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本草新編》~ 卷之一(宮集) (2)
卷之一(宮集) (2)
1. 黃耆
黃耆,味甘,氣微溫,氣薄而味厚,可升可降,陽中之陽也,無毒。專補氣。入手太陰、足太陰、手少陰之經。其功用甚多,而其獨效者,尤在補血。夫黃耆乃補氣之聖藥,如何補血獨效。蓋氣無形,血則有形。有形不能速生,必得無形之氣以生之。黃耆用之於當歸之中,自能助之以生血也。
夫當歸原能生血,何藉黃耆,不知血藥生血其功緩,氣藥生血其功速,況氣分血分之藥,合而相同,則血得氣而速生,又何疑哉。或疑血得氣而生,少用黃耆足矣,即不少用,與當歸平用亦得,何故補血湯中反少用當歸而倍用黃耆?不知補血之湯,名雖補血,其實單補氣也。
失血之後,血已傾盆而出,即用補血之藥,所生之血不過些微,安能遍養五臟六腑,是血失而氣亦欲失也。在血不能速生,而將絕未絕之氣,若不急為救援,一旦解散,頃刻亡矣。故補血必先補氣也。但恐補氣則陽偏旺而陰偏衰,所以又益之當歸以生血,使氣生十之七而血生十之三,則陰陽有制,反得大益。生氣而又生血,兩無他害也。
至於補中益氣湯之用黃耆,又佐人參以成功者也。人參得黃耆,兼能補營衛而固腠理,健脾胃而消痰食,助升麻、柴胡,以提氣於至陰之中,故益氣湯中無人參,則升提乏力,多加黃耆、白朮,始能升舉。倘用人參、白朮而減去黃耆,斷不能升氣於至陰也。故氣虛之人,毋論各病,俱當兼用黃耆,而血虛之人尤宜多用。
惟骨蒸癆熱與中滿之人忌用,然亦當臨症審量。([批]無黃耆不能提氣於至陰,創論亦是確論。)
或問黃耆性畏防風,而古人云黃耆得防風,其功愈大,謂是相畏而相使也,其說然乎?此說亦可信不可信之辭也。黃耆無毒,何畏防風,無畏而言畏者,以黃耆性補而防風性散也,合而用之,則補者不至大補,而散者不至大散,故功用反大耳。([批]黃耆欲防風者,以防風能通達上下周身之氣,得黃耆而生,黃耆達表,防風御風,外來之風得黃耆而拒絕也。)
或問黃耆補氣,反增脹滿,似乎黃耆不可補氣也,豈有藥以解其脹,抑可不用黃耆耶?夫黃耆乃補氣藥,氣虛不用黃耆,又用何藥。然服之而增脹滿者,非黃耆之助氣,乃黃耆之不助氣也。陰陽有根,而後氣血可補。陰陽之根將絕。服補藥而反不受補。藥見病不能受,亦不去補病矣。
此黃耆補氣而反增脹滿,乃不生氣之故。然亦因其不可生而不生也,又豈有別藥以解其脹哉。
或問黃耆氣分之藥,吾子以為補血之品,是凡有血虛之症,俱宜用黃耆矣,何以古人用補血之藥多,用四物湯、佛手散,絕不見用黃耆之補血者,豈古人非歟?古人未嘗非也,第以血症不同,有順有逆。順則宜用血藥以補血,逆則宜用氣藥以補血也。蓋血症之逆者,非血逆而氣逆也,氣逆而後血逆耳。
血逆而仍用血分之藥,則氣不順而血愈逆矣,故必須補氣以安血也。氣逆則血逆,氣安則血安,此不易之理也。凡血不宜上行,嘔咯吐衄之血,皆逆也。血猶洪水,水逆則氾濫於天下,血逆則騰沸於上焦,徒治其血,又何易奏平成哉。故必用補氣之藥於補血之中,雖氣生夫血,亦氣行夫血也。
此黃耆補血湯所以獨勝於千古也。([批]補血分氣逆氣順,確有見解。)
或問黃耆以治氣逆之血,發明獨絕,然而亦有用四物湯、佛手散以止血而效者,又是何故?洵乎吾子之善問也。夫血逆亦有不同,有大逆,有小逆。大逆者,必須補氣以止血;小逆者,亦可調血以歸經。用四物湯、佛手散治血而血止者,血得補而歸經也。蓋血最難歸經,何以四物、佛手偏能取效,正因其血逆之輕耳。
逆輕者,氣逆之小也;逆重者,氣逆之大也。以四物湯、佛手散治血而血安,雖亦取效,終必得效之遲,不若補血湯治氣而血止得效之捷也。
或問黃耆補氣,初作脹滿,而少頃安然者,何也?此氣虛見補,反作不受也。黃耆補氣之虛,而胃中之望補,更甚於別臟腑。黃耆一入胃中,惟恐有奪其補者,乃閉關而不肯吐,此脹滿所由生也。治之法,用黃耆不可單用,增入歸、芎、麥冬三味,使之分散於上下之間,自無脹滿之憂矣。故服黃耆脹滿有二症,一不能受而一過於受也。
過於受者,服下脹而少頃寬;不能受者,初脹輕而久反重。以此辨之最易別耳。
或問黃耆補氣之聖藥,宜乎凡氣虛者,俱可補之矣,何喘滿之病反不用者?恐其助滿而增脹也。先生既明陰陽之道,深知虛實之宜,必有以教我也。曰:黃耆補氣而不可治脹滿者,非黃耆之故,不善用黃耆之故也。夫人喘大滿,乃腎氣欲絕,奔騰而上升,似乎氣之有餘,實是氣之不足。
古人用人參大劑治之者,以人參不能助脹而善能定喘耳,用之實宜。然天下貧人多而富人少,安得多備人參救急哉。古人所以用黃耆代之,而喘滿增劇,遂不敢復用,且志之書曰:喘滿者不可用黃耆,因自誤而不敢誤人也。誰知黃耆善用之以治喘滿實神。鐸受異人傳,不敢隱也。
黃耆用防風之汁炒而用之,再不增脹增滿,但制之實有法。防風用少,則力薄不能制黃耆,用多則味厚,又嫌過制黃耆,不惟不能補氣,反有散氣之憂。大約黃耆用一斤,用防風一兩。先將防風用水十碗煎數沸,漉去防風之渣,泡黃耆二刻,濕透,以火炒之乾。再泡透,又炒乾,以汁干為度。
再用北五味三錢,煎湯一大碗,又泡半乾半濕,復炒之,火焙乾,得地氣,然後用之。凡人參該用一兩者,黃耆亦用一兩。定喘如神,而又不增添脹滿,至妙之法,亦至便之法也。凡用黃耆,俱宜如此制之。雖古人用黃耆加入防風,治病亦能得效,然其性尚未制伏,終有跳梁之虞,不若先制之為宜,彼此畏忌而成功更神,又何喘病之不可治哉。([批]用制黃耆以治喘者,救貧寒之人也。
若富貴膏梁之子,畢竟宜用人參。)
或疑黃耆得防風其功更大,用黃耆加入防風足矣,而必先制而後用,毋乃太好奇乎?不知用黃耆而加防風,則防風之性與黃耆尚有彼此之分,不若先制之,調和其性情,制伏其手足,使之兩相親而兩相合,絕不知有同異之分。如異姓之兄弟勝於同胞,相顧而收其全功也。或疑黃耆補氣之虛,止可補初起之虛,而不可補久病之虛,予問其故。
曰:初虛之病,用黃耆易受;久虛之病,用黃耆難受也。嗟乎。虛病用補,宜新久之皆可受,其不可受者,非氣之虛,乃氣之逆也。氣逆之虛,必用人參,而不可用黃耆。在初虛氣逆之時,即忌黃耆矣,何待久病而後不可用哉。若氣雖虛而無逆,則久病正宜黃耆,未有不服之而安然者也。
誰謂黃耆之難受乎。([批]黃耆不能補氣逆之虛,妙論。)
或疑黃耆補氣,何以必助之當歸以補血,豈氣非血不生耶?不知氣能生血,而血不能生氣,不能生氣,而補氣必補血者,非取其助氣也。蓋氣虛之人,未有不血亦隨之而俱耗者也。我大用黃耆以生氣,則氣旺而血衰,血不能配氣之有餘,氣必至生血之不足,反不得氣之益,而轉得氣之害矣。故補氣必須補血之兼施也。
但因氣虛以補氣,而復補其血,則血旺而氣仍衰,奈何。不知血旺則氣不去生血,故補血而氣自旺,不必憂有偏勝之虞。然多補其氣而少補其血,則又調劑之甚宜也。或問黃耆何故必須蜜炙,豈生用非耶?然瘡瘍之門,偏用生黃耆,亦有說乎?曰:黃耆原不必蜜炙也,世人謂黃耆炙則補而生則瀉,其實生用未嘗不補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