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衛生寶鑑》~ 卷二 (2)
卷二 (2)
1. 下工絕氣危生
丁巳予從軍至開州。夏月。有千戶高國用謂予曰。父親年。七十有三。於去歲七月間。因內傷飲食。又值霖雨瀉。痢暴下數行。醫以藥止之。不數日又傷又瀉。止而復傷。傷而復泄。至十月間。肢體瘦弱。四肢倦怠。飲食減少。腹痛腸鳴。又以李醫治之。處以養臟湯。治之數日。
瀉止後添嘔吐。又易以王醫。用丁香、藿香、人參去白、橘皮、甘草。同為細末。煎生薑數服而嘔吐止。延至今正月間。飲食不進。扶而後起。又數日不見大便。予問醫曰。父親數日不見大便。何以治之。醫曰。老官人年過七旬。氣血衰弱。又況瀉痢半載。脾胃又虛。津液耗少。
白話文:
丁巳年,我隨軍來到開州。夏季時,一位名叫高國用的千戶對我說:「家父今年七十三歲,去年七月間因為飲食內傷,又碰上連綿雨天而腹瀉不止,連續拉了好幾次。醫生用藥物止瀉,但沒過幾天又傷又瀉,止了又傷,傷了又瀉,一直到十月間,身體消瘦,四肢無力,食慾不振,肚子痛,腸子咕嚕咕嚕響。又請李醫生治療,他開了『養臟湯』,吃了幾天後,瀉止了,卻又開始嘔吐。於是又換了王醫生,他用了丁香、藿香、去白的人參、橘皮、甘草,研成細末,用生薑煎服,吃了幾服之後嘔吐就止住了。一直拖到今年正月間,父親食慾不佳,需要人扶才能起身,又過了幾天沒有排便。我問醫生說:『父親好幾天沒有排便,應該怎麼治療?』醫生回答說:『老人家年過七旬,氣血衰弱,又加上腹瀉半年的時間,脾胃虛弱,津液消耗很多,…』
以麻仁丸潤之可也。眾親商議。一親知曰。馮村牛山人。見證不疑。有果決。遂請治之。診其脈。問其病證。曰此是風結也。以搜風丸百餘丸服之。利下數行而死。予悔恨不已。敢以為問。予曰。未嘗親見。將何以言。高千戶退而去。或者曰。予親見之。細說其證。予曰。人以水穀為本。
今年高老人久瀉。胃中津液耗少。又重瀉之。神將何依。靈樞經云。形氣不足。病氣不足。此陰陽俱不足也。不可瀉之。瀉之則重不足。重不足則陰陽俱竭。血氣皆盡。五臟空虛。筋骨髓枯。老者絕滅。少者不復矣。又曰。上工平氣,中工亂脈。下工絕氣危生。絕氣危生。其牛山人之謂歟。
白話文:
高千戶的親戚因久瀉求醫,聽聞馮村牛山人見證有效,便請他診治。醫生診斷為風結,開了搜風丸,患者服藥後瀉下不止,最後去世。高千戶因此感到後悔,向我詢問。我表示沒有親眼見過,無法評斷。高千戶便離開了。有人告訴我,他親眼見過病人,並詳細描述了病症。我說,人以飲食為本,高老人久瀉,胃中津液耗損,再瀉下去,精神將無所依託。《靈樞經》說「形氣不足,病氣不足,此陰陽俱不足也。」不可再瀉,瀉下去會更加虛弱,虛弱到極點,陰陽俱竭,血氣耗盡,五臟空虛,筋骨枯竭,老人就會離世,年輕人也會元氣大傷。我認為,上等的醫生能平衡氣血,中等醫生能調亂脈象,下等的醫生則會耗竭氣血,危及性命。這牛山人所為,正是下等的醫生。
2. 酸多食之令人癃
至元己巳上都住。夏月。太保劉仲晦使引進史柔明來曰。近一兩月。作伴數人。皆有淋疾。是氣運使然。是水土耶。予思之。此間別無所患。此疾獨公所有之。殆非運氣水土使然。繼問柔明近來公多食甚物。曰。宣使賜木瓜百餘對。遂多蜜煎之。每客至以此待食。日三五次,予曰。
淋由此也。內經曰。酸多食之令人癃。可與太保言之。奪飲則已。一日。太保見予問曰。酸味致淋。其理安在。予曰。小便主氣。針經云。酸入於胃。其氣澀以收。上之兩焦。弗能出入也。不出則留胃中。胃中和溫則下注膀胱之胞。胞薄以懦。得酸則縮綣。約而不通。水道不行。
白話文:
元朝至元己巳年,我在上都居住。夏季,太保劉仲晦派人帶史柔明來見我,說最近一兩個月,跟他一起來的幾個人都患上了淋病。他問我,這是因為氣運使然,還是水土不服?我思考了一下,這個地方其他疾病並沒有,只有這個病特別多,應該不是氣運或水土的原因。我接著問柔明最近吃了什麼,他說宣使送來了一百多對木瓜,他用蜂蜜煎了,每次有客人來都拿這個招待,一天要吃三五次。我說,淋病就是這樣引起的。內經記載,吃太多酸性食物會導致小便不通。可以告訴太保,不要再吃這些酸性食物了,病自然就好了。隔天,太保來找我,問我酸味導致淋病的道理是什麼。我說,小便主要靠氣來控制。針經說,酸味進入胃,會讓胃氣變得澀,收斂,向上影響兩焦,導致氣機不通。氣機不通就會停留在胃中,胃中溫和就會向下流入膀胱,膀胱薄弱,遇到酸性物質就會收縮,緊閉,水道不通。
故癃而澀。乃作淋也。又曰。陰之所生。本在五味。陰之五宮。傷在五味。五味口嗜而欲食之。必自裁製。勿使過焉。五味過則皆能傷其正。豈止酸味耶。太保歡曰。凡為人子不可不知醫。信哉。
白話文:
所以尿液稀薄,是因為有尿路感染或阻塞的情況,這就是所謂的「淋」病。另外,古人說:「陰氣的產生,基礎在於食物的味道。陰經的五個器官(心、肝、脾、肺、腎),如果吃的食物味道不對,也會受到損傷。因此,在享受美食時,要自己控制好份量,不要吃得太多。否則,任何口味的食物都可能損害身體健康,不只是酸味而已。」太保歡曾說:「作為子女的人不能不懂得一些基本的醫學常識。」這些都是很正確的道理啊!
3. 冬藏不固
刑部侍郎王立甫之婿。發二十五歲。至元丁卯十一月間。困勞役憂思煩惱。飲食失節而病。時發躁熱。肢體困倦。盜汗濕透其衾。不思飲食。氣不足一息。面色青黃不澤。請予治之。具說前證。診其脈。浮數而短澀。兩寸極小。予告曰。此危證也。治雖粗安。至春必死。當令親家知之。
夫人不以為然。遂易醫。至正月躁熱而卒。異日。立甫同外郎張介夫來謂予曰。吾婿果如君言。願聞其理。予曰。此非難知也。內經曰。主勝逆。客勝從。天之道也。蓋時令為客。人身為主。冬三月人皆懼寒。獨渠躁熱盜汗。是令不固其陽。時不勝其熱。天地時令。尚不能制。
白話文:
刑部侍郎王立甫的女婿,年二十五歲。元丁卯年十一月間,因勞役憂思煩惱,飲食失度而生病。當時發熱躁動,肢體困倦,盜汗濕透床單,不思飲食,氣息微弱,面色青黃無光澤。請我診治。
我詳細詢問了病症,診脈後發現脈象浮數而短澀,兩寸脈極微弱。我告知王立甫說:「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病症,雖然可以暫時緩解,但到了春天必死無疑。請您告知您的親家。」
王立甫的夫人並不相信我的判斷,於是換了醫生。到了正月,病情加重,躁熱不退,最終去世。
過了一段時間,王立甫與外郎張介夫一同來找我,說:「您的預言果然應驗,請您為我解惑。」
我說:「這並不難理解。《內經》中說:『主勝逆,客勝從,天之道也。』意思是說,人體是主,時令是客。冬三月,人人都怕冷,唯獨他躁熱盜汗,這是因為他體內陽氣不足,無法抵抗熱邪,導致時令不能控制他體內的熱氣。就連天地時令都無法制約,更何況凡人了。」
藥何能為。冬乃閉藏之月。陽氣當伏於九泉之下。至春發為雷。動為風。鼓坼萬物。此奉生之道也。如冬藏不固。則春生不茂。又有疫癘之災。且人身陽氣。亦當伏潛於內。不敢妄擾。無泄皮膚。使氣亟奪。此冬藏之應也。令婿汗出於閉藏之月。腎水已涸。至春何以生木。陽氣內絕。
無所滋榮。不死何待。二君乃嘆息而去。
白話文:
藥物的作用是什麼呢?冬天是封閉收藏的月份,陽氣應該潛伏於地底下九泉之處。等到春天來臨,陽氣就會化作雷聲,並化作風,鼓動萬物生長。這就是遵循生長之道。
如果冬天收藏不牢固,春天就會生長不茂盛,還會有瘟疫流行的災禍。而且人體的陽氣,也應該潛伏於內,不要輕易外泄。不要讓汗水從皮膚流出,使氣力迅速損耗。這就是冬天收藏的應對之道。
如果在收藏的月份,讓女婿出汗,腎水已經枯竭,等到春天怎麼能讓樹木生長呢?陽氣內在枯竭,沒有生長的力量,不死等什麼呢?
兩位君主嘆息之後就走了。
4. 主勝客則逆
古廉韓子玉父。年逾六旬有三。病消渴。至冬添躁熱。須裸袒。以冰水噴胸腋乃快。日食肉面數回。頃時即飢。如此月餘。命予治療。診得脈沉細而疾。予以死決之。子玉及弟泣跪予前曰。病固危篤。君盡心救治。則死而無悔。予答曰。夫消之為病。其名不一。曰食亦。曰消中。
曰宣疾。此膏粱之所致也。陽明化燥火。津液不能停。自汗小便數。故飲一溲二。胃熱則消穀善飢。能食而瘦。王叔和云。多食亦飢虛是也。此病仲景所謂春夏劇。秋冬瘥。時制故也。令尊今當瘥之時反劇。乃腎水乾涸不能制其心火。而獨旺於不勝之時。經曰。當所勝之時而不能制。
白話文:
古廉韓子玉的父親,年紀已過六十歲,患了消渴症。到了冬天,燥熱更加厲害,必須裸露身體,用冰水噴灑胸腋才能感到涼快。每天要吃肉面好幾次,吃過不久就又感到飢餓。這樣的情況持續一個多月,便請我來治療。
我診脈發現脈象沉細而急,心中已經有了不治的預感。韓子玉和他的弟弟跪在我面前,哭著說:「父親的病情危重,請您盡心竭力治療,就算不治也無怨無悔。」
我回答道:「消渴症的病名有很多,有的叫食亦,有的叫消中,有的叫宣疾。這都是因為飲食過於豐盛而導致的。陽明經化熱生燥火,津液無法停留在體內,所以自汗頻繁,小便次數也多,因此喝水多,小便也多。胃熱則容易消化穀物,導致食慾旺盛,卻又消瘦。王叔和說,吃得多也感到飢餓,這是虛證。
這種病症,仲景在《傷寒論》中提到,春夏加重,秋冬減輕,這是受時令影響的。令尊現在應該要減輕病症的時候,反而更加嚴重,這是因為腎水虧虛,無法制約心火,反而在陽氣最盛的時候獨自旺盛起來。經書上說,在應當克制的時候卻不能克制,這是很危險的。」
名曰真強。乃孤陽絕陰者也。且人之身為主。天令為客。此天令大寒。尚不能制其熱。何藥能及。內經曰。主勝逆。客勝從。正以此也。設從君治療。徒勞而已。固辭而歸。遂易醫與灸。不數日而卒。其後子玉感予之誠。相好愈厚。
白話文:
這病症叫做「真強」,屬於陽氣過盛,陰氣完全不足的情況。人體本身是主,天時是客,現在是天寒地凍,卻無法壓制體內的熱症,任何藥物都無濟於事。《內經》裡說「主勝則逆,客勝則從」,就是這個道理。如果按照「從君治療」的方法,只會白費力氣。因此我婉拒了醫治,並建議他們換個醫生或用灸法治療。結果沒過幾天,病人就去世了。後來病人兒子玉,被我的誠心所感動,我們之間的感情更加深厚。
5. 用藥無據反為氣賊
北京按察書吏李仲寬。年逾五旬。至元己巳春。患風證。半身不遂。四肢麻痹。言語謇澀。精神昏憒。一友處一法。用大黃半斤。黑豆三升。水一斗。同煮豆熟。去大黃。新汲水淘淨黑豆。每日服二三合。則風熱自去。服之過半。又一友云。通聖散、四物湯、黃連解毒湯。相合服之。
其效尤速。服月餘。精神愈困。遂還真定。歸家養病。親舊獻方無數。不能悉錄。又增喑啞不能言。氣冷手足寒。命予診視。細詢前由。盡得其說。予診之。六脈如蛛絲細。予謂之曰。夫病有表裡虛實寒熱不等。藥有君臣佐使大小奇偶之制。君所服藥無考憑。故病愈甚。今為不救。
白話文:
北京按察書吏李仲寬,年過五十歲。元世祖至元己巳年春天,患了風症,半身不遂,四肢麻痺,言語不清,精神昏迷。一位朋友提供了一個方法,用大黃半斤,黑豆三升,水一斗,一起煮到豆子熟透,再把大黃去掉,用新汲取的水洗淨黑豆,每天服用兩三合,就可以去除風熱。服用了一半後,又一位朋友說,通聖散、四物湯、黃連解毒湯,合在一起服用,效果更快。
服用了月餘,精神反而更加萎靡,於是回到了真定,回家養病。親朋好友紛紛獻方,多不勝數,無法一一記錄。又增加了失聲不能說話,體寒手足冰冷的症狀。請我診視,詳細詢問了之前的病因,了解了全部情况。我診脈,發現脈象細如蛛絲。我告訴他,疾病有表裡虛實寒熱之分,藥物也有君臣佐使、大小奇偶之別,你所服用的藥物沒有根據,所以病情反而加重。現在已經無藥可救了。
君自取耳。未幾而死。有曹通甫外郎妻蕭氏。六旬有餘。孤寒無依。春月忽患風疾。半身不遂。語言謇澀。精神昏憒。口眼喎斜。與李仲寬證同。予刺十二經井穴。接其經絡不通。又灸肩井、曲池。詳病時月。處藥服之。減半。予曰。不須服藥。病將自愈。明年春。張子敬郎中家見行步如故。
予嘆曰。夫人病全得不亂服藥之力。由此論李仲寬亂服藥。終身不救。蕭氏貧困。恬憺自如獲安。內經曰。用藥無據。反為氣賊。聖人戒之。一日。姚雪齋舉許先生之言曰。富貴人有二事反不如貧賤人。有過惡不能匡救。有病不能醫療。噫。其李氏之謂歟。
白話文:
你自行選擇吧。沒過多久他就死了。當時有個名叫曹通甫的外郎,他的妻子蕭氏,已經六十多歲了,孤苦無依。春天突然患了風疾,半身不遂,說話含糊不清,精神恍惚,嘴巴和眼睛歪斜,和李仲寬的症狀一樣。我用針刺了十二經的井穴,疏通了經絡,又灸了肩井、曲池穴位。根據她發病的時間和月份,開了藥方讓她服用。減了一半的藥量後,我告訴她,不用再服藥了,病很快就會自愈。第二年春天,張子敬郎中的家人看見她行走如常。
我感嘆道,這位夫人病全好了,全靠她沒有亂服藥的功勞。由此可見,李仲寬亂服藥,導致終身無法痊癒。蕭氏貧困,卻能坦然自得,最終獲得安康。內經中說,用藥沒有根據,反而會成為氣的賊,聖人以此告誡世人。有一天,姚雪齋提起許先生的話,說富貴人有兩件事不如貧賤人,犯了過錯不能得到糾正,生病了不能得到良好的治療。唉,這不就是李氏的情況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