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藥治通義》~ 卷十 (3)
卷十 (3)
1. 方味多寡
許培元曰。或讀本草類方,刻意求簡,以為精專,不知聖人初無從簡之心,惟是合宜以治耳。仲景東垣,共稱醫聖,而用多用寡,兩不相侔。故得其要者,多亦不雜;不得其要,少亦不專。不究確然之理,而以品味多寡為衡,是崇末而遺本已。(藥准)
俞守約曰。今之人,不識病源,不辨脈理,品數多,每至十五六味,攻補雜施,弗能專力,故治病難為功也。韓天爵醫通云:處方正不必多品,但看仲景方,何等簡甚。丹溪謂東垣用藥,如韓信用兵,多多益善者,蓋諱之也。(續醫說。)
張景岳曰。觀仲景之方,精簡不雜,至多不過數味,聖賢之心,自可概見。若必不得已,而用行中之補,補中之行,是亦勢所當然。如傷寒論之小柴胡湯,以人參柴胡並用;陶氏之黃龍湯,以大黃人參並用,此正精專妙處,非若今醫之混用也。能悟此理,方是真見中活潑工夫。
至若東垣之方,有十餘味,及二十餘味者,此其用多之道,誠自有意。學者欲效其法,必須總會其一方之味,總計其一方之性,如某者多,某者少,某者為專主,某者為佐使,合其氣用,自成一局之性,使能會其一局之意,斯得東垣之心矣。若欲見頭治頭,見腳治腳,甚有執其三四端,
而一概混用,以冀夫僥倖者,尚敢曰我學東垣者哉。雖然東垣之法,非不善也,然余則寧師仲景,不敢宗東垣者,正恐未得其精,先得其隘,其失也,豈止一方劑也哉。明者宜辨之。(全書)
鄧雲侶曰。大約古之方也,其類少;今之方也,其類多。古之方也,其品寡;今之方也,其品繁。古之方也,其分數重;今之方也,其分數輕。古之方也,其氣味之性統而同;今之方也,其氣味之性支而散。蓋氣味之行,瞬息而至遍體也,夫孰得而御其勁悍,又可知制夫方藥,
其品數之簡且重者之為妙焉。蓋邪氣入身,橫行窈據,即專力竭才,猶恐其弗敵矣。若品泛則氣輕,數少則味淡,又安能以孱弱之群兵,而探渠魁之虎穴也哉。(醫經會解。)
按褚氏遺書曰。製劑獨味為上,二味次之,多品為下,此概論也。考華元化處劑,不過數種,然其術神奇,固不得詳。如仲景方,則大抵從簡,而又有柴胡加龍蠣湯、烏梅丸、鱉甲煎丸之類從繁者,蓋急治之方,多從於簡;緩治之方,多從於繁。病寒熱虛實,證候專一者,多從於簡,
證候錯糅者,多從於繁。病之與方,各有所適,唯病當簡者多,而當繁者少。況至十餘味之多,殊少見其可者。俞張鄧三家之論,可謂確矣。
白話文:
方劑藥味多寡的討論
許培元說:有些人讀《本草》這類書籍,專門追求藥方簡潔,認為這樣才算精通,卻不知道聖人開藥方並非刻意簡化,而是以適合治療為目標。張仲景和李東垣都被尊為醫聖,但他們用藥的多寡卻大不相同。因此,掌握用藥精髓的人,即使藥味多也不會雜亂;不掌握精髓的人,即使藥味少也無法專精。不探究用藥的確切道理,而以藥味多寡來衡量藥方好壞,這是捨本逐末的做法。
俞守約說:現在的人,不了解病因,不辨識脈象,開藥方時藥味很多,常常用到十五六味,攻補之藥混雜使用,無法集中藥力,所以難以有效治病。《韓天爵醫通》說,開藥方不必多用藥味,看看張仲景的藥方,多麼簡潔啊!朱丹溪說李東垣用藥,像韓信帶兵,越多越好,這其實是委婉的說法。
張景岳說:觀察張仲景的藥方,精簡不雜,最多不過幾味藥,聖賢的心意由此可見。如果迫不得已,需要用到補中兼行的藥物,也是情勢所必須。例如《傷寒論》中的小柴胡湯,同時用人參和柴胡;陶氏的黃龍湯,同時用大黃和人參,這正是精專的奧妙之處,不像現在的醫生混亂用藥。能夠領悟這個道理,才算真正掌握了中醫的靈活運用。
至於李東垣的藥方,有些用到十多味,甚至二十多味,他這樣用藥自然有其用意。學習的人如果想效仿他的方法,必須全面了解整個藥方的藥味,全面考慮藥方的藥性,例如哪些藥味多,哪些藥味少,哪些藥是主藥,哪些藥是輔助藥,結合它們的藥性,使之成為一個整體,理解整個藥方的用意,才能領會李東垣的精髓。如果只看到頭痛醫頭,腳痛醫腳,甚至只抓住藥方中三四個藥物,就隨意混用,希望僥倖有效,還敢說自己是學李東垣的嗎?雖然李東垣的用藥方法並非不好,但我寧願效法張仲景,不敢宗法李東垣,正是因為擔心沒有學到他的精髓,反而先學到他的缺點,這樣的過失,豈止只是用錯一個藥方而已!明智的人應該明辨這一點。
鄧雲侶說:總的來說,古代的藥方種類少,現代的藥方種類多。古代的藥方藥味少,現代的藥方藥味多而繁雜。古代的藥方藥力強勁,現代的藥方藥力輕微。古代的藥方藥性協調統一,現代的藥方藥性分散不一。藥物的氣味在瞬間就能遍布全身,有誰能夠駕馭它的強大藥力?由此可見,開藥方時,藥味精簡而藥力強勁才是奧妙所在。邪氣入侵人體,橫衝直撞,即使竭盡全力,恐怕都難以抵禦。如果藥味繁雜,藥力就輕微;藥味過少,藥效就淡薄,又怎麼能夠用孱弱的兵力去攻打強敵的巢穴呢?
根據褚氏遺書所說,單味藥效果最好,兩味藥次之,多味藥最差,這是一個總體的概括。考察華元化開的藥方,不過幾種藥物,但他的醫術神奇,其中的奧妙無法詳細說明。像張仲景的藥方,大多從簡,但也有像柴胡加龍骨牡蠣湯、烏梅丸、鱉甲煎丸這類用藥多的藥方,大體來說,急症的藥方多從簡,緩症的藥方多從繁。病症寒熱虛實的症狀單一時,多用簡潔的藥方,症狀複雜時,多用較為繁雜的藥方。疾病與藥方之間,各有其適合之處,只是適合用簡潔藥方的情況較多,而適合用繁雜藥方的情況較少。況且,用到十多味藥的情況,實在少見其合理之處。俞、張、鄧三家的觀點,可以說是十分正確的。
2. 單方
徐洄溪曰:單方者,藥不過一二味,治不過一二證,而其效則甚捷。用而不中,亦能害人。即世所謂海上方者,是也。其原起於本草,蓋古之聖人,辨藥物之性,則必著其功用,如逐風逐寒,解毒定痛之類。凡人所患之證,止一二端,則以一藥治之,藥專則力厚,自有奇效。
若病兼數證,則必合數藥而成方。至後世,藥品日增,單方日多,有效有不效矣。若夫內外之感,其中自有傳變之道,虛實之殊,久暫之別,深淺之分,及夫人情各殊,天時各異,此非守經達權者不能治。若皆以單方治之,則藥性專而無制,偏而不醇,有利必有害。故醫者不可以此嘗試。
此經方之所以為貴也。然參考以廣識見,且為急救之備,或為專攻之方,是亦不可不知也。(源流論。)
按洄溪又論單方得藥之專能,載在次卷藥性生成本原中。又醫說引夷堅志,有草藥不可妄用條。蕭通隱軒岐救正論曰:無知愚民,每每擅一二單方草藥,為能立奏殊功,且復省費,誰不悅從。但此須村裡堅剛異稟,別具一副耐毒腸胃者,用之極驗。若元氣稍虛,誤服旋傾,目擊者屢矣。書此為戒,考前哲既說此意,宜參第一卷用藥有貴賤之別條。
白話文:
徐洄溪說:「所謂單方,就是藥材只用一兩種,治療的病症也只針對一兩種,但效果往往非常快速。然而,如果用錯了,也可能對人體造成傷害。這就是世俗所謂的『海上方』。單方的起源來自於本草,古代的聖人辨識藥物的特性時,一定會標明其功效,例如驅風、散寒、解毒、止痛等。一般人所患的疾病,如果只有一兩種症狀,就用單一味藥來治療,因為藥性專一,所以藥力強大,自然會有奇效。
如果疾病同時有多種症狀,就必須搭配多種藥材組合成方劑。到了後代,藥材種類日漸增多,單方也越來越多,其中有的有效,有的則無效。至於內在和外在的感受,其中自有傳變的道理,虛證和實證的差異、病程的長短、病情的深淺,以及個人體質的不同,和天氣時節的變化,這些都不是只懂遵守常規,而不懂得變通的人所能治療的。如果都用單方來治療,那麼藥性會過於專一而缺乏制衡,偏頗而不純粹,有利處也必定會帶來害處。所以,醫生不可以隨意拿單方來嘗試。
這也是經方之所以珍貴的原因。然而,參考單方可以增廣見聞,並且可以作為急救的準備,或當作專門針對某種疾病的治療方法,這也是不可不知的。(以上出自《源流論》)。
徐洄溪又論述單方藥性專一的特性,記錄在《藥性生成本原》中。另外,醫書也引用《夷堅志》的記載,提到草藥不可隨便亂用。蕭通隱在《軒岐救正論》中說:「無知的愚民,常常擅自使用一兩種單方草藥,以為可以快速見效,而且又省錢,誰不樂意跟從?但這種方法只適用於體格強壯、天生異稟,腸胃特別能承受毒性的人,用起來才有效。如果元氣稍微虛弱,誤服單方就會立刻倒下,這種情況屢見不鮮。寫這些話作為告誡,考量前人的論述,應該參考第一卷中『用藥有貴賤之別』的論點。」
3. 七方
劉河間曰。方有七。劑有十。故方不七不足以盡方之變。劑不十不足以盡劑之用。方不對病。非方也。劑不蠲疾。非劑也。今列而論之。七方者。大小緩急奇偶復。大方之說有二。一則病有兼證。而邪不專。不可以一二味治之。宜君一臣三佐九之類。是也。二則治腎肝在下而遠者。
宜分兩多。而頓復服之。是也。小方之說有二。一則病無兼證。邪氣專一。可以君一。臣二小方之治也。二則治心肺在上而迫者。宜分兩微。而頻頻少服之。亦為小方之治也。緩方之說。有甘以緩之為緩方者。為糖蜜甘草之類。取其戀鬲也。有丸以緩之為緩方者。蓋丸之比湯散。
藥力宣行遲故也。有品味群眾之緩方者。蓋藥味眾多。各不能騁其性也。(按儒門事親曰。如萬病丸。七八十味。遞相拘制也。)有無毒治病之緩方者。蓋藥性無毒。則功自緩也。有氣味薄之緩方者。藥氣味薄。則常補於上。比至其下。藥力既已衰。為補上治上之法也。急方之說者四。
有急病急攻之急方者。如腹心暴痛。前後閉塞之類。是也。有急風盪滌之急方者。謂中風不省口噤。是也。取湯劑盪滌。取其易散。而施功速才。是也。(按事親。作有急病急攻之急方。如心腹暴痛。兩陰溲便閉寒不通。借備急丹以攻之。此藥用不宜恆。蓋病不容俟也。又如中風牙關緊急。
漿粥不入。用急風散之屬。亦是也。有湯散蕩滌之急方。蓋湯散之比丸。下咽易散。而施用速也。)有藥有毒之急方者。如上湧下泄。奪其病之大勢者。是也。有氣味厚之急方者。藥之氣味厚者。直趣於下。而力不衰也。謂補下治下之法也。奇方之說有二。有古之單行之奇方者。
為獨一物。是也。有病近而宜用奇方者。為君一臣二君二臣三。數合於陽也。故宜下不宜汗也。偶方之說有二。有兩味相配。而為偶方者。蓋兩方相合者。是也。有病遠而宜用偶方者。君二臣四。君四臣六。數合於陰也。故宜汗不宜下也。複方之說有二。有二三方相合之為複方者。
如桂枝二越婢一湯之類。是也。(按事親云。如調胃承氣湯方。芒硝甘草大黃外。參以連翹。薄荷。黃芩。梔子。以為涼膈散。是本方之外。別加餘味者。皆是也。)有分兩勻同之複方者。如胃風湯各等分之類。是也。又曰。重複之復。二三方相合而用也。反復之復。謂奇之不去則偶之。
是也。(保命集。)
張戴人曰。以內經考之。其奇偶四則。反以味數奇者為奇方。味數偶者為偶方。下復云。汗者不以奇。下者不以偶。及觀仲景之制方。桂枝湯。汗藥也。反以三味為奇。大承氣湯。下藥也。反以四味為偶。何也。豈臨事制宜。復有增損者乎。考其大旨。王太僕所謂。汗藥如不以偶。
則氣不足以外發。下藥如不以奇。則藥毒攻而致過。必如此言。是奇則單行。偶則並行之謂也。急者。下本易行。故宜單。汗或難出。故宜並。蓋單行則力孤而微。並行則力齊而大。此王太僕之意也。然太僕又以奇方為古之單方。偶為複方。今此七方之中。已有偶又有復者。
何也。豈有偶方者二方相合之謂也。複方者。二方四方相合之方歟。不然。何以偶方之外。又有複方者歟。此復字。非重複之復。乃反復之復。何以言之。蓋內經既言奇偶之方。不言又有重複之方。惟云奇之不去則偶之。是為重方。重方者。即複方也。下又云。偶之不去。則反佐以取之。
所謂寒熱溫涼。反從其病也。由是言之。復之為方反復。亦不遠內經之意也。(事親)
按至真要大論。帝問治有緩急。方有大小。而岐伯有曰。奇之制。偶之制。制以緩。制以急。又曰。近而奇偶。制小其服也。遠而奇偶。制大其服也云云。如七方之目。則始出於成聊攝明理藥方論序。曰。制方之體。宣通補瀉輕重澀滑燥濕十劑是也。制方之用。大小緩急奇耦復七方是也。
是以制方之體。欲成七方之用者。必本於氣味生成。而制方成焉。自此說出。而河間師弟。更張皇之。爾後諸家。奉為圭臬。無敢異議。然本是運氣偽經之說。不可以例仲景之方。而聊攝附湊為一。殆不免白圭之玷矣。且方之為言。道也。所以示修治調劑之道也。是以謂治有緩急則可。
謂方有緩急。則恐不可也。品數多者。謂之大方。品數少者。謂之小方。是古義也。藥之異常者。亦名云奇方。則凡據理配合者。皆宜謂之正方。正與奇者。俱寓於大小之中。而所謂二方相合之複方者。猶大方之屬耳。至奇偶對稱。則雖戴人巧為迴護。要是紙上迂拘之談。施之實際。
何益之有。其以複方為反復之復者。亦失牽強矣。蓋從前諸家。徒沿襲舊說。未有斥七方之非者。故今舉二子之言。敢贅僻見。以俟有識論定。(十劑詳說。載在次卷藥功用大體條。)
又按景三陽嵩厓尊生書。臆加四方。曰重病輕方。曰輕病重方。曰反佐方。曰顧忌方。最覺無謂。仍不具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