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軾、沈括

《蘇沈良方》~ 卷第六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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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第六 (1)

1. 問養生

余問養生於吳子。得二言焉:曰和,曰安。何謂和?曰:子不見天地之為寒暑乎?寒暑之極,至為折膠流金而物不以為病。其變者微也,寒暑之變。晝與日俱逝,夜與月並馳。俯仰之間屢變,而人不知者。微之至,和之極也。使此二極者相尋而狎至,則人之死久矣。何謂安?曰:吾嘗自牢山,浮海達於淮,遇大風焉,舟中之人,如附於桔槔。

白話文:

我向吳子請教養生之道,他告訴了我兩個字:「和」和「安」。什麼是「和」?他說:「你沒有看到天地間的寒暑變化嗎?寒暑的最嚴酷時,可以折斷膠水、融化金屬,但天地間的萬物卻不因此而生病人。這是因為寒暑的變化太過微妙。白天和黑夜交替,日月運行不息,俯身仰首之間,周遭的一切不斷變化,但人們卻沒有察覺。這種微妙的變化,正是「和」的極致表現。如果寒暑這兩種極端變化突然而頻繁地發生,那麼人類早就滅亡了。」什麼是「安」?他回答:「我曾經從牢山出發,乘船出海,到達淮河。在海上遇到大風暴,船上的人就像抓著桔桿的小猴子,驚恐萬分。」

而與之上下,如蹈車輪而行。反逆眩亂不可止,而吾飲食起居如他日,吾非有異術也。惟莫與之爭,而聽其所為。顧凡病我者舉非物也。食中有蛆,人之見者必嘔也。其不見而食者,未嘗嘔也。請察其所從生。論八珍者必咽言糞穢者必唾,二者未嘗與我接也。唾與咽何從生哉?果生於我乎?知其生於我也。

白話文:

跟它(指疾病)相處,就好像踩著輪子前進一樣,不斷循環。頭暈目眩,難以止住,但我飲食起居和往常一樣,並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療法。我只是不與它爭鬥,任其自然發展。仔細想想,所有使我生病的東西,其實都不是什麼實質的東西。食物中有蛆,看到的人一定會嘔吐,但如果沒看到就吃了,也不會嘔吐。請觀察這些嘔吐感從哪裡來。談論美味佳餚的人一定會咽口水,說到糞便穢物的人一定會吐口水,這兩種反應,都沒有直接接觸到我。口水和嘔吐感是從哪裡來的呢?它們真的來自於我嗎?知道了它們來自於我,也就明白了。

則雖與之接而不變安之至也,安則物之感我者輕,和則我之應物者順。外輕內順,而生理備矣。吳子古之靜者也,其觀於物也審矣,是以私識其言,而時省觀焉!

白話文:

因此,雖然與事物接觸卻不改變,安適到極點。安適,事物對我的影響就輕微,和諧,我對事物的反應就順暢。外表輕盈,內心順暢,生理功能就完備了。吳子是古代懂得靜的人,他觀察事物很仔細,所以我記住了他的話,時常反省觀察。

2. 論修養寄子由

任性逍遙,隨緣放曠。但盡凡心,別無勝解。以我觀之,凡心盡處,勝解卓然。但此勝解,不屬有無,不通言話,故祖師。教人到此便住,如眼翳盡。眼自有明醫師只有除翳藥,何曾有求明藥。明若可求,即還是翳固不可翳中求明,即不可言翳外無明。夫世之昧者,便將頹然無知,認作佛地。

白話文:

隨心所欲,逍遙自在,順應緣分,放縱曠達。只要盡自己凡人的心意,別無更好的理解了。以我的觀點來說,凡心盡了的地方,智慧的理解自然而然地顯現出來。但是,這種智慧的理解,不屬於有無,不通曉語言文字,因此祖師教導人們,到了這個境界就要停止,就像眼睛布滿翳膜沒有了。眼睛本就有明視的能力,醫生只須開出除去翳膜的藥物,怎麼能有求取明視的藥物呢?如果明視可以求得,那就還是翳膜,因此不能在翳膜中求明視,也不能說翳膜以外沒有明視。世間糊塗的人,就把無知當成是佛地。

若此是佛,貓兒狗兒得飽熟睡,腹搖鼻息。與土木同,當恁麼時,可謂無一毫思念,豈謂貓兒狗兒已入佛地。故凡學者,當觀妄除愛,自粗及細,念念不忘,會作一日得無所除。弟所教我者是如此否?因見二偈警策。孔君不覺聳然,更以問之。書至此,牆外有悍婦與夫相毆罵。

白話文:

如果這樣的情況就是所謂的「佛」,那麼貓兒狗兒吃飽睡足,腹部起伏、發出鼻息,牠們就跟土木石頭一樣,只能算作沒有絲毫思想,怎能說貓狗已經進入佛的境界?所以凡是學佛的人,當觀察並消除心中的妄念和愛欲,從粗到細,念念不忘,會有一天做到無可消除的地步。像您教導我的就是這樣嗎?因此我看見了兩首警示的偈語。孔君覺得十分驚訝,進一步向他請教。信寫到這裡,牆外有一位潑辣的婦人與丈夫互相毆打辱罵。

聲飛灰火,如豬嘶狗嗥。因念他一點圓明,正在豬嘶狗嗥裡面。譬若江河鑑物之性,長在飛砂走石之中,尋常靜中推求,常患不見,今日鬧里捉得些子如何。元豐六年。

白話文:

聲音如同灰燼和火焰四處飛濺,像豬嘶狗吠一樣。因為想到他的一點圓滿光明,就在豬嘶狗吠的聲音裡。就好像江河能夠照映物體的性質,卻一直存在於飛沙走石之中。平常靜下來推求,經常苦惱於看不到。今天在喧鬧的環境中捕捉到了一些,怎麼可以錯過。元豐六年。

3. 養生說

已飢先食,未飽先止。散步逍遙,務令腹空。每腹空時,即便入定。不拘晝夜,坐臥自便。惟在攝身。使如木偶,常自念言。我今此身,若少動搖,如毛髮許,便墮地獄。如商君法,如孫武令。事在必行,有死無犯。又用佛語及老君語,視鼻端,自數出入息,綿綿若存,用之不勤,數至數百,此心寂然,此身兀然。與虛空等,不煩禁制。

白話文:

當飢餓先吃東西,還沒飽就去停止進食。散步逍遙,要讓腹部空虛。每次腹部空虛時,就要馬上入定打坐。不拘泥於晝夜,坐著或躺著都可以。只要調整好身體,讓它像木偶一樣,經常默唸。如果我的身體稍微動搖,哪怕是像頭髮那麼一點點,就會墮入地獄。就像商鞅的法律,像是孫武的軍令。事情一定要去做,就算死也不會違犯。另外,用佛家的話和老子的話來參考,看著鼻尖,自己數著呼吸,綿綿不斷如微弱存在,不要過於專注,數到幾百次,這顆心就會寂靜,身體就會不動。與虛空一樣,不需要刻意約束。

自然不動,數至數千,或不能數。則有一法,其名曰隨,與息俱出,復與俱入,隨之不已。一息自住,不出不入。或覺此息,從毛竅中八萬四千云蒸霧散。無始已來,諸病自除,諸障自滅。自然明悟,譬如盲人。忽然有眼,此時何用求人指路,是故老人言盡如此。

白話文:

自然地不動,數到數千,或者無法再數。這時就有一個方法,叫作「隨」。隨它呼吸而出,再隨它呼吸而入,這麼做下去。呼吸自己就會停止,不再出也不再入。或許可以感覺到這種呼吸,從身上八萬四千個毛孔透出來,像蒸汽霧氣散去。從一開始以來,各種病痛都自癒了,各種障礙都不見了。自然而然開悟了,就像天生的瞎子忽然間長出眼睛,這時何必求別人指路呢?因此,老人家的話已經說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