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洄溪醫案按》~ 失魂 (1)
失魂 (1)
1. 失魂
平湖張振西,壁鄰失火受驚,越數日而病發,無大寒熱,煩悶不食,昏倦不寐。余視之,頗作寒喧語而神不接。余曰:此失魂之證,不但風寒深入,而神志亦傷,不能速愈,亦不可用重劑,以煎方祛邪,以丸散安神,乃可漸復。時正歲除,酌與半月之藥而歸。至新正元宵,始知身在臥室間,問前所為,俱不知也。
至二月身已健,同其弟元若來謝,候余山中。且曰:我昨晚腦後起一瘰,微痛。余視之,驚曰:此玉枕疽也,大險之證。此地乏藥,急同之歸,外提內托,諸法並用。其弟不能久留,先歸。明晨,我子大驚呼余曰:張君危矣。余起視之,頭大如斗,唇厚寸余,目止細縫,自頂及肩,膿泡數千,惟神不昏憒,毒未攻心,尚可施救。急遣舟招其弟。
余先以護心藥灌之,毋令毒氣攻內,乃用煎劑從內托出,外用軟堅消腫,解毒提膿之藥敷之,一日而出毒水斗余,至晚腫漸消,皮皺。明日口舌轉動能食,竟不成疽,瘡口僅如錢大,數日結痂。其弟聞信而至,已愈八九矣。凡病有留邪而無出路,必發腫毒,患者甚多,而醫者則鮮能治之也。
楊州吳運臺夫人,患消證,晝夜食粥數十碗,氣逆火炎,通夕不寢。余診之,六脈細數不倫,神不清爽。余曰:此似祟脈,必有他故。其家未信,忽一日僕婦晨起入候,見床上一女盛妝危坐,以為夫人也,謗視則無有,因以告。夫人曰:此女常臥我床內,以此不能成寐,而煩渴欲飲耳。
服余藥未甚效,一夕夜將半,病者大呼曰:速請三舅爺來,切不可啟門,啟門則我魂必走出。三舅爺者,即其弟唐君悔生也。臥室遼隔,呼之不能聞,女僕私啟門邀之,魂即隨出,遍歷廳堂廊廡,及平昔足未經行者,遇唐君趨至,魂堅執其辮,仍返房,見已身臥床上,唐君撫之,魂遂歸附於身。
問所寓目皆不爽,細考所見之女,乃運臺聘室也,未成婚而卒,卒之時,囑其父母吳郎必顯貴,我死須懇其血食我,而葬我於祖墓。運臺服官後,未暇辦,故為祟。運臺謂余曰:君言有為祟者,考果驗,真神人也。將何以慰之?余曰:鬼有所歸,乃不為厲,公當迎柩厝墓,立位而祀之可也。
運臺依余言以行,然後服藥有功,而病根永除矣。
白話文:
標題: [失魂]
內容: 平湖的張振西先生,因鄰居發生火災受到驚嚇,幾天後開始生病。他的病情不是大冷或大熱,但感到煩悶不想吃飯,昏沉疲倦,無法入睡。我看他,他雖然會回應一些閒聊的話,但精神狀態並不好。我說,這是失魂的症狀,不僅風寒深入身體,神志也受到影響,不會很快好轉,但也不能用強烈的藥物。我們需要使用煎煮的藥材來驅邪,用丸散來安撫神志,才能逐漸恢復。當時正好是除夕,我給了他半個月的藥就回家了。直到新年元宵節,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臥室裡,問他之前的經歷,他完全都不記得。
到了二月,他的身體已經康復,和弟弟元若一起上山來感謝我。他告訴我,昨晚腦後長了一顆小瘤,有點痛。我看了一下,驚訝地說,這是玉枕疽,非常危險的病。這裡缺乏藥物,我緊急帶他回去,內外兼顧治療。他弟弟不能久留,先回去了。第二天早上,我的兒子大聲叫我,說張先生情況危急。我起牀一看,他的頭大得像鬥,嘴脣厚達一寸,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縫,從頭頂到肩膀,有上千個膿包,但神智還算清醒,毒素還沒攻心,還有救。我緊急派人去叫他弟弟。
我先給他灌下保護心臟的藥,防止毒素進入身體內部,再用煎劑從內部把毒素逼出來,外面用軟化堅硬、消腫、解毒、提膿的藥膏。一天下來,排出的毒素有一斗多,到晚上,腫脹逐漸消退,皮膚皺縮。第二天,他可以轉動嘴巴和舌頭,也能進食,最終沒有形成疽,傷口只有銅錢大小,幾天後就結痂了。他弟弟聽到消息趕來,他已經好了七八成。通常疾病如果留在體內沒有出路,必然會導致腫毒,這種情況很多,但醫生很少能夠治療。
揚州的吳運臺夫人生了消渴病,日夜要喝幾十碗粥,氣逆火旺,整夜無法入睡。我看她的脈象,六脈細數不整,神智不清。我說,這像是被鬼怪纏身的脈象,肯定有其他原因。他們家不信,突然有一天,僕人早晨起來看她,看到牀上坐著一個盛裝的女人,以為是夫人,但仔細一看卻什麼都沒有,於是告訴夫人。夫人說,這個女人經常躺在我牀上,所以我無法睡覺,而且口渴想喝水。
服用我的藥物效果不明顯,一夜將盡,病人突然大喊:快請三舅爺來,千萬不要開門,開門我的魂魄就會跑出去。三舅爺就是她的弟弟唐先生。臥室離得很遠,呼喚他聽不到,女僕私自開門去請他,魂魄就跟著出去,在廳堂、走廊遊蕩,甚至到過她從未踏足的地方。遇到唐先生,她堅決抓住他的辮子,回到房間,看到自己躺在牀上,唐先生撫摸她,魂魄就回到身體。
她所見的一切都記得很清楚,仔細問她所看到的女人,竟然是吳運臺的未婚妻,未成婚就去世了,死的時候囑咐父母,吳運臺必定會顯赫,她死了必須請求吳運臺祭祀她,把她葬在祖墳旁邊。吳運臺做官後,一直沒時間辦理,所以成了祟。吳運臺對我說:你說有人為祟,結果真的驗證了,你真是神人啊。該怎麼安慰她呢?我說:鬼有所歸,就不會作祟,你應該迎接她的靈柩,立碑祭祀她。
吳運臺按照我的話去做,然後服用藥物纔有效,病根也永遠消除了。
2. 祟病
同里朱翁元亮,僑居郡城,歲初其媳往郡拜賀其舅,舟過婁門,見城上蛇王廟,俗云燒香能免生瘡腫,因往謁焉。歸即狂言昏冒,舌動如蛇,稱蛇王使二女僕、一男僕來迎。延余診視,以至寶丹一丸,遣老嫗灌之,病者言此係毒藥,必不可服,含藥噴嫗,嫗亦僕,不省人事,舌伸頸轉,亦作蛇形。另易一人灌藥訖,病者言一女使被燒死矣。
凡鬼皆以硃砂為火也。次日煎藥內用鬼箭羽,病者又言一男使又被射死矣。鬼以鬼箭為矢也。從此漸安,調以消痰安神之品,月餘而愈。此亦客忤之類也,非金石及通靈之藥,不能奏效。
林家巷周宅看門人之妻,縊死遇救得蘇,余適寓周氏,隨眾往看,急以紫金錠搗爛,水灌之而醒。明日又縊亦遇救,余仍以前藥灌之。因詢其求死之故,則曰:我患心疼甚,有老嫗勸我將繩繫頸,則痛除矣,故從之,非求死也。余曰:此嫗今安在?則曰:在裡床。視之無有。
則曰:相公來,已去矣。余曰:此縊死鬼,汝痛亦由彼作祟,今後若來,汝即嚼余藥噴之。婦依余言,嫗至,曰:爾口中何物,欲害我耶?詈罵而去。其曰述如此,蓋紫金錠之辟邪,神效若此。
同學李鳴古,性誠篤而能文,八分書為一時冠,家貧不得志,遂得奇疾。日夜有人罵之,聞聲而不見其形,其罵語惡毒不堪,遂惱恨終日,不寢不食,多方曉之不喻也。其世叔何小山先生甚憐之,同餘往診。李曰:我無病,惟有人罵我耳。余曰:此即病也。不信。小山喻之曰:子之學問人品,人人欽服,豈有罵汝之人耶?李變色泣下曰:他人勸我猶可,世叔亦來勸我,則不情甚矣。
昨日在間壁罵我一日,即世叔也,何今日反來面諛耶?小山云:我昨在某處竟日,安得來此?且汝間壁是誰家,我何從入?愈辨愈疑,惟垂首浩嘆而已,卒以憂死。
白話文:
[祟病]
同裏的朱翁元亮,住在郡城,年初他的兒媳去郡城拜訪她的舅舅,乘船經過婁門時,看見城上的蛇王廟,民間傳說燒香可以避免生瘡腫,於是她就去參拜了。回來後就開始胡言亂語,精神恍惚,舌頭的動作像蛇一樣,自稱蛇王派了兩個女僕和一個男僕來接她。請我去診視,我給了她一顆至寶丹,讓一位老婦人灌她吃下去,病人說這是毒藥,堅決不肯服,含着藥噴向老婦人,老婦人也倒下,失去意識,舌頭伸出,脖子轉動,也變成了蛇的樣子。換另一個人灌藥後,病人說一個女僕已經被燒死了。
通常鬼魂會把硃砂視爲火。第二天煎藥時用了鬼箭羽,病人又說一個男僕又被射死了。鬼魂會把鬼箭羽視爲箭。從此病情漸漸穩定,以消痰安神的藥物調養,一個多月後痊癒。這也可以歸類爲客忤的一種,如果不是金石或通靈的藥物,是無法見效的。
林家巷周家看門人的妻子,上吊自殺被救活,我正好住在周家,跟着衆人去看,急忙將紫金錠搗碎,用水灌她,她就醒了。第二天她又上吊也被救下來,我依然用同樣的藥灌她。我問她想死的原因,她說:我心臟疼得厲害,有個老婦人勸我把繩子系在脖子上,疼痛就會消除,所以我聽了她的話,並不是真的想死。我說:那個老婦人在哪?她說:在裏牀。我們去看,什麼也沒有。
她說:你來了,她已經走了。我說:那是上吊的鬼魂,你的疼痛也是她造成的,以後如果她再來,你就嚼我的藥噴她。婦人按照我說的做,老婦人來了,說:你嘴裏是什麼東西,想害我嗎?罵罵咧咧地離開了。那天她就是這樣描述的,看來紫金錠驅邪的效果,真是神奇。
我的同學李鳴古,性格真誠,善於寫文章,他的八分書堪稱一時之冠,但家境貧寒,不得志,於是得了奇怪的疾病。他日夜聽到有人罵他,能聽見聲音卻看不見人,那些罵他的話惡毒得讓人難以忍受,於是他整天惱怒,不吃不睡,多方解釋他都不相信。他的世叔何小山先生很同情他,和我一起去診視。李鳴古說:我沒有病,只是有人罵我。我說:這就是病。他不相信。小山勸他說:你的學問和人品,人人都佩服,怎麼會有人罵你呢?李鳴古變了臉色,流下眼淚說:別人勸我還可以理解,世叔也來勸我,這就太過分了。
昨天他在隔壁罵了我一天,就是世叔,爲什麼今天反而來當面奉承我呢?小山說:我昨天一整天都在某個地方,怎麼可能來這裏?而且你隔壁是誰家,我怎麼進去?越辯解他越懷疑,只能低頭嘆息,最後憂鬱而死。
3. 瘟疫
雍正十年,崑山瘟疫大行,因上年海嘯,近海流民數萬,皆死於昆,埋之城下,至夏暑蒸屍氣,觸之成病,死者數千人。汪翁天成亦染此證,身熱神昏,悶亂煩躁,脈數無定。余以清涼芳烈,如鮮菖蒲、澤蘭葉、薄荷、青蒿、蘆根、茅根等藥,兼用辟邪解毒丸散進之,漸知人事。因自述其昏暈時所歷之境,雖言之鑿鑿,終虛妄不足載也。
余始至昆時,懼應酬不令人知,會翁已愈,余將歸矣。不妨施濟,語出而求治者二十七家,檢其所服,皆香燥升提之藥,與證相反。余仍用前法療之,歸後有葉生為記姓氏,愈者二十四,死者止三人,又皆為他醫所誤者,因知死者皆在。凡治病不可不知運氣之轉移,去歲因水濕得病,濕甚之極,必兼燥化,《內經》言之甚明,況因證用藥,變化隨機,豈可執定往年所治祛風逐濕之方,而以治瘟邪燥火之證耶?
雄按:風濕之邪,一經化熱,即宜清解,溫升之藥,咸在禁例。喻氏論疫,主以解毒韙矣。而獨表彰敗毒散一方,不知此方雖名敗毒,而群集升散之品,凡溫邪燥火之證,犯之即死,用者審之。
白話文:
雍正十年,崑山地區爆發了嚴重的瘟疫。這是因為前一年發生了海嘯,數萬沿海的難民來到崑山,卻不幸在這裡全數死亡,他們被埋葬在城下。到了夏天,高溫使得屍體腐爛,散發出的屍臭氣味觸動了疫情,造成數千人的死亡。汪天成老先生也感染了這種疾病,他發燒、神志不清、心情煩亂,脈搏頻繁而不穩定。我使用了一些具有清涼和芳香性的藥物,如新鮮的菖蒲、澤蘭葉、薄荷、青蒿、蘆根、茅根等,並配合使用了避邪解毒的藥丸和藥粉來治療他,他逐漸恢復了意識。他描述了自己在昏迷期間經歷的情景,雖然他講得非常詳細,但最終這些都是虛幻且不值得記錄的。
我剛到崑山的時候,擔心應酬太多,不想讓人知道我的存在,但當汪老先生康復後,我準備回家了。我決定幫助更多的人,結果有27家求診。檢查他們之前服用的藥物,發現他們都用了與病情相悖的香燥升提類藥物。我仍然用之前的治療方法來治療他們,在我離開後,有葉先生幫我記錄了患者的姓名。其中24人痊癒,只有3人死亡,這3個人是被其他醫生誤診的。由此我瞭解到,所有死亡的人都有著相同的病因。所以,我們在治病的時候,一定要了解疾病的轉變和季節的運行,去年因水濕導致的疾病,濕氣過重時,必然會伴隨著乾燥的轉化,這在《內經》中已經有明確的記載。況且,根據病情使用藥物,應該靈活多變,怎麼能固守過去治療風濕的方子,來治療瘟疫和燥火的病症呢?
雄按:當風濕之邪轉化為熱時,就應該使用清解的方法,溫暖上升的藥物,都應該避免使用。喻氏討論瘟疫時,主張使用解毒的方法是對的。但他單獨推崇敗毒散這個處方,不知道這個處方雖然名字叫敗毒,但是它包含了很多溫暖上升的成分,對於任何溫熱或燥火的病症,一旦使用就會致命,使用者必須謹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