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士鐸

《辨證錄》~ 卷之十三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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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十三 (4)

1. 小腸癰門(三則)

人有腹痛口渴,左足屈而不伸,伸則痛甚,手按其痛處更不可忍,人以為腸中生癰也,然而腸中生癰不同,有大小腸之分,屈右足者大腸生癰,屈左足者小腸生癰也。今屈而不伸者即在左足,是癰生於小腸而非生於大腸矣。惟是大腸之癰易治,小腸之癰難醫,以大腸可瀉而小腸難瀉也。

雖然,得其法又何不可瀉哉。蓋大腸可瀉其火從糟粕而出,小腸可瀉其火從溲溺而泄也。方用泄毒至神湯:

金銀花(三兩),茯苓(一兩),薏仁(一兩),生甘草(三錢),車前子(三錢),劉寄奴(三錢),澤瀉(三錢),肉桂(一分),水煎服。一劑而水如注,二劑而痛頓減,三劑而症如失,不必四劑也。

此方俱利水之藥,止一味金銀花消毒之味,何以建功之神如此?蓋小腸之毒必須內消,而內消之藥,舍金銀花實無他藥可代,以他藥消毒皆能損傷正氣,而小腸斷不可損傷,故必須以金銀花為君。但金銀花不能入小腸之中,今同茯苓、薏仁、澤瀉、車前子之類引入小腸,又加肉桂一分,得其氣味引入膀胱,從溲溺而化。

又恐火毒太盛,諸藥不能迅逐,更加劉寄奴之速祛,甘草之緩調,剛柔遲速並行,既無留滯之虞,而復無峻烈之害,自然火毒殆盡膀胱小腸而出也。

人有腹痛呼號不已,其痛卻在左腹,按之痛不可忍,不許人按,醫以為食積在大腸也,誰知是小腸之生癰耳。凡腸癰必屈其足,而今不屈足,似非腸癰之病。然腸癰生於腸內者必屈其足。在大腸者屈右足而不伸,在小腸屈左足而不伸也。若癰生於腸外者,皆不屈足。痛在左則小腸生癰,痛在右則大腸生癰也。

至食積燥屎之痛,時而痛,時而不痛。故痛在左,明是小腸之外生癰也。大小腸生癰於腸內尚可破潰,而大小腸生癰於腸外斷不可使之破潰者,以腸外無可出之路,皆必死之症也,而小腸更甚,必須急早治之。方用內化丹

金銀花(四兩),當歸(二兩),車前子(五錢),生甘草(三錢),茯苓(一兩),薏仁(一兩),水煎服。

一劑而痛大減,二劑而痛又減,三劑而痛全止,四劑全愈。

此方即前方之變方也。但前方以利水之中而行其敗毒之法,此方於利水之中補血以敗毒之法也。蓋癰破利水則毒隨水出,易於祛除;癰未破,不補血以利水,則水泄而血虛,難於消化,同中之異,不可不知也。然此方亦須急早治之則有益,否則癰雖愈而瘀血流於腸外,必有終身腹痛之病也。

人有腹痛驟甚,小便流血,左足不能伸,人以為小腸生癰也,誰知是小腸之火太盛耳。夫小腸生癰,必屈左足,今左足不伸,明是生癰之證,而予獨謂是火盛者何故?不知生癰必有其徵,未有一旦驟生而即流血者也。癰日久而膿生,膿欲盡而血出,豈有不潰不爛而先出血者。

然左足之屈則又何也?蓋小腸與大腸不同,小腸細而大腸寬,寬者可以容邪,而細者難以容邪,此必然之理。小腸受火煎熬,則腸中逼迫,腸不能舒,而左足應之,故暫屈而不伸耳。但不可因足之不伸即信是癰,而妄用解毒之藥。然從何處辨之?因其初病之時,辨其小便之有血無血耳。

初起痛而足屈,若小便無血,乃是生癰;初起痛而足屈,小便有血,乃是火痛,斷不可瘥也。治之法瀉其火邪,不必化毒而痛止足伸矣。方用小柴胡湯加味治之。

柴胡(一錢),黃芩(三錢),甘草(一錢),茯苓(五錢),人參(二錢),半夏(一錢),水煎服。一劑而足伸,二劑而血止,腸亦不痛矣。

柴胡湯非治小腸之藥也,何以用之而效驗之捷如此。因小腸之火盛者,起於肝膽之郁也,木鬱則火生,不敢犯心而犯小腸耳。夫火性炎上,今不上炎,反致下熾,拂其火性矣,此小腸所以受之而作疼痛也。至於流血於小便中者,又是何故?蓋是小腸之血為火所逼,惟恐為火之爍干,故越出於小腸之外,直走膀胱,反使火道不行而流血也。小柴胡湯既舒其肝膽之氣,則火氣上炎,其生既順而不逆。

又得茯苓以清消其水氣,水流而血自歸經,此方之所以奇耳。

2. 無名腫毒門(二則)

人有頭面無端忽生小瘡,癢甚,第二日即頭重如山,第三日面目青紫。世人多不識此症,此乃至危至急之病,苟不速救,數日之內必一身發青黑而死。若青不至心胸者,尚可救療。因其人素服房中熱藥,熱極便為毒也。凡人入房而久戰不泄者,雖氣主之,而實火主之也。氣旺而非火濟之,則不足以鼓動其興趣,而博久戰之歡。

補氣之藥,斷不能捨參、耆而求異味。世人貪歡者多,吝惜者亦復不少,用熱藥以助火,非多加人參不足以駕馭其猛烈之威,無如人參價高,力難多備,方士不得已遷就世人,乃少減人參,則功力自薄,及多加熱藥以壯其火,於是金石火煅之藥紛然雜用,謂不如此,不足以助其命門之火也。夫命門之火,腎火也,非真陰之水不養,不同於脾胃之火可以外水解之也。

且腎火既旺,則外勢剛強,必多御女,一取快樂,偶爾縱欲,亦復何傷。無奈淫心無盡,愈戰愈酣,火熾則水乾,火沸則水涸,即不頻泄其精水,亦不足以制火,而熱毒有結於腸胃者矣。況戰久則興必深,未有不盡興而大泄者,精泄過多,則火更旺,未免陽易舉而再戰。或歸於前藥之太少,更多服以助其勢,孰知藥益多而火益烈,戰益頻而水益竭乎。

久之水涸火炎,陽雖易舉而不能久戰,未免有忍精繾綣之時,勉強而鬥,精不化而變為毒,結於陰之部位而成癰,結於陽之部位而成毒。頭上者,正陽之部位也,較生於陰之部位者更為可畏。非多用化毒之藥,又安能起死為生哉。方用回生至聖丹

甘草(五錢),金銀花(半斤),玄參(三兩),蒲公英(三兩),天花粉(三錢),川芎(一兩),水煎服。

一劑而頭輕,青紫之色淡矣。再服二劑,青紫之色盡消而瘡亦盡愈,不必三劑也。

此方化毒而不耗其氣,敗毒而不損其精,所以建功甚奇也。此毒原系水虧之極,而瀉毒諸藥無不有損於陰陽,惟金銀花攻補兼妙,故必須此品為君。但少用則味單而力薄,多用則味重而力厚。又加玄參以去火,甘草以瀉毒,蒲公英之清熱,天花粉之消毒,川芎之散結,自然相助而奏效也。

一無名腫毒,生於思慮不到之處,而其勢凶惡,有生死之關,皆可以無名腫毒名之,不必分上中下也。前條止言頭上,而在身之左右前後與手足四肢尚未言也。不知得其治法,無不可以通治。失其治法,則在上者不可以治中,在中者不可治下,在下者不可以治上中也。得其治法者若何,大約上中下之生無名腫毒者,多起於淫欲無度之人。

又加之氣惱憂鬱,火乘其有隙之處,蘊藏結毒,故一發而不可救,所以無名腫毒盡是陰症,而絕無陽症也。然則治之法宜用解陰毒之藥矣,惟是解陰毒之藥多半消鑠真陰,因虛而結毒,復解毒而虧陰,安有濟乎。故無名腫毒往往不救,乃是故也。余得異人之傳,仍於補陰之中以行其散郁之法,可佐之解毒之品,微助行經之味,是以多收其效。余不敢湮秘傳之書而負萬世之人也。

方用:

玄參(一斤),柴胡(三錢),生甘草(一兩),三味煎湯十碗,為主。倘生於頭面,加川芎二兩、附子二錢,再煎汁取三碗,分作二日服完。未破者即消,已破者即生肌而自愈,不必二劑也。倘生於身中前後左右,加當歸二兩、甘菊花一兩、附子三分,亦如前煎服。倘生於手足四肢,加白朮二兩、附子五分、茯苓一兩,亦如前煎服,無不收功。

此方名收黑虎湯,言即至惡之人見黑虎亦未有不寒心者,是惡毒得之盡散也。玄參最善退浮游之火,得甘草之助,能解其迅速之威,得柴胡之輔,能舒其抑鬱之氣。且又有各引經之味,引至結毒之處,大為祛除。妙在用至一斤,則力量更大。又妙是補中去散,則解陰毒而不傷陰氣,所以奏功更神。

人勿驚其藥料之重而不敢輕試,深負(鐸)一片慇慇救世之懷也。若些小輕症與非陰症瘡毒,俱不必用此重劑,又不可不知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