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士鐸

《辨證錄》~ 卷之十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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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十 (4)

1. 火丹門(三則)

人有身熱之後,其身不涼,遍身俱紅紫之色,名曰火丹,人以為熱在胸膈,誰知熱在皮膚乎。夫火丹似與發斑相同,何分二名?不知二病熱雖相同,而症實各異。蓋發斑者,紅白相間也;火丹者,一身盡紅也。發斑,熱鬱於內而發於外;火丹,熱鬱於外而趨於內。發於外者,有日散之機;趨於內者,有日深之勢。

故發斑之症輕,火丹之病重。然不知消火之法,輕者未必不變為重,苟知散郁之方,重者亦變為輕也。故治火丹之病,補其水之不足,散其火之有餘,使火外出,不在內攻可也。方用消丹飲

玄參(三兩),升麻(二錢),麥冬(一兩),桔梗(二錢),生甘草(一錢)水煎服。一劑丹化,不必二劑。

此方用玄參解其浮游之火,以麥冬滋其肺金之氣,用桔梗、升麻表散於毛竅之間,用甘草調和於臟腑、經絡之內,引火外行,所以奏功神速耳。

此症亦可用防桔湯治之。

防風(一錢),麥冬,玄參(各一兩),桔梗(三錢),甘草(一錢),天花粉(二錢),黃芩(二錢)水煎服。一劑輕,二劑愈。

人有赤白遊風,往來不定,小兒最多此症,似乎發斑,但發斑有一定之根,赤白遊風無一定之色,人以為三焦之實火,誰知是胃火之鬱熱乎。夫胃火不郁,必有發汗亡陽之禍,正惟火鬱不宣,則熱不在外而在內矣。然而火盛自必由內達外,而外又不可遽達,於是或發於此而移於彼,或現乎白而改乎紅,竟無有定象耳。論其治法,自宜以清熱為主,而清熱必須涼血。

然血寒則凝滯不行,雖血能止火,而終難散火,必須行血以舒熱耳。方用清火消丹湯:

生地(一兩),丹皮(三錢),甘草(一錢),玄參(三錢),牛膝(二錢),赤芍(三錢),荊芥(二錢),天花粉(一錢)水煎服。連服二劑而丹消矣,再服二劑全愈。

此方涼血而兼行血,清火而並散火,既無大寒之虞,自無甚熱之慮,郁易開而火易達矣。

此症用荊芥祛風湯治之。

荊芥(二錢),甘草(一錢),半夏(五分),麥冬(五分),當歸(三錢),白芍(三錢)水煎服。

人有滿身發斑,色皆黃白,斑上有水流出,時而作疼,久之皮爛,人以為心肝二經之火,誰知脾肺之濕熱乎。蓋火丹原有二症,一赤火丹,一白火丹也。赤丹皮乾,白丹皮濕,赤丹屬心肝之火,白丹屬脾肺之濕。然而熱鬱於皮毛,則赤白、乾溼一也。

夫濕從下受,其病宜在下身,何上身亦成黃白之丹乎?蓋脾為肺之母,脾病子願代母以受其苦,將濕氣分散於皮毛,火熱亦隨之而外越,然而脾病,肺尚不至十分之切膚,所以濕熱之邪,畏肺氣之健,不敢徑從皮毛而泄,反留戀於皮毛之中,而色乃外現黃白耳。治法利其水濕之氣,解其火熱之炎,仍從膀胱下走,皮毛正不必外逐也。

蓋濕熱之盛,原在脾不在肺,母逐其仇,子有不隨之而共逐者乎。所以祛其脾之濕熱,而肺中之濕熱不逐自散。方用除濕逐丹湯

防風(三分),蒼朮(三錢),赤茯苓(五錢),陳皮(五分),厚朴(一錢),豬苓(一錢),山梔子(三錢),甘草(三分),白朮(三錢),薄桂(三分)水煎服。連飲數劑,丹退而愈。

此方利水多於散火者,以濕重難消,水消則火亦易消也。

此症用桑白分解散亦效。

薏仁(二兩),澤瀉(三錢),升麻(一錢),天花粉(三錢),赤丹(三錢),神麯(三錢)水煎服。

2. 離魂門(三則)

人有心腎兩傷,一旦覺自己之身分而為兩,他人未見,而已獨見之,人以為離魂之症也,誰知心腎之不交乎。人身之心腎,無刻不交。心不交於腎,則夢不安;腎不交於心,則神發躁。然此猶心病而腎不病,腎病而心不病也。故夢雖不安,魂猶戀於心之中;神雖發躁,魂尚依於腎之內,魂欲離而不能離也。

惟心腎之兩虧,則腎之精不能交於心,而心之液不能交於腎,而魂乃離矣。雖然魂藏於肝,未聞藏於心腎也。心腎虧而肝氣未傷,則肝能藏魂,何便至於離哉?不知肝之母腎也,肝之子心也。肝居於心腎之間,腎虧則無水以生肝,而肝傷矣。心虧則無液以耗肝,而肝又傷矣。

肝傷則血燥,血燥則魂不能藏,往來於心腎,母不能生,子不能養,魂安得不離哉。治法似宜大補其肝血,以引其魂之入肝矣。然而魂雖入肝,心腎未補,仍耗損肝木之氣,魂即暫歸而復離,必須兼補心腎之為得也。方用攝魂湯

生棗仁(五錢),麥冬(一兩),熟地(一兩),白芍(一兩),當歸(五錢),山茱萸(五錢),人參(一兩),茯神(五錢),遠志(二錢),巴戟天(五錢),柏子仁(三錢),白芥子(二錢)水煎服。一劑而魂合為一矣。連服數劑,不再離也。

此方心肝腎兼治,腎水潤而肝不燥,肝血旺而心不枯,心欲交於腎,而肝通其氣,腎欲交於心,而肝導其津,自然魂定而神安,神安而目一,不至有歧視之分也。

此症用合魂丹亦可治。

人參(五錢),茯神(三錢),炒棗仁(一兩),熟地(二兩),蓮子心(五錢),巴戟天(一兩)水煎服。一劑而魂合矣。

人有終日思想情人,杳不可見,以至夢魂交接,醒來又遠隔天涯,日日相思,宵宵成夢,忽忽如失,遂覺身分為兩,能知戶外之事,人以為離魂之症,誰知心肝之氣鬱乎。夫肝本藏魂,氣鬱則肝氣不宣,宜乎魂之不出矣。

不知肝鬱必至克脾,思想又必傷脾,脾土一傷,即不能輸精於心肝之內,而心氣必燥,肝又因鬱而血乾,無津以潤心,則心更加燥,心燥則肝氣不安,日欲出氣以顧心,而情人不見,心中拂抑,愈動其鬱,鬱極火炎,而魂不願藏於肝中,乃隨火外出之為快。魂既外出,而軀殼未壞,故能回顧其身,視身為二也。

治法必須舒肝氣之郁,滋心氣之燥,兼培其脾土,使土氣得養生津,即能歸魂矣。方用舒魂丹

人參(一兩),白芍(一兩),當歸(五錢),白朮(五錢),茯神(五錢),麥冬(五錢),丹砂末(一錢),菖蒲(一錢),柴胡(一錢),鬱金(一錢),天花粉(一錢),甘草(一錢)水煎服。一劑而魂定,二劑而身合為一矣。

此方心、脾、肝同治之法也,而舒肝為甚。病成於郁,解鬱而神魂自定,然則舒魂丹即舒肝之丹也。

此症用歸魂飲亦效。

白芍(二兩),人參(五錢),貝母,香附(各三錢),鬱金(一錢)水煎服。二劑而魂歸矣。

人有狂症初起,身在床上,能知戶外之人,口中罵詈,嫌家人不出戶迎入,人亦為離魂之病,誰知胃火犯心乎。夫心火本生胃土,有母子之誼,何故犯心,使心神之出外?不知胃土乃心之嬌子也,胃弱則心火來湊於胃,胃強則心火反避夫胃矣。

蓋心火寧靜,胃火沸騰,當胃火焚燒之時,胃且自身不顧,安顧其父母乎?其犯上作亂,弒逆之事,往往不免,故心君姑息,寧下堂而走,以避胃火之焚燒,所以心神外出,成離魂之危病也。夫魂既離身,宜隨出隨死,何尚有一、二日之荀延?因心神雖出,而心氣猶未絕耳。

救法舍人參竹葉石膏湯別無二法。然必須大劑煎之,恣其酣飲,庶幾可救,否則尚在生死之間也。

方中最宜多者,石膏也;其次必多用人參。大約石膏宜用二兩,人參鬚用一兩,兼而施之,實奪魂之妙藥也。倘因循不用,或用此方畏首畏尾,少用石膏、人參,均無濟於返魂也。或謂多用石膏,少用人參,未為不可。嗟乎!定狂原止藉石膏之多,返魂非人參不可,蓋魂已外越,一時回宮,心搖搖靡定,若不多用人參,何以安神,使之不再離耶?此人參之所以必當多用耳。

此症單用玄參三兩,水煎服,二劑而魂不離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