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欽安

《傷寒恆論》~ 外附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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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附 (1)

1. 外附

夫太陽者,即坎中真陽也;少陰者,即坎水也。陽居二陰之中,陰含一陽之內。人身中一水一火,即在此處攸分。故太陽為人身綱領,主皮膚,統營衛者是也。太陽之氣上升,則水精之陰,即從太陽而上行,從皮膚而出水氣。太陽為外邪乾犯,必由毛竅而入,仲景所以著《傷寒》,皆是從根底上來也。

故太陽之底〔面〕是少陰,少陰之底面即是太陽,所以太陽發汗有亡陽之虞,即此是也。後學不知根底,著春溫,著利證,種種不一,自以為補仲景之不逮,而不知仲景列六經,早已發明其要,惜後人之學識未到,功力未深,自詡以為獨得之秘,而其中亦有好處,不得即為之無用也。總之根底未澈,源頭未清,不得不直言之也。

【闡釋】,鄭氏於書末附太陽少陰總論者,何故?《醫理真傳》一書,首揭乾坤大旨,而以坎、離為人生立命之根。坎水在人身雖屬陰血,但中有真陽,在人身為腎,一點真陽,含於二陰之中,為人立命的真種子。離為火,屬陽,氣也,在人身為心。而中一爻來自坤元,真陰寄在其中。

在人身則腎中真陽升發,能使水上交於心,心中真陰能使火下交於腎。氣血循環,周流不息,水升火降,陰平陽秘,使人身體健康,心智煥發,都是坎離互濟交融,一升一降,往來不窮,性命於是乎立。傷寒六經中之太陽,即坎中真陽也;少陰者,即坎水也。六經以太陽為首,凡病邪初入,必由太陽,以太陽為寒水之區,主皮膚,統營衛,為一身綱領。然太陽底面,即是少陰腎經,相為表裏也。

若太陽病過發汗,則傷少陰腎中真陽,而有亡陽之虞。太陽一經為病,有經病,有傷風症,有傷寒症,有兩感症,有腑症。腑症之中,又有蓄尿症,蓄熱症,蓄血症,癃閉症。在六經病證中,最為繁多,變化亦大,其治似簡實難。至少陰一經之病,有由傳經而來,亦有外邪直中少陰經。

少陰經兼屬手少陰心及足少陰腎,係上火下水,而下水中復有真陽,故本經之病,除經症外,尚有協火、協水兩症。在六經中,除太陽經外,本經較其他諸經為復雜,因其為水、火交會之地,元氣之根,人身立命之主也。病至此際,是元氣衰極,剝至於根,故少陰病中,重症、死症較多。

仲景立四逆,是專為救這一點元氣說法。又云治三陰厥逆,可知這一點元氣,澈上澈下,包羅天地,此方不獨專為少陰立法,而上中下三部之法俱備,知得此理,便知得薑附之功用也。筆者數十年之經驗,對治陽虛諸種病症,用薑、附少則30克,多達250克,從未發生任何副作用,真是藥到病除。不敢自秘,願與同人共用之,以救世之陽虛患者,功莫大焉。

余自幼小時,即聞老人相傳,有麻腳瘟證,終不知此證是何也?今者曆醫有年,始得其要。夫曰麻腳瘟者,人身衛外之陽不足,卒為陰邪所閉也。然有吐有瀉,皆是陰邪已犯中宮,上下逼迫,而人身元氣係在後天,頃刻將元氣剝盡,能令人死。余曾救多人,一見此症,即用大劑回陽,可以移危為安。

斬關丸四逆湯,皆神效之品。設窮鄉僻壤,覓藥維艱,一遇此等證候,即速搗生薑汁同紅糖服之,如無紅糖,即薑汁亦可;如薑不便,而胡椒亦可,速速吞之,皆能獲效。昧者不識,胡亂施治,未有不速其死者也,願諸公熟記之,至切至切。

【闡釋】,鄭氏釋麻腳瘟病為人身衛外之陽不足,卒為陰邪所閉也,是經驗有得之言。因其病來勢兇猛,頃刻將元氣剝盡,能令人死。即用大劑回陽,如四逆湯、斬關元服之,可以轉危為安。對缺醫少藥之窮鄉僻壤,提出簡便易行之薑汁同紅糖服之,或胡椒速吞之,皆能獲效,足以補醫藥之不逮,彌足珍貴。

斬關丸方,舒馳遠自製(據舒本少陰前篇五條補入)

**硫磺五兩,研細末,貫入豬大腸,線劄煮去腸滾水淘數次曬乾,肉桂**一兩,**白蔻、生附子花椒、生白朮、吳萸、半夏雞內金**各五錢

以上共為末,飯碾成丸。

醫家治病,務要識得內外兩法,邪有由外而入者,有由內而出者,大有分別。如發熱一證,無論男婦老幼一見發熱,鮮不以為外感也,不知大有分別。余閱歷數十年,方始識得,不敢自秘,以公諸世,亦救世之意也。千古以來,名賢迭出,惜此未剴切詳明也。曰內曰外,何以辨之?證之?由外感者,無論男婦老幼,一經外感,邪從毛竅而入,閉其外出之氣機,人即沉迷倒臥不起,所現頭疼、身痛、惡風、畏寒等等情狀。若由內而出者,無論男婦老幼,人不困倦,起居一切如無病者,但發熱而已。

其間有手心獨發熱者,有上半日發熱者,有下半日發熱者,有夜間發熱者,種種不一。但其人面白、唇青、口不渴、滿口津液,飲食無味,大小便利,不思水飲為據。即有面赤如硃,口紅唇裂、皆在舌上,津液滿口,小便清長,喜飲熱湯上辨之,萬無一失。

【闡釋】,發熱有內、外之分,鄭氏原文剴切詳明,無庸贅述。但筆者認為將《醫理真傳》認病捷要總訣發熱類與之合參,則更為全面,故不憚繁而錄之,以供辨證。發熱而身疼者,外感也(自汗桂枝,無汗麻黃)。發熱而身不疼,飽悶吞酸者,內傷於食也(平胃散加消食行氣之藥)。

發熱身疼,不惡寒,舌黃而飲冷者,熱傷於裏也(白虎湯桂枝乾葛)。發熱身疼,惡寒,口不渴者,邪入少陰也(麻黃附子細辛湯)。素稟不足,無故身大熱,舌青欲飲極熱者,元陽外越也,亦有口不渴者,皆同(吳萸四逆湯)。小兒發熱,氣粗口熱者,表裏俱病,內有熱也(人參敗毒散加芩、連、梔子)。

發熱出氣微溫,而口不熱,小便清長,大便不實,素有疾者,元氣不固也(理中湯六君子湯之類)。

計三條

問曰:俗云服薑附燒乾腎水,果有是說乎?

答曰:子不觀仲景之用薑附,所以回陽也,陽回則津液自生,何以不燒乾腎水而反生津液,生死人而肉白骨乎?此其中大有關鍵,昧者不明陰陽底蘊,畏薑附視若砒霜,不敢輕用,病家亦不敢輕服,相沿成風,牢不可破。猶其不知薑附乃少陰主藥,仲景用之以扶少火而生氣者也。曰:然則薑附其可恆用歟?曰:可。曰:何以知其可恆用也?曰:凡一切陽虛諸症,如少氣、懶言、身重、惡寒、聲低、息短、舌潤、舌黑、二便清利、不思水飲、心悸、神昏、不語、五心潮熱,喜飲熱湯、便血、吐血、閉目妄語,口臭難禁,二便不禁,遺尿遺屎,手足厥逆,自汗,心慌不寐,危候千般,難以枚舉,非薑附何以能勝其任,而轉危為安也乎?曰:然則世之用大黃芒硝以治病者,其故何也?曰:大哉斯問也?曰:夫大黃芒硝乃治壯火食氣之症也。曰:壯火之為病若何?曰:壯火者,是外來之邪熱,入與陽明之燥熱相合,盤據於中,若不急為撲滅,頃刻將真陰灼盡而性命不保,故曰壯火食氣即此。仲景於此,輕則以人參白虎,重則以大承氣、小承氣湯,與夫六味、麥味、雞子黃連潤燥、養陰、救陰諸法,皆一轍也。至所現病情,如氣粗口熱、大渴飲冷、壯熱、煩躁、汗多、身輕、張目不眠、聲音響亮、口臭、芒刺滿口,譫語神昏,二便不利,胸腹痞滿,狂叫不休,便血,吐血,種種危候,難以枚舉。如此之病,不惟薑附不用,即一切辛燥之品,皆當禁服也。由是觀之,則醫亦可學也,而用藥之宜熱宜涼,有一定之理也。噫!先生此論,其可為醫門之一助也,實快事也。

【闡釋】,鄭氏此條採取問答形式,說明薑附之功用,並斥服薑附燒乾腎水之說。仲景傷寒論113方中,用附子者有33方,蓋附子純陽之性,能補坎中真陽。《醫理真傳》一書中,有坎卦解、離卦解、氣血兩字作一卦解,君相二火解等,都是說明氣血周流五臟六腑,以及全身,必須相應平衡,始能健康長壽。如有偏盛,必發而為病。

「氣有餘便是火,氣不足便是寒」。「火旺者陰必虧,寒甚者陽必衰」。此陽虛陰虛之所由來也。薑附乃陰症主藥,用之以扶少火而生氣者,凡一切陽虛諸症,皆可服之。附子為熱藥之冠,能扶欲絕之火種,又必佐乾薑之辛散,以蕩盡陰邪,迎陽歸舍,故曰回陽。凡陽虛陰盛為病,皆可放膽使用,能早用善用,即不致釀成危候。

蓋邪火始能傷陰,真火實能生陰,火盛則水盛,火衰則水衰,故燒乾腎水之說,實屬無稽。筆者臨證數十年來,以善用薑桂附聞於世,用附片少則數十克,多則達二三百克,從未發生任何副作用,蓋即本諸邪火始能傷陰,真火實能生陰之理論。又曰:「然則世之用大黃,芒硝以治病,其故何也"?蓋硝、黃乃治壯火食氣之藥也,食氣者,食盡元陰之氣也。若不急為撲滅,頃刻將真陰灼盡而命不永。

至其所現症狀,如氣粗口熱,大渴飲冷等,非但薑附不可用,即一切辛燥之品,皆當禁服,此又白虎、承氣之用矣。

或問:俗云小兒純陽之體,不宜服薑附,是耶?非耶?

答曰:小兒者,稚陽也,如初生之萌芽,其質嬌嫩,用藥稍差,即禍生不測,便釀出陽虛種種危候,非薑附何能扶少火而生氣,以助先天危亡之機乎?世人動曰純陽,豈非見之左耶。總之用薑附亦必究其虛實,相其陰陽,觀其神色,當涼則涼,當熱則熱,何拘拘以薑附為咎哉?

【闡釋】,俗說「小兒純陽之體,有熱無寒」。其實此語非是。有初生小兒,生下後其身體即為陽虛者,由其母在妊娠期中,喜食生冷;或因營養不良,以致胎兒在母腹中,即未健康成長,發育不好,其面容皎白,額上顯出青紋,口唇青白,哭時聲不洪亮,舌質淡紅,苔白膩等。

亦有小兒患病,注射青鏈黴素,或過服寒涼之劑,有如鄭氏所說:「用藥稍差,即禍生不測,便釀出陽虛種種危候。」上述兩種症狀,則非用薑附以扶少火而生氣,以救危亡不可。總之用薑附必辨其陰陽虛實,何能拘泥於小兒純陽之體,不宜服薑附哉!筆者曾治患兒戴某,生下後三月,即患咳嗽,病勢嚴重,送醫院治療,經注射青黴素半月,病癒出院。在一年中,咳喘斷續發作,住醫院四次。

最後一次診斷為肺氣腫,雖注射針藥及輸液治療,未見減輕,已下病危通知書。患兒面容烏黑,咳時頭傾胸曲,氣喘促,出冷汗,手足冰涼,舌質淡紅,苔白膩。其母在妊娠期中,喜吃生冷瓜果以及冰糕汽水等飲料。根據上述診斷,胎兒在母體內即受損傷,生下後即現陽虛之象。

加之三月即住醫院治療,共有五次,注射青黴素及輸液,損傷陽氣。現已見種種危候,非用薑附以扶陽止咳喘不可。先用四逆湯加麻黃治之;繼用真武湯,最後以理中湯善其後,共服藥三十劑而痊癒。今十年,小孩健康成長,已讀小學矣。

或問:俗云小兒初生,先服開口藥,以下胎毒,免生瘡症,用藥不外大黃、銀花、勾藤、防風巴豆大棗等,果可服否?

答云:小兒下地,定要服開口藥,以下胎毒,免生瘡、風症,此皆不經之論。夫小兒居母腹中,母呼一呼,母吸一吸,十月功圓,破衣而出,此時一團真氣養成,有何胎毒?如果有毒,小兒尚可活乎?既經下地,如初出土萌芽,此則一身真氣,本是並無一毫外邪,何得即以戕伐生氣之藥而施之,則無疾反生有疾,不生風因而生風,故有四六風、七天風,十有九死,難以枚舉。此千古之流弊,實千古小兒之大厄也。噫!何世人之不講究理法耶?

【闡釋】,鄭氏認為小兒初生下地,不可妄施藥品,力斥世俗用大黃、銀花等藥以下胎毒之非是,並指出其流弊,在當時是很有見地的。現今產科醫院林立,婦女生育小孩多在醫院,此種陋習,已隨之而消失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