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洄溪醫案按》~ 失魂 (9)

1. 試胎

余往候族兄龍友，坐談之際，有老嫗惶遽來曰：無救矣。余駭問故，龍友曰：我侄婦產二日不下，穩婆已回絕矣，問：何在？曰：即在前巷。余曰：試往診之。龍友大喜，即同往，漿水已涸，疲極不能出聲，穩婆猶令用力迸下，余曰：無恐，此試胎也，尚未產，勿強之，扶令安臥，一月後始產，產必順，且生男。

白話文：

我前往探望我的堂兄龍友，閒聊時，一位老婦人驚慌失措地跑來說：「沒救了！」我吃驚地問原因，龍友說：「我侄媳婦生產兩天了，孩子還生不下來，穩婆已經放棄了。」我問：「在什麼地方？」老婦人說：「就在前巷。」我說：「讓我試試看吧。」龍友大喜，便和我一起前往。產婦已經虛脫，疲憊不堪，無法發出聲音，穩婆還強迫她用力生下孩子。我說：「別擔心，這是試胎，還沒有要生產，不要勉強她。」讓產婦平臥，一個月後才生產，生產一定會順利，而且會生個男孩。

穩婆聞之微哂，作不然之態，且曰：此何人？說此大話，我收生數十年，從未見有如此而可生者。其家亦半信半疑。余乃處以養血安胎之方，一飲而胎氣安和，全無產意。越一月，果生一男，而產極易。眾以為神，龍友請申其說。曰：凡胎旺而母有風寒勞碌等感動，則胎墜下如欲生之象，安之即愈，不知而以為真產，強之用力，則胎漿破而胎不能安矣。余診其胎脈甚旺，而月分未足，故知不產，今已搖動其胎，將來產時必易脫，故知易產。

左脈甚旺，故知男胎。此極淺近之理，人自不知耳。

白話文：

接生婆聽了，微微一笑，表示不以為然。她說：「這是什麼人？說這麼大話，我接生幾十年了，從未見過有人這樣就能生的。」產婦的家屬也半信半疑。我於是開了補血安胎的藥方，產婦喝了一劑後，胎氣就安穩了，完全沒有要生產的跡象。一個月後，產婦果然生了一個男孩，而且生產過程非常順利。大家都覺得很神奇，請龍友說明原因。龍友說：「通常是胎氣很旺，但母親有風寒勞累等原因，才會導致胎兒下降，看起來像要生產的樣子。只要安撫一下就好了，如果不瞭解情況，以為是真正的生產，強迫用力，就會造成胎水破裂，胎兒無法安定下來。我診斷產婦的胎脈很旺，而且月份還不足，因此知道她不會生產。現在已經動搖了胎位，將來生產時一定會比較容易，所以才會說產婦好生。」

2. 產後風熱

西濠陸炳若夫人，產後感風熱，瘀血未盡，醫者執產後屬虛寒之說，用乾薑、熟地治之，且云必無生理，汗出而身熱如炭，唇燥舌紫，仍用前藥。余是日偶步田間看菜花，近炳若之居，趨迎求診。余曰：生產血枯火熾，又兼風熱，復加以剛燥滋膩之品，益火塞竅，以此死者，我見甚多，非石膏則陽明之盛火不解，遵仲景法用竹皮、石膏等藥。余歸而他醫至，笑且非之，謂自古無產後用石膏之理。

白話文：

西濠陸炳若的夫人，生產後受了風熱，瘀血還沒有完全清除。醫生執著於產後屬虛寒的說法，使用乾薑和熟地來治療，還說一定沒有效果。結果病人出汗過多，身體發熱如炭，嘴脣乾裂、舌頭發紫，醫生仍使用之前的藥物。

這一天，我偶然在田間散步看油菜花，靠近炳若的家，趕緊前去拜訪並請炳若帶我去看診。我說：生產後血虧火旺，加上受了風熱，又加上用辛熱滋膩的藥物，這會助長火勢，堵塞經絡。因此死於這種情況的病人，我見過很多。如果不使用石膏，就不能解陽明之火。於是遵循仲景的方法，使用竹皮、石膏等藥物。

我離開後，另一個醫生來了，他嘲笑我並非議我，說自古以來沒有產後使用石膏的道理。

蓋生平未見仲景方也。其母素信余，立主服之，一劑而蘇。明日炳若復求診，余曰：更服一劑，病已去矣，無庸易方。如言而愈。醫者群以為怪，不知此乃古人定法，惟服薑、桂則必死。

白話文：

我這一生都沒有見過仲景的方劑。他的母親一向相信我，堅持要他服用我的方劑。一劑下去，他就甦醒了。第二天，他神采奕奕地回診。我說：再服用一劑，你的病就痊癒了，不用換方子。果然如我所說，他病好了。其他醫生都覺得很奇怪，不知道這是古人制定的規矩，只有服用薑、桂才會必死。

3. 產後血臌

蘇州顧某繼室，產後惡露不出，遂成血臌，醫者束手，顧君之兄掌夫，余戚也，延余治之。余曰：此瘀血凝結，非桃仁等所能下，古法有抵當湯，今一時不及備，以唐人法，用肉桂、黃連、人參、大黃、五靈脂成劑，下其瘀血。群醫無不大笑，謂寒熱補瀉並相犯之藥，合而成方，此怪人也。

白話文：

蘇州的顧先生續弦，在產後惡露未排出，於是得了血臌，醫生都束手無策。顧先生的兄長是知夫，也是我的親戚，請我去診治。我說：這是瘀血凝結導致的，不是桃仁之類的藥物所能下。古代有抵當湯的療法，但現在一時無法備妥所有藥材。於是，我採用唐代醫方的做法，用肉桂、黃連、人參、大黃、五靈脂這五種藥材組成藥方，來下瘀血。眾醫生都忍不住大笑，認為寒熱、補瀉互相對沖的藥物，居然會被合在一起開成一方，簡直是奇人。

其家因平日相信，與服。明日，掌夫告余曰：病不可治矣。病者見鬼，竊飲所服藥，乃大呼曰：我不能食鬼之所吐也。先生可無治矣？余往驗之，藥本氣味最烈之品，嘗之與水無二，怪之。仍以前方煎成，親往飲之，病者不肯飲，以威迫之，懼而飲，是夕下瘀血升余，而腹漸平，思食。

白話文：

他家因為平日相信我，就按照我的藥方服藥。第二天，看守病人的丈夫告訴我：「這個病治不好了。」病人見到了鬼，偷偷喝掉了我開的藥，然後大叫說：「我不能吃鬼吐的東西。先生不用再治療了。」我過去檢查，發現藥本身氣味很濃烈，試喝了一下，卻跟水一樣淡而無味，我很納悶。仍然按照之前的藥方煎好藥，親自送到他面前讓他喝，他一開始不願意，在我威嚇下，他才害怕地喝了藥。這天晚上，病人排出了瘀血，腹部的腫脹漸漸消退，而且開始想吃東西了。

余以事暫歸，隔日復往，其門首掛榜燒楮，余疑有他故，入門見者皆有喜色，詢之則曰：先生去之夕，病者夢其前夫人怒曰：汝據余之室，奪余之財，虐余之女，余欲傷汝命，今為某所治，余將為大蛇以殺汝，即變為大蛇，大驚而醒，故特延僧修懺耳。蓋前夫人以產後血臌亡，病狀如一，而醫者治不中病，遂致不起。

蓋一病有一病治法，學不可不博也。

白話文：

我因為有事暫時回家，隔了一天又去那裡，看到門口掛著榜文並在燒紙錢，我懷疑發生了其他事情，進門後看見的人都面帶喜色，問他們發生了什麼，他們說：先生離開的那天晚上，病人夢見過世的妻子生氣地說：你佔了我的房子，奪了我的財產，虐待我的女兒，我想害你的命，現在被某人治療，我要變作大蛇來殺你，隨即變成一條大蛇，病人非常驚恐地醒了，所以特意請了僧人來誦經懺悔。原來那位過世的妻子是因為產後血腫去世的，症狀和現在的病人一樣，但是當時的醫生治療不當，導致她不幸去世。

每種病都有它特定的治療方法，學問不可以不廣博。

4. 產後腸癰

洞庭某婦，產後小腹痛甚，惡露不止，奄奄垂斃。余診之曰：惡露如此多，何以其痛反劇？更詢其所行之物，又如膿象。余曰：此乃子宮受傷，腐爛成癰也。宜令名手穩婆探之，果然，遂用綿作條，裹入生肌收口之藥，而內服解毒消瘀之方，應手而愈。凡產後停瘀，每多外證，如此甚多，不可不知也。

白話文：

在洞庭地區，一名婦女生產後小腹部疼痛劇烈，惡露不止，奄奄一息。我為她診治後說：惡露這麼多，為什麼疼痛反而越來越劇烈？詢問她產後排出的東西，發現像是膿一樣。我說：這是子宮受傷腐爛化膿了。應該找一位經驗豐富的穩婆探查一下。果然如此，穩婆用棉條裹著生肌收口藥，放進子宮內，同時服用解毒消瘀的藥方，很快就好了。凡是產後瘀血停滯，常常會有外部徵兆，像這樣的例子很多，不可不知。

5. 惡痘

吳超士家僮已弱冠，隨超士往戲館觀劇，因寒熱作而先歸，夜半呻吟不絕。至明旦往視，則匿於床下，口稱群鬼欲殺之，拽出視之，細點如麩。余曰：此惡痘也。色暗紫，急以升麻、羌活、生地等藥，煎湯灌之。

白話文：

吳超士的年輕僕人已經成年。他跟著超士去劇院看戲，因為寒熱交加，先回去休息。半夜裡，他痛苦地呻吟不停。到了第二天早上，超士去看他，發現他藏在牀下。

僕人說，一羣鬼怪想殺他。超士把他拖出來一看，皮膚上佈滿了細小的紅色斑點，像麩皮一樣。超士說：「這是惡毒的痘疹。」斑點顏色暗紫，於是緊急用升麻、羌活、生地等中藥煎湯灌服。

三日而痘形出，遍體無毫孔，頭面結聚重疊，始終用滋養氣血之品，不用時下惡藥一味，二十餘日，始結痂，焦黑成片，大如手掌，形如缸片，剝去之後，非複本來面目，見者俱不相識，可知痘證之必死者絕少，皆醫以寒涼克伐之藥誤之也。

白話文：

發病三天後，痘疹顯現，全身沒有汗毛孔，頭臉上痘疹密集重疊。從頭到尾都使用滋養氣血的藥品，不使用時下流行的偏激藥物。二十幾天後，痘疹開始結痂，焦黑成片，大如手掌，形如缸片。痂脫落後，面貌不再是從前，見過的人都不相識。由此可知，得痘疹而死亡的極少，都是醫生用寒涼克伐之藥導致的誤治。

毛履和之女患痘，醫者曰：此悶痘也，五日而斃。舉家扼腕，適余至，曰：先生亦治痘否？余曰：醫者不肯治之痘則治。曰：已回絕矣。因入視，遍體大熱，神昏不語，細點如魚子，隱在肉中，余急以升麻羌活湯為主，而佐以養血透肌藥飲之，三日而痘形顯，前醫群駭，告之以故。則又大笑曰：升麻、羌活等藥，豈入痘科？不知升麻湯乃痘證初起之主方，而醫者不知也。

白話文：

毛履和的女兒長了痘痘，醫生說：這是悶痘，五天後就會死。全家人都很絕望。這時我剛好到那裡，他們問我：「先生您也治療痘痘嗎？」我說：「那些醫生不願意治療的痘痘，我才治。」他們說：「醫生都已經放棄了。」我便進去查看，發現她全身發熱，神志不清，皮膚上佈滿瞭如魚子般細小的紅點，隱藏在肉裡。我立刻以升麻羌活湯為主方，配以養血透肌的藥物給她服用。三天後，痘痘浮現出來。之前那些醫生都大吃一驚，我告訴他們原因。他們又大笑起來說：「升麻、羌活這類藥物怎麼能用來治療痘痘？他們不知道升麻湯是痘證初期的主要藥方。

繼以養血解毒補氣之品，其結痂也，額如覆釜，身如樹皮，發連痂脫，三年始生。時醫見此等證，必用大黃、石膏及惡毒之物，虛其里而增其毒，五日而死之言必驗。病家亦以為醫者斷期如神，孰知非其識之高，乃其藥之靈也。嗚呼慘哉！

白話文：

接著用養血解毒補氣的藥物治療，結痂的外觀就像蓋著一個鍋，身體就像樹皮一樣粗糙。脫痂之後頭髮才會開始生長，約三年才會長出來。當時的醫生遇到這種症狀，一定會使用大黃、石膏等有毒的藥物，這會讓患者虛弱，毒性更重，五天內就會死亡，驗證了他們的預言。病患家屬也以為醫生預測期日神準，卻不知道這並非醫生的醫術高明，而是藥物的毒性使然啊。唉，真是可悲！

余同學沈冠云之女，痘密黑陷而無漿，醫者束手，冠云告以故。余曰：姑處以補托之法，用地黃、歸身、黃耆、人參等藥。聞者咸笑。一服而漿來，至明日以參貴停服。余曰：精力不充，毒發未盡，未盡必生痘毒。後果臂灣生二毒，復為治之而安。

白話文：

我的一位學生沈冠雲的女兒，痘痘又密又黑又凹陷，沒有膿液，醫生們都不能治療，冠雲告訴了我這個情況。我說：姑且用補託的方法進行治療，使用生地黃、當歸、黃耆、人參等藥物。聽到的人們都笑。服了一劑藥後，痘痘開始出膿，到第二天，因為人參價格昂貴，就停藥了。我說：精力還沒有得到補充，毒素沒有完全排出，毒素沒有排出，一定會生出毒瘡。後來果然在手臂彎曲處生出兩個毒瘡，我又進行了治療，才痊癒。

余長孫女種痘，點密而色深赤，種痘之醫束手。余用清發之藥，並時含紫雪，赤色稍衰，將就寢，復往視，忽變灰白色而咬牙。余驚曰：證變虛寒矣。此所謂亢害承製也。即用人參、鹿茸等藥托之，至三鼓而瘡色復紅，形漸高起，仍用清火養血之方而漿成。蓋病變無常，頃刻轉易，故凡屬危險之證，醫者當時時消息，不可片刻離也。

但不明理之醫，則偏僻固執，又方法絕少，不能肆應不窮耳。

白話文：

我的孫女種痘後，痘點密集且顏色深紅，種痘的醫生束手無策。我使用清熱解毒的藥物，並時常給她含服紫雪丹，痘點的顏色稍有減退。將要就寢時，我再去看望她，痘點突然變成了灰白色，而且她緊咬牙關。我驚訝地說：「病情轉變為虛寒了。這是所謂『亢害承製』。」

我立即使用人參、鹿茸等藥物來扶正，到了三更時分，痘瘡的顏色又恢復了紅色，形狀也逐漸隆起。我繼續使用清火養血的方劑治療，痘瘡最終成漿。

因為病情變化無常，隨時可能轉變，所以凡是危重證，醫生必須時刻觀察，不能片刻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