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慎微

《證類本草》~ 翰林學士宇文公書證類本草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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翰林學士宇文公書證類本草後

1. 翰林學士宇文公書證類本草後

唐慎微,字審元,成都華陽人。貌寢陋,舉措語言樸訥,而中極明敏。其治病百不失一,語證候不過數言,再問之,輒怒不應。其於人不以貴賤,有所召必往,寒暑雨雪不避也。其為士人療病,不取一錢,但以名方秘錄為請。以此士人尤喜之,每於經史諸書中得一藥名、一方論,必錄以告,遂集為此書。

尚書左丞蒲公傳正,欲以執政恩例奏與一官,拒而不受。其二子:五十一、五十四(偶忘其名)及婿張宗說,字岩老,皆傳其藝,為成都名醫。元祐間,虛中為兒童時,先人感風毒之病,審元療之如神。又手緘一書,約曰:某年月日即啟封。至期,舊恙復作,取所封開視之,則所錄三方:第一療風毒再作;第二療風毒攻注作瘡瘍;第三療風毒上攻,氣促欲作喘嗽。如其言,以次第餌之,半月,良愈,其神妙若此。

皇統三年九月望,成都宇文虛中書。

余讀沈明遠寓簡稱:范文正公微時,嘗慷慨語其友曰:吾讀書學道,要為宰輔,得時行道,可以活天下之命。時不我與,則當讀黃帝書,深究醫家奧旨,是亦可以活人也。未嘗不三複其言,而大其有濟世志。又讀蘇眉山題東皋子傳後云:人之至樂,莫若身無病,而心無憂。我則無是二者,然人之有是者。

接於予前,則予安得全其樂乎!故所至常蓄善藥,有求者則與之,而尤喜釀酒以飲客。或曰:子無病而多蓄藥,不飲而多釀酒,勞己以為人,何哉?予笑曰:病者得藥,吾為之體輕,飲者得酒,吾為之酣適,豈專以自為也,亦未嘗不三複其言,而仁其用心,嗟乎!古之大人君子之量,何其弘也。蓋士之生世,唯當以濟人利物為事。

達則有達而濟人利物之事,所謂執朝廷大政,進賢退邪,興利除害,以澤天下是也。窮則有窮而濟人利物之事,所謂居閭里間,傳道授學,急難救疾,化一鄉一邑是也。要為有補於世,有益於民者,庶幾乎兼善之義,顧豈以未得志也,未得位也,遽泛然忘斯世,而棄斯民哉!若夫醫者,為切身一大事,且有及物之功。語曰:人而無恆,不可以作巫醫。

又曰:子之所慎:齋、戰、疾。康子饋藥,子曰:丘未達,不敢嘗。余嘗論之,是術也。在吾道中,雖名為方伎,非聖人賢者所專精,然舍而不學,則於仁義忠孝有所缺。蓋許世子止不先嚐藥,春秋書以弒君。故曰:為人子者,不可不知醫,懼其忽於親之疾也。況乎此身,受氣於天地,受形於父母,自幼及老,將以率其本然之性,充其固有之心;如或遇時行道,使萬物皆得其所,措六合於太和中,以畢其為人之事。而一旦有疾,懵不知所以療之,伏枕呻吟,付之庸醫手。

而生死一聽焉,亦未可以言智也。故自神農、黃帝、雷公、歧伯以來,名卿才大夫,往往究心於醫。若漢之淳于意,張仲景,晉之葛洪、殷浩,齊之褚澄,梁之陶弘景皆精焉。唐·陸贄斥忠州,纂集方書;而蘇、沈二公良方,至今傳世。是則吾儕以從正講學余隙,而於此乎搜研,亦不為無用也。

余自幼多病,數與醫者語,故於醫家書,頗嘗涉獵。在淮陽時,嘗手節本草一帙,辨藥性大綱,以為是書,通天地間玉石、草木、禽獸、蟲魚,萬物性味,在儒者不可不知。又飲食服餌禁忌,尤不可不察,亦窮理之一事也。後居大梁,得閒閒趙公家素問善本,其上有公標註夤緣一讀,深有所得。

喪亂以來,舊學蕪廢,二書亦失去。嘗謂他日安居,講學論著外,當留意攝生。今歲遊平水,會郡人張存惠魏卿介吾友弋君唐佐來言,其家重刊證類本草已出,及增入宋人寇宗奭衍義,完焉新書,求為序引,因為書其後。己酉中秋日。雲中劉祁云。

泰和甲子下己酉歲,初日辛卯刊畢

白話文:

唐慎微,字審元,是成都華陽人。相貌平凡,舉止言談樸實,但醫術卻非常精湛。他治病幾乎百發百中,診斷病情只用寥寥數語,再追問下去,他就會生氣而不回答。他看病不分貧富貴賤,只要有人請他,他一定會去,無論是酷暑嚴寒,還是風雨雪天,他都不會推辭。為普通百姓看病,他分文不取,只要求對方贈送醫方秘籍。因此,許多士人非常喜歡他,常常將從經史子集中找到的藥名或方劑記錄下來告訴他,這本書就是這樣彙集而成的。

尚書左丞蒲公曾想用執政的恩典為他奏請官職,被他拒絕了。他的兩個兒子(一個五十一歲,一個五十四歲,我忘記他們的姓名了)和女婿張宗說(字岩老),都繼承了他的醫術,都是成都的名醫。元祐年間,我還是孩子的時候,父親得了風毒病,審元診治得如同神明一般。他還親手寫了一封信,約定在某年月日開封。到那天,父親舊病復發,我們打開信,裡面寫著三種藥方:第一方治療風毒復發;第二方治療風毒侵犯導致的瘡瘍;第三方治療風毒上犯,氣促將要咳嗽喘息。按照信中所寫,我們依次服用藥方,半個月後,父親的病就好了,其醫術之精妙真是令人驚嘆。

皇統三年九月十五日,成都宇文虛中記。

我讀過沈括的文字,其中提到范文正公年輕時,曾慷慨地對朋友說:「我讀書學習,目的是要做宰相,等到機會施展抱負,就能拯救天下蒼生。如果時機不允許,我就研讀《黃帝內經》,深入研究醫學的奧妙,這也是拯救人的一種方式。」我多次反复思考他的這番話,深感他濟世救人的雄心壯志。我又讀到蘇軾在《東皋子傳》後所寫的:「人生最大的快樂,莫過於身體健康,心無憂慮。」我沒有這兩種快樂,但世人卻能擁有,這讓我情何以堪!因此,無論走到哪裡,我都會備好一些良藥,有人需要,我就給他,而且我尤其喜歡釀酒款待客人。有人問我:「你沒有病卻備有很多藥,不喝酒卻釀很多酒,辛苦自己來幫助別人,這是為什麼呢?」我笑着回答:「病人得到藥物,我會感到輕鬆;飲酒者得到酒,我會感到愉悅,我並非只為自己,」我也多次反复思考這番話,這是我仁愛之心的體現。唉!古之大人君子胸懷何其廣闊!士人一生,應該以濟世救民為己任。

處於顯達的地位,就能以濟世救民的方式,例如執掌朝廷大政,提拔賢人,貶黜小人,興利除弊,造福天下。處於困頓的境地,也能以濟世救民的方式,例如在鄉里之間,傳道授業,救急扶危,教化一方百姓。總而言之,就是要做一些對社會有益,對人民有益的事情,這樣才能接近兼善天下的境界。怎麼能夠因為沒有得到志向的實現,沒有得到官位的升遷,就輕易地放棄對這個世界,對這些百姓的責任呢?至於醫學,這是關乎自身的一件大事,而且還能造福他人。《論語》說:「一個人沒有恆心,就不能做巫醫。」

又說:「你應該謹慎對待:齋戒、戰爭、疾病。」孔子拒絕康子饋贈的藥,說:「我還沒達到那個境界,不敢服用。」我曾多次討論過這件事,這就是醫術的道理。雖然醫術在我們看來,只是技術性的技能,不是聖賢專精的領域,但如果我們不去學習,就會在仁義忠孝方面有所欠缺。春秋時期記載許公子不先嘗藥,就殺死了國君。所以說:做兒子的,不可不懂醫術,擔心的是忽視父母的疾病。況且這具身體,是天地之氣所化,是父母所生,從幼年到老年,我們應該遵循自己本來的性情,充實自己的本心;如果能遇到機會施展抱負,使萬物各得其所,使天地之間達到太和之境,以此完成自己作為人的職責。但一旦生病了,卻不知道如何治療,只能臥床呻吟,聽憑庸醫擺佈,生死全憑天意,這也不能算是有智慧。因此,從神農、黃帝、雷公、歧伯以來,許多名卿才俊,都專心研究醫學。像漢代的淳于意、張仲景,晉代的葛洪、殷浩,齊代的褚澄,梁代的陶弘景,都精通醫術。唐代陸贄被貶謫到忠州,還編寫醫書;蘇軾、沈括的醫方,至今還在流傳。所以我們這些讀書人,在學習之餘,研讀醫學,也不是沒有用的。

我從小多病,經常與醫生談論醫學,所以對醫書也略有涉獵。在淮陽的時候,我曾經親手抄寫了一部《本草經》,辨析藥物的大綱,因為我相信這本書,包含了天地之間玉石、草木、禽獸、蟲魚的萬物性味,讀書人不可不知。飲食服藥的禁忌,更不可不注意,這也是窮究道理的一件事。後來居住在大梁,有機會讀到趙公家收藏的《素問》善本,上面有趙公的批註,我仔細閱讀,受益匪淺。

自從發生戰亂以來,舊學荒廢,這兩本書也遺失了。我曾經說過,將來如果安定下來,除了講學著述外,應該注意養生。今年遊歷平水,遇到郡人張存惠(魏卿)為我引見朋友弋君唐佐,他說他家重刊的《證類本草》已經出版,並且增加了宋人寇宗奭的《衍義》,是一部新的完整的書籍,請求我寫序言。因此,我寫下這些文字,放在書的後面。己酉年中秋,雲中劉祁記。

泰和甲子下己酉年,正月初一日辛卯日刊印完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