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士鐸

《辨證錄》~ 卷之十三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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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十三 (2)

1. 肺癰門(四則)

人有胸膈間作痛,咳嗽時更加痛極,手按痛處,尤增氣急,人以為肺經生癰也,誰知是肺熱生癰耳。夫肺為嬌臟,藥食之所不到者也,故治肺甚難。肺熱害肺,既可成癰,將何法療之?療之法,似宜救火以瀉肺。肺藥不可入,而肺為脾之子,脾經未嘗不受藥也,補其脾經之土,則土能生金也。

平其肝經之木,則金不能剋木矣。清其心經之火,則火不能刑金也。三經皆有益於肺,無損於金,則肺氣得養,而後以消毒之品直解其肝中之邪,何難於不收乎。方用全肺湯

元參(三兩),生甘草(五錢),金銀花(五兩),天花粉(三錢),茯苓(三錢),白芍(三錢),麥冬(二兩),水煎服。一劑而痛減,二劑而內消矣。

大凡癰疽之症,必須內消,不可令其出毒。內消之法,總不外脾肝心三經治之,而無別消之道。或曰:肺之子腎也,獨不可治腎以消乎。然肺癰之成,雖成於火爍肺金之液,實因肝氣之自虛也。補腎雖使肺氣不來生腎,惟是肺氣相通,補腎之水,恐肺氣下降,而火毒反不肯遽散,不若止治三經,使肝氣得養,自化其毒,不遺於腎之為妙也。

人有胸膈作痛,咳嗽不止,吐痰更覺疼甚,手按痛處不可忍,咽喉之間,先聞腥臭之氣,隨吐膿血,此肺癰不獨已成,而且已破矣。夫肺癰未破者易於消,已破者難於治,為膿血未能遽淨耳。然得法,亦不難也。蓋肺之所以生癰者,因肺火不散也,然肺火來,因肺氣虛也,肺虛而火留於肺,火盛而後結為癰。不補虛而散火,而未成形者何以消,已成形者何以散,既潰爛者,又何以愈哉。

是虛不可不補,而補虛者補何臟乎,必須補肝氣之虛,而肺不能直補其氣,補胃氣之虛,則肺氣自旺也。今癰已破矣,多吐膿血,則肺氣尤虛,雖毒尚存,不可純瀉其毒,於補氣之中而行其攻散之方,而行其攻散之法,則毒易化而正氣無傷。方用完肺飲

人參(一兩),元參(二兩),蒲公英(五錢),金銀花(二兩),天花粉(三錢),生甘草(三錢),桔梗(三錢),黃芩(一錢),水煎服。一劑膿必多,二劑膿漸少,三劑疼輕,四劑而又輕,五劑痛止,膿血亦止,六劑竟奏全功。

此方補胃中之氣,即瀉胃中之火。胃氣旺,肺氣不能衰,胃火衰,肺火不能旺,所以能敗毒而又能生肉耳。其諸藥亦能入肺,不單走於胃,然而入胃者十之八,入肺者十之二,仍是治胃益肺之藥也。或問:肺癰已破,病已入里,似不宜升提肺氣。南昌喻嘉言謂,宜引之入腸,而先生仍用桔梗以開提肺氣,恐不可為訓。

嗟乎,予所用之藥,無非治胃之藥,藥入於胃,有不引入腸者乎。然肺氣困頓,清肅之令不行,用桔梗以清肺,上氣通而下氣更速,然則上之開提,正下之迅遂也。

人有久嗽之後,肺受損傷,皮膚黃瘦,咽嗌雌啞,自汗盜汗,臥眠不得,口吐稠痰,腥臭難聞,而毛悴色憔,嗽之時必忍氣須臾,輕輕吐痰,始覺膈上不痛,否則必大痛不已,氣息奄奄,全無振興之狀,人以為肺中生癰也,誰知是肺痿而生瘡耳。此症本系不救之病,然治之得法,調理又善,亦有生機者。

夫肺癰與肺痿不同,肺癰生於火毒,治之宜速,肺痿成於勞傷,治之宜緩。火毒宜補中用瀉,勞傷宜補中帶清。瀉與清不同,而補則同也。惟是瀉中用補,可用大劑;清中用補,可用小劑。忽忘勿助,若有若無,庶能奏功也。方用養肺去痿湯

金銀花(三錢),生甘草(五錢),生地(二錢),麥冬(三錢),紫菀(五錢),百部(五分),百合(二錢),款冬花(三分),天門冬(一錢),貝母(三分),白薇(三分),水煎服。服十劑,膈上痛少輕者,便有生機。再服十劑更輕,再服十劑而漸愈,前後共服六十劑,而始全愈也。

是方不寒不熱,養肺氣於垂絕之時,保肺葉於將痿之頃,實有奇功。倘捷效於一旦,必至輕喪於須臾,寧忍耐以全生,切勿欲速而送死。

世有膏粱子弟,多食厚味,燔熬烹炙煎炒之物,時時吞嚼,或美醞香醪,乘興酣飲,遂至咽乾舌燥,吐痰唾血,喘急膈痛,不得安臥,人以為肺經火熾也,誰知是肺癰已成耳。夫肺為五臟之蓋,喜清氣之熏蒸,最惡燥氣之炎逼。今所飲所食,無非辛熱之物,則五臟之中全是一團火氣,火性炎上,而肺金在上,安得不受害乎。

肺既受害,不能下生腎水,腎水無源,則腎益加燥,勢必取資於肺金,而肺金又病,能不已虛而益虛,已燥而更燥也。況各經紛然來逼,火烈金刑,肺間生癰,必然之勢也。治之法,化毒之中益之養肺之法,降火之內濟之補腎之方,庶幾已成者可痊,未成者可散也。方用枝桑清肺丹:

桑葉(五錢),紫菀(二錢),犀角屑(五分),生甘草(二錢),款冬花(一錢),百合(三錢),杏仁(七粒),阿膠(三錢),貝母(三錢),金銀花(一兩),熟地(一兩),人參(三錢),水煎,將犀角磨末沖服,數劑可奏功也。

此方肺腎同治,全不降火。蓋五臟之火因飲食而旺,乃虛火而非實火也。故補其水而金氣堅,補其水而虛火息。況補中帶散,則補非呆補,而火毒又容易辭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