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士鐸

《辨證錄》~ 卷之三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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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三 (6)

1. 血症門(二十一則)

人有一時狂吐血者,未有不本之火者也。然血已吐出如傾盆,則火必變為虛火矣。實火可瀉,而虛火斷不可瀉,況血已吐出,無血養身,而又用瀉火之藥,以重傷其胃氣,毋論血不能驟生,而氣亦不能遽轉,往往有至氣脫而死者。治法不可止血,而當活血,尤不可活血,而急當固氣。蓋氣固則已失之血可以漸生,未失之血可以再旺耳。方用固氣生血湯

黃耆(一兩),當歸(五錢),荊芥(炒黑,二錢),水煎服。一劑血止,再劑氣旺,四劑血各歸經,不致再吐矣。

此方即補血湯之變,全在荊芥引血歸於氣分之中,引氣生於血分之內,氣血之陰陽既交,則水火之陰陽自濟,斷不至臟腑經絡再有拂逆,使血衝擊而再嘔也。蓋有形之血不能速生,無形之氣所宜急固,吐血不治血而治氣,前人已有言之者,余不必再論也。大約此方,治初起嘔狂血者,若吐血既久,尚宜斟酌。

此症用黃荊湯亦神。

生地(四兩),炒黑荊芥(三錢),煎服血止。

人有久吐血而未止,或半月一吐,或一月一吐,或三月數吐,或終年頻吐,雖未咳嗽,而吐痰不已,委困殊甚,此腎肝之吐也。夫吐血未必皆是腎肝之病,然吐血而多,經歲月未有不傷腎肝者。腎肝既傷,則水不能養肝,而肝木必燥,龍雷之火不能安於木中,必下克於脾胃,而脾胃寒虛,龍雷之火,乃逆衝於上,以欺肺金之弱,挾胃中之血,遂火旺而沸騰,隨口而出矣。治法必腎、肝、肺三經統補之。

方用三臺救命湯

熟地(半斤),麥冬(三兩),丹皮(二兩),水煎二碗,一日服盡,不再吐。

熟地補腎以滋肝,麥冬清肺以制肝,丹皮去肝中浮游之火,又能引上焦之火以下歸於腎臟,使血歸經也。然非大用之,則火勢燎原,何能止抑其炎炎之勢,故必用重劑,則滂沱大雨,而遍野炎氛始能熄焰。至於火息血靜,用地黃丸調理三年,乃延生之善計,願人守服以當續命膏也。

此症用填精止血湯甚佳。

熟地(二兩),山茱萸(四錢),麥冬(五錢),北五味子(一錢),炒黑荊芥(三錢),白芍(一兩),水煎服。十劑血不再吐。

人有吐黑血者,雖不至於傾盆,而痰嗽必甚,口渴思飲,此腎經之實火也。蓋腎中之火,又挾心包相火併起而上衝耳。然而心包之火可瀉,而腎火終不可瀉,瀉心包之火,必致有傷於腎,吾乃瀉其肝,則二經之火不瀉而自瀉也。肝為心包之母,而腎之子也,母弱而子不能強,子虛而母亦自弱耳。方用兩瀉湯

白芍(一兩),丹皮(一兩),地骨皮(一兩),炒黑梔子(三錢),玄參(一兩),水煎服。連服二劑,而黑血變為紅色矣,再服二劑而咳嗽除,血自止,神效也。

夫黑乃北方之色也,黑血宜屬腎,而乃兼屬之心火者,亦猶火熱之極,投於水中,則化為烏薪。心包之火同入於腎中,則火極似水,又何疑乎。今用兩瀉之湯,雖瀉肝木,其實仍是兩瀉心包與腎經也。火得水而解,血得寒而化,此黑血之所以易變,而吐血之所以易止也。

此症亦可用三仙散火湯

玄參(三兩),生地(二兩),白芍(一兩),水煎服。二劑即止血。

人有感觸暑氣,一時氣不得轉,狂嘔血塊而不止者,此暑邪犯胃也。其症必頭痛如破,汗出如雨,口必大渴,發狂亂叫,若作虛症治之,必反增劇,如當歸補血湯又不可輕用也。法宜消暑熱之氣,而佐之下降歸經之藥,則氣不逆,而血自止矣。方用:

青蒿(一兩),當歸(五錢),荊芥(炒黑,三錢),石膏(一兩),麥冬(五錢),玄參(五錢),大黃(一錢),水煎服。一劑而暑氣消,口渴止,二劑而血歸於經,諸症悉愈,不可再用三劑也。

此方名為解暑止血湯。青蒿能於解暑之中善退陰火,則陰陽既濟,而拂抑之氣自除,於是以石膏退胃火,麥冬退肺火,玄參退腎火,荊芥從上焦而引火下行,又得大黃迅逐不再停於胃,又恐血既上越,大腸必然燥結,加入當歸之滑,以助其速行之勢,故旋轉如環,而取效甚捷也。

此症亦可用散暑止血湯甚神。

大黃,生地,石膏(各三錢。)

人有痰中吐血如血絲者,日間則少,夜間則多,咳嗽不已,多不能眠,此乃腎中之火,衝入咽喉,而火不得下歸於命門,故火沸為痰而上升,而心火又欺肺金之弱,復來相刑,是水之中,兼有火之氣,所以痰中見血絲也。方用化絲湯

熟地(一兩),麥冬(五錢),貝母(一錢),玄參(五錢),茯苓(三錢),蘇子(一錢),地骨皮(三錢),沙參(三錢),荊芥(炒黑,一錢),水煎服。一劑而血絲少,再劑而血絲斷矣。

此方肺、腎、心三經並治,加之去痰退火之劑,消弭於無形,故能成功之速,倘不用補劑,而唯事於去痰退火,吾恐痰愈多而血愈結也。惟是既愈之後,不可仍服此方,宜服益陰地黃丸。方用:

熟地(一斤),山藥(八兩),麥冬(十兩),北五味(三兩),山茱萸(八兩),丹皮(六兩),茯苓(六兩),地骨皮(十兩),澤瀉(四兩),蜜為丸。服一年,永不再發。

此症用還源湯亦佳。

熟地(一兩),山茱萸(五錢),炒黑荊芥(三錢),地骨皮(五錢),麥冬(三錢),天門冬(二錢),甘草,貝母(各三分),桔梗(五分),水煎服。三十劑愈。

人有久吐血,百計止之而不效者,蓋血犯濁道也。夫火不盛與氣不逆,則血俱不吐,當知氣逆由於火盛,欲治氣逆,必須降火。然而火盛既久,則火不能盛,氣逆既久,則氣更加逆,似乎瀉火易而降氣難,不知火瀉則氣亦隨之而降矣。但火久則變為虛火,虛火宜引,而引火之藥,多是辛熱之味,恐反有助逆之慮,不若壯水以鎮陽火之為得也。方用壯水湯

熟地(二兩),生地(一兩),荊芥(炒黑,二錢),三七根末(三錢),水煎調服。一劑而血即止,再劑而血即斷,不再發也。

熟地與生地同用,補精之中,即寓止血之妙,荊芥引血而歸於經絡,三七根即隨之而斷其路徑,使其入而不再出也。火得水而消,氣得水而降,此中自有至理也。

此症單用三七根末三錢,加入童便一碗,調服即止。

人有大怒吐血,色紫氣逆,兩脅脹滿作痛,此怒氣傷血,不能藏而吐也。肝本藏血,逢怒則肝葉開張,血即不能藏矣。肝氣本急,怒則更急,急則血自難留,故一湧而出,往往有傾盆而吐者。況肝中原有龍雷之火,因怒而擊動其火,於是劈木焚林,而血乃上越矣。血既上湧,肝無血養,自然兩脅作痛,輕則脹滿矣。

治法急宜平其肝氣,而少加清涼之品,則怒氣一平,而龍雷之火自收,血症可愈。倘一味用止血之藥,反足以拂其火熱之性也。方用平肝止血散

白芍(二兩),當歸(一兩),荊芥(炒黑,三錢),炒梔子(二錢),甘草(一錢),丹皮(二錢),水煎服。

一劑而肝氣平,二劑而吐血止,三劑氣不逆,而脹痛盡除也。

芍藥平肝,而又能益肝中之氣血,同當歸用之,則生血活血,實有神功。丹皮、梔子不過少涼其血,以清其火,以便荊芥之引經,甘草之緩急也。

此症用斷紅飲亦神效。

白芍,當歸(各一兩),荊芥(炒黑,三錢),三七根末(三錢),水煎調服。一劑即止血。

人有咯血者,血不驟出,必先咳嗽不已,覺喉下氣不能止,必咯出其血而後快,人以為肺氣之逆也,誰知是腎氣之逆乎。腎氣者,腎中之虛火也。虛火之盛,出於真水之衰,不能制火,致火逆沖而上,血遂宜大吐矣,又何必咳而後出,蓋肺氣阻之也。夫肺為腎之母,腎水者肺之順子,腎火者肺之驕子也。

肺本生腎水,而不生腎火,惡驕子之凌犯也,其驕子因肺母之偏於腎水,乃上犯劫奪肺金之血,而肺又不肯遽予,故兩相牽掣而咯血也。方用六味地黃湯

熟地(一兩),山茱萸(三錢),山藥(三錢),麥冬(一兩),五味子(一錢),茯苓,澤瀉,丹皮(各二錢),

水煎服。連服四劑,血必不咯矣,服一月全愈。

六味湯以大資其腎水,用麥冬、五味以大益其肺金,自足以制火之有餘,何至於血之再咯而出哉。此治水所以不須瀉火也。

此症用生熟二地湯亦妙。

生地,熟地(各二兩),水煎服。十劑即愈。

人有嗽血者,因咳嗽而出血也。其症多因勞傷而成,耗損腎水,水不能分給於各臟,而又不慎於女色,則水益涸矣。水涸而肺金必來相生,以泄肺金之氣,而無如腎水日日之取給也,則子貧而母亦貧矣。

夫貧子盜母之資,則母有剝膚之痛,欲求救於胃,而胃又受肝火之凌,則胃不敢生肺,肝木生火,則心火必旺,心火一旺,必來乘肺,肺受外侮,必呼子以相援,而腎子水衰,不能制火,火欺水之無用,凌肺愈甚,肺欲避之子宮,而腎子之家,又窘迫乾枯,無藏身之地,勢不得不仍返於本宮,而咳嗽吐血矣。治法自宜救肺,然而徒救肺,而腎之涸如故,則肺之液仍去顧腎而肺仍傷也。

故治肺仍須補腎,腎水足而肝木平,心火息,不必治肺而肺已安矣。方用救涸湯

麥冬(二兩),熟地(二兩),地骨皮(一兩),丹皮(一兩),白芥子(三錢),水煎服。一劑而嗽輕,二劑而咳輕,連服十劑,咳嗽除而血亦自愈。

麥冬與熟地同用,乃肺腎兩治之法也,加入地骨、丹皮者,實有微義。蓋嗽血必損其陰,陰虛則火旺,然此火旺者,仍是陰火,而非陽火也。我用地骨、丹皮以解骨髓中之內熱,則腎中無煎熬之苦,自然不索於肺金,而肺中滋潤,自然清肅之氣下濟於腎內,子母相安,則腎水漸濡,可以養肝木,可以制心火,外侮不侵,家庭樂豫,何至有損耗之失哉。

至於白芥子,不過消膜膈之痰,無他深意,以陰虛咳嗽者,吐必有痰,故取其不耗真陰之氣也。

此症用麥冬熟地湯亦佳。

熟地(二兩),麥冬(一兩),水煎服。十劑全愈。

人有鼻中流血,經年經月而不止者,或愈或不愈,此雖較口中吐血者少輕,然而聽其流血而不治,與治不得其法,皆能殺人。蓋吐血犯胃,衄血犯肺,胃為濁道,肺為清道也。犯濁道,則五臟盡皆反覆,犯清道,則止肺經一臟之逆也。氣逆則變症多端,故皆能殺人。治法宜調其肺氣之逆,但肺逆成於肺經之火。

夫肺屬金,本無火也,肺經之火,仍是腎水之火,肺因心火之侵,腎水救母而致乾涸,以腎火來助,乃火與火斗,而血遂妄行,從鼻而上越矣。然則調氣之法,舍調腎無他法也,而調腎在於補水以制火。方用止衄湯

生地(一兩),麥冬(三兩),玄參(二兩),水煎服。一服即止。

麥冬直治其肺金之匱乏,生地、玄參以解其腎中遏抑之火。火退而氣自順,血自歸經矣。倘畏此方之重而減輕,則火勢炎炎,未易止遏,不能取效也。

此症用麥冬三七湯亦神。

麥冬(三兩),二七根末(三錢),水煎調服。二劑即止。

人有耳中出血者,涓涓不絕,流三日不止而人死矣。此病世不嘗有,然而實有其症也。耳者,腎之竅也,耳中流血,自是腎虛之病,然而腎虛,血不走胃,不從口出,而偏從耳出者,正有其故。蓋心包火引之也,心包之火,與命門之火原自相通,二火沸騰,則血不走胃而走耳矣。

蓋胃為心包之子,胃恐腎火之害心,而兼害胃,故引其火而上走於耳,諸經所過之地,盡捲土而行,故血乃隨之而出也。雖耳竅甚細,不比胃口之大,無沖決之虞,而涓涓不絕,豈能久乎?故必須急止之。方用填竅止氛湯

麥冬(一兩),熟地(二兩),菖蒲(一錢),水煎服。一劑而效如響。

用熟地以填補腎經之水,麥冬以息心包之焰,二經之火息,而耳竅不閉,則有孔可鑽,雖暫止血,未必不仍然越出也。故用菖蒲,引二味直透於耳中,又引耳中之火,而仍返於心包,火歸而耳之竅閉矣。如此用藥之神,真有不可思議之妙。

此症用截流湯亦神效。

熟地(二兩),生地,麥冬(各一兩),三七根末(三錢),菖蒲(一錢),水煎服。一劑即止血。

人有舌上出血不止者,舌必紅爛,其裂紋之中,有紅痕發現,血從痕中流出,雖不能一時殺人,然而日加頓困,久亦不可救援也。此症乃心火太炎,而腎中之水不來相濟。夫心必得水以相養,邪水犯心則死,真水養心則生,故心腎似乎相剋,而其實相生也。今腎水不交於心,則欲求腎之養而不可得,乃藉資於舌下之廉泉,終日取給其津液,未免舌為之敝而乾涸矣。

夫廉泉有水能灌注五臟,然而腎水足,而廉泉之水亦足,腎水枯而廉泉之水亦枯,譬如江河之水旺,而井水亦滿也。今腎水既不濟於心之中,何能越心而上升於唇口之上,此廉泉欲自養方寸之舌而不能,何能濟心之炎熱乎。故泉脈斷而井甃裂,亦無濟於心而並爛其舌,舌即爛矣,清泉泥濘必流紅水而成血也。

治法必大補其心腎,使心腎交濟,而舌血不斷而自止也。方用護舌丹

丹皮(三錢),麥冬(三錢),桔梗(三錢),甘草(一錢),玄參(五錢),人參(一錢),熟地(一兩),五味子(一錢),黃連(三分),肉桂(一分),水煎服。一劑而舌之血即止,連服四劑,而舌之爛亦愈。

此方全不治舌,而但交其心腎,心腎交,而心之氣下通於腎,寧再求濟於舌乎。舌不耗津於心,則舌得自養,此不治舌正勝於治舌,不止血而正勝於止血耳。

此症用清心救命丹亦神效。

玄參,麥冬(各一兩),甘草(一錢),菖蒲(三分),茯神,人參,三七根末(各三錢),五味子(三粒),水煎調服。一劑即止血。

人有齒縫出血者,其血之來,如一線之標,此乃腎火之沸騰也。夫齒屬腎,腎熱而齒亦熱,腎虛而齒亦虛,腎欲出血而齒即出血矣。雖然齒若堅固,則腎即欲出血,無隙可乘,似乎必須治齒,然而徒治齒無益,仍須治腎,蓋腎為本,而齒為末也。夫腎火乃龍雷之火,直奔於咽喉,血宜從口而出,何以入於齒耶?蓋腎火走任、督之路而上趨於唇齒,無可出之路,乘齒縫有隙而出之。龍雷之火,其性最急,而齒縫之隙細小,不足以暢其所出,故激而標出如線也。

方用六味地黃湯加麥冬、五味、骨碎補治之。

熟地(一兩),山藥(四錢),山茱萸(四錢),丹皮(五錢),澤瀉(三錢),茯苓(三錢),麥冬(五錢),五味子(一錢),骨碎補(一錢),水煎服。一劑而血即止也。連服四劑,永不再發。

六味地黃湯大補腎中之真水,水足而火自降,火降而血不妄行矣。又慮徒補腎水,而水不易生,用麥冬、五味子以補其肺,從腎之化源而補之也。補肺而水尤易生,加入骨碎補透骨以補其漏,則血欲不止而不可得矣。

此症亦可用闔縫丹:

猴姜,人參,北五味,三七根末(各一錢),甘草(三分),各為細末,擦牙,含漱即止血。止後用六味丸則不再發。

人有臍中流血者,其血不十分多,夾水流出,人亦不十分狼狽。然臍通氣海、關元、命門,烏可泄氣乎?雖流血非泄氣之比,而日日流血,則氣亦隨之而泄矣。治法自應閉塞臍門,然而不清其源,而徒閉其門,亦徒然也。

夫臍之所以出血者,乃大小腸之火也,二火齊旺,必兩相爭鬥於腸中,小腸之火欲趨出於大腸,而大腸之火欲升騰於小腸,兩不相受,而火乃無依,上下皆不可泄,因臍有隙,乃直攻其隙而出。火出於臍,而血亦隨之矣。然則治臍之出血,可不急安其大小腸之火乎。然大小腸之所以動火,以腎經乾燥無水以潤之也。

故治大小腸之火,仍須以治腎為主。方用兩止湯

熟地(三兩),山茱萸(一兩),麥冬(一兩),北五味(五錢),白朮(五錢),水煎服。一劑即止血不流,四劑除根。

熟地、山茱以補腎水,麥冬、五味以益肺氣,多用五味子者不特生水,而又取其酸而斂之也,加白朮以利腰臍,腰臍利則水火流通,自然大小腸各取給於腎水,而無相爭之亂,水足而火息,血不止而自止也。

此症用障臍湯亦甚神。

大黃(五分),當歸,生地(各一兩),地榆(三錢),水煎服。一劑即止血。

人有九竅流血者,其症氣息奄奄,欲臥不欲見日,頭暈身困,人以為祟憑之,不知此乃熱血妄行,散走於九竅也。視其症若重,然較狂血走一經者反輕,引血歸經則血不再流矣。夫人一身之中無非血也,九竅出血,乃由近而遠,非盡從臟腑而出,然而治法,仍須治臟腑,而不可止治經絡,以臟腑能統攝經絡也。方用當歸補血湯加味治之。

當歸(五錢),黃耆(一兩),荊芥(炒黑,三錢),人參(三錢),白朮(五錢),生地(五錢),水煎服。一劑即止血,二劑不再流矣。

熱血妄行,不清火而反補其氣,因由於氣之虛也。氣虛則不能攝血,血得火而妄行,逢竅則鑽,今補其氣則氣旺矣,氣旺自能攝血。倘用止抑之法則一竅閉,而眾竅安保其盡閉乎。用補血湯,而又行氣涼血,未嘗無清火之味,焉得不奏功如神哉。

此症可用掩竅丹

人參,當歸,生地,玄參(各一兩),炒黑荊芥(三錢),甘草(一錢),水煎服。一劑即止血,二劑全愈。

人有大便出血者,或糞前而先便,或糞後而始來,人以為糞前來者屬大腸之火,糞後來者屬小腸之火,其實皆大腸之火也。夫腸中本無血也,因大腸多火,爍干腸中之液,則腸薄而開裂,血得滲入,裂竅在上則血來遲,裂竅在下則血來速,非小腸之能出血也。小腸出血,則人且立死,蓋小腸無血,如有血則心傷矣,心傷安能存活乎。

故大便出血,統小腸論之,以辨症則可,謂大便之血,以糞後屬小腸,則不可也。是治便血之症,宜單治大腸,然而大腸之所以出血,非大腸之故也。腎主大小便,腎水無濟於大腸,故火旺而致便血也。方用三地湯

熟地(一兩),當歸(一兩),生地(一兩),地榆(三錢),木耳末(五錢),水煎調服。一劑即止血,二劑全愈。

精血雙補,則腸中自潤,既無乾燥之苦,自無滲漏之患,況地榆以涼之,木耳以塞之,有不取效之速者乎。

此症用薺苨熟地湯亦神。

熟地(三兩),地粟(三兩,搗汁,同熟地煎湯服。二劑即止血。)

人有小便溺血者,其症痛澀馬口,如刀割刺觸而難忍,人以為小腸之血也,而不知非也。小腸出血,則人立死,安得痛楚而猶生乎?因人不慎於酒色,欲泄不泄,受驚而成之者。精本欲泄,因驚而縮,入則精已離宮,不能仍反於腎中,而小腸又因受驚,不得直泄其水,則水積而火生,於是熱極而煎熬,將所留之精化血而出於小便之外,其實乃腎經之精,而非小便之血也。治法宜解其小腸之火,然而解火而不利其水,則水壅而火仍不得出,精血又何從而外泄哉。

方用水火兩通丹

車前子(三錢),茯苓(五錢),木通(一錢),梔子(三錢),黃柏(一錢),當歸(五錢),白芍(一兩),萹蓄(一錢),生地(一兩),水煎服。一劑而澀痛除,二劑而溺血止,三劑全愈,不必用四劑也。

方中通利水火,而又加平肝補血之藥者,蓋血症最懼肝木克脾胃,則脾胃之氣不能升騰,而氣乃下陷,氣陷而血又何從而升散乎。今平其肝則肝氣舒,而脾胃之氣亦舒,小腸之水火兩通,敗精有不速去者乎。

此症用通溺飲亦神。

黃柏,車前(各三錢),茯苓,白朮(各五錢),王不留行(二錢),肉桂(三分),黃連(一錢),水煎服。二劑即止血。

人有皮毛中出血者,或標出如一線,或滲出如一絲,或出於頭上,或出於身中,或出於兩脛之間,皆肺腎兩經之虧,火乘隙而外越也。此等之症,舍補腎水,無第二法可救。然而補腎之功緩,必須急補其氣,氣旺則肺金自旺,而皮毛自固矣。方用肺腎兩益湯

熟地(二兩),人參(一兩),麥冬(一兩),三七根末(三錢),水煎服。一劑而血即止矣。再用六味地黃湯加麥冬、五味調服一月,不再發。

蓋熟地壯水,麥冬益金,金水相資,則肺腎之火自息,血自歸經,何至走入皮毛而外泄,況三七根原能止血乎。

此症用耆歸斂血湯亦神效。

黃耆,玄參(各一兩),當歸(五錢),麥冬(一兩),北五味(一錢),蘇子(二錢),三七根末(三錢),水煎調服。一劑即止血。

人有唾血不止者,然止唾一口而不多唾,人以為所唾者不多,其病似輕,而不知實重。蓋此血出於脾,而不出於胃也。夫脾胃相表裡者也,血犯胃已傷中州之土,先天已虧矣,況更犯脾陰之後天乎。胃主受而脾主消,脾氣一傷,不能為胃化其津液,雖糟粕已變,但能化粗而不能化精,以轉輸於五臟六腑之間,則臟腑皆困,是脾之唾血,更甚於胃之吐血矣。然而脾之所以唾血者,仍責之胃土之虛,不特胃土之虛,而尤責之腎水之衰也。

蓋胃為腎之關門,腎衰則胃不為腎以司開闔,而脾之血欲上唾,而胃無約束,任其越出於咽喉之上矣。故脾之唾血,雖脾火之沸騰,實腎胃二火之相助也。治法平脾之火,必須補脾之土,更須補腎水以止胃之火也。方用滋脾飲

人參(三分),茯苓(二錢),玄參,丹皮,芡實,茅根,山藥(各三錢),熟地(一兩),沙參(五錢),甘草(五分)水煎服。一劑而唾血止,再劑全愈。

此方輕於治脾,而重於補腎,誠探本之法也。倘止瀉脾火之有餘,必致損胃土之不足,胃氣傷,而脾氣更傷,然後始去補腎,則不能生腎水矣,何能制脾火之旺哉,毋論唾血難止。吾恐胃關不閉,而血且大吐矣,此滋脾飲之所以妙耳。

此症用同歸湯亦神效。

白朮,玄參(各一兩),熟地(二兩),北五味(一錢),荊芥(炒黑,三錢),貝母(五分),水煎服。一劑即止血。

人有雙目流血,甚至直射而出,婦人則經閉不行,男子則口乾唇燥,人以為肝血之妄行也,誰知是腎中火動乎。夫腎中之火,相火也,若君火寧靜,則相火不敢上越,惟君火既衰,而後心中少動於嗜欲,則相火即挾君主之令,以役使九竅,而九竅尊君之命,不敢不從,聽其所使矣。

心之系通於目,肝之竅開於目,肝中有火,亦相火也,與腎中命門之相火、心中包絡之相火,正同類也。同氣相助而沸騰,不啻如小人結黨,比附而不可解,直走心肝之竅系,血不下行而上行矣。治法似宜補心君之弱,以制腎火之動,然而心火既虛,補心而心不易旺,必須補腎以生心,則心火不動,而腎火亦靜耳。方用助心丹

麥冬(一兩),遠志(二錢),茯神(三錢),熟地(一兩),山茱萸(五錢),玄參(五錢),丹皮(三錢),芡實(三錢),蓮子心(一錢),當歸(三錢),柴胡(三分),水煎服。一劑而血止,二劑不再發。

此方心、肝、腎三經同治之藥也,補腎以生肝,即補腎以生心耳。或疑腎中火動,不宜重補其腎,不知腎火之動,乃腎水之衰也,水衰故火動,水旺不火靜乎。況心火必得腎水之資,而火乃旺也,心火旺而腎火自平,非漫然用之耳。

此症用邭膏湯亦神效。

熟地,白芍(各一兩),山茱萸(五錢),柴胡(五分),荊芥(炒黑,三錢),北五味(十粒),竹瀝(一合),同水煎服。二劑愈。

人有舌上出血不止,細觀之有小孔標血,此心火上升以克肺金也。夫鼻衄犯氣道也,舌中衄血,不過犯經絡之小者耳。然有血出於口者,犯胃而不犯心;血出於舌者,犯心而不犯胃。犯胃為腑,而犯心為臟,烏可謂經絡細小之病而輕治之乎。治法內補其心中之液,而外填其舌竅之孔,則心火自寧,而舌血易止也。方用補液丹

人參(三錢),生地(三錢),麥冬(五錢),丹參(二錢),北五味子(十粒),山藥(三錢),當歸(五錢),黃連(一錢),玄參(五錢),貝母(一錢),水煎服。外用炒槐花、三七根各等分,為末,摻之即愈。

夫槐花、三七本能止血,似不必借重於補液丹也。然而內不治本而徒治其末,未必不隨止而隨出也。

此症用柏子安心湯亦神效。

人參,茯神,柏子仁(各三錢),遠志(一錢),菖蒲(三分),當歸,生地(各五錢),五味子(十粒),貝母,黃連(各五分),水煎服。

二劑即止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