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·丹波元堅

《藥治通義》~ 卷十一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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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一 (5)

1. 引經報使之謬

趙敬齋曰。藥之功效。有治病之多者。有治病之少者。湯液集要。分其藥為太陰經藥。某藥為少陰經藥。層見而疊出。其如黃蘗人參。皆言五藏。川牛膝鼠黏子。皆助十二經。如此治病之多者。不可數計。若拘繫經脈。分定陰陽。則治一而不能治二。治此而不能治彼。刻舟膠柱。性無變通。又豈能治人之病哉。(儒醫精要。)

徐洄溪曰。蓋人之氣血。無所不通。而藥性之寒熱溫涼。有毒無毒。其性亦一定不移。入於人身。其功能亦無所不到。豈有其藥止入某經之理。即如參耆之類。無所不補。砒鴆之類。無所不毒。並不耑於一處也。所以古人有現成通治之方。如紫金錠至寶丹之類。所治之病甚多。

皆有奇效。蓋通氣者。無氣不通。解毒者。無毒不解。消痰者。無痰不消。其中不過略有專宜耳。至張潔古輩。則每藥註定云獨入某經。皆屬附會之談。不足徵也。(源流論)

按古之治病。或本之經絡。然經絡者。五臟六腑之氣。所以周流於外。故治病之在某經某絡者。必治各藏各府而自已。況於病不必專屬一經一絡乎。此所以藥之不可分經絡。而古本草之不敢言及也。蓋引經報使之說出。而本草之學。自此大變。如李瀕湖。其釋性用。頗為精審。

而習聞所囿。不能脫其窠臼。學者不無遺憾焉。敬齋之辨。稍屬曖昧。而洄溪則斷然以為附會之談。何其識見之卓也。

白話文:

趙敬齋說,藥物的功效,有的能治療多種疾病,有的只能治療少數疾病。《湯液集要》這本書將藥物分類為太陰經藥、少陰經藥,這種分類方式不斷出現。像是黃蘗、人參都說能作用於五臟,川牛膝、鼠黏子都說能幫助十二經脈。如此一來,能治療的疾病多到數不清。如果拘泥於經脈,硬要區分陰陽,就會出現只能治一種病而不能治第二種病,治療這個病卻治不了那個病的情況,就像在船上刻記號找劍一樣,固執而不知變通,又怎麼能治好人的疾病呢?

徐洄溪說,人的氣血是無處不通的,而藥性的寒熱溫涼、有沒有毒,這些性質都是固定不變的。藥物進入人體後,其作用也是無所不到的,哪有藥物只進入特定經脈的道理呢?就像人參、黃耆這類藥,是無處不補;砒霜、毒藥這類藥,是無處不毒,並不是只作用在一個地方。所以古人有現成通用的藥方,像是紫金錠、至寶丹這類,能治療很多種疾病,都有很好的療效。因為能通氣的藥,沒有哪裡通不了;能解毒的藥,沒有哪種毒解不了;能化痰的藥,沒有哪種痰化不了。其中可能只是略有側重而已。至於像張潔古之類的人,硬要給每種藥註明只進入某條經脈,都是牽強附會的說法,不足為信。

考究古代的治病方法,有的會根據經絡來治療。但所謂的經絡,是五臟六腑的氣在體外周流的通道。所以在某經某絡有病,必須治療各臟腑,病才會自己好。更何況,疾病不一定只屬於某一經或某一絡。這就是為什麼藥物不能依照經絡分類,古代的本草書也不敢提到經絡的原因。因為「引經報使」這種說法出現後,本草學才開始有了很大的變化。像李時珍,他對藥性的解釋分析已經很精確了,但因為受到習慣說法的限制,還是跳不出原有的框架,讓後來的學者覺得有些遺憾。趙敬齋的辨析還有些模稜兩可,而徐洄溪則直接認為是牽強附會之說,他的見識真是高明啊!

2. 藥宜精擇

陶隱居曰。眾醫都不識藥。惟聽市人。市人又不辨究。皆委採送之家。採送之家。傳習造作。真偽好惡。並皆莫測。所以鍾乳醋煮令白。細辛水漬使直。黃耆蜜蒸為甜。當歸酒灑取潤。螵蛸膠著桑枝。蜈蚣朱足令赤。諸如此等。皆非事實。俗用既久。轉以成法。非復可改。未如之何。(本草黑字。)

羅謙甫曰。至元庚辰六月中。許伯威五旬有四。中氣本弱。病傷寒八九日。醫者見其熱甚。以涼劑下之。又食梨三四枚傷脾胃。四肢冷時昏憒。請予治之。診其脈動而中止。有時自還。乃結脈也。亦心動悸。吃噫不絕。色青黃。精神減少。目不欲開。踡臥惡人語。予以炙甘草湯治之。

成無己曰。補可去弱。人參大棗。甘補不足之氣。桂枝生薑。辛益正氣。五藏痿弱。營衛涸流。濕以潤之。(按湯液本草。作濕劑所以潤之。)麻仁阿膠麥門冬地黃之甘。潤經益血。復脈通心。加桂枝人參。急扶正氣。減生地黃。恐損陽氣。銼一兩(按湯液本草。一兩劑。)服之不效。

予再思脈病對。莫非藥陳腐而不效乎。再於市鋪。選嘗氣味厚者。再煎服之。其病減半。再服而愈。凡藥昆蟲草木。生之有地。根葉花實。採之有時。失其地性味少異。失其時氣味不全。又況新陳不同。精粗不等。倘不擇用。用之不效。醫之過也。內經云。司歲備物。氣味之專精也。

修合之際。宜加意焉。(衛生寶鑑○按此按或引為東垣。然至元庾辰。在東垣去世之後。仍知其誤。)

按經有陰乾暴乾。採造時月生熟。土地所出真偽陳新。並各有法。而隱居所演。其說甚詳。所拈此語。當今醫人。亦皆蹈其弊。豈何可不加思乎。謙甫治驗。實後學之龜鑑。故同學王海藏。既舉之湯液本草。其確可知矣。如六陳之說。及云大黃木賊荊芥芫花之類。亦宜陳久者。姑闕其疑已。

孫真人曰。古之醫者。自解探取。陰乾曝乾。皆悉如法。用藥必依土地。所以治十得九。今之醫者。但以診脈處方。不委採藥時節。至於出處土地。新陳虛實。一皆不悉。所以治十不得五六者。實由於此。(千金方。)

按此說。原於徐之才。(亦出千金。)採藥時月。陶隱居有說。而沉存中夢溪筆談。謂為未當。文繁不錄。宜相照看。

又按李瀕湖於香附子條曰。此乃近時日用要藥。而陶氏不識。諸注亦略。乃知古今藥物。興廢不同如此。則本草諸藥。亦不可以今之不識。便廢棄不收。安知異時不為要藥如香附子者乎。此說良是。然藥之後出者固多。而日用要藥。如香附子者。不過僅僅數種。近人有好用僻藥奇品者。

蓋在瑣末小疾。則或用得效。至內外傷大患。則白字黑字諸藥。既已盡之。苟徒從事於難得之草石。難知之蟲魚。吾恐其誤生命者不鮮矣。

白話文:

陶弘景說:「現在的醫生大多不認識藥材,只聽從市場上的人。而市場上的人也不會仔細分辨,都委託給採藥送藥的人。採藥送藥的人,只會依照習慣來處理,藥材的真假好壞,他們完全不清楚。所以像鍾乳石要用醋煮過才變白、細辛要用水浸泡才會變直、黃耆要用蜜蒸才變甜、當歸要灑酒才滋潤、螵蛸要用膠黏在桑枝上、蜈蚣要塗上朱砂才變紅等,這些都是不符合事實的作法。因為民間用久了,就把它當成正確的方法,實在無法改變,實在令人無可奈何。」(這是《本草》書中記載的黑字部分。)

羅謙甫說:「元朝至元庚辰年六月,許伯威五十四歲,他原本體質就虛弱。得了傷寒八九天,醫生見他發熱厲害,就用寒涼的藥物來瀉火,又吃了三四個梨子,傷了脾胃,四肢冰冷、意識模糊。請我來醫治,我把脈時,發現他的脈搏跳動不穩,時有停止,又會自己恢復,這是結脈。而且他心悸、打嗝不停、臉色青黃、精神不佳、眼睛不想睜開、蜷縮著身體、討厭別人說話。我用炙甘草湯來治療。」

成無己說:「用補藥可以去除虛弱。人參、大棗可以甘溫補益不足的氣。桂枝、生薑可以辛溫增益正氣。五臟虛弱、營衛之氣枯竭,要用甘潤的藥來滋潤它們(按《湯液本草》說是「用濕潤的藥來滋潤」)。用麻仁、阿膠、麥門冬、地黃的甘潤,來滋潤經絡、補益血液,使脈象恢復、心臟通暢。再加上桂枝、人參,快速扶助正氣,減少生地黃,以免損傷陽氣。將藥材切成一兩(按《湯液本草》記載是一兩的劑量),服用後沒有效果。」

我再仔細思考脈象與病情,是不是因為藥材陳舊而沒有效果呢?於是我再到藥材店,選擇氣味濃厚的藥材,再次煎藥服用,病情就減輕了一半,再次服用就痊癒了。凡是藥材,不論是昆蟲、草木,都有生長的地方,根、葉、花、實,都有採集的時節。如果採集地點不同,藥材的性味就會稍微差異,如果採集時間不對,藥材的氣味就會不完整。更何況新藥與舊藥不同,品質的精良與粗劣也不同。如果不用心選擇,用藥就會沒有效果,這就是醫生的過失。《內經》說:「要根據季節來準備藥材,藥材的氣味要專一精純。」

調配藥物時,應該更加注意這些細節。(《衛生寶鑑》中記載,這裡按語,有人認為是引自李東垣,但至元庚辰年,李東垣早已去世,可見是誤傳。)

《經》中記載,藥材有陰乾、曝曬的不同方法,採集的時間、月份、生熟度,產地、真假、新舊,都有各自的方法。而陶弘景的說法,已經很詳細了。我特別提出這段話,是因為現在的醫生,也犯了相同的錯誤,難道不應該仔細思考嗎?羅謙甫的治療經驗,是後學者應該學習的榜樣。所以我的同學王海藏,已經在《湯液本草》中引用過這段話,可見它的確是真理。像是六陳的說法,以及說大黃、木賊、荊芥、芫花等藥,也是以陳舊的為好,關於這些爭議,暫且擱置不談。

孫思邈說:「古代的醫生,親自採藥,並按照正確的方法來陰乾、曝曬。用藥時,一定要根據產地。所以治療十個人,能治好九個。現在的醫生,只會把脈開藥方,不了解採藥的時節,也不了解藥材的產地、新舊虛實,所以治療十個人,只有五六個能治好,原因就在這裡。」(《千金方》中記載)

這段話,其實源自徐之才(也出自《千金方》),關於採藥的時節,陶弘景有詳細的說明,但沈存中在《夢溪筆談》中,認為這些說法並不恰當,由於內容過多,不在此贅述,可以互相參考。

李時珍在《香附子》條中說:「香附子是現在日常常用的藥材,但陶弘景卻不認識它,其他醫書也沒有詳細記載。由此可知,古代和現在的藥物,興盛與廢棄有所不同。因此,不能因為現在不認識某些藥材,就把它們廢棄不用。誰知道以後這些藥材,不會像香附子一樣,變成重要的藥材呢?這說法很有道理。雖然新的藥材不斷出現,但是像香附子這樣,變成日常重要藥材的,卻只有少數幾種。現在有些人喜歡用偏僻罕見的藥材。」

「或許在治療細微的小病時,能夠有些效果。但是如果遇到內外傷等重大的疾病,那些常用的、常見的藥材,已經足夠使用了。如果只是追求難得的草石,難以了解的蟲魚,我擔心會因為用錯藥而害人性命。」

3. 藥品生熟

傅復慧曰。藥之生熟,補瀉在焉。劑之補瀉,利害存焉。蓋生者,性悍而味重,其功也急,其性也剛,主乎瀉。熟者,性淳而味輕,其功也緩,其性也柔,主乎補。補瀉一差,毫釐千里,則藥之利人害人,判然明矣。如補藥之用制熟者,欲得其醇厚,所以成其資助之功。瀉藥制熟者,欲去其悍烈,所以成其攻伐之力。用生用熟,各有其宜,實取其補瀉得中,毋損於正氣耳。豈為悅聽美觀而已哉。何今之庸醫,專以生藥餌人。夫藥宜熱而用生,生則性烈,藏府清純中和之氣,服之寧無損傷。故經生則性瀉,性瀉則耗損正氣,宜熟豈可用生。又有以生藥為嫌,專尚炮製稱奇。夫藥宜生而用熟,熟則其性緩,藏府鬱滯不正之氣,服之難以驅逐。故藥熟則性緩,性緩則難攻邪氣,宜生豈可用熟。(審視瑤函。)按此說稍得當。蓋仲景於附子,治表用熟,治里用生,即是悍淳緩急之別,而非以補瀉分者。如大黃酒洗者,即因以添力也。然則生熟之用,其辨不一,宜子細玩索焉。韓飛霞醫通曰。標病攻擊,宜生料。氣全力強,本病服餌,宜制煉,調劑大成,此傅氏所本,而似為概論。

白話文:

傅復慧說:藥材的生用和熟用,關鍵就在於補益或瀉下的作用。藥劑的補瀉效果,關係到對人有利或有害。一般來說,生藥性猛烈、味道濃重,藥效發揮快速、藥性剛強,主要用於瀉下;熟藥性平和、味道清淡,藥效發揮緩慢、藥性柔和,主要用於補益。補瀉效果稍有差異,結果就可能天差地遠,藥物對人有利或有害,就會非常明顯。像補藥需要經過炮製成熟,是為了使其藥性醇厚,才能發揮滋補作用;瀉藥需要經過炮製成熟,是為了去除其猛烈之性,才能發揮攻伐之力。使用生藥或熟藥,各有其適宜之處,目的是為了取得補瀉效果的平衡,不損害人體的正氣,並非只是為了悅耳好聽或看起來美觀。現在有些庸醫,只用生藥給人服用。藥物如果適合溫熱性質卻使用生藥,生藥藥性猛烈,人體內臟清純中和之氣,服用後難道不會受到損傷嗎?所以,生藥藥性偏於瀉下,瀉下就會耗損人體的正氣,適合使用熟藥的時候怎麼可以用生藥呢?又有人嫌棄生藥,只崇尚炮製的技巧,認為這樣很神奇。藥物如果適合使用生藥卻使用熟藥,熟藥藥性緩慢,人體內臟鬱積不暢不正之氣,服用後難以驅逐。所以,熟藥藥性偏於緩慢,緩慢就難以攻克邪氣,適合使用生藥的時候怎麼可以用熟藥呢?(以上出自《審視瑤函》)這個說法稍有道理。其實,張仲景使用附子時,治療表證用熟附子,治療里證用生附子,這就是猛烈、平和、緩慢、急迫的區別,並不是用來區分補瀉的。像大黃經過酒洗,就是為了增強藥力。因此,生藥和熟藥的使用,區別並非只有一種,應該仔細研究。韓飛霞在《醫通》中說:治療表證的病,適合使用生藥來攻克;當人體氣力強盛,治療本證時,適合使用炮製過的藥,以調和藥性,使其發揮最大的功效。這跟傅復慧的觀點類似,但似乎是一種概括性的說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