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天益

《衛生寶鑑》~ 卷二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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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 (1)

1. 灸之不發

國信副使覃公中四十九歲。至元丙寅春。病臍腹冷疼。完穀不化。足胻寒而逆。皮膚不仁。精神困弱。診其脈沉細而微。遂投以大熱甘辛之劑。及灸氣海百壯。三里三穴各三七壯。陽輔各二七壯。三日後以蔥熨。灸瘡皆不發。復灸前穴依前壯數。亦不發。十日後。瘡亦更不作膿。

瘡口皆干。癸丑歲初。予隨朝承應。冬屯於瓜忽都地面。學針於竇子聲先生。因詢穴腧。曰。凡用針者氣不至而不效。灸之亦不發。大抵本氣空虛。不能作膿。失其所養故也。更加不慎。邪氣加之。病必不退。異日因語針灸科忽教授。亦以為然。至元戊辰春。副使除益都府判。

白話文:

覃公,國信副使,四十九歲。元朝丙寅年春天,他患病,腹部臍周冰冷疼痛,吃下的食物無法消化,雙腳小腿冰冷麻木,皮膚失去知覺,精神萎靡不振。醫生診斷他的脈象沉細微弱,便開了溫熱甘辛的藥方,並在氣海穴灸一百壯,三里穴各灸三十七壯,陽輔穴各灸二十七壯。三天後,用蔥敷灸過的部位,但灸瘡卻沒有發出來。醫生又按照之前的灸法,再次在原穴位灸,結果依然沒有發出來。十天后,灸瘡仍然沒有化膿,瘡口都已經乾涸。

癸丑年年初,我隨朝服侍,冬天駐紮在瓜忽都地面。我向竇子聲先生學習針灸,詢問穴位。先生說:「凡是用針灸,如果氣血不至,便不會有效。灸瘡不發,大多是因為本身氣虛,無法化膿,失去營養供給的緣故。如果再不注意,邪氣加重,病症一定不會退去。」後來,我向針灸科的忽教授提及此事,他也認為是這個道理。元朝戊辰年春天,副使調任益都府判。

到任未幾時。風疾。半身麻木。自汗惡風。妄喜笑。又多健忘。語言微澀。醫以續命湯復發其汗。津液重竭。其證愈甚。因求醫還家。日久神氣昏憒。形容羸瘦。飲食無味。便溺遺失。扶而後起。屢易醫藥。皆不能效。因思內經云。陽氣者若天與日。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。今因此病。

而知子聲先生之言矣。或云。副使肥甘足於口。輕暖足於體。使令足於前。所為無不如意。君言失其所養。何也。予曰。汝言所養。養口體者也。予論所養。養性命者也。且覃氏壯年得志。不知所養之正。務快於心。精神耗散。血氣空虛。因致此疾。靈樞經云。人年十歲。五臟始定。

白話文:

他到任不久,就患了風疾,半身麻痺,自汗怕風,無故發笑,而且健忘,言語不清。醫生用續命湯治療,結果汗出不止,津液大量流失,病情更加嚴重。於是他就回家求醫,時間久了,精神昏沉,身體消瘦,食慾不振,大小便失禁,必須有人攙扶才能起身。他換了好幾個醫生,都無效。

他想起《內經》中所說:「陽氣如同天和太陽,失去它應有的位置,就會折損壽命,名聲也無法顯揚。」現在因為這病,他才明白子聲先生的告誡。有人說:「副使吃喝享樂,身體得到溫暖,前途無憂,他所做的一切都如願以償,您說他沒有得到應有的養護,為什麼呢?」我說:「你說的養護,是指滿足口腹之慾,溫暖身體。我說的是養護性命。況且覃氏壯年得志,不知道養護的正道,只顧滿足自己的慾望,精神耗散,血氣虛弱,才會導致這種疾病。《靈樞經》說:『人到十歲,五臟才開始穩定。』」

血氣已通。其氣在下。故好走。二十歲血氣始盛。肌肉方長。故好趨。三十歲五臟大定。肌肉堅。血氣盛滿。故好步。四十歲五臟六腑十二經脈。皆大盛以平定。腠理始疏。華榮頹落。發頗斑白。平盛不搖。故好坐。五十歲肝氣始衰。肝葉始薄。膽汁始減。目始不明。六十歲心氣始衰。

善憂悲。血氣懈惰。故好臥。七十歲脾氣始衰。皮膚已枯。八十歲肺氣衰。魄魂散離。故言善誤。九十歲腎氣焦臟枯。經脈空虛。百歲五臟皆虛。神氣皆去。形骸獨居而終矣。蓋精神有限。嗜欲無窮。輕喪性命。一失難復。其覃氏之謂歟。

白話文:

人體的血氣隨著年齡增長而逐漸衰退。年輕時血氣充盈,精力旺盛,喜歡走動奔跑;壯年時五臟六腑機能健全,肌肉強健,步伐穩健;中年後五臟六腑逐漸衰弱,體力下降,喜歡靜坐休息;老年後各臟器功能衰退,行動不便,喜歡臥床休息;到了晚年,身體機能衰竭,精氣神逐漸消失,最終走向生命的盡頭。這是自然規律,不可逆轉,因此要珍惜生命,注重養生,才能延年益壽。

2. 脫營

疏五過論云。嘗貴後賤。雖不中邪。病從內生。名曰脫營。鎮陽有一士人。軀幹魁梧而意氣雄豪。喜交遊而有四方之志。年逾三旬。已入任至五品。出入從騎塞途。姬侍滿前。飲食起居。無不如意。不三年。以事罷去。心思鬱結。憂慮不已。以致飲食無味。精神日減。肌膚漸至瘦弱。

無如之何。遂耽嗜於酒。久而中滿。始求醫。醫不審得病之情。輒以丸藥五粒。溫水送之。下二十餘行。時值初秋。暑熱猶盛。因而煩渴。飲冷過多。遂成腸鳴腹痛而為痢疾。有如魚腦。以至困篤。命予治之。診其脈乍大乍小。其證反覆悶亂。兀兀欲吐。嘆息不絕。予料曰。

白話文:

《疏五過論》中說:「常常自以為尊貴後又變得自卑,即使沒有受到外邪侵襲,疾病也會從內心生起,這種病症稱為脫營。」

鎮陽有一位士人,身材魁梧,性情豪邁,喜歡交遊,胸懷四方之志。年過三十,已官至五品,出入都有隨從,道路通暢,姬妾環繞,飲食起居無不順心如意。然而三年之後,因事被罷免,心緒鬱結,憂慮重重,以致食慾不振,精神萎靡,身體漸漸消瘦。

他無計可施,便沉迷於酒,久而久之,脾胃虛弱。後來求醫,醫生不了解他的病情,就隨便給他服用五粒丸藥,溫水送服,結果瀉下二十餘行。時值初秋,暑熱未消,他因此口渴難耐,飲用冷飲過多,最終導致腸鳴腹痛,患上痢疾,排泄物如同魚腦,身體極度虛弱,命懸一線。

他請我來治療,我診脈發現脈象時大時小,病症反覆無常,他昏昏欲睡,想要嘔吐,不停地嘆息。我分析病情,說道:「……」。

此病難治。啟玄子云。神屈故也。以其貴之尊榮。賤之屈辱。心懷慕眷。志結憂惶。雖不中邪、病從內生。血脈虛減。名曰脫營。或曰。願聞其理。黃帝針經有曰。宗氣之道。納穀為寶、谷入於胃。乃傳之脈。流溢於中。布散於外。精專者行於經隧。終而復始。常營無已。是為天地之紀。

故氣始從手太陰起。注於陽明。傳流而終於足厥陰。循腹裡。入缺盆。下注肺中。於是復注手太陰。此營氣之所行也。故日夜氣行五十營。漏水下百刻。凡一萬三千五百息。所謂變通者並行一數也。故五十營備。得盡天地之壽矣。今病者始樂後苦。皆傷精氣。精氣竭絕。形體毀阻。

白話文:

此病難治。

啟玄子說:「這病之所以難治,是因為病人心中過於執著。

以其貴之尊榮。賤之屈辱。心懷慕眷。志結憂惶。

因為他們追求名利,害怕屈辱,心中充滿了渴望和牽掛,憂心忡忡,意志消沉。

雖不中邪、病從內生。血脈虛減。名曰脫營。

即使沒有受到外邪侵襲,也因為內心鬱結而生病,導致血脈虛弱,精氣外泄,這就是「脫營」。

或曰。願聞其理。

有人問道:「請您詳細說明一下其中的道理。」

黃帝針經有曰。宗氣之道。納穀為寶、谷入於胃。乃傳之脈。流溢於中。布散於外。精專者行於經隧。終而復始。常營無已。是為天地之紀。

《黃帝內經·靈樞》中記載:「宗氣的運作之道,是以谷氣為本。食物進入胃中,經過消化吸收,就傳輸到經脈中,再散佈到全身。精氣集中運行在經絡之中,周而復始,不停地運作,這就是天地運行的規律。」

故氣始從手太陰起。注於陽明。傳流而終於足厥陰。循腹裡。入缺盆。下注肺中。於是復注手太陰。此營氣之所行也。

所以,氣從手太陰經開始,流向陽明經,再傳輸到足厥陰經,沿著腹腔內部,進入缺盆,下注於肺,然後再回到手太陰經,這就是營氣的運作路線。

故日夜氣行五十營。漏水下百刻。凡一萬三千五百息。所謂變通者並行一數也。故五十營備。得盡天地之壽矣。

所以,氣在一天一夜之間要運轉五十條經脈,每刻漏下一次,總共要呼吸一萬三千五百次。所謂「變通」就是指這些運行都同時進行,所以五十條經脈運行完畢,就能夠享盡天地的壽命。

今病者始樂後苦。皆傷精氣。精氣竭絕。形體毀阻。

現在病人一開始很開心,後來卻痛苦不堪,都是因為傷了精氣。精氣耗竭,就會導致身體虛弱,形體消瘦。

暴喜傷陽。暴怒傷陰。喜怒不能自節。蓋心為君主。神明出焉。肺為相輔。主行榮衛。制節由之。主貪人慾。天理不明。則十二官相使。各失所司。使道閉塞而不通。由是則經營之氣脫去。不能灌溉周身。百脈失其天度。形乃大傷。以此養生則殃。何疑之有焉。

白話文:

過度喜悅傷陽氣,暴怒則傷陰氣。喜怒不加節制,因為心臟是人體的君主,主宰精神意識,肺臟輔助心臟,負責氣血運行,控制節制就靠它。如果縱情貪慾,不守天理,十二臟腑就會失職,導致氣血不通,精氣神無法滋養全身,經絡失去平衡,身體就會受到嚴重的損傷。用這種方式養生,必然招致禍患,有什麼好懷疑的呢?

3. 瀉火傷胃

經歷晉才卿。膏粱而飲。至春病衄。醫曰。諸見血者為熱。以清涼飲子投之。即止。越數日。其疾復作。醫又曰。藥不勝病故也。遂投黃連解毒湯。既而或止。止而復作。易醫數回。皆用苦寒之劑。俱欲勝其熱而已。然終不愈。而飲食起居。浸不及初。肌寒而時躁。言語無聲。

口氣臭穢。惡如冷風。然其衄之餘波。則未絕也。或曰。諸見血者熱。衄、熱也。熱而寒之。理也。今不惟不愈而反害之。何哉。內經曰。以平為期。又言下工不可不慎也。彼惟知見血為熱。而以苦寒攻之。抑不知苦瀉土。土、脾胃也。脾胃、人之所以為本者。今火為、病而瀉其土。

白話文:

這段文字描述一位經歷過晉朝才卿,生活富足,飲食豐盛,到了春天卻患了鼻出血的病症。醫生認為這是由於身體內有熱氣所致,便用清涼飲子治療,一時止住了血。然而,過了幾天,病症又復發了。醫生又改用黃連解毒湯,雖然暫時止血,但不久又再次出血。這位病人換了好幾個醫生,都用苦寒的藥物治療,企圖以寒性藥物來消除體內的熱氣。但病情並沒有好轉,反而日益嚴重,飲食起居也大不如前,身體冰冷,時常躁動,說話變得無聲,口氣臭穢,感覺像是被冷風吹過一樣,雖然鼻出血的症状有所緩解,但仍未完全消失。

有人質疑道:古書上說「諸見血者為熱」,鼻出血是熱症,用寒性藥物來治療是合理的。但為何這位病人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轉,反而更加嚴重了呢?《內經》說「以平為期」,又說「下工不可不慎也」。那些醫生只知道鼻出血是熱症,就用苦寒的藥物來治療,卻不知道苦寒的藥物會損傷脾胃,而脾胃是人體的根本。如今體內火氣是病症,卻用藥物來損傷脾胃,這是本末倒置的做法。

火固未嘗除而土已病矣。土病則胃虛。胃虛則營氣不能滋榮百脈。元氣不循天度。氣隨陰化而無聲肌寒也。意粗工嘻嘻以為可治。熱病未已。寒病復起。此之謂也。

白話文:

當火氣沒有消除時,土已經生病了。土生病就會導致脾胃虛弱,營養無法充分供應全身血液和經絡,正氣也就無法按照正常的生理規律運行。如果脾陽衰微,就容易出現身體寒冷、肌肉發冷等症狀。一些庸醫可能還會自鳴得意地認為這種病症可以治療。然而,如果熱性疾病的病情尚未完全控制住,又開始出現寒性疾病的情況,這就是典型的例子。

4. 肺痿辨

華嚴寺和上座代史侯出家。年未四十。至元癸酉四月間。因澡浴大汗出。還寺剃頭。傷風寒。頭疼。四肢困倦。就市中購通聖散服之。又發之汗。頭疼少減。再日復作。又以通聖散發之。發汗數回。反添勞動喘促。自汗惡風。咳而有血。懶於言語。飲食減少。求醫治之。醫與藥。

多以生薑為引子。至六月間。精神愈困。飲食減少。形體羸瘦。或咳或唾紅血極多。扶而後起。請予治之。具說前由。診其脈。浮數七八至。按之無力。予曰。不救矣。或曰。何謂不救。內經曰。血之與汗。異名而同類。奪汗者無血。奪血者無汗。金匱要略云。肺痿之病。從何而得之。

白話文:

華嚴寺和尚上座代史侯出家時,年紀還不到四十歲。元朝癸酉年四月間,他洗完澡後,出了一身大汗,回到寺廟剃頭時,著涼了,頭痛、四肢無力。於是他在市集上買了通聖散服用,又出了一身汗,頭痛稍微減輕了一些。然而,兩天後頭痛又復發了,他再次服用通聖散發汗。如此發汗數次之後,反而更加勞累、呼吸急促,自汗畏風、咳嗽帶血,說話懶散、食慾不振。於是求醫治療,醫生開的藥方,多以生薑為引子。

到了六月間,他的精神越來越萎靡,食慾減少,身材消瘦,時常咳嗽或吐出大量的鮮血,需要人扶著才能起身。他請我前去治療,詳細說明了之前的病因。我診了他的脈搏,發現脈象浮數,每分鐘跳動七八次,按之無力。我說:「他已經救不活了。」有人問:「為什麼說救不活呢?」我回答:「《內經》記載:血和汗雖然名稱不同,但屬於同一類物質,奪汗則無血,奪血則無汗。而《金匱要略》也說:肺痿之病,是怎麼引起的?」

師曰。或從汗出。又被快藥下利。重亡津液。故得之。今肺氣已虛。又以辛藥瀉之。重虛其肺。不死何待。藏氣法時論曰。肺欲收。急食酸以收之。用酸補之。辛瀉之。蓋不知內經之旨。仲景云。禍術淺狹。懵然不知病源為治。乃誤發汗吐下之相反。其禍至速。世上之士。但務彼翕習之榮。

而莫見此傾危之敗。惟明者居然能識其本。近取諸身。夫何遠之有焉。其僧不數日。果亡。

白話文:

老師說:「有的人因出汗過多,又服用峻猛的藥物導致腹瀉,導致體內津液大量流失,因此生病。現在肺氣已經虛弱,又用辛辣的藥物瀉下,更加重了肺部的虛損,不死還能等什麼?《藏氣法時論》說:『肺氣欲收,急食酸以收之。』應該用酸味的食物來補益肺氣,辛辣的食物會瀉肺,這是不懂《內經》的道理。仲景說:『禍術淺狹,懵然不知病源為治。乃誤發汗吐下之相反。』他們不懂得治病的根本,錯誤地使用發汗、吐下等方法,反而加重病情,禍患很快就會到來。世上的醫生只追求表面上的熱鬧,而不見治病的根本,只有明智的人才能識破其中的真諦,從自身去觀察,哪裡還需要遠求呢?」

那位僧人果然沒過幾天就去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