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神農本草經疏》~ 卷一 (10)
卷一 (10)
1. 論五運六氣之謬
原夫五運六氣之說,其起於漢魏之後乎!何者?張仲景,漢末人也,其書不載也。華元化,三國人也,其書亦不載也。前之則越人無其文,後之則叔和鮮其說。予是以知其為後世所撰,無益於治療,而有誤乎來學。學者宜深辨之。
予見今之醫師,學無原本,不明所自,侈口而談,莫不動云五運六氣。將以施之治病,譬之指算法之精微,謂事物之實有,豈不誤哉!殊不知五運六氣者,虛位也。歲有是氣至則算,無是氣至則不算。既無其氣,焉得有其藥乎?一言可竟已。其云必先歲氣者,譬夫此年忽多淫雨,民病多濕,藥宜類用二術苦溫以燥之,佐以風藥如防風、羌活、升麻、葛根之屬,風能勝濕故也。此必先歲氣之謂也。
白話文:
原始的五運六氣理論,似乎是漢魏時期後才產生的!為什麼呢?張仲景,他是漢末的人物,他的著作裡並沒有提到這理論。華元化,他是三國時期的人物,他的著作裡也沒有提到這理論。在這之前,黃帝內經裡並沒有這理論的記載;在這之後,則是叔和很少提到這理論。從這裡我得知,這理論可能是後世的人撰寫的,對於治療並無實質幫助,反而會誤導學習者。學習者應該深入辨別這一點。
我看到現在的醫生,學問沒有基礎,不明白這理論的源頭,卻大言不慚地講述,每個人都在談論五運六氣。他們要將這理論應用在治病上,就像是計算技巧的精妙,卻認為事情確實存在,這不是錯誤嗎!實際上,五運六氣理論只是一個框架,每年有特定的氣候變化時,才適用這些計算方法,沒有特定的氣候變化時,就不適用。既然沒有特定的氣候變化,怎麼能有對應的藥物呢?這點可以簡單說明。所謂必須先考慮氣候因素,就像是今年突然降雨過多,人民多患濕病,藥物應該使用如白朮、防風、羌活、葛根等具有溫燥作用的藥物,因為風能剋制濕氣。這就是必須先考慮氣候因素的意義。
其云毋伐天和者,即春夏禁用麻黃、桂枝,秋冬禁用石膏、知母、芩、連、芍藥之謂。即春夏養陰、秋冬養陽之義耳!乃所以遵養天和之道也。昔人謂不明五運六氣,檢遍方書何濟者,正指後人愚蒙,不明五運六氣之所以,而誤於方冊所載,依而用之,動輒成過,則雖檢遍方書,亦何益哉!
予少檢《素問》中載有是說。既長遊於四方,見天下醫師與學士大夫,在在談說其義,於時心竊疑之。又見性理所載,元儒草廬吳氏於天之氣運之中,亦備載之。予益自信其為天運氣數之法,而非醫家治病之書也。後從敝邑見趙少宰家藏宋版仲景《傷寒論》,皆北宋善版,始終詳檢,並未嘗載有是說;六經治法之中,亦並無一字及之。予乃諦信予見之不謬,而斷為非治傷寒外感之說。
白話文:
古人說的「毋伐天和」,就是指春夏季節要禁止使用麻黃、桂枝,秋冬季節要禁止使用石膏、知母、黃芩、黃連、芍藥。這是遵循春養陰、秋養陽的道理,保持天地的調和。如果不懂五行六氣的理論,就只是遍查醫書,沒有什麼幫助。過去有人認為,如果不瞭解五行六氣,只是查閱醫書,根本無濟於事。
我在年輕時研讀《素問》,發現裡面有提到這點。長大後遊歷各地,看到各地醫生和學者都在討論這個道理,當時心中懷疑。我又見到性理的書籍中,元代儒學大家吳草廬在論述天氣運轉時,也有詳細地提及。這讓我更加確信,這是一套遵循天地運行規律的方法,而不是治療疾病的醫書。後來我從當地趙少宰家中見到了宋代版的張仲景《傷寒論》,這部書從頭到尾都仔細檢視過,裡面並沒有這樣的說法,六經的治療方法中也沒有提到這一點。因此,我確定自己所見的是正確的,並且判斷這不是關於治療傷寒外感的理論。
予嘗遵仲景法治一切外邪為病,靡不響應。乃信非仲景之言,不可為萬世法程。雜學混濫,疑誤後人,故特表而出之,俾來學知所抉擇云。
白話文:
我曾經遵循張仲景的醫術治療各種外感疾病,無一例外都能得到迅速的療效。這使我確信,如果不是張仲景的話語,就不能成為千古不變的醫學法則。各門各派的醫學理論混亂,誤導了後人,因此我特別提出這些觀點,讓學習醫學的人能夠作出明智的選擇。
2. 祝醫五則
凡人疾病,皆由多生不惜眾生身前,竭用人財,好殺鳥獸昆蟲,好箠楚下賤,甚則枉用毒刑,加諸無罪,種種業因,感此苦報。業作醫師,為人司命,見諸苦惱,當興悲憫。詳檢方書,精求藥道,諦察深思,務期協中。常自思維,藥不對病,病不對機,二旨或乖,則下咽不返。
人命至重,冥報難逃,勿為一時衣食,自貽莫懺之罪於千百劫。戒之哉!宜懼不宜喜也。
凡為醫師,當先讀書。凡欲讀書,當先識字。字者,文之始也。不識字義,寧解文理,文理不通,動成窒礙。雖詩書滿目,於神不染,觸途成滯,何由省人。譬諸面牆,亦同木偶。望其拯生民之疾苦,顧不難哉。故昔稱太醫,今曰儒醫太醫者,讀書窮理,本之身心,驗之事物,戰戰兢兢,求中於道,造次之際,罔敢或肆者也。外此則俗工耳,不可以言醫矣。
白話文:
【對於人類的疾病,往往是由於人們在前世中對眾生的身體不夠尊重,大量消耗人類和財富,喜好殺害鳥獸昆蟲,對下等人使用鞭打,甚至無理施用酷刑,對無辜之人進行不當處置,這些種種的行為因果,最終會引發痛苦的果報。如果成為醫生,就應該為人們的生命掌舵,看到他們的痛苦和困擾,心中充滿悲憫之情。詳細研究醫學典籍,精心探尋藥物之道,仔細觀察思考,務必讓治療達到恰到好處。經常自我反省,藥物若不符合病情,病情若不符合治療方式,兩者若有所偏差,那麼服藥後可能無法回頭。
人的生命極為重要,冥冥中的報應是無法逃避的,不要為了短暫的衣食,而自己留下無法饒恕的罪孽,在千百世中。請警醒吧!應該感到敬畏,而非喜悅。
作為醫生,首先應該學習讀書。想要學習讀書,首先應該認識文字。文字,是文章的起點。如果不理解文字的意思,怎樣能理解文章的道理?如果文章道理不通,就會造成阻塞。雖然書本上充滿了詩書,但在神靈面前並未沾染,碰到任何事情都會感到阻礙,如何能幫助他人。就好比面對著牆壁,也如同木偶一般。希望能夠拯救人民的痛苦,難道不難嗎?所以過去稱呼的太醫,現在稱為儒醫。太醫通過學習讀書,探討事理,從身心出發,驗證事物,小心翼翼地追求道義,即使在匆忙之際,也不敢胡亂行動。除此之外的醫生,只是普通的工匠,不能被稱為真正的醫生。】
凡為醫師,先當識藥。藥之所產,方隅不同,則精粗頓異。收採不時,則力用全乖。又或市肆飾偽,足以混真。苟非確認形質,精嘗氣味,鮮有不為其誤者。譬諸將不知兵,立功何自。醫之於藥,亦猶是耳。既識藥矣,宜習修事。《雷公炮炙》,固為大法。或有未盡,可以意通。
必期躬親,勿圖苟且。譬諸飲食,烹調失度,尚不益人,反能增害,何況藥物關乎軀命者也,可不慎諸。
凡作醫師,宜先虛懷。靈知空洞,本無一物。苟執我見,便與物對。我見堅固,勢必輕人。我是人非,與境角立。一靈空竅,動為所塞,雖日親至人,終不獲益。白首故吾,良可悲已。執而不化,害加於人,清夜深思,宜生愧恥。況人之才識,自非生知,必假問學。問學之益,廣博難量。
白話文:
作為醫生,首先必須熟悉藥物。藥物的產地,因地而異,所以品質會有差別。收集和採集的時間不正確,藥效也會完全不同。此外,市場上可能會有偽品,足以混淆真品。如果沒有確認藥物的外觀和味道,很少有人能夠完全分辨清楚。這就像一個不懂軍事的人,如何建立功業?醫生對於藥物,就是這樣的情況。既然已經認識了藥物,應該學習和實踐相關的事務。《雷公炮炙》是基礎的方法,但可能還有些不足,可以根據自己的理解去延伸。
必須親自實踐,不要只求表面功夫。就如飲食,烹調方式不當,不僅不能補充人體所需的營養,反而會對身體造成傷害,更不用說藥物對於生命的重要性,我們怎能不謹慎呢?
成為醫生,應該先保持開放的心態。靈魂是空靈的,並不存在具體的東西。如果堅持自己的想法,就會和外界產生對立。堅持自我,就會輕視他人。認為自己對而別人錯,與環境對抗。靈魂的空洞,被情感填滿,即使每天接近偉大的人,最終也無法獲得利益。老年時回頭看,這種情況真是令人悲哀。堅持自己的看法而不改變,對他人的危害更大。在夜晚深思時,應該感到羞愧和恥辱。人的才華和知識,不是天生就有的,必須通過學習來獲得。學習的優點,是廣泛而深遠的。
脫不虛懷,何由納受。不恥無學,而恥下問。師心自聖,於道何益。苟非至愚,能不儆者乎!
醫師不患道術不精,而患取金不多。舍其本業,專事旁求。假寵貴人,翼其口吻,以希世重。縱得多金,無拔苦力。於當來世,豈不酬償。作是思惟,是苦非樂。故當勤求道術,以濟物命。縱有功效,任其自酬,勿責厚報。等心施治,勿輕貧賤。如此則德植厥躬,鬼神幽贊矣。
上來所祝五條,皆關切醫師才品道術,利濟功過。仰願來學,俯從吾祝,則進乎道而不囿於技矣。詎非生人之至幸,斯道之大光也哉!
白話文:
"若無虛懷,如何能接受教誨。不以無知為恥,卻以求教為恥,自以為是,這對道義有何好處?除非真是愚蠢之人,否則誰不會警醒自己呢?
醫生不應擔心醫術不精,而應擔心無法獲取豐厚的報酬。他們放棄了本職工作,專門尋求其他機會。通過結交權貴,以期獲得重視,即便獲得豐厚報酬,卻未能真正幫助他人解除痛苦。在來世,這樣的行為難免要得到回報。這種思考方式,是痛苦而非快樂。因此,應該勤奮學習醫術,以救助生命。即使有治療效果,也讓對方自行評估價值,不必強求高額報酬。對待患者要一視同仁,不要因人貧賤而輕視。這樣,道德才能內化為自身,鬼神也會暗中贊許。
以上五點都是關乎醫生才能、醫術、利他與失敗的關鍵。希望學習者能夠遵循我的祝願,這樣就能在追求道義時超越技巧的限制。這不是生靈的最大幸福嗎?這不是大道最偉大的光芒嗎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