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洄溪醫案按》~ 失魂 (2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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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魂 (23)

1. 對心發

郡中唐廷發,偶過余寓,時方暑,謂背上昨晚起一小瘰,搔之甚癢,先生肯一看否?余視之,駭曰:此對心發也。唐不甚信,曰:姑與我藥。余曰:君未信余言,一服藥而毒大發,反疑我誤君矣。含笑而去,明日已大如酒杯而痛甚,乃求醫治。余曰:此非朝夕換方不可,我不能久留郡寓,奈何?因就醫余家,旦暮易法,其中變遷不一,卒至收口。其收口前十日,忽頭痛身熱,神昏譫語,瘡口黑陷,六脈參差。

余適出門,兩日歸而大駭,疑為瘡證變重,幾無可藥。細詢其僕,乃貪涼當風而臥,瘡口對風,膏藥又落,風貫瘡中,即所謂破傷風也。乃從外感治法,隨用風藥得汗而解,身涼神清,瘡口復起,仍前治法而痊。若不審其故,又不明破傷風治法,則必無效,惟有相視莫解而已。

白話文:

在郡城裡有一位名叫唐廷發的人,某天偶然來到我的住所。當時正值盛夏,他告訴我說他的背部昨晚突然長了一個小疙瘩,越抓越癢,問我願不願意幫他看看。我看了一下,驚訝地說:這是「對心發」(一種皮膚病)啊!唐廷發不太相信,要我給他開些藥。我回答他: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判斷,你一旦服下藥,病情可能就會惡化,那時候你可能會懷疑我害了你。說完後,我微笑著離開。

第二天,那個疙瘩已經大得像一個酒杯,而且痛得厲害,他於是開始尋求治療。我告訴他,這種情況必須早晚更換不同的療法,但我在郡城的住處無法長期停留,這該怎麼辦呢?因此,他選擇在我家接受治療,早晚更換不同的療法,病情的變化多端,最後終於逐漸恢復。

然而,在傷口快要痊癒的前幾天,他忽然頭痛、身體發熱,精神恍惚,甚至出現胡言亂語的情況,傷口也變黑凹陷,脈搏變得不規則。

我當時正好出門,兩天後回來看到這種情況,非常驚訝,以為是病情惡化,似乎已經無藥可救。仔細詢問他的僕人後,才知道他為了貪涼,竟然在有風的地方躺著,導致傷口直接對著風,連藥膏都掉了,風吹進傷口中,這就是所謂的破傷風。於是,我按照外感疾病的方法治療,使用風藥後讓他出了汗,病情得以緩解,身體冷靜下來,精神也清醒了,傷口又開始恢復,沿用之前的治療方法,最終痊癒。

如果當時沒有查明原因,或者不瞭解如何治療破傷風,很可能會毫無效果,只能眼睜睜看著病情無法解決。

2. 肺癰

蘇州錢君復庵,咳血不止,諸醫以血證治之,病益劇,余往診,見其吐血滿地,細審之,中似有膿而腥臭者。余曰:此肺癰也,膿已成矣。《金匱》云:膿成則死。然有生者。余遂多方治之,君亦始終相信,一月而愈。

蓋余平日因此證甚多,集唐人以來治肺癰之法,用甘涼之藥以清其火,滋潤之藥以養其血,滑降之藥以祛其痰,芳香之藥以通其氣,更以珠黃之藥解其毒,金石之藥填其空,兼數法而行之,屢試必效。今治錢君亦兼此數法而痊,強健逾舊。幾二十年,至乾隆三十年,家業日隆,因遷居大造,途中相值,邀余視其新居,坐談良久,辭出,見其右額有豆大黑點,問之,錢對曰:昨此處生一瘰,頗癢,無他苦也。余諦審之曰:此毒發於內,治之失宜,可以傷命,非輕疾也。

錢笑而腹非之。余曰:本當為君竭力,但君未信,若一用藥而毒大發,則反以為病由藥作,故不敢,但多年相好,不可不盡言,如五六日病勢增重,當來相聞,勿為人誤。越五日,遣人邀余山中,往則見其額腫目閉,哀號竟夕,方悔信余之不早,細視皮中有物,乃三品一條槍也。拔去五條。

嗟乎!此乃腐爛死肌之惡藥,好肉用上,其痛應心,況額上皮內即骨,橫插皮中,所以痛極。余既不能久留,又壞證難治,力辭歸山,易以他醫,面目俱腐而卒。嗟乎!前何相信之深,後何不信之至,豈非命乎?

白話文:

[肺癰的情況],內容如下:

在蘇州有位名叫錢君的人,住在復庵,他持續咳嗽且帶血,許多醫生都把他當作一般的血癥來治療,但病情反而越來越嚴重。我去為他診斷時,看到他吐血到滿地都是,仔細檢查,發現吐出的血中似乎夾雜著膿液,而且散發出腥臭味。我判斷這是肺癰,且膿已經形成。根據古書《金匱要略》記載,一旦膿形成通常預示死亡,但仍有存活的可能。我用各種方法來治療他,而錢君始終信任我,一個月後他的病情就康復了。

因為我平時處理這種病症的經驗很多,我整理從唐朝以來治療肺癰的方法,使用甘甜涼性藥物來清熱,滋補的藥物來養血,滑順下降的藥物來化痰,芳香的藥物來通氣,再搭配珍珠和黃藥子等藥物來解毒,以及礦物質類藥物來填補身體的虛弱,結合這些方法,經過多次實踐都有效果。我治療錢君也是採用這些方法,使他完全康復,身體比以前更健康。近二十年後,到了乾隆三十年,錢君的家業日益興旺,搬家至更大的住所,我們在路上巧遇,他邀請我去參觀他的新家,我們坐下來談了很久,告辭離開時,我注意到他右側額頭有一顆豆大的黑點,我詢問他,錢君回答說:昨天這邊長了一個小疙瘩,有點癢,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。我仔細觀察後說:這是內部毒素爆發的徵兆,如果治療不當,可能會危及生命,這不是輕微的疾病。

錢君雖然口頭上笑著否認我的看法,但我告訴他:我本來應該竭盡全力幫忙,但你顯然不相信我的話,如果我開始用藥後,毒素突然爆發,你可能會認為是藥物造成的副作用,所以我纔不敢輕舉妄動。但我們相識多年,我必須把話說清楚,如果你五六天後病情加重,一定要通知我,不要被其他人誤導。五天後,錢君派人來邀請我上山,我到達後發現他的額頭已經腫脹到眼睛都快閉不上,整晚都在痛苦地哀嚎,他終於懊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相信我。我仔細檢查,發現皮膚下有一個東西,那是「三品一條槍」。我把它拔出來,總共五條。

唉!這種藥物會腐蝕並破壞健康的組織,即使只是塗抹在健康的皮膚上,也會讓人感到劇烈的疼痛,更何況是在額頭皮膚下方的骨頭上橫插,所以才會痛得如此厲害。我無法長期留在那裡,而且病情已經很棘手,很難治療,所以婉拒後返回山中,錢君換了其他醫生,最後他的臉部和眼睛都腐爛,不幸去世。唉!他先前為何那麼相信我,後來卻不信到極點,這難道不是命運嗎?

3. 乳癤

東洞庭劉某夫人,患乳癤,醫者既不能消散,成功之後,又用刀向乳頭上寸余出毒,瘡口向上,膿反下注,乳囊皆腐,寒熱不食,將成乳勞,內外二科聚議無定,群以為不治矣。延余診之,曰:此非惡證,治不如法耳。尚可愈也,但須百日耳。其家戚族皆少年喜事,聞余言欲塞群醫之口,向病家曰:我輩公懇先生留山中百日,必求收功而後已。如欲歸家,備快舟以迎送。

余初不允,繼勉承之,多方治之,至九十日而未見功。蓋病者柔弱畏痛,既不敢於乳下別出一頭,而膿水從上注下,頗難出盡,故有傳囊之患。忽生一法,用藥袋一個,放乳頭之下,用帛束縛之,使膿不能下注;外以熱茶壺熨之,使藥氣乘熱入內;又服生肌托膿之丸散,於是膿從上泛,厚而且多,七日而膿盡生肌,果百日而全愈。後以此法治他證,無不神效。

可知醫之為術,全賴心思轉變,刻舟求劍,終無一驗也。

白話文:

[乳腺炎]

東洞庭地方,劉某的夫人罹患了乳腺炎,醫生無法讓炎症消散。在治療過程後,又用刀在乳頭上方約一寸處排膿,結果傷口朝上,導致膿血反而向下流,使得整個乳房組織都受到感染腐爛,她因此寒熱交錯,食慾不振,病情幾乎發展成慢性乳腺炎。內科和外科的醫生們聚集討論,卻沒有確定的治療方案,大家都認為這病已經無法治療了。

我被請來診斷,我說:「這並不是什麼絕症,只是治療方法不對罷了。她還是可以康復的,但可能需要一百天的時間。」劉夫人的親朋好友們都是年輕人,聽到我的話,為了堵住其他醫生的嘴,便對劉夫人說:「我們一起請這位先生留在山裡一百天,直到病情好轉再回去。如果他想回家,我們會準備快船接送。」

起初我不答應,後來勉強同意。我用了各種方法治療,但到了第九十天,病情仍未見好轉。因為病人體質虛弱,怕痛,不敢在乳房下方另開一個切口排膿,加上膿水由上往下流,很難完全排出,所以才會有膿包的問題。突然我想到一個方法,我用一個藥袋放在乳頭下方,用布綁緊,防止膿水向下流;外面再用熱茶壺熨燙,讓藥物的熱氣進入體內;同時服用促進肉芽生長、幫助排膿的藥丸,於是膿液開始往上泛出,而且量多且濃稠,七天後膿液完全排出,肉芽開始生長,果然在第一百天時,病情完全恢復。後來我用這個方法治療其他類似的病例,也都非常有效。

由此可知,醫學這門技術,全靠醫生的心思靈活變通,如果像刻舟求劍一樣,固執己見,最終是不會有任何成效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