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士鐸

《本草新編》~ 卷之三(角集)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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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三(角集) (8)

1. 元參

元參,味苦、咸,氣微寒,無毒。忌銅器,犯人噎喉喪目。入肺、腎、胃三經。強陰益精,補腎明目。治傷寒身熱支滿,忽忽如不知人;療溫瘧寒熱往來,洒洒時常發顫;除女人產乳余疾,祛男子骨蒸傳屍,逐腸風血瘕堅症;散頭下痰核癰腫。乃樞機之劑,領諸氣上下,肅清而不致濁,治空中氤氳之氣,散無根浮游之火,惟此為最。

前人之論如此,近有輕之不用,即用之,不敢多。豈知元參乃君藥,實可恃之奪命以救人者乎。夫天下尤難治者,火症也。火症之中,尤難降者,無如胃、腎之二火。腎火沸騰,乃龍雷之火也,其勢尤烈,以苦寒折之,反致增焰,焚林劈木,每在陰寒大雨之時,夏日炎氛之間,一遇涼風白露,龍雷收藏矣。故以苦寒直治,不若以微寒從治。

元參正微寒之品,而又善散浮游之火,治之正復相宜,此治腎火之所必需也。

若胃火之起,勢若燎原,不盡不止,往往熱氣騰天,火星口出,登高而歌,棄衣而走,見水而入。苟不以辛涼大寒之藥救之,乃發狂亡陽,立時身喪,此非急用白虎湯不可。然石膏過寒,多服損胃,雖一時救急,不可以善後。元參治空中氤氳之氣,瀉火正其所長。石膏之後,即續之以元參,則陽火自平,而陰火又長,何至有亡陽之懼乎,此又治胃之所必需也。但勺水難以救焚,反致至焰。

若胃火乃陽火也,必多用元參,然後可以遏其勢;而腎火乃陰火也,亦必多用元參,然後可以息其熾。況元參原是君藥,多用始易成功,少用反致僨事,不妨自一兩用至五、六兩,以出奇制勝。倘畏首畏尾,不敢多用,聽其死亡而不救,冀免於無過難矣。吾願行醫者,聞吾言而重用元參,以治胃、腎之二火可乎。

或問元參以退胃、腎之火,既不損胃,又且滋陰,但必須多用,不妨一兩以用至五六兩,毋乃太多,恐脾胃難於承受,萬一變生飽悶、不欲飲食之症奈何?噫!免過慮矣。夫胃、腎之火上騰者,由於下之無水也。火旺之極,乃水虧之極,水不虧,乃火不旺。天地之道,陰陽之道,陰陽所以相根,人身之中,水火原以相召,有水以制火,乃火安平,下焦斷不沸越於上焦也。故火不得水乃已,一得水乃相安,斂戢甚神且速也。

然乃火之騰空,正望水不可得,惟恐水之細微,不足以解其燥烈之炎氛,豈有得滂沱及厭惡作祟之理。是以入於胃而胃蘇,入於脾而脾樂,況胃、腎二火炎上,各經之水皆爍,水即滂沱,尚恐分潤之不足,何至有觸留於補,胃艱於承受,致生飽悶不欲食之症哉?此必無之事,可放膽用之。而吾猶以為少耳,更當佐之以麥冬,益之以生地、甘菊,庶幾同群共濟,有露足之快也。

或疑元參退浮游之火,退上焦之虛火,非退下焦之虛火。吾子盛稱其功,得無錯認腎中之火上游耶?非錯也。夫浮游之火,正下焦之火,非上焦之火。凡火在上焦者,盛易消;火在下焦者,炎難息。元參解下焦之火,故非多用,不能成功。蓋上焦之火,肺火也、心火也。肺火用黃芩,心火用黃連,不易之法也。

肺火雖盛,黃芩用二錢,無不清涼;心火雖烈,黃連用三錢,無不消滅。正以上焦之火,原易炎上,又易解故也。若下焦之火,非出之於肝木,即出之於腎水。肝、腎之火,皆龍雷之火也,忽然上騰,忽然下降,其浮游無定之狀,實予人難以捉摸,非大用元參,乃水不足濟火,其焚林劈木之威,有不可言者矣。人見用元參不能降火,誰知是少用元參,不能以益水耶。

總之,實火可瀉,而虛火可補。瀉實火,可少用寒涼,而瀉虛火,必須多用滋潤,此元參退腎、肝之虛火,斷宜多用,以定浮游,切戒少用,以增其酷烈也。

或疑元參退浮游之火,火退又用何藥,便浮游之火不再浮游,抑仍用元參為善後之策乎?夫元參可以退一時之火,安能退久遠之火。火性炎上,非水不足以濟一時之急;火性又善藏,非水不足以救萬火之炎。用元參以降火,隨用肉桂以安火,大用元參,而少用肉桂,或佐之以純補真陰之藥,自然火得水以相制,火得水而潛藏,又何至再為浮游哉。

或疑元參用之於肉桂之中,恐寒熱之未宜,此乃未知陰陽之妙矣。夫陰陽之道,彼此相根,無陰,乃陽從何生;無陽,乃陰從何長。元參得肉桂,乃陰易生;肉桂得元參,乃陽又易長。惟陽長而後陰消,陰消於下,而火不騰於上矣。二味合用,正陰陽之妙用也。

或疑陰陽平而後無病,今用元參、肉桂,一多一少,吾恐輕重不同,陰陽不得其平也。夫陰陽之不平也,久矣。誠觀天地,無不陰多於陽,群陰之中,得一陽而安,倘陽多於陰,乃成酷烈世界矣。人一身之中,五臟六腑,無非火氣,然非水氣之溺滿,乃又成焦捁腹體矣。所以,補陰之藥不可不多,而補陽之藥不可不少。

蓋陰旺,則火旺可以制火;若陽旺,則乃火旺,必至爍水矣。用元參滋補,必宜多。肉桂益陽,必宜少。二味一多一少,似乎陰陽之不得其平,誰知陰多於陽,正陰陽兩得其平哉。

或疑元參降火,又要知母、黃柏之流亞也,先生戒知母、黃柏之不宜輕用,又勸人治浮游之火者,多用元參,何其自相皆謬乎。非謬也。元參微寒,非大寒。大寒之地,草木不生,微寒之地,草木更茂。所以棄知母、黃柏,而用元參、地骨也。況元參、地骨微寒之中,又有滋補之味,異於黃柏、知母甚遠,烏可同類而並論哉。

或疑寒涼既有損於脾胃,而微寒之藥豈無損哉。夫治病去其甚者,未可一概盡去。吾患黃柏、知母過寒涼,非盡謂寒涼之不可用也。故倘知母、黃柏尚稱其功,以示可用,豈元參、地骨微寒之藥,而反去之乎。況元參、地骨治虛火之內熱上游,實有殊功,余又何可不亟為表揚,以勸世之必用哉。

或問元參微寒,何以能瀉浮游之火耶?蓋火分虛、實,實火宜大寒之品,以降其炎騰之勢;虛火宜微寒之味,以引其歸斂之途。元參瀉中有補,治虛火實宜,浮游之火,正虛火也,故亟需之耳。或問玄參何宜於腎?曰:腎水虛,則寒而濕,宜用溫以補之。腎火虛,則熱而燥,宜用涼以補之。故玄參一味,特為腎臟君藥也。

白話文:

元參,味道苦且帶鹹,藥性微寒,沒有毒性。使用時要避開銅器,否則會導致人噎住喉嚨或眼睛失明。它能進入肺、腎、胃三條經脈。具有強壯陰液、增益精氣、補腎明目的功效。可以治療傷寒引起的身熱、四肢脹滿、意識模糊不清的症狀;治療溫瘧,使寒熱往來、發抖的症狀減輕;能去除婦女產後乳疾,以及男子骨蒸傳屍等疾病;還可以驅除腸風血痔、堅硬的腫塊;能消散頭部以下的痰核腫塊。元參是重要的藥物,可以引導全身氣機上下運行,使氣清澈而不混濁,能治療空中瀰漫的邪氣,消散沒有根基的虛火,這方面的功效是最好的。

前人是這樣論述元參的,但現在有人輕視它,不常使用,就算使用也不敢多用。難道他們不知道元參是主藥,是可以依賴它來救人性命的嗎?世上最難治療的疾病,就是火熱之症。在火熱之症中,最難降伏的,莫過於胃和腎的火氣。腎火沸騰,如同龍雷之火,氣勢尤其猛烈,用苦寒的藥物來壓制,反而會助長火勢,就像焚燒森林、劈開樹木一樣。腎火往往在陰寒大雨的時候或夏天炎熱的時候發作,一旦遇到涼風白露,龍雷之火就會收斂。所以,直接用苦寒藥物來治療,不如用微寒的藥物來引導。

元參正屬於微寒的藥物,而且又善於消散浮游的虛火,用它來治療正合適,這是治療腎火所必需的藥物。

如果胃火發作,勢如燎原之火,不完全撲滅就不會停止,往往會出現熱氣衝天、口中噴出火星、登高唱歌、脫衣而走、跳入水中等瘋狂的行為。如果不及時用辛涼大寒的藥物來救治,就會導致發狂、亡陽,立刻喪命,這時就必須急用白虎湯。但是石膏過於寒涼,服用過多會損傷脾胃,雖然能一時救急,卻不能作為善後之用。元參能治療空中瀰漫的邪氣,瀉火是它的長處。在服用石膏之後,接著服用元參,就能使陽火平息,而陰液又能增長,哪裡還會有亡陽的危險呢?這也是治療胃火所必需的。但是,用一勺水難以撲滅大火,反而會助長火勢。

如果胃火是陽火,就必須多用元參,才能夠遏制它的氣勢;而腎火是陰火,也必須多用元參,才能夠平息它的熾盛。況且元參本來就是主藥,多用才容易成功,少用反而會導致失敗,不妨從一兩用到五、六兩,以便出奇制勝。如果畏首畏尾,不敢多用,眼看著病人死亡而不去救治,想要避免過失就難了。我希望行醫的人,聽了我的話,要重視使用元參,來治療胃和腎的火氣。

有人問,元參退胃、腎之火,既不損傷脾胃,又能滋養陰液,但必須多用,從一兩用到五六兩,難道不會太多嗎?恐怕脾胃難以承受,萬一出現腹脹、不思飲食的症狀怎麼辦呢?哎!不必過於擔心。胃、腎的火氣上騰,是因為下焦沒有水液的緣故。火熱旺盛到了極點,是水液虧損到了極點,水液不虧損,火熱就不會旺盛。天地運行的道理,陰陽變化的道理,陰陽是相互依存的,人體之中,水和火原本是相互呼應的,有水來制約火,火才能安寧,下焦的水液就不會向上翻騰。所以,火得不到水就無法平息,一旦得到水就會相互安寧,收斂的速度非常快。

然而火氣騰空,正是盼望得到水液卻不可得,只怕水液太少,不足以解除燥熱的火氣,哪裡會有得到大量水液就厭惡排斥的道理。因此,元參進入胃就能使胃氣恢復,進入脾就能使脾氣歡樂,何況胃、腎二火炎上,各經的水液都被煎熬殆盡,即使有大量的水液,恐怕還不夠分潤,怎麼會有多餘的水液停留在體內,導致脾胃難以承受,而產生腹脹、不思飲食的症狀呢?這種情況絕對不會發生,可以放心地使用。而且我還認為用量太少,應該再佐以麥冬,加上生地、甘菊,希望它們能共同發揮作用,達到滿意的效果。

有人懷疑,元參退的是浮游之火,是上焦的虛火,而不是下焦的虛火。你如此讚揚它的功效,難道是誤認為腎中的火氣是向上浮游的嗎?這不是誤解。浮游之火,正是下焦的火,而不是上焦的火。凡是火在上焦的,旺盛容易消退;火在下焦的,燃燒難以平息。元參能解除下焦的火,所以非要多用,才能成功。上焦的火,是肺火和心火。肺火用黃芩,心火用黃連,這是固定的治療方法。

肺火即使再旺盛,用二錢黃芩,都能夠清涼;心火即使再猛烈,用三錢黃連,都能夠消除。因為上焦的火,原本就容易向上燃燒,也容易消散。而下焦的火,不是出自肝木,就是出自腎水。肝、腎之火,都是龍雷之火,忽而向上騰起,忽而向下沉降,它們浮游不定,難以捉摸,必須大量使用元參,才能夠使水液充足而制約火勢,否則其焚燒森林、劈開樹木的威力,難以言表。人們看到用元參不能降火,卻不知道是因為元參用量太少,不能夠增加水液的緣故。

總之,實火可以用瀉法,而虛火可以用補法。瀉實火,可以用少量寒涼的藥物,而瀉虛火,必須多用滋潤的藥物。元參可以退腎、肝的虛火,就一定要多用,來平定浮游的火氣,切記不要少用,以免加劇火勢。

有人懷疑,元參退了浮游之火,火退了又要用什麼藥,才能使浮游之火不再浮游?難道仍然用元參來善後嗎?元參只能退一時的火,不能退長久的火。火性向上炎燒,沒有水就不能解一時的急迫;火性又善於潛藏,沒有水就不能救萬火的燃燒。用元參來降火,隨後要用肉桂來安撫火氣,大量使用元參,而少量使用肉桂,或者佐以純補真陰的藥物,自然火得到水的制約,火得到水而潛藏,又怎麼會再次浮游呢?

有人懷疑,元參和肉桂一起使用,恐怕寒熱不宜,這是因為不了解陰陽的奧妙。陰陽相互依存,沒有陰,陽從何而生;沒有陽,陰又從何而長。元參得到肉桂,陰液就容易產生;肉桂得到元參,陽氣又容易增長。只有陽氣增長,陰液才能消退,陰液消退在下,火就不會向上騰起。兩味藥合用,正是陰陽相互協調的妙用。

有人懷疑,陰陽平衡之後就沒有疾病,現在使用元參和肉桂,一多一少,我恐怕輕重不一,陰陽不能達到平衡。陰陽不平衡的情況,由來已久。仔細觀察天地,無不是陰多於陽,眾多陰氣之中,得到一點陽氣才能安定,如果陽多於陰,就會變成酷熱的世界。人體之中,五臟六腑,無非都是火氣,如果不是水液充足,就會成為焦渴的身體。所以,補陰的藥不能不多用,而補陽的藥不能太少。

陰氣旺盛,火氣旺盛才能被制約;如果陽氣旺盛,就會導致火氣更加旺盛,必然會煎熬水液。用元參滋補陰液,一定要多用。用肉桂增益陽氣,一定要少用。兩味藥一多一少,似乎陰陽不平衡,但實際上陰多於陽,正是陰陽達到平衡的狀態。

有人懷疑,元參降火,和知母、黃柏等藥物相似,先生您告誡知母、黃柏不宜輕易使用,又勸人治療浮游之火要多用元參,這不是自相矛盾嗎?這不是矛盾。元參是微寒,不是大寒。在大寒的地方,草木不能生長,在微寒的地方,草木更加茂盛。所以捨棄知母、黃柏,而選用元參、地骨。況且元參、地骨在微寒的藥性中,還有滋補的功效,和黃柏、知母有很大的不同,怎麼能相提並論呢?

有人懷疑,寒涼的藥物既然會損傷脾胃,那麼微寒的藥物難道就沒有損傷嗎?治療疾病,是要去除嚴重的病邪,不能一概而論。我擔心黃柏、知母過於寒涼,並非是說寒涼藥物都不能用。如果知母、黃柏的功效還值得稱讚,表示它們可以用,那麼元參、地骨這些微寒的藥物,又怎麼能捨棄不用呢?況且元參、地骨治療虛火引起的內熱上游,確實有特殊功效,我又怎麼能不趕快宣揚,勸誡世人一定要使用呢?

有人問,元參藥性微寒,為什麼能夠瀉浮游的火氣呢?火分為虛火和實火,實火應該用大寒的藥物,來降低其向上燃燒的氣勢;虛火應該用微寒的藥物,來引導其歸斂的途徑。元參瀉中帶補,治療虛火非常適合,浮游的火氣,正是虛火,所以非常需要它。有人問,元參對腎臟有什麼好處呢?答:腎水虛,就會寒而濕,應該用溫性的藥物來補養;腎火虛,就會熱而燥,應該用涼性的藥物來補養。所以,元參這一味藥,是腎臟的主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