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士鐸

《本草新編》~ 卷之三(角集) (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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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三(角集) (11)

1. 仙茅

仙茅,味辛,氣溫,有毒。入腎。治心腹冷氣,療腰膝攣痹,不能行走,男子虛損勞傷,老人失溺,無子,益肌膚,明耳目,助陽道,長精神,久服通神強記。中仙茅毒者,含大黃一片即解,不須多用大黃也。此種藥近人最喜用之,以《本草》載其能助陽也。然全然不能興陽。

蓋仙茅氣溫,而又入腎,且能去陰寒之氣,以止老人之失溺,苟非助陽,焉能如此。而子獨謂全不興陽者,以仙茅之性,與附子、肉桂迥異。仙茅雖溫,而無發揚之氣,長於閉精,而短於動火。閉精,則精不易泄,止溺,則氣不外走,無子者自然有子,非因其興陽善戰,而始能種玉也。子辨明其故,使世之欲閉其精者,用之以固守其精。

而元陽衰憊,痿弱而不舉者,不可惑於助陽之說,錯用仙茅,歸咎於藥之不靈也。

或問仙茅閉精,而不能興陽,其說甚創,然子論之甚辨,豈亦有試之而云然乎?曰:餘論其性耳,何試為然,而余亦曾自試之矣。予平日之陽,亦未甚衰也,服仙茅半年,全然如故。余不得其意,後遇岐天師之指示,而始爽然自失也。仙茅閉精,而不興陽,實身試而有驗,乃閱歷之語,非猜度之辭也。

白話文:

仙茅,味道辛辣,性質溫熱,有毒性。主要作用於腎臟。可以用來治療胸腹部的寒冷氣滯、腰腿的攣縮麻痺、不能行走,以及男子因虛損導致的勞傷、老人尿失禁、不孕,還可以使肌肉飽滿、耳聰目明,幫助陽氣、使精神飽滿。長期服用可以使人精神通達、記憶力增強。如果中了仙茅的毒,含一片大黃就能解毒,不需要多用大黃。這種藥現在很多人喜歡用,因為《本草》記載它能幫助陽氣。然而,它實際上完全不能使陽氣興盛。

因為仙茅性質溫熱,而且作用於腎臟,又能去除陰寒之氣,所以可以用來治療老人尿失禁。如果不是幫助陽氣,怎麼能達到這種效果呢?你卻說它完全不能興盛陽氣,是因為仙茅的性質與附子、肉桂截然不同。仙茅雖然溫熱,但沒有發散陽氣的作用,它擅長於封藏精氣,而不擅長於激發慾火。封藏精氣,那麼精液就不容易洩出;止住小便,那麼氣就不會向外散失。沒有生育能力的人自然就會有孩子,這並不是因為它能興盛陽氣、善於交合,才能使人懷孕的。我說明了其中的道理,是想讓那些想要封藏精氣的人,用它來固守精氣。

而那些元陽衰弱、陽痿不舉的人,不要被它能幫助陽氣的說法所迷惑,錯誤地使用仙茅,反而責怪藥物沒有效果。

有人問,仙茅能封藏精氣,卻不能使陽氣興盛,這種說法很新穎,但是你分析得非常透徹,難道也是親身試驗過才這麼說的嗎?我回答說:我只是根據它的藥性來推論的,何必親自試驗?而且我也曾經親身試驗過。我平時的陽氣也並不衰弱,服用了仙茅半年,完全沒有變化。我不明所以,後來遇到岐天師的指點,才恍然大悟。仙茅封藏精氣,卻不能使陽氣興盛,這是我親身試驗過的結果,是實際經驗的總結,不是隨便猜測的。

2. 附子

附子,味辛,氣溫、大熱,浮也,陽中之陽,有大毒。大者為天雄,小者為川烏。天雄過熱,不可用;川烏熱太劣,不若附子之適於用也。製法:每個用甘草五錢,煮水一碗,將附子泡透,不必去皮臍尖子,正要全用為佳。取甘草至仁,以制不仁也。無經不達,走而不守,但可為臣使,佐群藥通行諸經,以斬關奪門,而不可恃之安撫鎮靜也。

去四肢闕逆,祛五臟陰寒,暖腳膝而健筋骨,溫脾胃而通腰腎,真奪命之靈丹,回春之仙藥也。用之當,則立刻重生;用之不當,則片時可死。畏之而不敢用,因循觀望,必有失救之悲;輕之而敢於用,孟浪狂妄,又有誤殺之嘆。要在人辨寒熱陰陽,而慎用之也。夫附子,陽藥也,以陽治陰,最為相宜,以陽治陽,自然相惡。

陽主熱,而陰主寒,有如冰炭,何至錯誤。惟陽似陰,而陰似陽,以假亂真,往往殺人,慘於刀刀也。我今辨陰陽寒熱之殊,使用附子者盡生人,而不再誤殺人也。陰熱之症,乃腎水之耗,而腎守之火不能下安於腎宮,上衝於咽喉口齒之間,其舌必滑者也。論理大補其真陰之水,水旺而火又不歸。

然而,徒補其水,火雖少衰,終不能一時驟降,少用附子,同肉桂入於六味地黃湯中,大劑冷服,下喉而火即消,歸下腎內,上焦之熱,盡化為清涼矣,此用附子以治陰熱之秘法也,陽熱之症,乃心火之盛,移於其熱胃中,發狂而大叫,或失神而譫語,手足反現冰冷,而胸前膈上多有發斑者,必大渴呼水,而舌苔或紅、或黃、或灰黑,必燥而峭,開裂成綾者也。論理不必從治,竟用三黃石膏直治其火,火瀉而腎水不幹,可免亡陽禍。

然火過於旺盛,用大寒之藥,恐致格拒,尚不入加附子一片,重一分,入於三黃石膏湯中,以火從火,引苦寒之藥下行,而不相背,熱性過而寒性發,自能瀉火邪於頃刻矣,此用附子以治陽熱之秘法也。陰寒之病,乃寒邪直中於腎經,此傷寒之卒病也。

腎受寒邪,命門之火自不能藏,欲遁出於軀殼之外,而寒乘勝追逐,犯於脾則腹痛,犯於肝乃脅痛,犯於心則心痛,或手足青者有之,或筋骨拘攣者有之,或嘔或吐,或瀉或利,甚則身青袋縮,死生懸於反掌,真危急存亡之秋也。

探其舌必滑,急用附子二三錢、人參五六錢或一二兩、白朮一二兩、乾薑二錢,同煎服之,下喉而陽回寒散矣,此陰寒用附子之法有如此,陽寒之病,平素傷其脾胃之氣,不能榮衛於一身,以致風寒但犯,發熱惡寒,喜臥而不喜語言,喜靜而不喜紛擾,與之飲食,又能知味,身雖熱,而神思甚清,脈必細微,氣必甚怯,此陽氣不足,而邪乃中之也,其舌雖干而必滑,急用理中湯加附子一錢治之,正氣足而邪自散矣。甘溫除大熱,非此之謂歟。

陽寒用附子之法,又如此。知此四治,觸類旁通,斷無誤用之失矣。

或問附子有毒,用之得當,可以一服即回陽,有毒者固如是乎?附子之妙,正取其有毒也。斬關而入,奪門而進,非藉其剛烈之毒氣,何能祛除陰寒之毒哉。夫天下至熱者,陽毒也,至寒者,陰毒也。人感陰寒之氣,往往至手足一身之青黑而死,正感陰毒之深也。陰毒非陽毒不能祛,而陽毒非附子不勝任。

以毒治毒,而毒不留,故一祛寒而陽回,是附子正有毒以祛毒,非無毒以治有毒也。

或問附子入之於三生飲中,救中風之垂絕,何以必生用之乎?此實有妙義存焉。夫中風,非風也,乃氣虛而痰塞於心中,故一時卒中,有似乎風之吹倒也。若作風治,十死九矣。必須用人參為君,附子為佐,加之生南星、生半夏、生薑,而後可以開其心竅,祛逐其痰涎,使死者重生也。世人皆以為人參之功也。

苟非附子,何以推蕩而奠寧哉?然此時用熟附子,正恐未必神效,往往有緩不濟事之憂。必生用之者,取其無所牽制,則斬關突圍而入,自能破勁敵於須臾也。藥中用霸氣而成功者,此類是歟。

或問參附湯之治陰寒直中,又救一時之垂絕者,何以又不用生附子耶?夫熟附子之治直中陰寒也,欲救其回陽也。陰寒入於至陰之腎中,祛命門之火出外,而不敢歸宮,真火越出,而陰寒乘勢祛逐,元陽幾無可藏之地,此時而不大用人參,則元陽飛出於軀殼之外矣。

然而徒用人參,不佐之以附子,則陰寒大盛,人參何能直入於腹中,以生元陽於無何有之鄉?既用附子,而不制其猛悍之氣,則過逐陰寒,一往不顧,未必乘勝長驅,隨陰寒而盡散熱,必元陽無可歸,而氣又遽亡。故必須用熟者,同入於人參之中。既能逐陰寒之外出,又且引元陽之內歸,得附子之益,去附子之損,所謂大勇而成其大仁也。

或問附子陽藥,宜隨陽藥以祛除,何以偏用之陰藥以滋補乎?蓋附子大熱之品也,入於陽藥之中者,所以救一時之急;入於陰藥之中者,所以治久滯之疴。凡陽虛之症,宜用陽藥救之,故附子可多用以出奇;陰虛之病,宜用陽藥養之,故附子可少用以濟勝。陽得陰而功速,陰得陽而功遲,各有妙用也。

或疑附子之功,有以少而成功者,又是何故?夫急症宜多,而緩症宜少,此用附子之法也。但古人有用附子只一片而成功,非藉其斬關奪門之神也。蓋附子無經不達,得其氣而不必得其味,入於經而不必留於臟,轉能補氣以生氣,助補血而生血,而不至有增火增熱之虞,反成其健土關胃之效也。

或問附子何以必得人參以成功,豈他藥獨不可制之乎?夫人參得附子則直前,無堅不破;附子得人參則功成,血脈不傷。至於他藥,未嘗不可兼投。然終不知人參與附子,實有水乳之合也。

或問繆仲醇論附子之害,其言又可採否?噫。仲醇之心則仁矣,而論證尚未盡善也。如言外寒,脾陰不足,以致飲食無味,喜飲冷漿及鮮果,血虛腹痛,按之即止,火炎欲嘔,或乾霍亂,或大瘧寒熱並盛,老人精絕,陽痿,少年縱欲傷精,陰精不守,精滑,腦漏,婦人血枯無子,血枯經閉,腎虛小便餘瀝,夢寐紛紜,行履重滯,痹症,中風僵仆不語,中風口眼歪斜,中風言語蹇澀,中風半身不遂,中風痰多神昏,陰症癰疽未潰,其三十一症,皆必須附子,十補陰,三補陽,始能奪命奏功。

仲醇一概戒人勿用,庸醫執滯不通,堅信不用附子以回陽,又何以生陰以續命乎?雖仲醇過於謹慎,與其亂用殺人於頃刻,不若煩用以聽其自生。然病實可生,任其悠忽,因循失救,而奄奄坐已,又行醫之過也。鐸所以將仲醇所忌七十二症之中,摘其宜用附子者,表而出之,以亦其救病之延生,勿坐視聽死也。

或問繆仲醇之過慎,未必非全生之道,吾子以其所忌者,摘出以交之,必自萬一殺人,過不在子乎?嗟乎!仲醇之所慎者,正病所不必慎者也。豈獨不必慎,實症之不可慎者也。宜慎而不慎,與不可慎而又慎者,非至中之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