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瑞甫

《中西溫熱串解》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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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 卷二

2. 時感風寒辨

傷寒一書,乃治六氣之書也。其開章分中風、傷寒、溫病為三大綱。中風、傷寒,主以麻、桂二湯。獨於溫病並不出方者,以溫熱病因各殊,變幻不測,未可以數方印定後人耳目也。然於溫病誤汗、誤下之原文,最精最確,後有作者夐乎莫尚矣。其曰發汗已身灼熱者,名曰風溫。

風溫為病,身重多眠睡,鼻息必鼾,語言難出。已將誤汗變為神昏,誤汗變為灼熱者,一一指出。其曰若被下者,小便不利,直視失溲,見誤下重傷其陰,已成陰氣將竭之危象。其曰劇則如驚癇時瘛瘲者,又明明將誤治引動肝風,立變痙厥之危病情形,開示後學。奈何舉世醫者,不精參六氣,不研究聖法,柴、葛、羌、防、麻、桂,隨手浪投,以致變證百出,死者載途。不知自古精傷寒者,於寒溫異氣,靡不了了。

西昌喻氏論溫,未能跳出傷寒圈子,而其言曰:溫熱病無風傷衛、寒傷營之例,原無取於麻、桂二方。昌邑黃元御讀仲景書,直窺閫奧,而其論寒溫異氣也,曰:傷寒中風,本無內熱,但因風寒外感而發。其視溫病之熱自內發者不同。而病傳陽明則為熱,病入陰臟則為寒。其視溫病之表裡皆熱者亦不同。

由此觀之,可見諸凡伏氣,無非熱自內發,即以修園精仲景書,而其注溫病也,諄諄重戒曰:切不可用辛溫以發汗。從知時感風寒,截然兩橛。仲景尚不以治風寒之法治溫,何醫者乃用羌、防、柴、葛,曰殺數人而不之悔耶!璜竊以為由於時感風寒,辨別不清,故動手便錯耳。

請詳言之,以維殺運可乎!夫風寒之為病也,其初起必先惡風、惡寒,然後頭痛、手痛,即發熱,而惡風寒仍在,脈浮而數。其脈緊無汗為寒邪,其脈緩有汗者為風邪。若溫熱、秋暑、瘟疫、雜氣,初起微覺凜凜,或惡寒雖甚,到發熱即但熱而不寒,或雖惡寒而必不甚。從濕熱發者,舌苔必厚膩;從營分發者,舌色必絳,或淺絳;從□□□□□,或白無苔,或淡紅無苔,此風寒時感與外候不同處。

且傷寒自毛竅入,時感疫病自口鼻入;由風溫、濕溫發者,或伏邪在氣,或伏邪在血,或在太陰,或由太陰傳陽明,或在厥陰、少陰,各有不同。吳又可云:傷寒感而即發;瘟疫多感久而後發。傷寒感發甚暴;瘟疫多淹纏二三日,或漸加重,或五六日忽然加重。傷寒投劑得汗而解;瘟疫發散,雖汗不解。

傷寒投劑可使立汗;瘟疫汗解,俟其內潰,汗出自然,不可以期。此皆閱歷有得之言。推之溫熱各病,多可如此看法。究之溫熱投以辛涼,即汗解,或不服藥,亦有自汗而解者。但出表即為順證。惟伏邪未退,所出之汗,只得衛氣漸通,熱雖漸減,移時復熱矣。故傷寒取皮膚濈濈微似有汗者佳;溫熱病則汗出如水淋漓,多可得愈。

傷寒病由足太陽入;溫熱時感,多由手太陰入。傷寒病變,隨六經而用藥;溫熱時感,分三焦而施治。傷寒初起宜溫散,以發表為主;溫熱初病宜開降,以下行為宜。傷寒脈浮緊,傷風脈浮緩;溫熱時感則脈多浮弦而數。由暑邪發者,雖浮虛仍有數象。若內有伏熱,則沉盛於浮。

表證方愈,而裡熱更依經而發。其證傳變無定,或始終在一經不移。診脈審症,全仗心細,其中夾痰夾症,均須詳審。

白話文:

[對於感受風寒的辨識]

《傷寒論》這本書,是治療六種氣候病變的典籍。書的開篇將中風、傷寒、溫病列為三大類別。對於中風和傷寒,主要用麻黃湯和桂枝湯來治療。然而對於溫病,書中並沒有提供特定的處方,因為溫熱病的原因各不相同,變化莫測,不能用幾個固定的方子來限制後人的視野。然而,對於溫病誤用發汗法和誤用瀉下法的描述,卻非常精確。書中提到,發汗後身體灼熱的,稱為風溫。

風溫這種病,患者會感到身體沉重,多睡,鼻息沉重,說話困難。書中詳細地描述了誤用發汗法後導致的神智昏迷和身體灼熱的後果。如果病人被誤用瀉下法,會出現小便不通暢,視線直視,失去控制小便的能力,這表明誤用瀉下法嚴重傷害了病人的陰氣,已經到了陰氣將盡的危險狀態。如果病情嚴重到像驚癇,時常抽搐,這是在警告後學者,誤治可能會引起肝風動搖,立刻轉變為痙厥的危險病情。

然而,全世界的醫生們,大多數並沒有深入研究六氣,沒有精研聖人的理論,隨意使用柴胡、葛根、羌活、防風、麻黃、桂枝等藥物,導致各種病變層出不窮,死亡率高。事實上,自古以來,精通《傷寒論》的醫生,對於寒熱不同的氣候病變,都有清晰的認識。

西昌的喻嘉言在討論溫病時,雖然未能完全跳脫出《傷寒論》的框架,但他指出,溫熱病並沒有風邪傷及衛氣、寒邪傷及營氣的情況,因此不需要使用麻黃湯和桂枝湯。昌邑的黃元御讀《傷寒論》,直窺其深奧,他認為,傷寒和中風,本來就沒有內熱,只是因為風寒的外感而產生。這和溫病的熱是由內而發的,是不同的。而當疾病傳到陽明經,就會產生熱,如果進入陰臟,就會產生寒。這和溫病的表裡都熱的情況也是不同的。

由此可見,所有的潛藏病氣,無不是由內而發的熱。即使是精研《傷寒論》的修園,在注釋溫病時,也再三告誡說,絕不能用辛溫的藥物來發汗。這說明,感受風寒和感受時令病氣,是完全不同的。張仲景都不會用治療風寒的方法來治療溫病,為什麼醫生們還會用羌活、防風、柴胡、葛根等藥物,明知會導致死亡,卻仍然不後悔呢!我認為,這是因為對感受風寒和感受時令病氣的區別,辨認不清,所以一開始就做錯了。

讓我們詳細地討論一下,這是否可以挽救一些生命!風寒作為一種疾病,剛開始一定會先感到怕風、怕冷,然後才會頭痛、手痛,即使發燒了,怕風怕冷的感覺仍然存在,脈搏浮而快。如果脈搏緊繃,沒有出汗,那就是寒邪;如果脈搏緩慢,有出汗,那就是風邪。然而,溫熱、秋暑、瘟疫、雜氣等疾病,剛開始可能只會感到微微的寒冷,或者即使很怕冷,但一旦發燒,就只有熱而不再怕冷,或者即使怕冷,但不會很嚴重。如果是由濕熱引起的,舌苔一定會很厚;如果是由營分引起的,舌色一定會很深紅,或者是淺紅色;如果是其他原因引起的,舌苔可能是白色的,或者是淡紅色的,這是感受風寒和感受時令病氣的不同之處。

而且,傷寒是由毛孔進入的,而時令病氣是由口鼻進入的;由風溫、濕溫引起的,或者潛伏的邪氣在氣分,或者在血分,或者在太陰經,或者由太陰經傳到陽明經,或者在厥陰經、少陰經,各有不同。吳又可說,傷寒感染後立即發病;瘟疫則多在感染後一段時間才發病。傷寒感染後的發病非常突然;瘟疫則多纏繞兩三天,或者逐漸加重,或者五六天後突然加重。傷寒治療後,服用藥物後出汗就能痊癒;瘟疫即使出汗,也不一定能痊癒。

傷寒可以通過藥物使其立即出汗;瘟疫的汗解,要等待其內部病變潰散,自然出汗,不能強求。這些都是經歷過的人才能得到的經驗。將這些理論推廣到溫熱的各種疾病,大多可以這樣看。最終,溫熱病用辛涼的藥物治療,就可以出汗痊癒,或者即使不吃藥,也會自行出汗痊癒。但是,只要邪氣還未完全清除,所出的汗只能讓衛氣逐漸通暢,熱雖逐漸減少,但過一段時間又會重新發熱。因此,傷寒治療後,皮膚微微出汗是最好的;溫熱病則汗出如水,多能痊癒。

傷寒病由足太陽經進入;溫熱時感,多由手太陰經進入。傷寒病的變化,根據六經來用藥;溫熱時感,則根據三焦來治療。傷寒剛開始時,應該用溫熱的藥物來散寒,以發汗為主;溫熱病剛開始時,應該用清熱的藥物來降火,以瀉下為宜。傷寒的脈搏浮而緊;傷風的脈搏浮而緩;溫熱時感的脈搏多浮弦而快。如果是由暑邪引起的,即使脈搏浮而虛,但仍會有快的現象。如果體內有潛伏的熱邪,則脈搏沉而有力。

表證剛剛痊癒,而裡熱又會根據經絡的循行而發作。這種疾病的傳變並沒有固定的模式,有的始終停留在某一經絡不移動。診斷脈象,審視症狀,全靠心細,其中夾雜的痰和症狀,都需要詳細審視。

3. 溫病無汗宜透汗,有汗宜養津,誤下宜生津解熱

吳鞠通《條辨》云:溫病忌汗,汗之不惟不解,反生他變。蓋病在手經,徒傷足太陽無益;病由里出表,徒發其表亦無益也。且汗為心液,心陽受傷必有神明內亂、譫語發狂之症。此語於溫熱治法,實能獨出手眼,其有功於醫學不少。洵足為開手便用九味羌活及柴葛解肌者痛下針砭。

余則為溫病雖不可發汗,而未嘗不可透汗。透汗者,養津液以為汗出之原也。溫病傷陰最速,而仍宜藉汗以為出路,斯熱始漸退,津液始漸流通,故養津開肺,而表即解。若杏仁、蘆根、香豉、薄荷、沙參、麥冬、竹葉、連翹、綠豆衣、荊芥、牛子、池菊、山梔皮之類,皆良藥也。治溫病切宜刻刻顧其津液。

一用辛溫升發,而津則立涸,變且叢生。倘其人素體陰氣先傷者,小便必不利;或用藥傷其真陰,小便亦不利。治此者仍須清肺養津,俟臟真敷布,小便自長。大忌苓、朮、澤、半等藥。倘醫者見病治病,誤滲其津,則大渴而危矣。又熱氣壅過於上,胸脘痞悶,大便亦多不利。

非用開降之藥,透達汗孔,津液不得流通,氣機便不下行。每見有便秘八九日,腹無脹苦,累用清降諸方,則熱氣降下,大解宣暢,或溏泄,或下膠糞醬矢者,實因伏邪在肺,胃不燥實故耳。粗工每用大黃妄下,不知胸以上熱未盡解,而早用大黃,則熱愈壅而津愈傷,痰愈蒸而胸愈結。正氣既因瀉而虛,則陰亡津竭而危,加以治不如法,則熱爍津枯而死矣。

治法審其兩關,重診洪而有力,舌苔漸厚,或絳而微黑,津少口乾,漸渴而黏。宜急清肝膽、脾胃,生津解熱,若生地、二冬、黃芩、銀花、石斛、雪水、石膏、知母、山梔等類可也。頭尚痛加薄荷,小便黃加車前、滑石,利不傷陰,斯為得之。若夫汗出過多者,裡熱熏蒸,損液傷津最速。

若舌黃而渴,或伏邪在肺,舌無苔而亦渴,可用仲景白虎湯及竹葉石膏湯甘寒養津,實降火滋液之妙品。熱邪傷津,溫瘧有汗,舌苔變黑色者,連翹、花粉、石斛、生地、麥冬、參葉、梨汁、蔗漿、荸薺汁,皆為生津滌暑之良劑。

若舌苔黃厚,大渴,兩關俱盛,六脈皆浮,唇乾,小便短赤,大便閉結,下症畢具,及熱病初起,脈極洪實,神昏目紅,二便俱閉,大熱,大渴,大汗,尤亟宜養津而佐以攻下之品。白虎加生大黃、芒硝、貝母、石斛、二至、生地之類。舌本乾薹黑,加大青、板藍根、人中黃、黃連。

苔黑生刺,加犀、羚二汁。痰盛加竹瀝、膽星。務期調其津液,養其臟真。透汗以通其表裡,滑降以速其下行。上焦開,津液降,胃氣和,於溫熱治法,思過半矣。

白話文:

吳鞠通在他的著作《條辨》中提到:溫病治療時應避免發汗,因為這樣做不僅無法治療疾病,反而可能導致其他問題。這是因為疾病發生在手部經絡,只對足太陽經造成傷害是無益的;疾病從內部發展到表面,單純的表面治療也是沒有幫助的。再者,汗液是由心臟產生的,如果心臟的陽氣受到傷害,可能會出現精神混亂、胡言亂語甚至發狂的情況。這對於溫熱疾病的治療方法,確實有著獨特的見解,對醫學貢獻頗大。這足以讓那些一開始就使用九味羌活或者柴葛解肌的醫生警醒。

然而,我認為溫病雖然不能強制發汗,但可以適當的促進出汗。所謂的促進出汗,就是通過滋養津液來作為出汗的源頭。溫病會迅速傷害陰分,但仍需透過出汗來尋求出路,這樣熱氣才能逐漸消散,津液才能逐漸流通,所以養津開肺,表症即可解除。像杏仁、蘆根、香豉、薄荷、沙參、麥冬、竹葉、連翹、綠豆衣、荊芥、牛蒡子、池菊、山梔皮等,都是良好的治療選擇。治療溫病時,必須時刻關注津液的狀況。

一旦使用辛溫升發的藥物,津液會立即枯竭,隨後各種問題也會接踵而來。如果患者體質陰分已受損,可能會出現尿量減少的情況;或者因為藥物傷害了真正的陰分,同樣會出現尿量減少的情況。對此,我們仍然需要清肺養津,等待臟腑功能恢復,尿量自然會增加。應該避免使用茯苓、白朮、澤瀉、半夏等藥物。如果醫生只看到病徵,錯誤地減少津液,患者可能會非常口渴,情況會變得危險。此外,熱氣過度聚集在上部,胸部和胃部可能會感到悶堵,排便也可能不順。

如果不使用開降藥物,透過汗孔透達,津液無法流通,氣機也就無法下行。常見的情況是,有些患者便祕七八天,腹部卻無明顯脹痛感,使用了多種清熱降火的藥方後,熱氣下降,排便暢快,或拉肚子,或排出像果醬般的糞便,這實際上是因為潛藏在肺部的邪氣,胃部並非乾燥堅實。有些醫生經常使用大黃盲目下藥,不知道上部熱氣尚未完全消除,就過早使用大黃,熱氣會更堵塞,津液會更受傷,痰會更多,胸部會更緊。正氣因瀉下而虛弱,陰分和津液就會枯竭,情況就會變得危險,如果治療方法不當,熱氣會消耗津液,最終導致死亡。

在治療上,要仔細判斷兩關,脈象洪大有力,舌苔逐漸加厚,或呈深紅色伴微黑,津液少,口乾,口渴逐漸加重,粘稠。這時應急速清理肝膽、脾胃,滋養津液,解熱,如生地、二冬、黃芩、銀花、石斛、雪水、石膏、知母、山梔等藥物可以使用。如果頭痛,可以加入薄荷;如果小便黃,可以加入車前、滑石,這些不會傷害陰分,這樣纔是正確的。如果汗出過多,裡熱蒸騰,津液傷害最快。

如果舌苔黃色且口渴,或潛藏在肺部的邪氣,舌苔無色也口渴,可以用張仲景的白虎湯和竹葉石膏湯,甘寒滋養津液,是降火滋液的妙藥。熱邪傷津,溫病有汗,舌苔變成黑色,連翹、花粉、石斛、生地、麥冬、參葉、梨汁、甘蔗汁、荸薺汁,都是生津解暑的好藥。

如果舌苔黃厚,極度口渴,兩關都旺盛,六脈皆浮,嘴脣乾燥,小便短赤,大便閉塞,下痢的所有症狀都存在,以及熱病剛開始,脈象極度洪實,神智混亂,眼睛紅,二便都閉塞,高燒,大渴,大汗,這時候更需要滋養津液,輔以攻下的藥物。可以使用白虎湯加上生大黃、芒硝、貝母、石斛、二至、生地等藥物。如果舌頭乾燥,舌苔黑色,可以加大青、板藍根、人中黃、黃連。如果舌苔黑色帶刺,可以加犀角汁、羚羊角汁。如果痰多,可以加竹瀝、膽星。務必調整津液,滋養臟腑。透過出汗來打通表裡,滑降來加速下行。上焦開通,津液下降,胃氣和順,在溫熱疾病的治療上,已經思考過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