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國醫藥論文集》~ 皇漢醫學變遷史 (5)
皇漢醫學變遷史 (5)
1. 皇漢醫學變遷史
未幾荷蘭人來。揚言至今所來者皆託名宣教。其實為奪取日本計。於是德川政府大驚。遽下令禁與西洋交通。唯荷蘭人有忠告之功。特許其往來。然亦非常制限。入港只許一處。每年來舟一回。不得越二艘。亦不許濫與國內日人應接。然往來雖久。惟聞其口傳醫學及視其治療而已。
德川時代中季。第八代將軍吉宗(一七二○年前後)好西洋文學。為計測星辰。覺中國譯書有隔靴搔癢之感。不如直讀原書。乃命儒官青木昆陽及習官野呂元丈學習荷蘭書籍。未幾吉宗將軍去世。此事遂亦中絕然青木昆陽未死之二年前。豐前侯中津處有醫者前野良澤氏。其叔宮田全澤氏常誨之曰。
凡人若附驥尾以行。必無出頭之日。宜為人所不能為之事。於是良澤受此感化。平生頗自負。一日有士人阪江鷗者出一蘭書曰。能讀乎。良澤固不能讀。然自負心太深。誓必讀之。幸而聞青木昆陽受幕府命學習蘭書。乃往請教焉。昆陽喜而授以單語五百。尚猶不足。更往長崎就通辨(翻譯者)學得單語二百餘而歸。
是為明和七年(西紀一七七○年)之事。翌年即明和八年(西紀一七七一年)三月四日。恰逢東京千住小塚刑場解剖女屍。良澤與杉田玄白。桂川甫周。中村淳庵連袂往觀焉。其時前野良澤曾由長崎買得荷蘭之人身內景圖。杉田玄白亦由酒井侯而得解剖圖。互相對照之。同版同圖。
蓋德人九輪博士所著之解剖圖也。將圖與解剖現場對照之。若合符節。分毫不爽。乃知中國醫家所載之不實。同受大感動。歸途共議翻譯之。翌日即三月五日共集於京橋鐵炮洲之前野良澤之宅而翻譯之。今日之翻譯有辭典可參考。當時則缺此種工具。頗非易也。四年之後。始告成功。
而每日之翻譯皆由杉田玄白隨時改為漢文。以為此書第一不可不先往中國。蓋往時雖以中國醫書而知解剖。不料皆錯誤不符。日本人固宜讀。然中國人亦不可不使之讀也。及安永三年。初版始出。所謂《解剖新書》四卷是也。解剖新書之著者署杉田玄白者。蓋欲使杉田翻譯蘭書之功早名於世也。
其實翻譯大業。半出前野良澤之手。其他諸氏亦與焉。距今百七十年。既無蘭語先生及字典。而翻譯竟一字不錯。可見諸氏如何忠實盡心於學問。此事陳邦賢氏所著《中國醫學史》亦有記載。且附言曰。在日本對此種努力從事學之人。後人皆表敬意。若中國則如風馬牛。毫不以為意也云云。
夫如是對西洋醫書全莫可如何之時代。而竟能讀之。何幸如之。然革新之事常帶種種困難。元來欲讀蘭書必介長崎之通事。與之無關之江湖醫生為之。故頗惹其反感。其後刊行解剖新書約十年前。有本草學者後藤梨春。著有《紅毛談》一書。因其羅列歐文二十六文字。竟遭禁止出版之厄。
白話文:
不久,荷蘭人來了。他們宣稱,至今來到這裡的人都假借宣教之名,實際上是為了奪取日本。德川幕府因此大為震驚,立刻下令禁止與西方國家交通。只有荷蘭人因為有忠告之功,特別允許他們往來,但也受到嚴格限制。他們只能從一個港口入港,每年只能來一艘或兩艘船,而且不允許與日本國內的人民隨意接觸。雖然他們來往時間很久,但日本人只能聽他們口頭傳授醫學知識,以及觀看他們的治療方式。
德川幕府中期,第八代將軍德川吉宗(約在西元1720年前後)喜愛西方文學。為了觀測星象,他覺得中國翻譯的書籍不夠精確,不如直接閱讀原文。於是命令儒官青木昆陽及官員野呂元丈學習荷蘭書籍。不久,吉宗將軍去世,這件事也因此中斷。但青木昆陽在去世前兩年,豐前國中津藩有一位醫生名為前野良澤,他的叔父宮田全澤常教導他說:「如果凡事都跟隨在別人後面,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。應該做別人做不到的事情。」因此,良澤受到這番話的影響,平時就相當自負。有一天,一位名叫阪江鷗的士人拿出一本荷蘭書籍問他:「你能讀懂嗎?」良澤當然無法讀懂,但他自尊心太強,發誓一定要讀懂。幸好他聽說青木昆陽奉幕府之命學習荷蘭語,就前往向他請教。青木昆陽很高興地教了他五百個單字,但仍不夠用。良澤又前往長崎,向翻譯官學習了兩百多個單字才返回。
這是在西元1770年(明和七年)發生的事。隔年,西元1771年(明和八年)三月四日,恰巧在東京千住小塚刑場解剖一具女屍。良澤與杉田玄白、桂川甫周、中村淳庵一同前往觀看。當時前野良澤曾從長崎買到荷蘭的人體內部構造圖,而杉田玄白也從酒井侯那裡得到解剖圖。他們互相對照,發現圖版與圖片都相同。
這些解剖圖是德國學者庫倫博士所繪製的。他們將圖與解剖現場進行比對,結果完全吻合,毫無差異。他們這才發現中國醫書的記載並不真實,眾人深受感動。在回程的路上,他們共同商議要翻譯這本書。隔天,三月五日,他們聚集在京橋鐵炮洲的前野良澤家中開始翻譯。現今的翻譯工作有辭典可以參考,當時卻沒有這種工具,翻譯起來非常困難。經過四年,才終於翻譯完成。
翻譯的過程中,每天都由杉田玄白隨時將譯文改成漢文,因為他們認為這本書第一步必須先傳到中國。當時雖然有從中國醫書學習到解剖知識,但不料都是錯誤的,日本人固然應該閱讀,中國人也更應該閱讀。到了西元1774年(安永三年),初版終於問世,就是所謂的《解剖新書》四卷。書的作者署名為杉田玄白,是為了讓杉田翻譯蘭語書籍的功勞能夠早日聞名於世。
實際上,翻譯這本書的大部分工作是由前野良澤完成,其他幾位也都有參與。距今一百七十年前,在沒有蘭語老師及字典的情況下,竟然能翻譯得一字不差,可見他們在學問上是多麼忠實盡心。陳邦賢先生所著的《中國醫學史》也有記載此事,並且附帶說明,在日本,對於這些努力從事學術研究的人,後人都會表示敬意;但在中國,這種事情卻像風馬牛不相及,完全不放在心上。
在那個完全不知道如何處理西洋醫學書籍的時代,竟然有人能夠讀懂,這是何等幸運。然而,任何革新之事通常都伴隨著種種困難。原本想要讀懂荷蘭書籍,必須透過長崎的翻譯官,與他們無關的江湖醫生則無法接觸,因此引起翻譯官的反感。之後,《解剖新書》出版約十年前,有一位本草學者後藤梨春寫了一本《紅毛談》,因為書中羅列了二十六個歐洲文字母,竟然遭到禁止出版的命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