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本草新編》~ 卷之三(角集) (7)
卷之三(角集) (7)
1. 龍膽草
龍膽草,味苦澀,氣大寒,陰也,無毒。其功專於利水消濕,除黃疸,其餘治目、止痢、退熱、卻腫,皆推廣之言也。但此種過於分利,未免耗氣敗血,水去血又去,濕消氣又消。初起之水濕黃疸用之,不得不亟。久病之水濕黃疸用之,又不可不緩,正未可全恃之為利水神丹、消濕除痹之靈藥也。
或謂龍膽草治濕熱尤利,癉病正濕熱之病也,然用龍膽草以治黃疸,多有不效者,何也?黃疸實不止濕熱之一種也,有不熱又成黃病者。龍膽草所能治也,龍膽草瀉濕熱,不能瀉不熱之濕也。
或疑龍膽草苦寒,雖為利濕熱之要藥,治黃之症,不能捨之他求,然多服損胃,黃疸之病未必全消,元氣已失用矣。曰:治濕熱與治虛火大異。濕熱乃熱結膀胱,虛火乃火炎於腎臟。熱結於膀胱,不用龍膽之苦寒,乃膀胱之熱不能下瀉。濕且流於肢體,火炎於腎臟,一用知、柏之苦寒,乃腎臟之火不能下歸,寒且留於脾胃。
予闢用黃柏、知母之失,遇大寒之藥,不論其治病之有益無益,盡戒人之不用也,不幾因噎廢食乎。龍膽草治黃疸,余所以教人亟用,而不可緩用也。
或問龍膽草治黃疸,何以有效、有不效?先生謂龍膽草,正治濕熱之黃疸,非濕熱者不能治,然實是濕熱,仍不效,余不得其解也?夫濕熱之不同也,久矣。濕熱入肝者,其熱易散;濕熱入於膽者,其濕難祛。蓋濕熱之邪,無不從膀胱瀉出也。膽主滲入,而不主滲出,膀胱只可瀉膽中已出之濕,不能瀉膽中已入之濕熱。故在肝者易見功,在膽者難收效耳。
或問龍膽草不能瀉膽中之濕熱,又用何藥以收功。子曰:瀉濕熱不用龍膽草,余未見其可也。然專用龍膽草,又苦不能去病。惟有如柴胡舒其膽中之氣,便濕熱之邪仍從外滲出,庶幾難於收功者,變為易於收功乎,龍膽草正不必多用也。
或疑龍膽草利濕,利熱中之濕也,不識又能利寒中之濕乎?曰:今人利濕,不問寒熱,一見水症,盡用龍膽草以利濕。不知龍膽能瀉濕熱,又能瀉濕寒,但消濕熱其功速,消濕寒其功緩。速則去濕而元氣不傷,緩乃未免有傷元氣矣,蓋速乃龍膽草不必多用,而緩乃龍膽草勢不得不久用矣。故利濕熱宜用龍膽草,濕寒不宜用龍膽草。
白話文:
龍膽草味道苦澀,藥性非常寒冷,屬於陰性,沒有毒性。它主要的功能是利水除濕,消除黃疸,至於其他像是治療眼睛疾病、止瀉、退燒、消腫等功效,都是擴大解釋的說法。但是,這種藥物過於利水,難免會耗損氣血,水份排出的同時也會流失血液,濕氣消除的同時也會耗損氣。剛開始出現的水濕黃疸可以使用龍膽草,而且必須趕快使用。但對於久病的水濕黃疸,使用就必須緩慢,千萬不可以完全依賴它來當作利水的神丹、消除濕氣和痹症的靈藥。
有人說龍膽草治療濕熱效果特別好,而黃疸這種病正是濕熱引起的,但是用龍膽草治療黃疸,卻常常沒有效果,這是為什麼呢?黃疸的原因實際上不只有濕熱一種,也有不是因為熱而引起的黃疸。龍膽草可以治療的是屬於濕熱的黃疸,它只能夠排除濕熱,無法排除不熱的濕氣。
有人懷疑龍膽草藥性苦寒,雖然是治療濕熱的重要藥物,治療黃疸也不能捨棄它,但是長期服用會損傷脾胃,黃疸的病情未必能夠完全消除,反而會耗損元氣。要知道,治療濕熱和治療虛火有很大的差異。濕熱是熱積聚在膀胱,虛火是腎臟的火氣太旺。熱積聚在膀胱,不用龍膽草這種苦寒的藥物,膀胱的熱氣就無法向下排出。濕氣也會跑到肢體,火氣旺盛在腎臟,一旦使用知母、黃柏這類苦寒的藥物,腎臟的火氣無法歸於下部,寒氣也會停留在脾胃。
我反對使用黃柏、知母的錯誤,遇到藥性大寒的藥物,不論它對病情是否有益,都禁止別人使用,這樣不就像因為怕噎到而不敢吃飯一樣嗎?龍膽草治療黃疸,我之所以教人要趕快使用,而不能遲緩使用。
有人問龍膽草治療黃疸,為什麼有時候有效、有時候沒效?我說龍膽草是治療濕熱黃疸的藥,不是因為濕熱引起的黃疸就不能治療。但即使確定是濕熱,有時候仍然沒有效果,我不了解原因。其實濕熱有不同的情況,已經很久了。濕熱侵入肝臟,熱氣容易散開;濕熱侵入膽囊,濕氣就很難去除。濕熱之邪,都是從膀胱排出的。膽囊主導滲入,不主導滲出,膀胱只能夠排出已經從膽囊出來的濕氣,無法排出進入膽囊的濕熱。所以,在肝臟的容易見效,在膽囊的就難以收效。
有人問龍膽草無法排出膽囊中的濕熱,那要用什麼藥物來治療呢?我說要排除濕熱,不用龍膽草,我認為是不行的。但是單獨使用龍膽草,又很難去除病根。只有像用柴胡來舒緩膽囊的氣機,讓濕熱之邪從體外滲出,這樣才能夠讓難以見效的黃疸,變得容易見效。所以,龍膽草並不需要大量使用。
有人懷疑龍膽草利濕,只能夠排除熱氣中的濕氣,不知道是否也能排除寒氣中的濕氣?我說現在的人利濕,不論是寒濕還是熱濕,只要一看到有水腫的症狀,就都用龍膽草來利濕。他們不知道龍膽草可以排除濕熱,也能夠排除濕寒,但是排除濕熱的效果快,排除濕寒的效果慢。效果快就不會損傷元氣,效果慢就難免會損傷元氣。效果快是因為龍膽草不需要大量使用,效果慢則是因為龍膽草必須長期使用。所以,治療濕熱黃疸適合使用龍膽草,濕寒黃疸則不適合使用龍膽草。
2. 澤瀉
澤瀉,味甘、酸、微咸,氣寒,沉而降,陰中微陽,無毒。入太陽、少陽足經,能入腎。長於利水,去陰汗,利小便如神,除濕去渴之仙丹也。
或問澤瀉,既是利水消濕之物,宜乎水去濕干,津液自少,胡為反能止渴?豈知澤瀉不獨利水消濕,原善滋陰。如腎中有水濕之氣,乃所食水穀不化精而化火,此火非命門之真火,乃濕熱之邪火。邪火不去,則真火不生,真火不生,乃真水不生也。澤瀉善瀉腎中邪火,瀉邪火,即所以補真水也。
苟非補腎火,六味丸中,仲景夫子何以用澤瀉耶?夫腎有補無瀉,澤瀉補腎,非瀉腎,斷斷無差。不然,何以瀉水而口不渴,非瀉邪水耶?所以生真水之明驗乎。所以五苓散利膀胱,而津液自潤也。
或曰澤瀉瀉中有補,敬聞命矣,然所瀉者水而非火,吾子之謂是瀉火,不亦異乎?蓋瀉火而不瀉水,是有說焉。膀胱者,太陽之腑也,原屬火,不屬水。膀胱之水不能下通,本於寒者少,由於熱者多。蓋膀胱無火乃水閉,有火又水閉也。澤瀉用之於五苓散中,雖瀉水,實瀉火也,因其為瀉火之味,所以用之出奇。
不然,二苓、白朮瀉水有餘,又何必借重澤瀉乎。此瀉火之確有至理,人未之思耳。
或問澤瀉利多補少,而子必曰補,想因仲景張公用之於六味丸中,故曰澤瀉利中有補。不獨六味丸中為然,即五苓散中用之,何獨不然,凡小便不利之人,未有口不渴者,一利小便而口渴解。五苓散,利小便也。利小便口渴解者,口中生津液也。五苓利小便之水,去則無水以潤口,宜其渴矣,乃不渴,而反生津液,非利中有補之明驗乎?且小便之所以不利者,以膀胱之有邪火。膀胱有火,乃熱干津液而口渴。
澤瀉在五苓散中,逐邪火而存真水,火去乃水自升,水升乃津液自潤,津液潤,而灌注於腎宮。誰謂澤瀉有瀉而無補乎。
或問澤瀉用於六味丸中,乃瀉中有補,不識用於八味丸中何意?曰:有深意也。夫腎中無火,故用八味地黃丸,於水中補火也。然而火性炎上,不用藥以引其下行,乃龍雷之火未必不隨火而沸騰。而用下行之藥,但有瀉無補,又恐補火,而火仍隨水而下泄,又復徒然。使下行,但有補無瀉,又恐補火,而火不隨水而下泄,乃補火大旺,必有強陽不倒之虞。
妙在澤瀉性既利水,而瀉中又復有補,引火下行,瀉火之有餘,而不損火之不足,輔桂、附以成其既濟之功,誰謂仲景公用澤瀉於八味丸中,竟漫無妙義哉。
或問澤瀉舉世皆以為瀉,先生獨言瀉中有補,且各盡宣其異義,不識八味、六味、五苓之外,更有何說以廣鄙見乎?夫澤瀉之義,於三方可悟其微,三方最未盡其妙。澤瀉不特瀉火之有餘,而且瀉水之有餘;不特不損火之不足,而且不損水之不足。此瀉中有補,前文盡宣。然而,功不止此。
澤瀉更能入於水之中,以補火之不足;入於火之中,以瀉水之有餘。虛寒之人,夜多遺溺,此火之不足也,勢必用益智仁、山茱萸、五味子之類,補以收澀其遺矣。然徒用酸收之味,不加鹹甘之品於其中,乃愈澀而愈遺,澤瀉正鹹甘之味也。入於益智、山茱萸、五味子之內,遺溺頓痊。
若非利中補火,不更助其遺乎?虛熱之人,口必大渴,此水之不足也,勢必用元參、生地黃、沙參、地骨皮、甘菊之類瀉火,滋潤其渴矣。然徒用苦寒之味,不加甘鹹之品於其中,乃愈止而愈渴。澤瀉正甘鹹之味也,入之於元參、生地、沙參、地骨皮、菊花之內,口渴自愈。
若非利中補水,不益增其渴乎?此澤瀉之微義又如此矣。
或疑澤瀉有功有過,但言其功,而不言其過,恐非持論之平。不知澤瀉利水,單用乃有功有過,共用乃少過多功。蓋單用可以瀉水盛之人,不可以瀉水虛之子,瀉水盛乃有功,瀉水虛乃有過也。共用宜於補劑,不宜於攻劑,補虛乃多功,攻實乃少過也。有過有功,是人之不善用也,與澤瀉何過哉。
或問扁鵲公云多服澤瀉,病人服是澤瀉,過於利水,非補陰之藥矣?此非扁鵲公之言,乃後人記而傳之者也。澤瀉用之六味、八味諸腎藥中,但補而無瀉,多服、久服,正得大益,又安能損目哉。惟腎氣乏絕,陽衰流精,腎氣不固,精滑目痛,不可單服澤瀉,以虛其虛,若入於群補腎藥中,又正無害也。
白話文:
澤瀉,味道甘甜、酸澀,帶點微鹹,屬性寒涼,藥性沉降,是陰性中帶點微弱陽性的藥材,沒有毒性。它能進入足太陽膀胱經和足少陽膽經,並能深入腎臟。澤瀉擅長利水,去除陰部濕汗,利小便的效果非常好,是去除濕氣和止渴的仙丹。
有人問,澤瀉既然是利水除濕的藥物,理應水去濕乾,導致體內津液減少,怎麼反而能止渴呢?要知道,澤瀉不僅能利水除濕,還擅長滋養陰液。如果腎中有水濕之氣,那是因為食物中的水穀沒有轉化為精微物質,反而化為火。這種火不是命門的真火,而是濕熱的邪火。邪火不去,真火就無法產生,真火不生,真水也無法生成。澤瀉能很好地瀉去腎中的邪火,瀉去邪火,就是為了補充真水。
如果不是為了補腎火,那麼六味地黃丸中,醫聖張仲景為什麼要使用澤瀉呢?腎臟應該補而不應該瀉,澤瀉是補腎的,而不是瀉腎的,這一點絕對沒有錯。不然,為什麼瀉水後反而不會口渴呢?這不是在瀉邪水嗎?這正是產生真水的明確證明。所以五苓散利膀胱,而津液自然就能得到滋潤。
有人說,澤瀉瀉中有補,我明白了,但它所瀉的是水而不是火,你說它是瀉火,這不是太奇怪了嗎?其實,瀉火而不瀉水,是有道理的。膀胱是太陽的腑,本來就屬火,不屬水。膀胱的水不能順利排出,多數是由於熱引起的,由於寒引起的比較少。膀胱無火時會水閉,有火時也會水閉。澤瀉用在五苓散中,雖然是瀉水,實際上是在瀉火,正因為它是瀉火的藥味,所以用在這裡才能出奇制勝。
不然,單用茯苓和白朮瀉水就足夠了,又何必一定要用澤瀉呢?這說明澤瀉瀉火的道理確實是存在的,只是人們沒有好好思考罷了。
有人問,澤瀉利水的作用大於補益,而你卻說它是補益的,想必是因為張仲景在六味地黃丸中使用了澤瀉,所以才說澤瀉利中有補。不僅僅是六味地黃丸這樣,即使在五苓散中也是如此。凡是小便不利的人,沒有不口渴的,一旦小便順暢,口渴就自然解除。五苓散是利小便的藥方。利小便而口渴解除,是因為口中產生了津液。五苓散利小便,把水排出體外,照理說沒有水來潤澤口腔,應該會口渴才對,但實際上不但不渴,反而產生了津液,這不是利中有補的明確證明嗎?而且,小便之所以不利,是因為膀胱中有邪火。膀胱有火,就會因熱而耗乾津液,導致口渴。
澤瀉在五苓散中,驅逐邪火而保存真水,火去則水自然上升,水上升則津液自然滋潤,津液滋潤,就會灌注到腎臟。誰說澤瀉只有瀉而沒有補呢?
有人問,澤瀉用在六味地黃丸中,是瀉中有補,那麼用在八味地黃丸中又是什麼用意呢?答:這其中有很深的道理。腎中如果沒有火,才使用八味地黃丸,在水中補火。然而,火的性質是向上炎的,如果不使用藥物引導它向下,那麼龍雷之火就很有可能會隨著火氣而沸騰。而用向下走的藥物,如果只有瀉而沒有補,又怕補火後,火仍然隨著水向下洩,又徒勞無功。如果向下走,只有補而沒有瀉,又怕補火後,火不隨水向下,導致火氣大旺,必然會有陽氣過盛,甚至可能出現陽痿不舉的危險。
巧妙之處就在於澤瀉的藥性既能利水,又能在瀉的同時補益,引導火向下走,瀉去火氣的多餘,而不損害火氣的不足,輔助桂枝和附子來完成補陰陽、調和陰陽的功效。誰說張仲景在八味地黃丸中使用澤瀉,沒有什麼精妙的意義呢?
有人問,澤瀉世人都認為是瀉的藥物,先生卻獨獨認為它是瀉中有補,並且各自闡述了不同的觀點。不知道除了八味、六味、五苓散之外,還有什麼其他的說法可以擴充您的觀點呢?澤瀉的意義,可以從這三個方劑中領悟到一些,但這三個方劑也沒有完全展現澤瀉的全部妙處。澤瀉不僅瀉火之有餘,而且瀉水之有餘;不僅不損害火之不足,而且不損害水之不足。這就是所謂的瀉中有補,我之前已經解釋過了。然而,它的功效不僅僅如此。
澤瀉更能深入到水中,來補火之不足;深入到火中,來瀉水之有餘。虛寒的人,晚上經常遺尿,這是火不足的表現,必須使用益智仁、山茱萸、五味子之類的藥物,通過收斂來制止遺尿。但如果僅僅使用酸澀收斂的藥物,而不加入鹹甘的藥物,就會越收澀越遺尿。澤瀉正好是鹹甘之味,加入益智仁、山茱萸、五味子之中,遺尿的情況就會馬上痊癒。
如果不是在利的同時補火,不是會更加助長遺尿嗎?虛熱的人,一定會口渴,這是水不足的表現,必須使用元參、生地黃、沙參、地骨皮、甘菊之類的藥物,瀉火並滋潤來止渴。但如果僅僅使用苦寒的藥物,而不加入甘鹹的藥物,就會越止越渴。澤瀉正好是甘鹹之味,加入元參、生地、沙參、地骨皮、菊花之中,口渴自然就會痊癒。
如果不是在利的同時補水,不是會更加增強口渴嗎?這就是澤瀉更深一層的意義。
有人懷疑,澤瀉有功也有過,您只說它的功勞,而不說它的過錯,恐怕不是公正的觀點。要知道,澤瀉利水,單獨使用會有功也有過,一起使用則是過少功多。單獨使用可以瀉水盛的人,卻不可以瀉水虛的人,瀉水盛的人是有功的,瀉水虛的人是有害的。共同使用適合用在補藥之中,不適合用在攻伐的藥中,補虛則功勞多,攻實則過錯少。有過錯有功勞,是人不善於使用它,跟澤瀉本身有什麼關係呢?
有人問,扁鵲先生說過,多服澤瀉,病人服用了過於利水的澤瀉,就不是補陰的藥物了?這不是扁鵲先生說的,而是後人記錄並傳下來的。澤瀉用在六味地黃丸、八味地黃丸等補腎藥中,只有補益而沒有瀉的作用,多服、久服,反而能得到很大的好處,又怎麼會損害眼睛呢?只有在腎氣極度衰竭,陽氣衰微而遺精,腎氣不固,導致精滑目痛的情況下,才不可以單獨服用澤瀉,以免虛上加虛。如果加入到補腎的藥方中,就沒有任何危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