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門棒喝》~ 卷之四 (3)
卷之四 (3)
1. 蔞仁辨(兼論痢疾證治)
今虛者反實,實者反虛,氣化乖違,陰陽否塞,豈不殆哉。蓋腎司開闔,二便者,腎之門戶也。腎傷而開闔失度,則便下不禁矣。脾主運化,為胃行其津液者也。脾傷而轉運不前,則津液下溜,而積垢停滯,故雖便下不禁,而又澀滯不暢,所以古名痢疾為滯下也。初起時,輕者開泄外邪以化積,重者兼用大黃以破滯。
使腑氣宣通,則臟氣亦甦,或邪重而臟氣本弱,難施攻奪;或日久而元氣已傷,邪積仍結。如此者,若不於清理之中,兼扶脾胃,助其運化,則積滯豈能流行。邪結日深,元氣日削,無不危矣。倘不知此,而用蔞仁,油潤氣味,胃先受傷。雖能滑腸,不能化積,腸滑則便下反多,脂液日耗,脾腎愈困,更無運化之力。
則邪滯膠固愈深,豈非反增其病乎。余嘗見有久痢瀕死者,便下日猶數十遍,腹痛不止。檢其所服方,無不重用蔞仁。可見其臟氣已敗,而邪積依然在腑也。嗟乎!要知腑氣流通,全籍臟氣鼓運。或不明腑實臟虛之理,虛實寒熱之殊,而以蔞仁為君,佐以香連檳枳,為治痢通套之法。
竊恐其害,有難言盡者。
或曰,童真之年患痢,豈亦臟虛乎。
答曰,言臟虛者,非謂平日虛損也。《內經》言谷入於胃,化生精微,以養五臟六腑。五臟皆稟氣於胃,今邪結腸胃,谷入既少,胃氣精微,下注不休,五臟無氣以養則日虛矣。因其腑實,所以臟虛,脾腎二臟,受傷尤甚。無論童真,莫不皆然,其臟氣素虛之人,則危殆更可知也。
或曰,邪積重者,既可用大黃,則虛人不任攻奪者,用蔞仁代之,似較穩當。是故醫或未用,而病家多有要用者,所以相習成風。今子創新說,不虞不協於眾乎。
答曰,世俗正坐此病,欲圖穩當,反受其害。殊不思簍仁氣味,與大黃天淵不同,豈可相代。大黃氣香,能解穢開胃;性寒,能清邪熱;味苦化燥,而能去濕;其力峻猛,直下腸胃,能破積滯。是故虛人挾積,不妨少用大黃以退病。昔人有與參朮姜附並用者,正是虛人治法也。
豈可代以蔞仁,反敗其胃乎。所以痢疾門中古方,多有用大黃,絕無用蔞仁者。奈何不審氣味,不知古法,積習相沿,牢不可破,良可嘆也。總而言之,蔞仁氣味,大不宜於脾胃。溫暑等證,固不當用,而痢疾乃脾胃俱困,用之其害更大。余故聊述其弊,非以追咎已往,竊欲補救將來,知我罪我,亦所不計也。
若夫久痢,脾腎兩傷,尤當大培本元;然必仍兼化積,利其胃氣。庶中宮轉運,飲食漸加,便下漸少,方有生機。余又每見久痢虛證,邪積未清,而用桂附八味,人參五味等呆補之法者。如實漏卮,終歸無濟。此不明臟虛腑實之理故也。所以治痢,溫涼補瀉之法無一不用,變化隨宜,楮墨難盡。
白話文:
現代人容易忽略的是,虛證反而表現出實證的症狀,實證卻可能呈現虛證的表象,氣血運行失常,陰陽失衡,這樣非常危險。因為腎臟掌管著人體的開合,大小便都由腎臟控制。腎臟受損,開合功能失調,就會出現大便失禁。脾臟負責運化水谷精微,將胃部吸收的津液輸送到全身。脾臟受損,運化功能失常,津液就會向下流失,導致積滯停留在腸道,所以雖然大便失禁,卻又排便不暢,因此古人稱痢疾為「滯下」。初期,症狀輕微的可以用瀉下藥物去除外邪、化解積滯;症狀嚴重的則需配合大黃等藥物以破除積滯。
使腑氣通暢,臟腑功能就能恢復,但如果邪氣過盛,或者臟腑本身就虛弱,則不宜使用攻邪的藥物;如果病情拖延日久,元氣受損,邪氣積聚,此時如果不清理腸道積滯,同時扶助脾胃運化功能,積滯就無法排出,邪氣日深,元氣日衰,就會危及生命。如果不了解這些,而使用蔞仁,它油膩潤滑,反而會先傷及胃氣。雖然蔞仁能潤滑腸道,卻不能化解積滯,腸道過滑反而會導致大便次數增多,脂液消耗過度,脾腎更加虛弱,運化功能更差,邪氣積滯就會更加嚴重,豈不是加重病情?我曾見過許多久痢瀕死的病人,一天大便數十次,腹痛不止,檢查他們服用的藥方,幾乎都大量使用蔞仁。這說明他們的臟腑功能已經衰竭,但腸道積滯仍然存在。唉!要知道,腑氣的通暢完全依靠臟腑的運轉。有些人不懂得腑實臟虛的道理,也不懂虛實寒熱的區別,就以蔞仁為主藥,再配伍香薷、檳榔、枳實等藥物治療痢疾,這種通便的方法,恐怕其害處難以盡述。
有人問:兒童患痢疾,難道也是臟腑虛弱嗎?
我回答說:所謂臟腑虛弱,並不是指平時就有虛損。根據《內經》,食物進入胃中,化生精微物質,以滋養五臟六腑。五臟都依靠胃氣來滋養,現在腸胃有邪氣積滯,食物攝入減少,胃氣和精微物質持續消耗,五臟得不到滋養,就會日漸虛弱。因為腑實,所以導致臟虛,而脾腎兩臟受損尤為嚴重。無論是兒童還是成人,都是如此,如果臟氣本來就虛弱的人,危險性就更大了。
有人問:積滯嚴重的患者,可以使用大黃,那麼虛弱的人不耐受攻邪之藥,用蔞仁代替,似乎比較穩妥。因此,醫生也許不用,但病人卻多有要求使用,久而久之就形成習慣。您現在提出新的見解,恐怕會與眾人意見相左吧?
我回答說:世人正是因為想圖個穩妥,反而因此受害。他們沒有考慮到蔞仁與大黃的藥性完全不同,豈能互相替代?大黃氣味芳香,能解毒開胃;性寒,能清熱解毒;味苦能燥濕,能去濕;藥力峻猛,能直接作用於腸胃,可以破除積滯。因此,虛弱的人如果伴有積滯,不妨少量使用大黃來退除病邪。古人曾將大黃與人參、白朮、乾薑、附子等藥物一起使用,這正是治療虛弱患者的方法。
怎麼可以用蔞仁來代替大黃,反而傷及脾胃呢?因此,古代治療痢疾的方劑,大多使用大黃,從來沒有使用蔞仁的。然而,由於不了解藥物的氣味和功效,不了解古代的治療方法,積習相沿,根深蒂固,令人嘆息。總而言之,蔞仁的藥性,非常不利於脾胃。溫熱病等症,本來就不應該使用,而痢疾是脾胃都虛弱的病症,使用蔞仁危害更大。我之所以詳細說明其弊端,並不是要追究過去的錯誤,而是希望糾正將來的錯誤,無論別人理解與否,我都不在乎。
至於久痢,脾腎兩虛,更應該大力滋補元氣;但必須同時兼顧化解積滯,調理胃氣。這樣才能使中焦運化功能恢復,飲食逐漸增加,大便次數逐漸減少,才會有痊癒的希望。我又經常見到一些久痢虛證患者,積滯未清,卻使用桂枝、附子、八味丸、人參養榮丸等溫補藥物。這就像用破漏的容器盛水,最終於事無補。這是因為他們不明白臟腑虛實的道理。所以治療痢疾,溫熱寒涼、補瀉等各種方法都要用到,臨證變化,藥物配伍千變萬化,難以盡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