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士鐸

《辨證錄》~ 卷之十三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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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十三 (7)

1. 肚癰門(一則)

人有生癰於小腹間,斷無陽毒之症,以其地屬陰之部位也。陰生陰毒,似乎至重,然而純陰無陽,一用陽藥立可成功。無奈世人一見肚腹生癰,多用陰藥以消毒,反致成難救之病,為可憫也。然予所謂陽藥者,非散火祛風之藥,乃補氣溫火之味耳。蓋陰地結成陰毒者,乃寒虛之故。

寒因虛而不行,毒因寒而鬱結,用熱藥以祛寒,自能解寒而散毒也。方用闢寒救腹丹

白朮(三兩),茯苓(三錢),肉桂(三錢),金銀花(三兩),附子(一錢),當歸(二兩),蛇床子(五錢),水煎服。一劑而內消矣。倘已潰者,三劑而膿盡肉生矣。四劑亦必全愈。

此方用白朮為君者,以白朮專利腰臍之氣也。腰臍之氣利,則下腹之部位盡利矣。而後以金銀花、蛇床子祛其毒氣,則毒氣易消。然恐寒極不能直入,故又加附、桂斬關突圍而進也。惟是桂、附、朮、床俱是一派乾燥之物,邪雖祛除,未免耗血,故用當歸陽中之陰,少制其橫,則陰寒漸散,而又無陽旺之虞。所以既能奏功,才免後患也。

2. 多骨癰門(一則)

人有大腿旁邊,長強穴間,忽然疼痛高腫,變成癰疽之毒,久則肉中生骨,以鐵鑷取出,已而又生,世人以為多骨癰也,孰知濕熱毒之所化耳。夫多骨癰之生,因人食生果濕熱所成者也。治之早,服一、二劑便可解散。無如因循失治與治不得法者,遂至濕壅而添熱,熱盛而化骨,日久遷延臥床而不能起也。

說者謂初起之時未嘗有骨,可以內散,既生骨之後,必須爛骨外取,未可全望其解散也。而孰知不然,蓋多骨之症無形之所化,非肉中真生骨也,乃似骨而非骨耳。真骨難化,似骨又何難化之有。治之法利其濕,清其熱,而主之補氣補血之藥,不必消骨而骨自消矣。方用五神湯

茯苓(一兩),車前子(一兩),金銀花(三兩),牛膝(五錢),紫花地丁(一兩),水煎服。一劑輕,二劑又輕,三劑而骨消矣,四劑而瘡口平,五劑全愈。

此方用茯苓、車前以利水,紫花地丁以清熱,又用金銀花、牛膝補中散毒,安得不奏功哉。

3. 惡疽門(一則)

人有四肢之間,或頭面之上,忽然生疽,頭黑皮紫,疼痛異常,此陽症之毒也,治不得法,亦能殺人。蓋陽症之毒,其勢甚驟,不亟用散毒之藥,則養成大橫,蔓延難收,小毒變成大毒。然而疽與癰實有不同:癰潰於內,疽腫於外也;潰於內難於外治,腫於外易於內消。雖癰疽之毒盡由內而外發,無不可治內而外愈,而疽病尤宜內治也。方用消疽散

生地(三錢),連翹(三錢),忍冬藤(一兩),白芷(三錢),夏枯草(一兩),地榆(三錢),天花粉(三錢),生甘草(二錢),當歸(一兩),水煎服。未潰二劑則消,已潰四劑全愈。

此方通治惡疽之方。凡生疽者,以此方投之,無不神效。蓋補血散毒,則血活而毒難留,涼血清火,則血寒而火易散。疽多陽症,所以治無不宜也。

4. 疔瘡門(一則)

人有生疔瘡者,一時疼痛非常,亦陽毒也,但初生時,人最難辯。世人以生黃豆令病人嚼,不知辛生之味,便是疔瘡,以此辨之不錯。其瘡頭必發黃泡,中或現紫黑之色,更須細看泡中,必有紅白一線通出於泡外。大約疔生足上,紅線由足而入臍;疔生手上,紅線由手而入心;疔生唇面,紅線由唇面而至喉。如見此紅線之絲,在其紅線盡處,用針刺出毒血,則免毒攻心。

若現白線之絲,則不必刺也。治法總以消毒瀉火為主。世人戒用官料之藥,此不知醫之語,毒非藥安除哉。方用拔疔散

紫花地丁(一兩),甘菊花(一兩),水煎服。一劑而紅線除,二劑而疔瘡散,三劑全愈,又何必外治挑開疔頭之多事哉。若已潰爛,亦用此方,但加當歸治之,必須二兩,亦不必四劑,毒盡而肉生也。

5. 楊梅瘡門(五則)

凡好嫖者,戀壇酣戰,自覺馬口間如針戳之痛,此毒氣已起也。未幾而生魚口矣,未幾而生疳瘡矣,又未幾而遍身生瘡矣,黃膿氾濫,臭腐不堪。世人皆以為毒盛,多用敗毒之藥,孰知日敗毒而毒愈盛,瘡愈多而不易愈。往往有腐爛者,日用敗毒之劑,其瘡不能收口。須知此症於泄精之時,泄精則元氣虧損,故毒乘虛而入。

若元氣大旺,毒難深入,即有傳染,不過輕微之毒,可一泄而愈。今遍身無非毒瘡,明是大虛而毒深中也,不補虛以瀉毒,烏能奏功乎。倘止服敗毒之藥,無異於以石投水矣。方用二生湯

黃耆(三兩),土茯苓(三兩),生甘草(三錢),水煎服。連服四劑而瘡漸紅活,再服四劑而盡乾燥,又服四劑全愈。

此方之妙,全不去解毒,止用黃耆以補氣,氣旺而邪自難留,得生甘草之化毒,得土茯苓之引毒,毒去而正自無虧,氣生而血又能養,此治法之巧,而無如世人之未識也,可勝嘆息云。

人有龜頭忽生疳瘡,服敗毒之藥,毒盡從大小便出。倘大腸燥結,則敗毒之藥不能徑走大腸,勢必盡趨小便,而小便口細,毒難罄泄,於是毒不留於腸中而反單結於外勢。毒盛必發,安能不腐爛哉,往往龜頭爛落,連龜身亦爛盡矣。世人多以外藥敷之,雖外藥亦不可少,然不先消其火毒,而遽用外藥以止遏,不啻如石之壓卵也,故必先用湯治之。方名散毒神丹

黃柏(三錢),茯苓(一兩),生甘草(三錢),炒梔子(三錢),肉桂(一錢),水煎服。連服四劑,則火毒自從小便而出,疼痛少止。然後用生勢丹敷之。

炒黃柏(三兩),兒茶(一兩),冰片(三分),生甘草(一兩),大黃(三錢),乳香(一錢),沒藥(一錢),麝香(三錢),丹砂(一錢,不煅),各為絕細末,和勻滲之,滲上即止痛,逢濕即滲末,不數日膿盡血乾,肉筋再長,一月全愈,但不能再長龜頭也。愈後須補氣血,用十全大補湯,連服一月或兩月,則外勢仍能伸縮,尚可種子。

否則多服敗毒之藥,又用泄火之劑,無論命門寒冷,而外勢亦且冰冷,安得陽和之驟復哉。此先後治法之各異,實有次序也。

人有疳瘡初發,魚口將生,苟不急治,必遍身生瘡,遷延歲月,腐爛身體,多不可救,故必須早治為妙。然早治之法,世人多以五虎散敗毒,雖毒亦能往下泄,而損傷元氣正不少也,未為得法。設或敗毒之藥少減,又恐有留毒之患,亦未為治法之妙。蓋毒氣之入,因元氣之虛也。

因虛而感毒,又敗毒而重虛,毋論毒盡不泄,已犯虛虛之戒,況只敗毒,毒更難散也。治之法宜於補中攻泄,則毒既盡出而正又無虧。方用早奪湯

人參(一兩),生黃耆(一兩),茯苓(一兩),當歸(一兩),遠志(三錢),生甘草(三錢),金銀花(一兩),大黃(一兩),石膏(一兩),柴胡(二錢),白朮(一兩),天花粉(三錢),水煎服。一劑而大瀉惡物,臭穢不堪,急掘土埋之。再服二劑,而臭物惡穢無留於腸胃矣。

後可減去大黃、石膏,加土茯苓二兩,同前藥再煎服四劑,則一身上下與頭面之間,必有隱隱瘡影現於皮膚之內。再服二劑,瘡影亦漸消矣。再二劑,永不生矣。

此方用大黃以泄毒,用石膏以清毒,用甘草、金銀花以化毒,用柴胡、天花粉以散毒,非多助之以大補氣血之藥,妙在用參、耆、歸、術之類自獲全勝。此等之方,余實親視而親驗者也。倘病人陰虛陽燥,方中可加熟地數兩,或加玄參一兩亦可,余品不可亂加也。

人有遍身生楊梅之瘡,因誤服輕粉,一時收斂,以圖目前遮飾,豈知藏毒於內,必至外潰,未幾而毒發於鼻,自覺一股臭氣衝鼻而出,第二日鼻色變黑,不聞香臭矣。此等症見,斷須急治,否則鼻柱自傾,一至腐爛,便不可救。雖急治而用些小之劑,亦正無益,毒氣已盛,非杯水可濟也。

況楊梅結毒,不結於他處,而結於鼻中,其毒更勝,此毒不在他臟而在肺經也。肺氣,清氣也。毒氣非清氣可比,毒氣在肺則清氣盡為毒氣矣。肺氣出於鼻而藏於腎,腎感毒氣移之於肺,以散於皮膚,則毒氣可以外出。今用輕粉收斂,則毒發皮膚者盡還肺中,肺又歸還於腎,而腎不受,乃上衝於鼻,而鼻孔細小,安得遽泄,自然毒氣盡結於鼻,而鼻乃獨受其禍矣。治法必須多藥以解其毒,以肺經不能直治,必隔一隔二以治之也。

方用護鼻散

玄參(三兩),麥冬(二兩),生甘草(一兩),生丹砂末(三錢),桔梗(五錢),金銀花(三兩),天花粉(三錢),水煎,調丹砂末服。一劑而鼻知香臭矣。連服四劑,鼻黑之色去,不必憂鼻梁之爛落矣。更用全鼻散

玄參(一兩),生甘草(三錢),金銀花(一兩),當歸(一兩),麥冬(五錢),人參(三錢),生丹砂末(一錢),水煎服。十劑而一身之毒盡出,可保無虞。

前方過於勇猛,所以救其急。後方近於和平,所以補其虛,而丹砂前後皆用者,以輕粉之毒,非丹砂不能去。輕粉乃水銀所燒,而丹砂乃水銀之母,子見母自然相逢不肯相離,丹砂出而輕粉亦出,此世人之所未知耳。倘鼻柱已傾,肉腐不堪,將前護鼻散救之,雖鼻不重長,而性命可援,亦不致死亡也。

人有生楊梅瘡,遍體皆爛,疼痛非常,人以為毒氣之在皮膚也,誰知是血虛而毒結於皮膚耳。夫楊梅之瘡,發於骨髓之中,毒在骨難於醫療,毒在皮膚,似易於施治矣。然毒未出於皮膚,其毒蘊藏,瀉骨中之毒,可從下而外泄。毒已出於皮膚,其毒開張,斂肌中之毒,不可由表而入。

攻得其法則易泄散,未得其法則轉橫也。故治之法補其血,瀉其毒,引之而盡從小便而出,始得其治法耳。方用二苓化毒湯

白茯苓(一兩),土茯苓(二兩),金銀花(二兩),當歸(一兩),紫草(三錢),生甘草(二錢),水酒各半煎服。十劑全愈,並無回毒也。

此方視之平淡無奇,而實有異功者,補以瀉之也。楊梅本生於腎之虛,腎虛則血虛矣。不補虛以治瘡,反瀉毒以耗血,此世人治梅瘡所以多不效。

附:梅昆璧治楊梅瘡水藥方

金銀花,防風,歸尾,紫花地丁,川萆薢川牛膝,甘草稍,金蟬蛻羌活威靈仙連翹赤芍白鮮皮何首烏(以上各一錢),土茯苓(一兩),

瘡在頭上,加荊芥白芷各八分。瘡在下部,加木瓜木通各五分。瘡在頭上下部,荊芥、白芷、木瓜、木通並用。

上水煎服十劑,日服一劑。先將鮮豬肉淡煮湯,服藥後即以淡肉湯一碗壓之,令瀉下惡物,每出大便,即在空地上挖一土坑,瀉入坑內,即將泥土掩蓋好,恐其毒氣傳人,為害非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