見。○中焦如灶釜者，凡飲食之滋，本於水谷，胃中陽氣，其熱如釜，所以朝食午化，午食申化，如釜化之速。觀灶釜之少一炬則遲化，增一炬則速化，火力不到則全然不化，即其證也。

經云：一陰一陽之謂道。陰陽水火，不可偏勝，此但言火候，而不及水之一字。殊不知胃為水穀之海，多氣多血，胃中津液充潤，食物可以轉輸運動而下行，若干枯，則不能轉輸而下達。如竟講火候而不及津血，則腸胃槁而成噎膈矣。○灶下多火，釜中之物皆焦乾而壞，此理易明。

白話文：

先天的陰與陽，結合成為一個整體。如果僅談論先天，天天使用補腎的藥物而不注意飲食，哪能獲得生命呢？因此，脾胃是基礎。所以，《內經》認為胃氣是主要的。

一、命門中的火候，指的是原始的陽氣，也就是生物的生命力。姑且從大綱來看，則一開始的原始陽氣必定由下而上升，而三焦的廣泛作用，則各自表現出不同的狀態。先前提到命門是水與火的居所，現在只談論火候，卻不知道「天生成水」的道理，這是偏見。中焦如同竈釜，所有飲食的養分，源自於水和穀物，胃中的陽氣，熱度如同鍋底，因此早晨的食物在中午消化，中午的食物在申時消化，就像鍋底的消化速度。觀察竈釜少了火焰則消化慢，增加火焰則消化快，火勢不到則完全不消化，這就是證明。

經典中說：陰與陽，代表著道。陰陽與水火，不能單方面勝過對方，這只是談論火候，卻沒有提及「水」這個字。實際上，胃是水與穀物的海洋，擁有豐富的氣息和血液，胃中的津液充滿潤澤，食物可以轉運運動而向下流動，如果變得乾枯，則不能轉運而向下達。如果僅談論火候而不考慮津液和血液，那麼腸胃就會乾燥，導致噎隔的問題。竈下多火，鍋中的物質都乾燥腐爛，這個道理很容易明白。

總之喜用熱藥耳。○上焦如太虛者，凡變化必著於神明，而神明必根於陽氣。陽之在下則溫暖，故曰相火以位；陽之在上則昭明，故曰君火以明。是以陽長則陰消，而離照當空，故五官治而萬類盛。上焦如太虛，即朱子云：虛靈不昧，以具眾理，而應萬事者也，是毫無人慾之起也。

若心君之火一起，即人慾所蔽而昏矣，不可言火也。火宜鎮靜不動，方是以明以位。若講陽長陰消，必欲使真陰消盡而為之離照當空，五官治而萬類盛乎？○此以三焦論火候，則各有所司，而何以皆歸之命門？不知水中之火，乃先天真一之氣，藏於坎中，自下而上，與胃氣相接而化，實生生之本也。是以花萼之榮在根柢，花萼之榮，必藉水以滋養。

白話文：

總之，（這類病症）喜歡使用溫熱的藥物。

上焦虛空，任何變化都會影響神明，而神明根源於陽氣。陽氣在下則溫暖，所以稱為相火，以位居下焦；陽氣在上則光明，所以稱為君火，以明照上焦。因此，陽氣充足，陰氣就會消退，就像太陽照耀天空，五官靈活，萬物繁盛。上焦虛空，就像朱子所言：虛靈不昧，具備各種道理，應對萬事萬物，毫無人慾的產生。

如果心君之火升起，就會被慾望遮蔽而昏暗，不能再稱為火。火應該鎮靜不動，才能光明穩固。如果要談陽長陰消，難道要讓真陰完全消失，以達到太陽照耀天空，五官靈活，萬物繁盛的境界嗎？

這是在三焦論述火候，各有所司，為何都歸屬於命門？其實，水中的火，乃先天真一之氣，藏於坎中，由下而上，與胃氣相接而化，是生生不息的根本。如同花朵和花萼的繁盛，依靠根柢，而花朵和花萼的繁盛，也必須藉水滋養。

使真陽不發於淵源，則總屬無根之火矣。無真陰之水，謂之無根之火。火無油，不能常明。若使命門陰勝，則元陽畏避，而龍火無藏身之地，故致遊散不歸，而為煩熱格陽等病。龍有水則能潛伏於下，陰勝兩字不知是真陰勝、陰寒勝？混言陰勝，不分明白。治此者，惟從其性，但使陽和之氣直入坎中，據其窟宅而招之誘之，則相求同氣，而虛陽無不歸原矣。

一陽居二陰之間，因陰衰而陽亢，豈可以熱藥招之？昧者不明此理，多以虛陽作實熱，當以真陰養之。不思溫養此火，而但知寒涼可以滅火，安望其尚留生意耶？水可養火，火旺則水乾，如燈中之油，油干則火滅。溫養兩字，不可作熱藥治，當以真陰養之。趙養葵所謂水養火也。

白話文：

如果真陽之氣無法從根源處發散出來，就會變成無根之火。沒有真陰之水的火，也是無根之火。火沒有油，就無法持續燃燒。如果使命門之處陰氣過盛，就會讓元陽畏懼躲藏，龍火無處安身，就會遊散不歸，導致煩熱格陽等病症。龍有水才能潛伏於下，但“陰勝”這兩個字指的是真陰過盛還是陰寒過盛？混淆了陰勝的含義，沒有分清楚。治療這種病症，要根據其特性，讓陽和之氣直入坎中，佔據其所在，吸引誘導它，這樣同氣相求，虛陽就會歸位。

一陽位於二陰之間，如果陰氣衰弱，陽氣就會亢盛，怎麼可以用熱藥去吸引它呢？不明事理的人，常常把虛陽當成實熱，應該用真陰來滋養它。不考慮溫養這團火，只知道用寒涼藥物滅火，怎麼能期望它還留有生機呢？水可以滋養火，火旺了水就會乾涸，就像燈裡的油一樣，油乾了火就滅了。溫養兩個字，不能用熱藥治療，應該用真陰滋養它。趙養葵所謂水養火也。

此實醫家第一活人大義。若講熱藥治虛火，殺人多矣。惟以滋陰之中，少加熱藥為引導則可。

一、命門有生氣，即乾元不息之機也，無生則息矣。蓋陽主動而升，陰主靜而降。惟動惟升，所以陽得生氣；惟靜惟降，所以陰得死氣。命門生氣，即坎中陽氣也，不可竟言陽，因陽在水中。又如水暖則化氣，化氣則升，無不生也；水寒則成冰，成冰則降，無不死也。陽伏於下，陰浮於上，萬類潛藏，至春發生，故河水堅冰而陽氣下伏而暖，昆蟲草森潛藏於下，非死也。至若人之生氣，無所不在。

俱是浮談。

命門一陽居二陰之間，生氣即一陽也。坎中之陽氣升騰，因有坎中之水養之，所以不致孤陽飛越。今竟以生氣為陽，而脫卻陽中有陰之義，殊不知陽根於陰，無陰則陽無以化。據云：水暖則氣升，不知天令嚴寒，井中之水暖而氣升者，此陽閉藏於內也。夏月則無之，陰在內也。

白話文：

这确实是医家首要的救人道理。如果只用热药去治虚火，就会害死很多人。只有在滋阴的基础上，少量使用温热药物引导才能有效。

关于命门有生气，就是指乾元不息的动力，没有生机就会停止。因为阳性主导着上升，阴性主导着下降。只有上升才能让阳气充满生机，只有下降才能让阴气归于沉寂。命门生气，其实就是坎中阳气，不能单纯地说阳，因为阳气存在于水中。就像水温热就会蒸发成气体，气体就会上升，万物都会因此而生长；水寒冷就会结成冰，冰就会下降，万物都会因此而死亡。阳气潜伏于下，阴气浮动于上，万物潜藏，到春天就会生长。所以河流结冰，阳气潜伏在下面，而温暖；昆虫和草木都潜藏在地下，并非死亡。至于人的生机，无处不在。

这些都是空谈。

命门只有一阳，位于二阴之间，生气就是这一阳。坎中阳气上升，因为有坎中之水滋养它，所以不会孤阳飞越。现在却把生气当作阳气，而忽略了阳气中包含着阴气的道理。殊不知阳气根源于阴气，没有阴气，阳气就无法转化。有人说水暖则气升，却不知道天寒地冻的时候，井水温度比周围环境高而蒸发，那是阳气闭藏在里面。夏天就没有这种情况，因为阴气在里面。

又云：水寒則成冰，無不死也，不知水寒成冰，萬物潛藏，故魚龍在水底，未見其死，所謂陽殺陰藏也。何必嘵嘵多說以惑人？

蓋命門為北辰之樞，司陰陽之柄，陰陽和則出入有常，陰陽病則啟閉無序。即此言陰陽不可偏廢，何故獨以陽為重？故有為癃閉不通者，以陰竭水枯，乾涸之不行也。癃閉之治不一，不可單講陰竭水枯之一端。有為滑泄不禁者，以陽虛火敗，收攝之無主也。滑泄不禁，不可單言陽虛火敗。

若執兩法而治，未免失之多矣。然精無氣不行，氣無水不化，此其中又有可分不可分之妙用。此即《內經》所謂無陽則陰無以生，無陰則陽無以化，陰陽互用而不可分。

白話文：

古人曾言：水冷會凝結成冰，一切生物都會死亡。然而，我們並不清楚，當水冷到凝結成冰時，萬物都處於潛藏狀態，因此魚龍等生物仍然活著，這正是陽性物質的消滅與陰性物質的隱藏。何必再三強調來迷惑他人呢？

命門就像是北斗星的樞紐，掌握著陰陽的運轉。當陰陽調和時，生命活動便有規律地進行；當陰陽失調時，生命活動便失去秩序。這裡說明瞭陰陽不能偏廢，為何只強調陽性的重要性？因此，有尿路阻塞無法排尿的情況，是因為陰液耗盡、水分不足導致乾涸。尿路阻塞的治療方式不一，不能僅從陰液耗盡、水分不足的角度來討論。也有滑洩過度、無法控制的情況，這是因為陽氣虛弱、熱力衰減，導致收斂功能失去主導。

如果只是執著於兩種治療法而進行治療，可能會出現過度治療的問題。然而，精氣必須通過氣流動才能運行，氣流又必須依靠水分來化生，這之中有著可以分開使用和不可分開使用的微妙作用。這正是《內經》所說的，沒有陽性物質，陰性物質就不能生長；沒有陰性物質，陽性物質就不能化生；陰陽相互作用但不能完全分割。

一、命門有陰虛，以邪火之偏勝也。邪火之偏勝，緣真水之不足也。故其為病，雖是火證，而非邪熱實熱之比。蓋虛熱之火不可以寒勝，所謂勞者溫之也。此溫字當作養字解，溫存以養，使氣自充，若作溫熱解，失之多矣。蓋虛火因其無水，只當補水以配火，則陰陽平而病自愈。

趙養葵之言。若但知知、柏為補陰，則愈敗其腎，而致泄瀉食減，必速其殆矣。陽亢之時，亦當用之。

陰虛以邪火之偏勝也，邪火之偏勝，由真水之不足。即此而論，水因邪火而耗，當滋水而兼降火。譬之釜中之水，灶底之火煎熬而耗，若但加水而不退火，終無益也；加水而兼退火，則水不幹，如六味加知、柏是也。若胃氣傷，不可用耳，景岳寒陣中方仍用之以治陰虛火亢，獨不害人耶？

白話文：

命門出現陰虛，是因為邪火過盛。邪火過盛，是因為真水不足。因此，雖然表現出火症，但卻不是邪熱實熱的那種。因為虛熱的火不能用寒來克制，就像勞累的人需要溫暖一樣。這裡的「溫」應該理解為「養」，溫存以養，讓氣血自行充盈，如果理解成溫熱，就錯了。因為虛火由於缺水，只應該補水來配火，這樣陰陽平衡，病自然會好。

趙養葵說：如果只知道用知母、黃柏補陰，反而會更加損傷腎氣，導致腹瀉、食慾減退，病情必然加速惡化。只有在陽氣亢盛的時候，才可以用它們。

陰虛是因為邪火過盛，邪火過盛是由於真水不足。從這裡可以看出，水因為邪火而消耗，應該滋養水同時也要降火。就像鍋里的水，灶底的火不斷煎熬，如果只加水不滅火，最終還是無濟於事；只有加水同時滅火，水才不會乾涸，就像六味地黃丸加知母、黃柏一樣。如果胃氣受損，就不可使用。景岳在寒陣中的方子依然用它治療陰虛火亢，為什麼不會傷人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