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士鐸

《辨證錄》~ 卷之十三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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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十三 (3)

1. 肝癰門(二則)

人有素多惱怒,容易動氣,一旦兩脅脹滿,發寒發熱,既而脅痛之極,手按痛處不可忍,人以為肝火之盛也,誰知是肝葉生瘡耳。世人但知五臟中惟肺生癰,不知肝亦能生癰也。且《靈》、《素》諸書亦未有及,得毋創論以驚世乎。余實聞異人有謂:脅痛手不可按者,肝葉生癰也。

《靈》、《素》二經不談者,肝經生癰世不常有,古人未有此症,所以晷而不言。蓋古今之氣運不同,而癰毒之生長不一。肝一惱怒,則肝葉張開,肝氣即逆。大怒之後,肝葉空脹,未易平復。且怒必動火,怒愈多而火愈盛,火盛必爍干肝血,爍干則肝氣大燥,無血養肝更易發怒。

怒氣頻傷,欲不鬱結而成癰,烏可得乎。然癰生於內,何從而見。然內不可見而外即可辯也。凡生癰者,脅在左而不在右,左脅之皮必現紅紫色,而舌必現青色,以此辯症,斷斷無瘥。治之法,必平肝為主而佐之瀉火去毒之藥,萬不可因循時日,令其潰爛而不可救也。方用化肝消毒湯

白芍(三兩),當歸(三兩),炒梔子(五錢),生甘草(三錢),金銀花(五兩),水煎汁一碗,飲之。

一劑而痛輕,二劑而痛又輕,三劑而痛如失。減半再服數劑而全愈。

此方用當歸、白芍直入肝中以滋肝血,則肝血驟生,易解肝血之燥。又得甘草以緩其急,梔子清火,金銀花解毒,安得不取效之捷哉。蓋是火毒既盛,肝血大虧,用此方而不如此大劑煎飲,亦自徒然。倘執以肝火之旺而非是肝癰之成,單用歸、芍以治脅痛,斷不能取效也。

人有左脅間疼痛非常,手按之更甚,人以為脅痛,而不知非脅痛也,此乃肝經之癰耳。夫肝經生癰,多得之惱怒,予前條已暢論之矣。然而肝癰不止惱怒能生,而憂鬱亦未嘗不生癰也。惟因惱怒而得之者,其痛驟;因憂鬱而得之者,其痛緩。當初痛之時,用逍遙散大劑煎飲,痛立止,又何至成癰也。

因失於速治,而肝中鬱氣苦不能宣,而血因之結矣。血結不通,遂化膿而成癰,其勢似乎稍緩,然肝性最急,癰成而毒發其驟也。世有脅痛數日而死者,正因生癰毒敗而死,非脅痛而即能死人,可不急救治之乎。方用宣郁化毒湯

柴胡(二錢),白芍(一兩),香附(二錢),薄荷(二錢),當歸(一兩),陳皮(一錢),枳殼(一錢),天花粉(三錢),生甘草(三錢),金銀花(一兩),水煎服。一劑而痛輕,二劑而痛減,三劑而痛又減,四劑全愈。重則不出六劑。愈後用四物湯大劑調治,不再發也。

夫肝癰世不常見,既有前條,不必又論及此。然肝癰不可見,而脅痛世人之所常病,吾特發明憂鬱之能成又若此,則人知急治,何至成癰哉。

2. 大腸癰門(三則)

人有腹中痛甚,手不可按,而右足屈而不伸,人以為腹中火盛而存食也,誰知是大腸生癰耳。大凡腹痛而足不能伸者,俱是腸內生癰耳。惟大腸生癰,亦實有其故,無不成於火,火盛而不散,則鬱結而成癰矣。然而火之有餘,實本於水之不足,水衰則火旺,火旺而無制,乃養成其毒而不可解。然則治之法,又何必治火哉,壯水以治火,則毒氣自消。方用清腸飲

金銀花(三兩),當歸(二兩),地榆(一兩),麥冬(一兩),元參(一兩),生甘草(三錢),薏仁(五錢),黃芩(二錢),水煎服。一劑而痛少止,二劑而足可伸,再二劑而毒盡消矣。

此方純陰之物,而又是活血解毒之品,雖瀉火實滋陰也。所以相濟而相成,取效故神耳。倘不益陰以潤腸,而惟攻毒以降火,則大腸先損,又何勝火毒之凌爍哉。毋怪愈治而愈不能效也。

人有大腸生癰,右足不能伸,腹中痛甚,便出膿血,肛門如刀割,此腸癰已經潰爛也。能食者生,不能食者死。雖然,不能食之中亦有非因火毒之熾而然者,又不可因其不能食而棄之也。大凡生此各種癰瘡,俱以有胃氣為佳,無胃氣,毋論陰毒陽毒多不可救。故治陰疽之病,斷以扶胃氣為第一法,而少加之敗膿祛毒之藥,則正氣無傷而火毒又散。

今大腸癰破,而致飲食不思,則胃氣已盡絕,大危之症也。不急補胃,惟治癰,必死之道也。方用開胃救亡湯

人參(一兩),金銀花(二兩),山藥(一兩),生甘草(三錢),薏仁(一兩),元參(一兩),白朮(一兩),山羊血(研末,一錢)水煎調服。一劑胃開,二劑膿少,三劑痛止,四劑全愈。

此方全去救胃,而敗膿祛毒已在其中。妙在金銀花雖治毒而仍滋陰之藥,為瘡家奪命之物,軍乃至仁至勇之師,又得參、術以補助其力,即散毒尤神。山羊血止血消渴且善通氣,引諸藥入癰中解散之,乃鄉導之智者也。合而治之,則調合有人,撫綏有人,攻剿有人,安得不奏功如神乎。

自然胃氣大開,化精微而輔輸於大腸也。倘胃氣未傷,服之尤奏功如向,萬勿疑畏不用此方,枉人性命耳。

人有大腸生癰,小腹痛甚,淋漓不已,精神衰少,飲食無味,面色痿黃,四肢無力,自汗盜汗,夜不能臥,人以為火盛生癰也,誰知水衰不能潤腸耳。夫大腸之能傳導者,全藉腎水之灌注。今因醉飽房勞,過傷精力,大泄其精,遂至火動而水涸,又加生冷並進,以致氣血乖違,濕動痰生,腸胃痞塞,運化不通,氣血凝滯而成癰也。然則生癰之先,本是腎水不足,癰潰之後,又複流其水,是因虛而益虛矣。

若作久毒治之,鮮不變為死症,必須大補其腎水,而並補其脾胃之氣,則脾胃化精,生水更易,枯涸之腸一旦得滂沱之潤自然淹足,不必治癰而癰已化,氣血足而肌肉生也。方用六味地黃湯加味治之。

熟地(二兩),山藥(八錢),牡丹皮(六錢),山茱萸(八錢),茯苓(三錢),澤瀉(一錢),人參(一兩),黃耆(五錢),麥冬(一兩),水煎。連服數劑,腹痛止而精神健,前症頓愈。

此方六味以補腎水,加人參、麥冬、黃耆以補脾胃之土,土旺而肺氣自旺。肺與大腸為表裡,且又為腎之母,自然子母相需,表裡相顧,故奏功如神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