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瑞甫

《中西溫熱串解》~ 卷七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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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七 (2)

1. 薛生白《濕熱病篇》

(雄按:「江本」、「吳本」俱作濕溫

璜按:濕為夭之六氣,感濕化熱,即六淫皆從火化之義。我國醫學,必講六氣,乃岐黃、仲景不易之心法也。近世學西醫者,每以我國此學說,為籠統之談,必推究病原菌,方為細切,立論未嘗不精,確不思我國學說,亦確有體驗。

今試以五日一候,三候一氣,六氣一時,與《淮南子》之月令推勘之,動物若蟲魚鳥獸,植物若蔬菜、葭葦、果實,莫不隨時令而發生,爵化蛤,鼠化鴽,須天時至方能感化,即至一日一夜一時,干支時刻,亦確乎其不可易。觀於貓眼子午卯酉為一變,寅申己亥為一變,辰戌丑未為一變,絲毫不爽,則天時氣候,為病原所自出,非泛論也。病原蟲亦必隨時令而生。

故我國按六氣檢治,均能有效。古云濕勝則重著,故患濕者無不身重。濕為有形之物,每流關節,故患濕者無不身重,嗚乎!豈籠統之談哉?

一、溫熱證,雄按:既受濕又感暑也。即是濕溫,亦有濕邪久伏而化熱者。喻氏以為三氣者,謂夏令地氣已熱,而又加以天上之暑也。始惡寒,後但熱不寒,汗出胸痞,舌白,「吳本」下有「或黃」二字。口渴不引飲。雄按:甘露消毒丹九十五最妙。「吳本」雖出「江本」之後,無甚異同。

所附酒客一案,云是其師治,似較「江本」為可信也,故引證但據「吳本」,而「江本」從略。

自注:此條乃濕熱證之提綱也。濕熱病屬陽明、太陰經者居多。章虛谷云:胃為戊土屬陽,脾為己土屬陰。濕土之氣,同類相召,故濕熱之邪,始雖外受,終歸脾胃也。評:黃坤載注《傷寒》,亦同此說。中氣實,則病在陽明;中氣虛,則病在太陰。外邪傷人,必隨人身之氣而變,如風寒在太陽則惡寒,傳陽明則變為熱而不惡寒。

今以暑濕所合之邪,故人身陽氣旺,即隨火化而歸陽明,陽氣虛則隨濕化而歸太陰也。病在二經之表者,多兼少陽三焦,雄按:此二句從「吳本」補入。病在二經之裡者,每兼厥陰風木,以肝脾胃所居相近也。以少陽厥陰,同司相火,少陽之氣,由肝膽而升,流行三焦,即名相火。

陽明太陰,濕熱內郁,郁甚則少火皆成壯火,而表裡上下,充斥肆逆。經曰:少火生氣,壯火食氣,少火者,陽和之生氣,即元氣也;壯火為亢陽之暴氣,故反食其元氣。食猶蝕也。外邪郁甚,使陽和之氣,悉變為亢暴之氣,而充斥一身也。故是證最易耳聾、乾嘔、發痙、發厥。

暑濕之邪,蒙敝清陽,則耳聾;內擾肝脾胃,則乾嘔而痙厥也。而提綱中不言及者,因以上諸症,皆濕熱病兼見之變局,而非濕熱病必見之正局也。必見之症,標於提綱,使人辨識,不至與他病混亂。其兼見之變症,或有或無,皆不可定,若標之,反使人迷惑也。始惡寒者,陽為濕遏而惡寒,終非若寒傷於表之惡寒,濕為陰邪,始遏其陽而惡寒,既與暑合,則兼有陽邪,終非如寒邪之純陰而惡寒甚也。後但熱不寒,則鬱而成熱,反惡熱矣。

雄按:後則濕鬱成熱,故反惡熱,所謂六氣皆從火化也,況與暑合,則化熱尤易也。熱盛陽明則汗出,章云:熱在濕中,蒸濕為汗。濕蔽清陽則胸痞,濕邪內盛則舌白,濕熱交蒸則舌黃,雄按:觀此句,則提綱中舌白下應有「或黃」二字。評:胸痞舌白,為濕熱握要之認病法。

若濕熱交蒸而舌黃者,其苔必膩。熱則液不升而口渴,濕則飲內留而不引飲。章云:以上皆明提綱所標為必有之症也。然所云表者,乃太陰陽明之表,而非太陽之表。濕熱邪歸脾胃,非同風寒之在太陽也。雄按:據此則前病在太陰下必有脫簡,應從「吳本」補入。太陰之表,四肢也,陽明也;陽明之表,肌肉也,胸中也。

四肢稟氣於脾胃,而肌肉脾胃所主,若以脾胃分之,則胃為脾之表,胸為胃之表也。故胸痞為濕熱必有之症,四肢倦怠,肌肉煩疼,亦必並見。此濕熱在脾胃之表症也。其所以不幹太陽者,以太陽為寒水之腑,主一身之表,雄按:肺為天,天包地外而處於上;膀胱為水,水環地極而處於下,故皆為一身之表。

而風為陽邪,首及肺經,寒為陰邪,先犯膀胱,惟濕為中土之氣,胃為中土之腑,故胃受之。楊云:此注奇情至理,所謂語必驚人總近情也。風寒必自表入,故屬太陽。雄按:陳亮師云,風邪上受,肺合皮毛,故桂枝證有鼻鳴乾嘔也。濕熱之邪,從表傷者,十之一二,章云:是濕隨風寒而傷表,郁其陽氣而變熱,如仲景條內麻黃赤小豆湯十五證是也。由口鼻入者,十之八九。

暑熱熏蒸之氣,必由口鼻而入。陽明為水穀之海,太陰為濕土之臟,故多陽明太陰受病。濕輕暑重,則歸陽明;暑少濕多,則歸太陰。評:濕溫必由陽明、太陰受病,乃同氣相求之義,以其一陰一陽均屬濕土也。膜原者,外通肌肉,內近胃腑,即三焦之門戶,實一身之半表半裡也。

雄按:此與葉氏溫病篇第三章之論合。邪由上受,直趨中道,故病多歸膜原。章云:外經絡,內臟腑,膜原居其中,為內外交界之地。凡口鼻肌肉所受之邪,皆歸於此也。其為三焦之門戶而近胃口,故膜原之邪,必由三焦而入脾胃也。楊云:細繹此言,則膜原乃人脂之膜也,然邪之由鼻入者,必先至肺,由口入者必先至胃,何以云必歸膜原?此不可解者也。若云在內之邪必由膜原達外,在外之邪必由膜原入內,則似矣。

要之濕熱之病,不獨與傷寒不同,且與溫病大異。溫病乃少陰太陽同病,此仲景所論伏氣之春溫,若葉氏所論外感之風溫,則又不同者矣。雄按:此注知有少陰太陽之溫病,則與前篇風溫條例,力非伏氣之論者,斷非一人之筆,即按文義亦彼遜於此,吳氏何以併為一家?「江本」必欲相合,強為刪改,豈非自呈為妄耶。

汪按:前篇自序,自稱其名曰祖恭,未言又有此篇,此篇又無自序,其非出一人手,明甚,夢隱辯之是也。濕熱乃陽明太陰同病也。始受於膜原,終歸於脾胃。而提綱中不言及脈者,以濕熱之證,脈無定體,或洪或緩,或伏或細,名隨證見,不拘一格,故難以一定之脈,拘定後人眼目也。陽明熱盛見陽脈,太陰濕盛見陰脈,故名隨證見也。

璜按:溫病由肺胃、包絡及延髓神經發者居多,邪伏厥陰,寒熱吐蛔亦間有之,此據仲景風溫例,謂溫病乃少陰太陽同病,似未完善。

濕熱之證,陽明必兼太陰者,徒知臟腑相連,濕土同氣,而不知當與溫病之必兼少陰比例,少陰不藏,木火內燔,風邪外襲,表裡相應,故為溫病。此即經言冬不藏精,春發溫病。先由內傷而後外感,膏粱中人多有之;其冬傷於寒,由少陰伏邪至春發出於太陽之溫病,藜藿中人多有之,皆必兼少陰者也。若外感風溫,邪由上受者,又當別論矣。

太陰內傷,濕飲停聚,客邪再至,內外相引,故病濕熱。脾主為胃行津液者也,脾傷而不健運,則濕飲停聚,故曰脾虛生內濕也。雄按:此言內濕素盛者,暑邪入之,易於留著,而成濕溫病也。此皆先有內傷,再感客邪,非由腑及臟之謂。若濕熱之證,不挾內傷,中氣實者,其病必微。

雄按:內濕下盛者,暑邪無所依傍,雖患濕溫,治之易愈。或有先因於濕,再因飢勞而病者,亦屬內傷挾濕,標本同病。然勞倦傷脾為不足,濕飲停聚為有餘,雄按:脾傷濕聚,曷云有餘,蓋太飽則脾困,過逸則脾滯,脾氣困滯而少健運,則飲停濕聚矣。較之飢傷而脾餒,勞傷而脾乏者,則彼尤不足而此尚有餘也,後人改飢飽勞逸為飢飽勞役,不但辨證不明,於字義亦不協矣。所以內傷外感,孰多孰少,孰實孰虛,又在臨證時權衡矣。

二、濕熱證,惡寒無汗,身重頭痛,雄按:「吳本」下有「胸痞腰疼」四字。濕在表分,宜藿香香薷羌活蒼朮皮、薄荷牛蒡子等味。頭不痛者,去羌活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藿香、香薷、薄荷、牛蒡子,有葛根、神麯、廣皮、枳殼。評:濕熱在表,用開透法,卻自不錯,但藥大升燥,尚未合度。

自注:下仿此身重惡寒,濕遏衛陽之表證。頭痛必挾風邪,故加羌活,不獨勝濕,且以祛風。楊云:濕宜淡滲,不宜專用燥藥,頭痛屬熱,不必牽涉及風。此條乃陰濕傷表之候,章云:惡寒而不發熱,故為陰濕。雄按:陰濕故可用薷、朮、羌活以發其表,設暑勝者,三味皆為禁藥。

章氏既知陰濕,因見其用香薷一味,遂以此條為暑證之實據,總由誤以濕熱為暑也,故其論暑連篇累牘,皆是影響之談。夫七政運行,有形可據,尚難臆斷,況太極無形,空談無謂,道邇求遠,反誤後人,茲概從刪,免滋眩惑。

三、濕熱證,雄按:「吳本」下有「汗出」二字。惡寒發熱身重,關節疼雄按:「吳本」下有「胸痞腰」三字。痛,濕在肌肉,不為雄按:「吳本」作「可」。汗解,宜滑石豆黃卷、茯苓皮、藿香葉、鮮荷葉、白通草桔梗等味。不惡寒者,去蒼朮皮。雄按:「吳本」此句作汗少惡寒者,加葛根條,內無荷葉、藿香、通草、桔梗,有神麯、廣皮。評:濕在肌肉,仍屬表證。

此條外候與上條同,惟汗出獨異,更加關節疼痛,乃濕邪初犯陽明之表,而即清胃脘之熱者,不欲濕邪之鬱熱上蒸,而欲濕邪之淡滲下走耳,乃陽濕傷表之候。以其惡寒少而發熱多,故為陽濕也。雄按:「吳本」下有「然藥用滲利」,「其小便之不利可知矣」二句。汪按:此二句,乃他人所附評語。

璜按:此急性之關節炎,亦時感也。西醫以為原因未詳,總之病在軀殼,外治法尤益佳良。此證病在臂膊,夜間臥後慎弗外露;病在腰部,勿前屈,勿負重;病在膝、足、肘、手脘各關節,臥時宜以鹽水布,包纏患部,翌晨再換,效驗異常。

四、濕熱證,三四日即口噤,四肢牽引,拘急,甚則角弓反張,此濕熱侵入經絡脈隧中。宜鮮地龍秦艽威靈仙、滑石、蒼耳子絲瓜藤海風藤、酒炒黃連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此條。

此條乃濕邪挾風者。風為木之氣,風動則木張,乘入陽明之絡則口噤,走竄太陰之經則拘攣,故藥不獨勝濕,重用息風,一則風藥能勝濕,一則風藥能疏肝也。選用地龍、諸藤者,欲其宣通脈絡耳。十二經絡皆有筋相連繫,邪由經絡傷乃於筋,貝瘛瘲拘攣,角弓反張。筋由肝所主,故筋病必當舒肝。

雄按:地龍殊可不用,加以羚羊、竹茹桑枝等亦可。篪伯云:地龍、靈仙、蒼耳、海風藤,似嫌過於走竄,不如羚羊、竹茹、桑枝等較妥,或加鉤藤可乎。

璜按:此節所謂腦髓病也,每隨諸熱性病而發,其為狀也,頭痛,嘔氣,嘔吐,眼火閉發,耳鳴,知覺鈍麻,知覺異常,脫失,痙攣,牛蒡,譫妄,瞳孔散大,或縮小,視野狹小,黑內障,便秘,嗜睡昏睡,嚥下障礙,人事不省,運動麻痹,偏癱性發熱,或局癱發熱,眩暈,一切之運動障礙,及失語等。

又按:我國此等證,謂之濕熱引動肝風,熱病用升提藥,尤易致此。地龍、秦艽既有未合,凡甘菊、羚羊、竹茹、桑枝、菖蒲、川貝、銀花、天竹、連翹均可加入。或問仲景治痙,原有桂枝加瓜蔞根,及葛根湯兩方,豈宜於古而不宜於今耶。今之痙者,與厥相連,仲景不言及厥,豈《金匱》有遺文耶。

余曰非也,藥因病用,病源既異,治法自殊。汪按:不但此也,洄溪已云:《金匱》治痙諸方,見效絕少矣。傷寒之痙自外來,謂由外風證屬太陽,口噤即屬陽明。義詳本論。治以散外邪為主。濕熱之痙自內出,謂由內風。波及太陽,治以息內風為主。蓋三焦與肝膽同司相火,少陽生氣,生於肝膽,流行三焦,名相火也。

中焦濕熱不解,則熱盛於裡,而少火悉成壯火,火動則風生,而筋攣脈急;風煽則火熾,而識亂神迷。雄按,設再投桂、葛以助其風,則燎原莫救矣。身中之氣,隨風火上炎,而有升無降,雄按,治溫熱諸病者,不可不知此理。常度盡失,由是而形若屍厥,正《內經》所謂血之與氣並走於上,則為暴厥者是也。

外竄經脈則成痙,內侵膻中則為厥。痙厥並見,正氣猶存一線,則氣復返而生,胃津不克支持,則厥不回而死矣。雄按:喻氏云,人生天真之氣,即胃中之津液是也,故治溫熱諸病,首宜瞻顧及此。董廢翁云,胃中津液不竭,其人必不即死,皆見到之言也。奈世人既不知溫熱為何病,更不知胃液為何物,溫散燥烈之藥,漫無顧忌,誠不知其何心也。所以痙之與厥,往往相連,傷寒之痙自外來者,安有是哉。

雄按:此痙即瘛瘲也,吳鞠通辨之甚詳確。評:此篇精微透徹,一字一珠。

璜按:有濕邪者,熱邪不易外泄,上熾則遏亂神明。凡遇此等證,宜清降透毒,淡滲宣濕,俾濕熱有出路,方能透解。

暑月痙證,與霍亂同出一源。風自人生,火隨風轉,乘入陽明則嘔,賊及太陰則瀉,是名霍亂;竄入經中則攣急,流入脈絡則反張,是名痙。但痙證多厥,霍亂少厥。蓋痙證風火閉郁,鬱則邪勢愈甚,不免逼亂神明,故多厥;霍亂風火外泄,泄則邪勢外解,雄按:宜作「越」。不至循徑而走,故少厥。

此痙與霍亂之分別也。然痙證邪滯三焦,三焦乃火化風,得風而愈煽,則逼入膻中而暴厥;霍亂邪走脾胃,脾胃乃濕化邪,由濕而停留,則淫及諸經而拘攣。火鬱則厥,火竄則攣,又痙與厥之遺禍也。痙之攣結,乃濕熱生風;霍亂之轉筋,乃風來勝濕。雄按:木剋土也。評:痙證與霍亂,多由暑邪擾亂神明,經絡閉塞而成。

特霍亂由傷暑夾食而發,痙則邪氣穿經入絡,津液被劫,肝風徒動,故變成昏迷不醒和角弓反張諸症耳,芳香逐穢開泄,均不可少。此外,再隨其寒熱而施治。痙則由經及臟而厥,霍亂則由臟及經而攣,總有濕熱與風,淆亂清濁,升降失常之故。夫濕多熱少,則風入土中而霍亂。

雄按:霍亂濕多熱少,道其常也,余自髫年即見此證流行,死亡接踵,然聞諸父老云,向來此證甚稀,而近則常有,因於道光戊戌,輯一專論問世,嗣後此證屢行,然必在夏熟亢旱酷暑之年。則其證乃據,自夏末秋初而起,直至立冬後始息。夫彤彤徂暑,濕自何來,只緣今人蘊濕者多,暑邪易於深伏,迨一朝猝發,遂至闔戶沿村,風行似疫,醫者未知原委,理中四逆,隨手亂投,殊可嘆也。

余每治愈此證,必問其人曰,病未猝發之先,豈竟毫無所苦耶?或曰病前數日手足心先覺熱,或曰未病前睹物皆紅如火。噫,豈非暑熱內伏,欲發而先露其機耶?咸豐紀元,此證盛行,經余治者,無一不活,而世人不察,輒以薑、附殺之,不已傎乎。楊云:道光元年,直省此證大作,一覺轉筋即死,京師至棺木買盡,以席裹身而葬,卒未有識為何證者,俗傳食西瓜者即死,故西瓜賤甚。余時年十一,輒與同學者日日飽啖之,卒無恙。

今讀此論,則醫學之陋,不獨今日為然也。熱多濕少,則風乘三焦而痙厥,厥而不返者死,胃液乾枯,火邪盤踞也;轉筋入腹者死,胃液內涸,風邪獨勁也。然則胃中之津液,所關顧不鉅哉。雄按:此理喻氏發之,葉氏暢之,實諸病之生死關鍵也,在溫熱等病,尤為扼要。然明明言之,而鞠通、虛谷之論霍亂也,猶未知之,況他人乎。

厥證用辛開,泄胸中無形之邪也;乾霍亂用探吐,泄胃中有形之滯也。然泄邪而胃液不上升者,熱邪愈熾;探吐而胃液不四布者,風邪更張,終成死候,不可不知。雄按:此條自注明以濕熱二氣分疏,章氏妄逞己見,謂濕熱即暑也,強合二氣為一氣,且並《難經》濕溫、熱病為一證矣。蓋由未讀越人之書耳,茲於原釋中悉為訂正而附記於此,以質宗工。

璜按:痙謂肢體拘急,腦病脊髓病均有之;霍亂由點狀菌觸接傳染,暑熱盛行時多有之。第霍亂糞如米泔汁狀,全失臭氣,四肢冰冷,聲音嘶嘎,下肢痙攣,眼眶深陷,其體溫降之三十五度以下者,往往虛脫而死,此即我國所謂寒證也。其有體溫升騰,呈反應熱,馴至就治者,亦恆有之,此即我國所謂熱霍亂也。

治法麼啡(一釐)分作六份,每次用六分之一,了刀邊(一釐)分七十二份,每次用七十二分之一,開水和勻射入皮,應效如響,未效越一句鍾再射。此藥功力甚大,不可一點兩次射之。服方:淡磺強酸(五滴)、鴉片酒(五滴)、樟腦水(四滴),每半點鐘或一點鐘服一次,身體厥冷,欲催血進行者,芥子洗腳最效,欲鎮制嘔吐者,則用冰片有大效。

五、濕熱證,壯熱口渴,舌黃,或焦紅,發痙,神昏譫語或笑,邪灼心包,營血已耗,宜犀角羚羊角、連翹、生地、元參、鉤藤、銀花露、鮮菖蒲、至寶丹四十一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銀花露。汪按:宜從吳本」。蓋花露清靈芳潤,用治熱病殊佳,然中有蘊濕者,終覺非宜也。

上條言痙,此條言厥。溫暑之邪,本傷陽氣,雄按:此謂邪之初感,必先於陽分而傷氣也。及至熱極,逼入營陰,雄按:雖挾濕邪,日久已從熱化,在氣不能清解,必至逼營。則津液耗而陰亦病,心包受灼,神識昏亂,用藥以清熱救陰,泄邪平肝為務。雄按,昏譫乃將厥之兆也。

璜按:此證在西醫謂神經症,在我國謂熱灼營陰,照此方治法,真能起死回生,余驗之屢矣。

六、濕熱證,發痙神昏笑妄,脈洪數有力,開泄不效者,濕熱蘊結胸膈,宜仿涼隔散(四十二)。若大便數日不通者,熱邪閉結腸胃,宜仿承氣微下之例。章云:宜仿,曰微下,教人細審詳慎,不可孟浪攻瀉。蓋暑濕黏膩,須化氣緩攻,不同傷寒化熱而燥結,須鹹苦峻下以行之也。

雄按:「吳本」無此條。評:此證用大黃煎湯泡紫雪丹,或泡安宮牛黃丸,均極神效。

此條乃陽明實熱,或上結(胸膈),或下結(胃腸),清熱泄邪,止能散絡中流走之熱,而不能除腸中蘊結之邪。故陽明之邪,仍假陽明為出路也。陽明實熱,舌苔必老黃色,或兼燥,若猶帶白色而滑者,乃濕重,為夾陰之邪,或脹滿不得不下,須佐二術健脾燥濕,否則脾傷氣陷,下利不止。即變危證。

蓋濕熱重屬太陰證,必當扶脾也。雄按:苔色白滑不渴,腹雖脹滿,是太陰寒濕,豈可議下?但宜厚朴、枳、術等溫中代濕為治。若陽明之邪假陽明為出路一言,真治溫熱病之金針也。蓋陽明以下行為順,邪既犯之,雖不可孟浪攻瀉,斷不宜截其出路。故溫熱自利者,皆不可妄行提澀也。

楊云:注語極鄭重,孟英辨駁尤精,二說皆宜參究。汪按:凡率投補澀者,皆不知邪必有出路之意者也。評:溫邪蒙敝,大便不下,非溫通不可,但術樸方中宜加皂莢子較速。

七、濕熱證,壯熱煩渴,舌焦紅,或縮,斑疹,胸痞,自利,神昏痙厥,熱邪充斥表裡三焦。宜大劑犀角、羚羊角、生地、元參、銀花露、紫草、方諸水、金汁、鮮菖蒲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銀花露、方諸水、金汁,有丹皮、連翹。

此條乃痙厥中之最重者,上為胸悶,下挾熱利,斑疹痙厥,陰陽告困,獨清陽明之熱,救陽明之液為急務者,恐胃液不存,其人自焚而死也。雄按:此治溫熱諸病之真詮也,醫者宜切記之,方諸水俗以蚌水代之,腥濁已甚,宜用竹瀝為妙。此證紫雪(六十一)、神犀丹(九十六)皆可用也。

璜按:此猩紅熱之發於神經者,紫雪、神犀,極箸偉效。

八、濕熱證,寒熱如瘧,雄按:「吳本」下有「活苔滑白,口不知味」八字。濕熱阻遏膜原,宜柴胡、厚朴、檳榔草果、藿香、蒼朮、半夏、干菖蒲、六一散(五十九)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柴胡、檳榔、藿香、菖蒲,有神麯。評:諸藥必寒熱有定期,又兼口不渴者,方可取用,否則變成單熱無寒,坐臥不安,或至成痙。

瘧由暑熱內伏,秋涼外束而成。若夏月腠理大開,毛竅疏通,安得成瘧?而寒熱有定期,如瘧證發作者,以膜原為陽明之半表半裡,濕熱阻遏,則營衛氣爭,證雖如瘧,不得與瘧同治,故仿又可不食之例。蓋一由外涼束,一由內濕阻也。膜原在半表半裡,如少陽之在陰陽交界處,而營衛之氣內出於脾胃,脾胃邪阻,則營衛不知,而發寒熱似瘧之證矣。

九、濕熱證,數日後脘中微悶,知飢不食,濕邪蒙繞三雄按:宜作「上」。焦,宜藿香葉、薄荷葉、鮮荷葉、枇杷葉、佩蘭葉、雄按:《離騷》紉秋蘭以為佩,故稱秋蘭為佩蘭。若藥肆中所售之佩蘭,乃妳甜草之類,不可入藥也。汪按:蘭即省頭草,《離騷》之蘭即本草之蘭,皆非今之蘭花,前人辨之已極明確,不必致疑矣。蓋古人所謂香草,皆取葉香,非指花香,而今之蘭花,葉實不香,明非古之蘭也。

醫者疑古藥品之蘭蕙,正如儒者之疑古食品之蚳螷,皆不通古今之變者也。蘆尖、雄按:即蘆根也,用尖取其宣暢。冬瓜仁等味。雄按「吳本」無此條。評:此辛香涼潤透濕之良法,亦開泄上焦濕熱之方。

此濕熱已解,餘邪矇蔽清陽,胃氣不舒,宜用極輕清之品,以宣上焦陽氣。若投味重之劑,是與病情不相涉矣。雄按:章氏謂輕劑專為吳人體弱而設,是未察病情之言也。或問濕熱盛時,疫氣流行,當服何藥預為消弭。余為葉訥人《醫案存真》,載其高祖天士先生案云,天氣鬱勃泛潮,常以枇杷葉拭去毛,淨鍋炒香,泡湯飲之,取芳香不燥,不為穢濁所侵,可免夏秋時令之病。余則建蘭葉竹葉、冬瓜、蘆根,皆主清肅肺氣,故為溫熱暑濕之要藥。

肺胃清降,邪自不容矣。若別藥,恐滋流弊,方名雖美,不可試也。而薄滋味,遠酒色,尤為要務。

此條須與第三十一氣蒸看,彼初起之實邪,故宜湧泄,投此輕劑,不相合矣,又須與後條參看,治法有上中之分,臨證審之。解後餘邪為虛,初發者為實,上焦近心,故有懊惱譫語,中焦離心遠,故無,如其舌黃邪盛,亦有發譫語者。

十、濕熱證,初起發熱,汗出胸痞,口渴舌白,濕伏中焦,宜藿梗、蔻仁、杏仁、枳殼、桔梗、鬱金、蒼朮、厚朴,草果、半夏、干菖蒲、佩蘭葉、六一散五十九楊云:俱可用,但須擇一二味對證者用之,不必並用。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胸痞下曰不知飢,口渴下曰不喜飲,舌白作舌苔滑白,無杏仁、蒼朮、厚朴、草果、半夏。評:此溫運中焦濕熱之方,此等藥治此等病,未盡得當,臨證時尚須有去取。

濁邪上干則胸悶,胃液不升則口渴,病在中焦氣分,故多開中焦氣分之藥。雄按:亦太多頗不似薛氏手筆。此條多有挾食者,其舌根見黃色,宜加瓜蔞、楂肉、萊服子。汪按:此疑亦後人所附評語。評:胸悶口渴,舌苔白厚而黃,亦有挾痰者。

十一、濕熱證,數日後雄按:「吳本」下有「胸痞」二字。自利,溺赤,雄按:「吳本」作「澀」。口渴,雄按:「吳本」上有「身熱」二字。濕流下焦,宜滑石、豬苓茯苓澤瀉萆薢、通草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澤瀉、通草,有神麯、廣皮。評:此分利下焦濕熱之法。

下焦屬陰,太陰所司。陰道虛故自利,化源滯則溺赤,脾不轉津則口渴,總由太陰濕勝故也。濕滯下焦,故獨以分利為治,然兼證口渴胸痞,須佐入桔梗、杏仁、大豆卷,開泄中上,源清則流自潔,不可不知。雄按:據此則本條「胸痞」二字,當從「吳本」增入為是,至「源清流潔」云云,則又非自注之文法,殊可疑也。汪按:此篇多有後人評語,傳寫羼入自注之處。

此數語亦後人所附評語也。以上三條,俱濕重於熱之候。

評:治濕熱寒吐下,俱能變證,但當分上中下焦,透發開泄,以輕減其勢,濕熱誤汗固死,誤補氣機不宣,亦成重症。濕熱之邪,不自表而入,故無表裡可分,謂由膜原中道而入也,雖無表裡之分,亦有淺深當別。而未嘗無三焦可辨。猶之河間治消渴,亦分三焦者是也。夫熱為天之氣,雄按:此明熱即暑之謂也,章氏何以曲為改釋?濕為地之氣,熱得濕而愈熾,濕得熱而愈橫。

雄按:熱得濕則鬱遏而不宣,故愈熾,濕得熱則蒸騰而上熏,故愈橫,兩邪相合,為病最多。丹溪有云,濕熱為病,十居八九。故病之繁且苛者,莫如夏月為最,以無形之熱,蒸動有形之濕。素有濕熱之人,易患濕溫,誤發其汗,則濕熱混合為一,而成死證,名曰重暍也。濕熱兩分,其病輕而緩;濕熱兩合,其病重而速。

章云:故當開泄以分其熱,若誤作虛而用補法,則閉塞氣道而死矣。濕多熱少,則蒙上流下,當三焦分治。調三焦之氣,分利其濕也。濕熱俱多,則下閉上壅,而三焦俱困矣。當開泄清熱兩法兼用。猶之傷寒門二陽合病、三陰合病也。蓋太陰濕化,三焦火化,有濕無熱,止能蒙敝清陽,或阻於上,或阻於中,或阻於下。

若濕熱一合,則身中少火,悉化為壯火,而三焦相火,有不起而為瘧者哉,雄按:濕熱一合,業以陰從陽化,如此披猖,況熱多濕少乎。故不言熱多濕少者,非闕文也。蓋急宜清熱,有不待言矣。所以上下充斥,內外煎熬,最為酷烈。雄按:曰酷、曰烈皆暑之威名。兼之木火同氣,表裡分司,再引肝風,痙厥之至。

雄按:津虛之體,夏月每有肝風徙動煎厥一證。言其不耐暑氣煎熬,可謂形容逼肖。評:痙厥多由津虛,故溫熱病汗多者即能發痙。雷少逸治溫病,無汗者主透汗,有汗者主養津,的是妙法。胃中津液幾何,其能供此交徵乎?雄按:不辨暑證之夾溫與否,而輒投溫燥以劫津液者。

宜鑑斯言。至其所以必屬陽明者,以陽明為水穀之海,鼻食氣,口食味,悉歸陽明。邪從口鼻而入,則陽明為必由之路。雄按:脾胃大腸,一氣相通,溫熱究三焦,以此一臟二腑為最要。肺開竅於鼻,吸入之邪,先犯於肺,肺經不解,則傳於胃,謂之順傳,不但臟病傳腑為順,而自上及中,順流而下,其順也。

有不侍言者,故溫熱以大便不閉者易治,為邪有出路也,若不下傳於胃,而內陷於心包絡,不但以臟傳臟,其邪由氣分入營,更進一層矣,故曰逆傳也。因葉氏未曾明說順傳之經,世多誤解逆傳之理。余已僭注於本條之後,讀此可證管窺之非妄。汪按:鼻為肺竅,所受之氣,必先入肺。

此云悉歸陽明,不免語病。夢隱以肺經不解,乃傳入胃釋之,意始圓愜。評:此注於病源極精,不磨之論。其始也邪入陽明,早已先傷其胃液,其繼邪盛三焦,更欲資取於胃液,司命者可不為陽明顧慮哉。雄按:此不獨為濕熱病說法也,風寒化熱之後,亦須顧此,況溫熱乎?

或問木火同氣,熱盛生風,以致痙厥,理固然矣。然有濕熱之證,表裡極熱,不痙不厥者何也?余曰:風木為火熱引動者,原因木氣素旺,木旺由於水虧,故得引火生風,反焚其木以致痙厥。若水旺足以制火而生木,即無痙厥者也。肝陰先虧,內外相引,兩陽相煽因而動。雄按:「吳本」作「勁」。

張,若肝腎素優,並無裡熱者,火熱安能招引肝風也。雄按:喻氏云,遇暄氣而不覺其熱者,乃為平人。蓋陰不虛者不畏暑,而暑不易侵,雖侵之亦不致劇,猶之乎水田不懼旱也。陰虛者,見日即畏,雖處深宮之內,而無形之暑氣偏易侵之,更有不待暑侵而自成為厥者矣。楊云:虛損之原,一語揭出。

試觀產婦及小兒,一經壯熱,便成瘛瘲者,以失血之後,與純陽之體,陰氣未充,故肝風易動也。雄按:原本未及產婦,今從「吳本」與小兒並論,尤為周密,然婦科不知血脫易痙,往往稱為產後驚風。喻氏僻之韙矣,幼科一見發熱,即以柴葛解肌為家常便飯,初不究其因何而發熱也,表熱不清,柴葛不撤,雖肝風已動,瘛瘲已形,猶以風藥助虐,不亦傎乎。此葉氏所以有劫肝陰、竭胃汁之切戒也。

楊云:痙厥之證,舉世不知其因,今經此詳明剖析,昭如白日矣。評:切中時弊,此等庸醫,處處皆然,天枉人命,不可勝數。

或問曰:亦有陰氣素虧之人,病患濕熱,甚至斑疹外見,入暮譫語昏迷,而不痙不厥者,何也?答曰:病邪自盛於陽明之營分,故由上脘而薰胸中,則入暮譫妄,邪不在三焦氣分,則金不受囚,木有所畏,未敢起而用事。至於斑屬陽明,疹屬太陰,亦二經營分熱極,不與三焦相干,即不與風木相引也。

此而痙厥,必胃中津液盡涸,耗及心營,則肝風亦起,而其人已早無生理矣。雄按:此從「吳本」採補。觀此則粗工之治溫熱,妄用柴、葛,竭力以耗胃汁,而鼓其肝風者,真殺人不以刃也,惟稍佐於涼潤方中,或不致為大害。

十二、溫熱證,舌扁體白,口渴,濕滯陽明,宜用辛開,如厚朴、草果、半夏、干菖蒲等味。舌白者,言其苔,若苔滑而口不渴者,即屬太陰證,宜溫之。雄按:苔白不渴,須詢其便溺不熱者,始為宜溫之的證也。又按:此與第十條證相似,「吳本」無此條。楊云:濕勝熱微之證,初起原可暫用此等藥開之,一見開濕化熱,便即轉手清熱,若執此為常用之法,則誤矣。注內補出審便溺一層,尤為周到。

此濕邪極盛之候。口渴乃液不上升,非有熱也。辛泄太過,即可變而為熱,以其屬陽明,濕邪開泄,則陽氣升而熱透。而此時濕邪尚未蘊熱,故重用辛開,使上焦得通,津液得下也。陽氣升則津液化,而得上輸下布也。

璜按:宣透濕邪後,其熱每熾,所謂宣之不愈,必待其熱而後清,清而後愈也,若察其溺有熱,為熱重於濕,於宣透中必兼清解。

十三、濕熱證,舌根白,舌尖紅,濕漸化熱,余濕猶滯。宜辛泄佐清熱,如蔻仁、半夏、干菖蒲、大豆黃卷、連翹、綠豆衣、六一散(五十九)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此條。

此濕熱參半之證,而燥濕之中即佐清熱者,亦所以存陽明之液也,上二條憑驗舌以投劑,為臨證時要訣。蓋舌為心之外候,濁邪上熏心肺,舌苔因而轉移。葉氏《溫熱論》辨舌最精詳,宜合觀之。雄按:更宜參之準繩。評:濕熱證參半者,宜透濕清熱合用。

十四、濕熱證,初起即胸悶不知人,瞀亂大叫痛,濕熱阻閉中上二焦,宜草果、檳榔、鮮菖蒲、芫荽、六一散(五十九)各重用,或加皂角,地漿水煎。雄按:「吳本,無此條。淦按:此條頗似痧證,宜用靈驗痧丸為妙,六一散有甘草須慎用。

此條乃濕熱俱盛之候,而去濕藥多,而清熱藥少者,以病邪初起即閉,不得不以辛通開閉為急務,不欲以寒涼凝滯氣機也。雄按:芫荽不如用薤白,或可配瓜蔞、梔、豉者則配之。

璜按:此證別有開泄驗方,非煎劑所能奏效也。靈驗痧丸及紫金錠,並藥中含有樟腦質、鴉片質者均效。徒用煎劑必誤事。

十五、濕熱證,四五日,口大渴,胸悶欲絕,乾嘔不止,脈細數,舌光如鏡,胃液受劫,膽火上衝。宜西瓜汁、金汁、鮮生地汁、甘蔗汁,磨服鬱金、木香香附烏藥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作「西瓜白汁」,謂不取瓤中汁,而以瓜肉搗汁也,並無金汁、蔗汁。

此營陰素虧、木火素旺者。木乘陽明,耗其津液,幸無飲邪,故一清陽明之熱,一散少陽之邪。不用煎者,取其氣全耳。舌光無苔,津枯而非濁壅,反胸悶欲絕者,肝膽氣上逆也。故以諸汁滋胃液,辛香散逆氣。雄按:凡治陰虛氣滯者,可以仿此用藥。楊云:此例精當,能如此旁通,方為善讀書人。

雄又按:治飲痛一案宜參。俞惺庵云:嘉善一人,胸脹脘悶,諸治不效,一瓢用續隨子煎湯,磨沉香、木香、檀香降香丁香,服一月瀉盡水飲而痊。汪按:續隨子去油務盡,否則誤人。去油法:木狀用椹榨後,更宜紙隔重壓,換紙多次,方能去淨。

璜按:以胸悶乾嘔,知其氣滯,以脈細數,舌光如鏡,知其陰虧。看他用藥,養陰而不滯邪,調氣又不枯陰,斯為靈妙。

十六、濕熱證,雄按:「吳本」下有「身熱口苦」四字,嘔吐清水,或痰多,濕熱內留,木火上逆,宜溫膽湯(九十七)加瓜蔞、雄按:「吳本」作「黃連」。碧玉散(五十九)等味。評:溫膽湯嫌其大溫,以有吐水、痰多,故可用。

此素有痰飲,而陽明少陽同病,故一以滌飲,一以降逆,與上條嘔同而治異,正當合參。碧玉散即六一加青黛,以清肝膽之熱。上條液枯以動肝膽之火,故乾嘔;此條痰飲郁其肝膽之火,故嘔水。

十七、濕熱證,嘔惡不止,晝夜不差,欲死者,肺胃不和,胃熱移肺,肺不受邪也,宜用川連三四分,蘇葉二三分,兩味煎湯,呷下即止。評:用輕藥以治重病,立法頗奇,又確能有效,真良方也。

肺胃不和,最易致嘔,蓋胃熱移肺,肺不受邪,還歸於胃。必用川連以清濕熱,蘇葉以通肺胃。投之立愈者,以肺胃之氣,非蘇葉不能通也,分數輕者以輕劑,恰治上焦之病耳。雄按:此方藥止二味,分不及錢,不但治上焦宜小劑,而輕藥竟可以愈重病,所謂輕可以去實也。

合後條觀之,蓋氣貴流通,而邪氣撓之,則周行窒滯,失其清虛靈動之機,反覺實矣,惟劑以輕清,則正氣宣布,邪氣潛消,而窒滯者自通,設投重藥,不但已過病所,病不能去,而無病之地,反先遭其克伐。章氏謂輕劑為吳人質薄而設,殆未明治病之理也。川連不但治濕熱,乃苦以降胃火之上衝,蘇葉味甘辛而氣芳香,通降順氣,獨擅其長,然性溫散,故雖與黃連並駕,尚減用分許而節制之,可謂方成知約矣。世人不知「諸逆上衝上,皆屬於火」之理,治嘔輒以薑、萸、丁、桂,從事者皆粗工也。

余用以治胎前惡阻,甚妙。

十八、濕熱證,咳嗽,晝夜不安,甚至喘不得眠者,暑邪入於肺絡。宜葶藶、枇杷葉、六一散(五十九)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咳嗽下有「喘逆、面赤、氣粗」六字,而無「甚至」句。評:病較輕者,用千金葦莖湯加滑石、杏仁、亦效。

人但知暑傷肺則肺虛,而不知暑滯肺絡則肺實。葶藶引滑石直瀉肺邪,則病自除。吳子音曰:業師張友樵治一酒客,夏月痰嗽氣喘,夜不得臥,服涼藥及開氣藥不效。有議用人參、麥冬等藥者,師診其脈右寸數實,此肺實而非肺虛也,投以人參則立弊矣,遂與此方煎服立愈。明年復感客邪,壅遏肺氣,喘咳復作,醫有以葶藶進者,服之不效,反煩悶汗泄。

師脈其右寸浮數,口渴惡熱,冷汗自出,喘急煩悶,曰熱邪內壅,肺氣鬱極,是以逼汗外出,非氣虛自汗也,服葶藶而反煩悶者,肺熱極盛,與苦寒相格拒也。夫肺若氣上逆,本宜苦以泄之,而肺欲散,又當兼食辛以散之,與麻杏甘石湯九十八一劑,肺氣得通而喘止、汗斂,諸症悉平矣。楊云:余曾治一酒客大喘,用金鑑蘇葶丸而愈,亦與此同。

此蓋濕熱上壅之證也。至案內所云服此益甚,則外感束其肺熱,用此降之,則外感反內陷而病益甚,麻杏甘石,正怯外感而清內熱之方,故速愈。張君用藥則是,而立論高而不切,非垂教後學之法也。

十九、濕熱證,十餘曰,大勢已退,惟口渴,汗出,骨節雄按:「吳本」有「隱」字。痛,雄按:「吳本」下有「不舒,小便赤澀不利」八字。餘邪留滯經絡,宜元米(即糯米)湯泡於朮,隔一宿,去朮煎飲。評:用元米泡於朮,毫無助熱之弊,以之養陰化濕,頗見靈巧。

病後濕邪未盡,陰液先傷,故口渴身痛。此時救液則助濕,治濕則劫陰。宗仲景麻沸湯之法,取氣不取味,走陽不走陰,佐以元米湯養陰逐濕,兩擅其長。楊云:煎法精妙,注亦明晰。汪按:此身痛一症,乃濕滯之的驗,則口渴未必非濕淫於內而引飲也。然津液亦必須顧慮,以術治濕,不用煎而用泡,巧妙亦周致。

雄按:用沙參、麥冬、石斛、枇杷葉等味,冬瓜湯煎服亦可。汪按:用冬瓜靈妙,宜加絲瓜絡

璜按:王氏用清潤之藥,以解病後濕熱餘邪、亦妥,但尚宜加萆薢、薏仁,以治骨節痛,似覺周到。

二十、濕熱證,數日後汗出,熱不除,或痙,忽頭痛不止者,營液大虧,厥陰風火上升。宜羚羊角、蔓荊子、鉤藤、元參、生地、女貞子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女貞子有白芍。楊云:白芍不如女貞。

濕熱傷營,肝風上逆,血不榮筋而痙,上升顛頂則頭痛。熱氣已退,木氣獨張,故痙而不厥,投劑以息風為標,養陰為本。雄按:蔓荊不若以菊花桑葉易之。楊云:蔓荊最無謂,所易甚佳,汪按:枸杞子亦可用,不嫌其膩。

璜按:汗出熱留,營液受傷,則肝風徙動,上攻腦髓,而頭痛發痙,因熱尚輕,故不昏厥也。潤肝息風,如玉竹、參葉、桑枝、連翹、甘菊、穭豆衣均能奏效。西洋醫用鉀溴,東醫名臭剝,以二分合白糖和水服之,有偉效。

二十一、濕熱證,胸痞發熱,肌肉發疼,始終無汗者,腠理暑邪內閉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此四字,作氣機拂鬱,濕熱不能達外。楊云:「吳本」,勝於原本。宜六一散(五十九)一兩,薄荷葉三四分雄按:「吳本」作三四十片。泡湯調下,即汗解。

濕病發汗,昔賢有禁。此不微汗之,病必不除。蓋既有不可汗之大戒,復有得汗始解之治法,臨證者當知所變通矣。吳云:此濕邪蘊遏,氣鬱不宣,故宜辛涼解散。汗出灌浴之輩,最多此患。若加頭痛惡寒,便宜用香薷溫散矣。章云:濕病固非一概禁汗者,故仲景有麻黃加朮湯等法。

但寒濕在表,法當汗解,濕熱在裡,必當清利。今以暑濕閉於腠理,故以滑石利毛竅,若閉於經者,又當通其經絡可知矣。汪按「吳本」薄荷較多,則非微汗矣。

璜按:用泡湯,取其輕揚透汗,如用煎劑,則蘆根、豆豉、竹葉、杏仁、綠豆衣,均輕清開泄,以取微汗亦佳。

二十二、濕熱證,按法治之數日後,或吐下一時並至者,中氣虧損,升降悖逆,宜生穀芽、蓮心、雄按:當是蓮子。扁豆、米仁、半夏、甘草、茯苓等味,甚者用理中法四十五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此條,若可用理中法者,必是過服寒涼所致。評:此病後和平養胃之法,以治吐下輕病則可耳。

升降悖逆,法當和中,猶之霍亂之用六和湯也。若太陰憊甚,中氣不支,非理中不可。忽然吐下,更當細審脈症,有無重感別邪,或傷飲食。雄按:亦有因忿怒而致者,須和肝胃。

二十三、濕熱證,十餘日後,左關弦數,腹時痛,時圊血,肛門熱痛,血液內燥,熱邪傳入厥陰之證,宜仿白頭翁法(九十九)。評:此西醫所謂腸炎也,用黃芩湯加銀花元明粉,可以治之。

熱入厥陰而下利,即不圊血,亦當宗仲景治熱利法。若竟逼入營陰,安得不用白頭翁湯涼血而散邪乎。設熱入陽明而下利,即不圊血,又宜師仲景下利譫語,用小承湯三十九之法矣。雄按:章氏謂小承氣湯乃治厥陰熱利,若熱入陽明而下利,當用黃芩湯,此不知《傷寒論》有簡誤之文也。本文云,下利譫語者有燥矢也,宜小承氣湯

既有燥矢,則為太陰轉入陽明之證,與厥陰無涉矣。濕熱入陽明而下利,原宜宗黃芩湯為法,其有燥矢而譫語者,未嘗無其候也,則小承氣亦可援例引用焉。

二十四、濕氣證,十餘日後,尺脈數,下利,或咽痛,口渴心煩,下泉不足,熱邪直犯少陰之證,宜仿豬膚湯三涼潤法。

同一下利,有厥少之分,則藥有寒涼之異。謂厥陰宜寒,少陰宜涼也。然少陰有便膿之候,不可不細審也。

二十五、濕熱證,身冷脈細,汗泄胸痞,口渴舌白,濕中少陰之陽,宜人參、白朮附子、茯苓、益智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此條。楊云:此等證固有之,然本論濕熱卻夾入寒濕,又不提明藥誤,豈不自亂其例。評:此注辨證最精。

此條濕邪傷陽,理合扶陽逐濕。口渴為少陰證,烏得妄用寒涼耶。津液出於舌下少陰經之廉泉穴,故凡少陰受邪,津液不升則渴也。然胸痞舌白,當加厚朴、半夏或乾薑,恐參、術太壅氣也。渴者,濕遏陽氣,不代津液以上升,非熱也。雄按:此濕熱病之類證,乃寒濕也,故傷人之陽氣,或濕熱病證治不如法,但與清熱,失於化濕,亦有此變。但口渴而兼身冷、脈細、汗泄、舌白諸症者,固屬陰證,宜溫。

還須察其二便,如溲赤且短,便熱極臭者,仍是濕熱蘊伏之陽證,雖露虛寒之假象,不可輕投溫補也。章氏所云濕遏陽氣,不化津液之曷,又為太陰還而非少陰證矣。

璜按:此節乃濕寒證,非濕熱證也。若濕熱有虛寒之假象,因熱為濕遏,仍當開濕清熱,此中具有手法,多讀《王氏醫案》及《名醫類案》寒熱篇,自別有一番見解。

二十六、暑月病初起,但惡寒,面黃,口不渴,神倦,四肢懶,脈沉弱,腹痛不利,濕困太陰之陽,宜仿縮脾飲一百甚則大順散六十,來復丹八十四等法。雄按「吳本」無此條。

暑月為陽氣外泄,陰氣內耗之時,故熱邪傷陰,陽明消爍,宜清宜涼。雄按:此治暑之正法眼藏。太陰告困,濕濁瀰漫,宜溫宜散。雄按:凡寒濕為病,雖在暑月,忌用涼藥,宜舍時從證也,昔賢雖知分別論治,惜不能界畫清釐,而創陰暑等名,貽誤後學不少。徐洄溪云:「天有陰暑,人間有陰熱矣」,一語破的。

汪按:知夏日有陰暑,冬日當有陽寒乎?倘冬日感病,而醫者云此為陽寒,治宜涼藥,未有不嗤其妄者。而陰暑之名,乃相沿數百年,積非勝是,不可解也。古法最詳,醫者鑑諸。仲景謂自利不渴者屬太陰,以其贓有寒故也,今濕重惡寒不發熱,即為太陰證之寒濕也,如或肢冷脈細,必須姜附理中法四十五。

璜按:此必其人平素氣血俱虧,故初病而即見此等症也,氣虛則惡寒,血虛則面黃,氣血俱衰,故神倦,四肢懶,脈沉弱而腹痛下利,乃濕寒之病也,此證四時俱有,非徒暑月為然。

二十七、濕熱證,按法治之,諸症皆退,惟目瞑則驚悸夢惕,餘邪內留,膽氣未舒,宜酒浸郁李仁、薑汁炒棗仁、豬膽皮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此條。

滑可去著。郁李仁性最滑脫,古人治驚後肝系滯而不下,始終目不瞑者,用之以下肝系而去滯。此證借用。良由濕熱之邪,留於膽中,膽為清虛之府,藏而不瀉,是以病去而內留之邪不去,寐則陽氣行於陰,膽熱內擾,肝魂不安,用郁李仁以泄邪,而以酒行之,酒氣獨歸膽也。棗仁之酸,入肝安神,而以薑汁製,安神而又兼散邪也。

肝性喜涼散,棗仁、薑汁太溫,似宜酌加涼品。雄按:此釋甚是,如黃連、山梔、竹茹、桑葉皆可佐也。

璜按:熱病後心血略虛,餘邪煩擾,以致腦筋不寧,故見目瞑則驚悸夢惕等症。擬方用生地潤血,黃連、山梔以清餘熱,整塊硃砂、白茯神、首烏藤以寧睡止悸而鎮驚惕,足可取效。

二十八、濕熱證,曾開泄下奪,惡候皆平,獨神思不清,倦語不思食,溺數,唇齒乾。胃氣不輸,肺氣不布,元神大虧,宜人參、麥冬、石斛、木瓜、生甘草、生穀芽、鮮蓮子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此條。汪按:百合似亦可用。評:此善後之妙方。

開泄下奪,惡候皆平,正亦大傷,故見證多氣虛之象。理合清補元氣,若用膩滯陰藥,去生便遠。雄按:此肺胃氣液兩虛之證,故宜清補,不但陰膩不可用,且與脾虛之宜於守補溫運者亦異。楊云:分別極清。

二十九、濕熱證四五日,忽大汗出,手足冷,脈細如絲,或絕,口渴,莖痛,而起坐自如,神清語亮。乃汗出過多,衛外之陽暫亡,濕熱之邪仍結,一時表裡不通,脈故伏,非真陽外脫也,宜五苓散二十一去朮加滑石、酒炒川連、生地、耆皮等味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川連、生地。

評:此證若遇庸手,必誤認為亡陽,以有口渴、莖痛,故知乃屬熱證也,倘誤服姜附必死。

此條脈症,全似亡陽之候,獨於舉動神氣,得其真情,噫!此醫之所以貴識見也。以口渴莖痛,知其邪結,以神清語亮,知非脫證。雄按:此條原注,全似評贊。章氏以為自注,究可疑也,至衛陽暫亡,必由誤表所致。濕熱仍結,陰液已傷,故以四苓加滑石導濕下行,川連、生地清火救陰,耆皮固其衛氣,用法頗及周密。楊云:發明方意精當。

汪按:此注當亦後人所附評語,且此證世所罕見,況亡陽脫證,起坐自如,神清語亮者亦不少。據以辨證,似不甚明確,惟口渴莖痛為亡陽所無耳。

璜按:大汗傷其心液,故手足冷,脈細如絲;熱邪仍結,故口渴莖痛;元氣猶得保持,故起坐自如,神清語亮。汗出過多,固見此症,而誤服寒涼冰閉者,亦有此候。觀王孟英治潘翼廷案,用六一散攪淡鹽湯,澄去滓,調下紫雪丹,以解其冰閉之邪,是何等手法。

三十、濕熱證,發痙神昏,獨足冷陰縮,下體外受客寒,仍宜從濕熱治,只用辛溫之品煎湯熏洗。楊云:仍從濕熱治是矣。辛溫熏洗不愈,益其濕乎,不惟治下而遺上也。汪按:熏洗似無大礙,但未必有益。

陰縮為厥陰之外候,合之足冷,全似虛寒,乃諦觀本證,無一屬虛。始知寒客下體,一時營氣不達,不但證非虛寒,並非上熱下寒之可擬也,仍從濕熱治之,又何疑耶?發痙神昏,邪犯肝心,若邪重內閉,厥陰將絕,必囊縮足冷而舌亦卷,是邪深垂死之證,本非虛寒。今云由外受客寒,臨證更當詳細審問為要。雄按:此條本文頗有語病,恐非生白手筆。

璜按:發痙神昏,足冷陰縮,熱病有神經性者每見此候,用樟腦劑必效。以樟腦能興奮神經,而漸達於生殖器也。樟腦用量,每次可服一釐七,白糖加水和服。原文不出方,茲特補之,此藥向西藥房買,中藥鋪不可用。

三十一、濕熱證,初起壯熱,口渴,脘悶懊憹,眼欲閉,時譫語,濁邪蒙敝上焦,宜湧泄,用枳殼、桔梗、淡豆豉、生山梔,無汗者加葛根。

此與第九條宜參看,彼屬餘邪,法當輕散。餘邪不淨者,自無壯熱譫語等症,必與初起邪勢重者形狀不同。此則濁邪蒙閉上焦,故懊憹脘悶,眼欲閉者,肺氣不舒也。時譫語者,邪郁心包也。若投輕劑,病必不除。《經》曰:高者越之。用梔豉湯十一湧泄之劑,引胃脘之陽,而開心胸之表,邪從吐散。

若舌苔薄而清者,邪未膠結,可吐散;如舌苔厚而有根,濁邪瘀結,須重用辛開苦降,如吐之,邪結不得出,反使氣逆而變他證矣。雄按:此釋甚是。病在上焦,濁邪未結,故可越之,若已結在中焦,豈可引吐?不但濕熱證吐法宜慎也,即痰飲證之宜於取吐者,亦有辨別要訣。趙恕軒《串雅》云,宜吐之證,必須看痰色。

吐在壁上,須其痰干之後有光亮,如蝸牛之涎者,無論痰在何經,皆可吐也。若痰干之後,無光亮之色者,切忌用吐。彼驗痰漬,此驗舌苔,用吐者識之,又按何報之云,子和治病,不論何證,皆以汗吐下三法取效,此有至理存焉。蓋萬病非熱則寒,寒者氣不運而滯,熱者氣亦壅而下運。

氣不運則熱鬱痰生,血停食積,種種阻塞於中矣。人身氣血貴通而不貴塞,非三法何由通乎?又去邪即所以補正,邪去則正自復。但以平淡之飲食調之,不數日而精神勃發矣,故婦人不孕者,此法行後即孕,陰陽和暢也,男子陽道驟興,非其明驗乎。後人不明此理而不敢用,但以補溫為穩。

殺人如麻,可嘆也。汪按:何說乃據倒倉法言之。

璜按:以葛根、桔梗治濕熱脘悶、眼閉、譫語未合,如欲透汗,蘆根、滑石、杏仁、薄荷為穩。

三十二、濕熱證,經水適來,壯熱口渴,譫語神昏,胸腹痛,或舌無苔,脈滑數,邪陷營分,宜大劑犀角、紫草、茜根、貫眾、連翹、鮮菖蒲、銀花露等味。雄按:世人但知小柴胡湯一法,而不分傷寒溫暑之病何也。淦按:茜根不若以丹皮、赤芍易之。評:此方清營解熱,開竅提神,具見靈妙。

熱入血室,不獨婦女,男子亦有之。不第涼血,並須解毒。然必重劑乃可奏功。仲景謂陽明病下血譫語者,此為熱入血室,即指男子而言,故無經水適來之語。

三十三、濕熱證,上下失血,或汗血,毒邪深入營分,走竄欲泄,宜大劑犀角、生地、赤芍、丹皮、連翹、紫草、茜根、銀花等味。雄按:以上四條「雄本」無之,丹皮雖涼血而氣香走泄,能發汗,惟血熱而瘀者宜之,又善動嘔,胃弱者勿用。

熱逼而上下失血、汗血,勢極危而猶不即壞者,以毒從血出,生機在是。大進涼血解毒之劑,以救陰而泄邪,邪解而血自止矣。血止後須進參、耆善後乃得。汪按:善後宜兼養血。汗血即張氏所謂肌衄也。《內經》謂:熱淫於內,治以鹹寒。方中當增入鹹寒之味。此說未知何人所注,亦甚有理也。

汪按:可知牡蠣並有止汗之功,不嫌其澀。此注乃後人所附。評語未羼入原注者。他條俱與原注併合不可分析矣。雄按:此條本文但云熱證是感受暑熱而不挾濕邪者也。暑熱之氣極易傷營,故有是證。章氏乃云:此篇所謂淫熱即是暑也,然則此條不曰淫熱而曰熱者,又是何病耶?夫寒暑二氣,《易經》即以往來對待言之矣。後之妄呈臆說者,真是冷熱未知。

辛甫云:辯得是。

璜按:此毒熱也。服清血方血宜止,不止即危。余嘗見熱病大衄一日而死,到今思之,猶無法制止也。醫道誠難矣哉。

三十四、濕熱證,七八日,口不渴,聲不出,與飲食亦不卻,雄按:「吳本」有「二便自通」句。默默不語,神識昏迷,進辛香涼泄,芳香逐穢俱不效。此邪入雄按:「吳本」下有「手」字。厥陰,主客渾受。宜仿吳又可三甲散一百一醉地鱉蟲、醋炒鱉甲、土炒穿山甲、生殭蠶、雄按:「吳本」無此味。柴胡、桃仁泥等味。

暑濕先傷陽分,然病久不解,必及於陰。陰陽兩困,氣鈍血滯,而暑濕不得外泄,雄按:據章氏,以此為薛氏自注,然疊以暑濕二氣並言,以解濕熱病證。若謂暑中原有濕,則暑下之濕,又為何物乎?一笑。余恐後學迷惑,故不覺其饒舌也。遂深入厥陰,絡脈凝瘀,使一陽少陽生氣也不能萌動,生氣有降無升。

心主阻遏,靈氣不通,所以神不清而昏迷默默也,破滯通瘀,斯絡脈通而邪得解矣。

海昌許益齋云,此條即傷寒門百合病之類。趙以德、張路玉、陶厚堂以為心病,徐忠可以為肺病。本論又出厥陰,治法良以百脈一宗,悉致其病。元氣不布,邪氣淹留,乃祖仲景法,用異類靈動之物。鱉甲入厥陰,用柴胡引之,俾陰中之邪,盡達於表;䗪蟲入血,用桃仁引之,俾血分之邪,盡泄於下;山甲入絡,用殭蠶引之,俾絡中之邪,亦從風化而散。緣病久氣鈍血滯,非拘拘於恆法所能愈也。

汪按:此有神昏一症,可知其非百合病矣,故與百合病異治。百合病究宜治肺為是。

璜按:濕熱證誤治變為此候者頗多,葉氏以為濕邪蒙敝,故神呆,用溫運開濕之法。此節主行瘀通絡,以治神識昏迷,乃為病久血渾亂者而設,不知與飲食不卻,則神機猶在若明若昧之間,不必濕邪,虛證亦有之。余曾遇此證,診其脈甚虛,舌淡紅而無苔,投以養營湯而愈,乃知治病未可拘執一法也。

西洋醫每譏中國醫學無定論。噫!惟無定論,乃所以為中國之醫學。

三十五、濕熱證,口渴,苔黃起刺,脈弦緩,囊縮舌硬,譫語昏不知人,兩手搐搦,津枯邪滯。宜鮮生地、蘆根、生首烏、鮮稻根等味。若脈有力,大便不通,大黃亦可加入。雄按:「吳本」無此條。汪按:首烏味澀似未妥。

胃津劫奪,熱邪內據,非潤下以泄邪,則不能達,故仿承氣之例,以甘涼易苦寒,正恐胃氣受傷,胃津不復也。

璜按:昏譫搐搦,津枯黃刺,痙厥大端畢具,加以囊縮舌硬,已成十不救一之證。僅用生地、首烏、蘆稻根,藥力輕微,何濟於事。此證須以《溫病條辨》護胃承氣湯和安官牛黃丸,或紫雪丹服之,為死裡求生之計,十中可救一二。

三十六、濕熱證,發痙撮空,神昏笑妄,舌苔干黃起刺,或轉黑色,大便不通者,熱邪閉結胃腑,宜用承氣湯六下之。雄按:此下十一條,從「吳本」補入。

撮空一症,昔賢謂非大實即大虛。虛則神明渙散,將有脫厥之虞;實則神明被逼,故多繚亂之象。今舌苔黃刺干澀,大便閉而不通,其為熱邪內結,陽明腑熱顯然矣。徒事清熱泄邪,止能散絡中流走之熱,不能除胃中蘊結之邪,故假承氣以通地道,然舌不幹黃起刺者,不可投也。

雄按,第二十八條有「曾開泄下奪」之文,則濕熱病原有可下之證,惟濕未代燥,腑實未結者,不可下耳,下之則利不止。如已燥結,亟宜下奪,否則垢濁熏蒸,神明蔽塞,腐腸爍液,莫可挽回,較彼傷寒之下不嫌遲,去死更速也。楊云:通透之論。

承氣用硝黃,所以逐陽明之燥火實熱,原非濕熱內滯者所宜用。然胃中津液為熱所耗,甚至撮空繚亂,舌苔干黃起刺,此時胃熱極盛,胃津告竭,濕火轉成燥火,故用承氣以攻下。承氣者,所以承接未亡之陰氣於一線也。濕溫病至此,亦危矣哉。汪按:治溫熱與傷寒異,而溫熱壞證多與傷寒同。評:汗出過多,胃燥變痙,承氣湯即起死之神方,須放膽用之。

雄按:董發翁有云,外感之邪,既不得從元腑透達,則必向里而走空隙。而十二臟腑之中,惟胃為水穀之海,其上有口,其下有口,最虛而善受;故諸邪皆能入之。邪入則胃實矣,胃實則津液干矣,津液干則死矣。楊乘六云,此言道盡感證致死根由,彼肆用風燥之劑劫液,夭人生命者,正坐不知此義耳。

余謂:凡治感證,須先審其胃汁之盛衰,如邪漸化熱,即當濡潤胃腑,俾得流通,則熱有出路,液自不傷,斯為善治。若恃承氣湯為焦頭爛額之客,詎非曲突徙薪之不早耶。楊云:陳修園自謂讀《傷寒論》數十年,然後悟出「存津液」三字,而其用藥仍偏辛燥,不知其所悟者何在。得孟英反復申明,迷者庶可大悟乎。

汪按:此條語語破的,楊評亦妙,存津液固為治溫暑諸證之要務,然非專恃承氣湯,急下存津一法也。

璜按:發痙撮空,神昏笑妄,舌苔干黃起刺,此內腎水虧,已失功用,尿毒不能外泄,混入血內,宜用滋腎之藥,以利小便。倘大便堅結,速下之以泄其毒。西人有此證,有一最便最妥之法,以冷水浴身,或以布漬冷水掩腹上,五分鐘換一次,並屢飲沸過之冷水,即能減病。

蓋以冷水能助紅血輪中之養氣,以焚血內熱毒故也,方出《肘後》,而我國醫學不能取用,惜哉!

三十七、濕熱證,壯熱口渴,自汗,身重,胸痞,脈洪大而長者,此太陰之濕,與陽明之熱相合,宜白虎加蒼朮湯一百一。評:挾痰熱者,亦能胸痞,脈若洪滑,須兼豁痰。

熱渴自汗,陽明之熱也,胸痞身重,太陰之濕兼見矣。脈洪大而長,知濕熱滯於陽明之經,故用蒼朮白虎湯清熱散濕,然乃熱多濕少之候。雄按:徐氏云暑不挾濕,蒼朮禁用。

白虎湯七,仲景用以清陽明無形燥熱也。胃汁枯涸者,加入人參以生津,名曰白虎加人參湯八。雄按:余於血虛加生地,精虛加枸杞,有痰者加半夏,用之無不神效。身中素有痹氣者,加桂枝以通絡,名曰桂枝白虎湯八十九。而其實意在清胃熱也。

是以後人治暑熱傷氣,身熱而渴者,亦用白虎加人參湯;熱渴汗泄,肢節疼痛者,亦用白虎加桂枝湯;胸痞身重兼見,則於白虎湯中加入蒼朮,以理太陰之濕;寒熱往來兼集,則於白虎湯中加入柴胡,以散半表半裡之邪。雄按:余治暑邪熾盛,熱渴汗泄,而痞滿氣滯者,以白虎加厚朴,極效。

凡此皆熱盛陽明,他症兼見,故用白虎清熱,而後各隨症以加減。楊云:此論極圓活,可悟古方加減之法。苟非熱渴汗泄,脈洪大者,白虎便不可投。辨證察脈,最宜洋審也。雄按:熱渴汗泄而脈虛者,宜甘藥以養肺胃之津。汪按:若大汗脈虛身涼不熱,口潤不渴,則為之陽脫證,非參附回陽不能挽救,洄溪《醫論》謂陽未亡則以涼藥止汗,陽已亡則以熱藥止汗,此中轉變介在幾微,辨之精且詳矣。學者宜究心焉。

璜按:白虎湯用處盡多,隨症加減皆能取效。此注辨別精詳,俱有精義。痞滿加厚朴,血虛加生地,精虛加枸杞,有痰加半夏,尤為細針密縷。推之下利發熱,舌黃,可合白頭翁湯;伏氣營陰虧損,舌絳熱渴,可合犀角地黃湯;大汗脈虛,不熱不渴,可合生脈飲;倘大汗小便短而熱,舌苔黃絳,可加生地、元參,雖厥冷亦不禁用。西洋醫謂石膏無功用,不宜入藥,未免太過。

三十八、濕熱證,濕熱傷氣,四肢困倦,精神減少,身熱氣高,心煩溺黃,口渴自汗,脈虛者,東垣用清暑益氣湯一百三主治。

同一熱渴自汗,而脈虛神倦,便是中氣受傷,而非陽明鬱熱。清暑益氣湯,乃東垣所制,方中藥味頗多,學者當於臨證時斟酌去取可也。

王士雄曰:此脈此證,自宜清暑益氣以為治。但東垣之方,雖有清暑之名,而無清暑之實。觀江南仲治孫子華之案,程杏軒治汪木工之案可知,故臨證時須斟酌去取可也。汪案:清暑益氣湯,洄溪譏其用藥雜亂,因當此云無清暑之實尤確。余每治此等證,輒用西洋參、石斛、麥冬、黃連、竹葉、荷梗知母、甘草、粳米、西瓜翠衣等,以清暑熱而益元氣,無不應手取效也。汪按:此方較東垣之方為妥,然黃連尚宜酌用。

璜按:東垣清暑益氣湯,藥味太雜,殊不成方,且多滯那枯液之品,精於醫者自能識之。余臨證三十年,未嘗一用。王氏方較為佳妙。

三十九、暑月熱傷元氣,氣短倦怠,口渴多汗,肺虛而咳者,宜人參、麥冬、瘛瘲等味。汪按:徐洄溪謂麥冬、五味咳證大忌,惟不咳者可用是也。評:熱邪未清,此方尚須慎用。

此即千金生脈散也,與第十八條同一肺病。而氣粗與氣短有分,則肺實與肺虛各異,實則瀉而虛則補,一定之理也,然方名生脈,則熱傷氣之脈虛欲絕可知矣。汪按:脈虛為的驗,若弦數者豈可輕試乎!

王士雄曰,徐洄溪云,此傷暑之後,存其津液之方也。觀方下治證,無一字治暑邪者。庸醫以之治暑病,誤之甚矣。其命名之意,即於復脈湯內取用參、麥二味,因止汗故加五味子。近人不論何病,每用此方,收住邪氣,殺人無算。用此方者,須詳審邪之有無,不可徇俗而視為治暑之劑也。

四十、暑月乘涼飲冷,陽氣為陰寒所遏,皮膚蒸熱,凜凜畏寒,頭痛頭重,自汗煩渴,或腹痛吐瀉者,宜香薷、厚朴、扁豆等味。汪按:香薷惟暑月受涼無汗者宜之,有汗者宜慎用。評:非暑病,何以用香薷。

此由避暑而感受寒濕之邪,雖病於暑月,而實非暑病。昔人不曰暑月傷寒濕而曰陰暑,以至後人淆惑,貽誤匪輕,今特正之。其用香薷之辛溫,以散陰邪而發越陽氣;厚朴之苦溫,除濕邪而通行滯氣;扁豆甘淡,行水和中。倘無惡寒、頭痛之表證,即無取香薷之辛香走竄矣。

無腹痛、吐利之裡證,亦無取厚朴、扁豆之疏滯和中矣。故熱渴甚者,加黃連以清暑,名四味香薷飲;減去扁豆,名黃連香薷飲;濕盛於裡,腹膨泄瀉者,去黃連,加茯苓甘草,名五物香薷飲;若中虛氣怯汗出多者,加入參、耆、白朮、橘皮、木瓜名十味香薷飲。然香薷之用,總為寒濕外襲而設,楊云:古人亦云夏月之用香薷,猶冬月之用麻黃。

不可用以治不挾寒濕之暑熱也。略參拙意,汪按:十味香薷飲,用藥亦太雜。評:香薷飲治傷於暑濕而表實者之正方。

四十一、濕熱內滯太陰,郁久而為滯下,其症胸痞腹痛,下墜窘迫,膿血稠黏,裡急後重,脈耎數者,宜厚朴、黃芩、神麯、廣皮、木香、檳榔、柴胡、煨葛根、銀花炭、荊芥炭等味。汪按:柴、葛終嫌不妥,凡病身熱脈數,是其常也,惟痢疾身熱脈數,其證必重。評:亦治痢之套方。

評:痢疾多由暑邪鬱伏於肝肺,故糞下赤白者極多,挾飲食傷者,通用肝肺,佐以消食之品,五色痢著熱尤酷。故古人取用鳳尾草汁、米薑、蔥白之屬,不為無見。本書未見及此,茲特揭出。古之所謂滯下,即今所謂痢疾也。由濕熱之邪,內伏太陰,阻遏氣機,以致太陰失健運,少陽失疏達,熱鬱濕蒸,傳道失其常度,蒸為敗濁膿血,下至肛門,故後重;氣壅不化,仍數至圊而不能便。傷氣則下白,傷血則下赤,氣血並傷,赤白兼下,濕熱盛極,痢成五色。

汪按:昔人有謂紅痢屬熱,白痢屬寒者,謬說也。痢疾大抵皆有暑熱,其由於寒者千不得一,唯紅屬血,白屬氣,則為定論。故用厚朴除濕而行滯氣,檳榔下逆而破結氣,黃芩清庚金之熱,木香、神麯疏中氣之滯,葛根升下陷之胃氣,柴胡升中土之木氣,汪按:蠻升無益而有害。熱侵血分而便血,以銀花、荊芥入營清熱。

汪按:地榆炭、丹皮炭亦可用。若熱盛於裡,當用黃連以清熱,大實而痛,宜增大黃而逐邪。昔張潔古制芍藥湯以治血痢,方用歸、芍、芩、連、大黃、木香、檳榔、桂心、甘草等味,而以芍藥名湯者,蓋謂下血必調藏血之臟,故用之為君,不特欲其土中瀉木,抑亦賴以斂肝和陰也。然芍藥味酸性斂,終非濕熱內蘊者所宜服。

汪按:芍藥甘草乃治痢疾腹痛之聖劑,與濕熱毫無所礙,不必疑慮。倘遇痢久中虛,而宜用芍藥、甘草之化土者,恐難任芩、連、大黃之苦寒,木香、檳榔之破氣。若其下痢初作,濕熱正盛者,白芍酸斂滯邪,斷不可投。汪按:初起用之亦無礙,並不滯邪,已屬試矣。此雖昔人已試之成方,不敢引為後學之楷式也。

王士雄曰:嘔惡者忌木香,汪按:後重非木香不能除,則用木香佐以止嘔之品可也。無表證者忌柴葛,汪按:即有表證,亦宜慎用。蓋胃以下行為順。滯下者,垢濁欲下而氣滯也,雜以升藥,濁氣反上衝而為嘔惡矣。汪按:升清降濁則可,今反升濁,豈不大謬。至潔古芍藥湯之桂心,極宜審用。

苟熱邪內盛者,雖有芩、連、大黃之監製,亦恐其有跋扈之患也。若芍藥之酸,不過苦中兼有酸味。考《本經》原主除血痹,破堅積,寒熱疝瘕,為斂肝氣破血中氣結之藥,仲聖於腹中滿痛之證多用之。故太陰病脈弱,其人續自便利,設當行大黃、芍藥者宜減之,以胃氣弱,易動故也。

蓋大黃開陽結,芍藥開陰結,自便利者宜減,則欲下而窒滯不行之痢,正宜用矣。楊云:是極,芍藥湯治濕熱下利,屢有奇效,其功全在芍藥,但桂心亦須除去為妥。汪按,白芍開結,佐以甘草和中,必不有礙胃氣。乃治痢必用之品,不但治血痢也,況白芍之酸,嗽證尚且不忌,則治痢用之,有何顧忌乎?

四十二、痢久傷陽,脈虛滑脫者,真人養臟湯一百六加甘草、當歸、白芍。評:此病絕少,此等藥,餘生平從未一試。

牌陽虛者,當補而兼溫。然方中用木香,必其腹痛未止,故兼疏滯氣。用歸、芍必其陰分虧殘,故兼和營陰。汪按,果系虛寒滑脫,固宜溫澀。今既云陰分虧殘,豈可妄投溫燥?以速其死乎?但痢雖脾疾,久必傳腎,以腎為胃關,司下焦而開竅於二陰也。汪按,所傷者腎陰而非腎陽也,蠻助腎陽何益?況火為土母,欲溫土中之陽,必補命門之火,若虛寒甚而滑脫者,當加附子以補陽,不得雜入陰藥矣。汪按:虛寒滑脫,誠宜參、附、粟殼,然忘卻此篇本專論濕熱病矣。

王士雄曰:觀此條似非一瓢手筆,而注則斷非本人自注。汪按:當亦後人所附評語。葉香岩云,夏月炎熱,其氣俱浮於外,故為蕃秀之月,過食寒冷,郁其暑熱,不得外達,汪按:亦有不食寒冷而患痢者。食物厚味,為內伏之火,煅煉成積,傷於血分則為紅,傷於氣分則為白。

氣滯不行,火氣逼迫於肛門,則為後重;滯於大腸,則為腹痛,故仲景用下藥通之,河間、丹溪用調血和氣而愈。此時令不得發越,至秋收斂於內而為痢也。汪按:亦有夏月即痢者。評:痢疾由大腸熱腫,忌滯、忌溫、忌補、忌澀,用景岳法則纏綿難愈,或熱熾而成噤口,戒之。

此理甚明,何得誤認為寒,而用溫熱之藥?余歷證四十餘年,治痢惟以疏理推蕩清火而愈者,不計其數,觀其服熱藥而死者甚多。汪按:餘生平治痢,必宗葉氏之論,惟曾誤服溫澀者,每多不救,其餘無不愈者。同志之士,慎勿為景岳之書所誤,以殺人也。汪按:可謂苦口婆心,心,無如世之宗景岳者,必不肯信從也。

聶久吾云,痢疾投補太早,錮塞邪熱在內,久而正氣已虛,邪氣猶盛。欲補而澀之,則助邪,欲清而攻之,則愈滑,多致不救。汪按:幸而不死,亦必成休息痢,終身不瘥。徐洄溪云,夏秋之間,總由濕熱積滯,與傷寒三陰之利不同。汪按:學者切記。後人竟用溫補,殺人無算,觸日傷懷。

尤拙吾云,痢與泄瀉,其病不同,其治亦異。泄瀉多由寒濕,寒則宜溫,濕則宜燥也。痢多成於濕熱,熱則宜清,濕則宜利也。雖泄瀉有熱證,畢竟寒多於熱;痢病亦有寒證,畢竟熱多於寒。是以泄瀉經久,必傷於陽,而腫脹喘滿之變生;痢病經久,必損於陰,而虛煩屢發之疾起。

痢病兜澀太早,濕熱流注,多成痛痹;泄瀉疏利過當,中虛不復,多作脾勞,此余所親歷,非臆說也。或問熱則清,而寒則溫是矣,均是濕也,或從利,或從燥,何歟?曰寒濕者,寒從濕生,故宜苦溫燥其中;濕熱者,濕從熱化,故宜甘淡滑石之類。汪按:茯苓通亦是。利其下。

蓋燥性多熱,利藥多寒,便利則熱亦自去,中溫則寒與俱消,寒濕必本中虛,不可更行清利,濕熱鬱多成毒,不宜益以溫燥也。合諸論而觀之,可見痢久傷陽之證,乃絕無僅有者。然其真人養臟湯,須慎重而審用矣,猶謂其雜用陰藥,豈未聞下多亡陰之語乎?須知陽脫者,亦由陰先亡而陽無依,如盞中之油干則火滅也。汪按:辨得明暢,庶免誤人。

四十三、痢久傷陰,虛坐努責者,宜用熟地、炭炒當歸、炒白芍、炙甘草,廣皮之屬。

里結欲便,坐久而乃不得便者,謂之虛坐努責。凡里結屬火居多,火性傳送至速,鬱於大腸,窘迫欲便,而便仍不舒,故痢疾門中每用黃芩清火,甚者用大黃逐熱。若痢久血虛,血不足則生熱,亦急迫欲便,但久坐而不得便耳。此熱由血虛而生,故治以補血為主。評:由血虛而不得便者,蓯蓉、菟絲子亦可加入。

里結與後重不同,里結者急迫欲便,後重者肛門重墜。里結有虛實之分,實為火邪有餘,虛為營陰不足;後重有虛實之異,實為邪實下壅,虛由氣虛下陷。是以治里結者,有清熱養陰之異;治後重者,有行氣升補之殊。虛實之辨,不可不明。汪按:辨析精細允當,言言金玉。

王士雄曰:審屬痢久而氣虛下陷者,始可參用升補。若初痢不挾風邪,久痢不因氣陷老,升、柴不可輕用。故喻氏逆流挽舟之說,堯封斥為偽法也。

四十四、暑濕內襲,腹痛吐利,胸痞脈緩者,濕濁內阻太陰,宜縮脾飲一百。

此暑熱濁邪傷太陰之氣,以致土用不宣,太陰告困,故以芳香滌穢,辛燥化濕為制也。

王士雄曰:雖曰暑濕內襲,其實乃暑微濕盛之證,故用藥如此。汪按,此有脈緩可徵,故宜用溫藥。

四十五、暑月飲冷過多,寒濕內留,水穀不分,上吐下瀉,肢冷脈伏者,宜大順散十六。

暑月過於貪涼,寒濕外襲者,有香薷飲;寒濕內侵者,有大順散。夫吐瀉肢冷脈伏,是脾胃之陽為寒濕所蒙,不得升越,故宜溫熱之劑調脾胃,利氣散寒。然廣皮。茯苓似不可少。此即仲景治陰邪內侵之霍亂,而用理中湯之旨乎。略參拙意。評:肢冷脈伏,有熱深厥亦深者,切須細辨。稍一誤投,則變生頃刻,為醫者不可不參透此關。

王士雄曰:此條明言暑月飲冷過多,寒濕內留,水穀不分之吐利,宜大順散治之,是治暑月之寒濕病,非治暑也,讀者不可草率致誤。若肢冷脈伏,而有苔黃、煩渴、溲赤、便穢之兼症,即為暑熱致病,誤投此劑,禍不旋踵。汪按:洄溪論大順散語見第五卷本方下。

四十六、腸痛下痢,胸痞,煩躁,口渴,脈數大,按之豁然空者,宜冷香飲子一百七。

此不特濕邪傷脾,抑且寒邪傷腎。煩躁熱渴,極似陽邪為病,惟數大之脈,按之豁然而空,知其燥渴極證,為虛陽外越,而非熱邪內擾。故以此方冷服。俾下咽之後,冷氣既消,熱性乃發,庶藥氣與病氣,無扦格之虞也。

王士雄曰:此證亦當詳審。如果虛陽外越,則其渴也,必不嗜飲。其舌色必淡白,或紅潤,而無干黃黑燥之苔。其便溺必溏白,而非穢赤。苟不細察,貽誤必多。《醫師秘籍》僅載前三十五條,江白仙本與《溫熱贅言》於三十五條止採二十條,而多後之十一條,且編次互異,無從訂正。

偶於友人顧聽泉學博處,見鈔本《濕熱條辨》云,曩得於吳人陳秋垞贊府者,雖別無發明,而四十六條全列,殆原稿次序固如是耶,今從之,俾學者得窺全豹焉。

又按喻氏云,濕溫一證,即藏疫癘在內,一人受之則為濕溫,一方受之則為疫癘。楊云:以下論治疫之法,綱領已俱,學者於此究心焉,庶免多歧之惑。余謂此即仲聖所云清濁互中之邪也。石頑亦云時疫之邪,皆從濕土鬱蒸而發。土為受盛之區,平時汙穢之物,無所不容,適當邪氣蒸騰,不異瘴霧之毒,或發於山川原陸,或發於河井溝渠,人觸之者,皆從口鼻流入膜原,而至陽明之經,脈必右盛於左。蓋濕土之邪,以類相從而犯於胃,所以右手脈盛也。

陽明居太陽之裡,少陽之外,為三陽經之中道,故初感一二日間,邪犯膜原,但覺背微惡寒,頭額暈脹,胸膈痞滿,手指痠麻,此為時疫之報,使與傷寒一感,便發熱頭痛不同。至三日以後,邪乘表虛而外發,則有昏熱頭汗,或咽腫發斑之患,邪乘裡虛而內陷,或挾飲食,則有嘔逆痞滿,嘈雜,失血,自利吐蛔之患。若其人平素津枯,兼有停滯,則有譫語,發狂言,舌苔黃黑,大便不通之患。

平素陰虧,則有頭面赤熱,足膝逆冷,雄按:此二端亦有不屬陰虛,而胃中濁氣上熏,肺為熱壅,無以清肅下行,而使然者。至夜發熱之患。若喘噦、冷汗、煩擾、瘛瘲等症,皆因誤治所致也。評:此篇於疫邪時感伏氣各病,闡發透亮,字字精實。蓋傷寒之邪,自表傳裡,濕熱之邪,自里達表,雄按:此謂伏氣發為溫熱也,若外感風溫暑熱,皆上焦先受。疫病之邪,自陽明中道,隨表裡虛實而發,不循經絡傳次也。

以邪既伏中道,不能一發便盡。雄按:夏之濕溫,秋之伏暑,病機皆如此。治法有區別。故有得汗熱除,二三日復熱如前者;有得下里和,二三日復見表熱者;有表和復見里證者。總由邪氣內伏,故屢奪屢發,不可歸咎於調理失宜,復傷風寒飲食也。汪按:此真閱歷之言。評:此等證多發於夏秋,病情錯雜,治法盡多,誤用風藥,死者接踵。

外解無如香豉、蔥白、連翹、薄荷之屬;內清無如滑石、芩、連、山梔、人中黃之屬;下奪無如硝、黃之屬。如見發熱自利,則宜葛根、芩、連;雄按:葛根宜慎用,余易以滑石、銀花較妥。汪按:宜用綠豆。胸膈痞滿,則宜枳、橘、香附;雄按:桔梗太升,須少用。香附太燥,宜酌用。

余則以厚朴主濕滿,石菖蒲主痰痞,貝母主鬱結,皆妙。汪按:用制香附無礙。嘔吐呃逆,則宜藿香、芩、連;雄按:熱熾者,以竹茹、枇杷葉易藿香。衄血下血,則宜犀角、丹皮;發斑咽痛,則宜犀角、牛蒡;亞枝云:發斑咽爛者,宜用錫類散一百十,吹之。煩渴多汗,則宜知母、石膏;愈後食復勞復,則宜枳實、梔、豉,汪按:宜加竹茹。

隨症加葳蕤、茯苓、丹皮、芍藥之類,汪按:葳蕤宜慎用。皆為合劑。而香豉、人中黃,又為時疫之專藥,以其總解溫熱,時行外內熱毒也。顧雁庭云:喻氏治疫以解毒為主,即又可之專用大黃。葉氏之銀花、金汁同用,皆此意也。雄按:松峰之青、蒿、綠豆,亦猶是耳。評:誤用辛溫,則熱熾或至變痙。

當知其證雖有內外之殊,一皆火毒為患,絕無辛溫發散之例。每見窮鄉僻壤,無醫藥之處,熱極恣飲涼水,多有浹然汗出而解者,汪按:昔人亦有多飲殺人之戒,須知。又見鄉人有搗鮮車前草汁飲之者甚妙。此非宜寒涼。不宜辛熱之明驗乎?顧雁庭云:脈症不必大涼,而服大涼之藥,似有害而終無害者,疫也。

脈症可進溫補,而投溫補之劑,始似安而漸不安者,疫也。雄按:疫證皆屬熱毒,不過有微甚之分耳。間有服溫補而生者,必本非疫證,偶病於疫癘盛行之際,遂亦誤指為疫也。或熱邪不重,過服寒涼,宜亦溫補回春,然非疫癘正治之法,學者辨之。汪按:溫補得生者,乃暑月乘涼飲冷,中於寒濕之病。

與中於熱毒之病,大相徑庭。故云本非疫證,讀者不以害辭意,可也。故一切風燥辛熱,皆不可犯。每見粗工用羌、獨、柴、前、蒼、芷、芎、防之類,引火上逆,亢熱彌甚者,以風燥之藥性,皆上升橫散,如爐治得鼓鑄之力也。用樸、半、檳榔、青皮、木香等耗氣之藥,胸膈愈加痞滿者,汪按:庸手見此必指為虛。

揠苗助長之道也。雄按:又可達原飲必濕盛熱微者可用,未可執為定法。有下證已具,而遲疑不敢攻下,屢用芩、連不應者,此與揚湯止沸不殊也。至於發狂譫語,舌苔焦黑,而大便自利,證實脈虛,不可攻者。雄按:清熱救陰,間亦可愈。及煩熱痞悶,冷汗喘乏,四肢逆冷,六脈虛微不受補者,皆難圖治也。

時疫變證多端,未能一一曲盡,聊陳大略如此。雄按:小兒痘證,多挾疫癘之氣而發。伍氏謂疫毒藏於脾經,正與此論合。故費氏專講痘疫,以救非常痘證之偏,厥功偉矣,後人不察,訾其偏任寒涼,蓋未知痘之同於疫也。審其為疫,必宗其法,又可曾亦論及?近惟玉清任知之。

余謂麻疹亦有因疫癘之氣而發者,故治法亦與溫熱相埒也。習幼科者,於溫熱暑疲諸證,因其可不細心討究耶。汪按:治痘專任寒涼,窮非正軌。痘證本與斑疹不同也,此謂費氏之法,特以救非常之痘,則知尋常之痘,未可概施。若奉費氏為治痘定法,而置溫托諸法而不用,是又大誤矣。

即如溫熱病,固大忌溫補,而病情萬變,至其壞證卻與傷寒壞證無異,有必須溫補挽救者,亦不可執一也。然豈可奉溫補為治溫熱病之定法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