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門棒喝》~ 卷之四 (2)
卷之四 (2)
1. 痧脹論
夫痧者,雜證中之一證,今名目多於雜證,使人目眩,而莫知其緒。如吳又可之論瘟疫,亦不明六氣變化之因,混指溫病為瘟疫,悖經旨而誤後學,予於《溫暑提綱》已詳辨之。若痧證之因,實與瘟疫一類,以其邪氣鬱遏,故變證尤多卒暴。如《內經》云,厲大至,民善暴死是也。
要皆不出六氣與穢惡釀成,故夏秋常多,冬春較少。而一方中病狀相類,亦如瘟疫之傳染。惟瘟疫由膜原傳變,痧證之邪,淺深不一,皆由鬱閉使然。現證不同,其為疫邪則同也。以六氣錯雜閉郁,但開其鬱,即為治痧大法。然不識六氣為病之理,則必誤將雜病作痧而治,虛實不分,混投痧藥,斯害也已。
古人著書之心,原欲濟世,不善讀者,多以滋害。孟子曰,盡信書,則不如無書。倘不明聖經源流,則難免因名昧實之弊。操術者,不可不察焉,豈獨痧證瘟疫而已哉。
白話文:
痧脹論
痧是一種雜症裡面的其中一種症狀,現在的病名種類繁多,遠超過雜症的數量,讓人眼花撩亂,無從理解其來龍去脈。就像吳又可論述瘟疫,也沒有闡明六氣變化的原因,混淆溫病與瘟疫,違背經書旨意,誤導後學,我在《溫暑提綱》中已經詳細辨析過。痧症的成因,實際上與瘟疫相似,因為邪氣鬱結阻塞,所以變症很多,發病也十分突然。就像《內經》中所說:「厲氣盛行,百姓容易暴亡」,就是這個道理。
所有這些病症,都脫離不了六氣和污穢之氣的釀成,所以夏秋季節比較常見,冬春季節則較少。而且,同一地區的人出現的症狀也相似,就像瘟疫的傳染一樣。只是瘟疫是從黏膜開始傳變,而痧症的邪氣,深淺程度不一,都是因為鬱結阻塞造成的。雖然表現的症狀不同,但其致病的邪氣卻相同。由於六氣錯綜複雜,互相阻塞鬱結,所以治療痧症的主要方法就是疏通鬱結之氣。然而,如果不了解六氣致病的道理,就一定會錯把其他雜病當成痧症來治療,分不清虛實,混亂地使用治療痧症的藥物,這樣就會造成傷害。
古人寫書的初衷,原本是為了救濟世人,但是不懂得閱讀的人,往往會因此而受到傷害。孟子說:「完全相信書本,還不如沒有書本。」如果不明瞭經典的源流,就很容易陷入只知其名不知其意的困境。從事醫療的人,不可不謹慎察看,這不僅僅是針對痧症和瘟疫而言。
2. 蔞仁辨(兼論痢疾證治)
按瓜蔞,本名栝樓,甘涼滑潤之品也。潤肺,止咳嗽,消痰火鬱結,皆取其涼潤之功。因其甘涼滋潤,故又生津止渴。是但宜於燥、火二氣之病,若寒若濕,斷非所宜。《本草》言其能滌盪胸中痰膩,亦是火燥二氣,鬱蒸津液所成之痰,非濕蘊之痰,此不可不辨也。
且古方所用,皆瓜蔞實,未有單用仁者。為因其仁多油,《本草》言熬取可以點燈,則油重可知。油既重,則不但不能滌盪,而反滋其痰膩矣。後世有將其油去淨,名蔞霜,用治陰虛腸燥痰火之病,亦罕見有用仁者。余涉歷南北各省數十年,惟見吾紹,治溫暑濕熱痢疾等證,多用蔞仁。
未知始自何人,相習成風,莫有知其害者。余竊怪之,推求其故,實由汪訒庵《本草備要》,誤將蔞實作仁,竟不考古方所用是實非仁。又有《本草從新》,其自序云,即取《備要》而重訂之。故亦以實作仁,因訛承訛。此二書為當世所盛行,讀者遵信勿辨,遂相率效用也。
夫濕熱之邪,黏滯難化。必須芳香苦辛,開泄疏通,而後陽氣得伸,邪始解散。大江以南多濕,故溫暑等證,挾濕者十居八九。舌苔雖黃而必滑,此濕邪之明徵也。濕邪壅遏,三焦氣化不宣,多致二便不利。但用芳香開泄,三焦氣行,其便自通。或見大便不解,不知開泄,而用蔞仁,欲其滑腸。
豈知蔞仁甘涼油潤,涼不足以去熱,而油潤助濕,甘更壅氣。故不能退病,反礙其胃。或遇脾氣虛滑之人,便雖得解,而濕熱因之內陷。為其止能滑腸,不能開泄濕熱,遂至清陽不振。上則胃閉不食,下則滑利不休,變證多端,或至昏沉,不省人事,余蓋屢見之矣。此皆由《本草備要》之誤,而不考究古方之故也。
至於痢疾,由內傷飲食,外受六淫,其因不一,必當隨證審察。若用蔞仁,無祛邪之能,有敗胃之害。其有夏秋暑濕邪重,壅閉胃口,絕不思食,名噤口痢者,最為危候。倘用蔞仁,更敗其胃,害尤甚焉。
或曰,《本草》言蔞仁治赤白痢,今言不可用,何也。
答曰,讀書須達理,不可以辭害意也。若《本草備要》、《從新》等書,不可為憑。考《綱目》言,瓜蔞子炒用,補虛勞,口乾,潤心肺。治吐血,腸風瀉血,赤白痢,手面皺。即曰補虛勞,則斷不能祛邪破積矣。滋口乾,潤心肺,則其為甘涼滋潤之品也。其吐血,腸風瀉血,手面皺者,皆為風火燥邪之病,故宜甘涼滋潤。
由此觀之,則赤白痢,亦由風火逼迫,腸胃脂血下注。即《經》所謂暴注下迫,皆屬於火是也。斷非濕熱積滯之痢益可見矣。奈何不達其理,一概混用乎。
又曰,古云滑可去著,痢疾積滯,便結不暢,用蔞仁以滑腸,是亦一法,何云概不可用。
答曰,此正不審氣味宜否,徒執死書,莫知其害也。痢疾之所以結滯者,由邪氣與食積凝聚故也。所以凝聚不行者,由脾氣不能運化故也。要知邪結在腑,其傷在臟。邪結為實,正傷為虛。腑實臟虛,故為重病。《經》言臟者,藏精氣而不瀉,腑者,傳化物而不藏。故臟應實,實則氣旺,能運化周流也;腑應虛,虛則通暢無積滯之患也。
白話文:
瓜蔞,原本叫做栝樓,是一種甘甜、涼性、滑潤的藥材。它能滋潤肺部,止咳,消除痰火鬱結,這些都是利用它涼潤的功效。因為它甘甜涼潤,所以也能生津止渴。但是,它只適合用在燥熱或火氣引起的疾病,如果是寒症或濕症,就不適合使用。《本草》說它能清除胸中的痰垢,也是指火熱燥氣,蒸發津液形成的痰,而不是濕氣積聚的痰,這一點必須要辨別清楚。
而且,古代的方劑使用的都是瓜蔞的果實,沒有單獨使用瓜蔞仁的。因為瓜蔞仁的油脂很多,《本草》說可以用來點燈,可見它的油脂含量很高。油脂既然很多,就不能清除痰垢,反而會滋生更多的痰。後世有人將瓜蔞仁的油脂去除乾淨,做成「蔞霜」,用來治療陰虛腸燥、痰火等疾病,也極少有人使用瓜蔞仁。我走遍南北各省幾十年,只見到我們紹興一帶,治療溫熱暑濕引起的痢疾等病症,大多使用瓜蔞仁。
不知道是從誰開始的,相沿成風,沒有人知道其中的害處。我私下感到奇怪,推究其原因,其實是因為汪訒庵的《本草備要》,錯誤地將瓜蔞實當作瓜蔞仁,竟然沒有考證古代方劑使用的是果實而非瓜蔞仁。又有《本草從新》,其自序中說,是根據《備要》重新修訂的。所以也把果實當成瓜蔞仁,以訛傳訛。這兩本書是當今世上很流行的,讀書的人都相信而不加辨別,於是就跟著使用。
濕熱的邪氣,黏膩難以化解。必須使用芳香、苦辛的藥物,開通疏導,這樣才能使陽氣伸張,邪氣才能消散。長江以南多潮濕,所以溫熱暑邪等疾病,夾雜濕氣的佔了十分之八九。舌苔雖然發黃,但一定很滑膩,這是濕邪的明顯徵兆。濕邪阻塞,導致三焦氣機不暢,常常會造成大小便不順利。只要使用芳香開竅的藥物,使三焦氣機運行,大小便自然就會通暢。但有些人看到大便不通,不使用開竅的藥物,反而使用瓜蔞仁,想要它潤滑腸道。
要知道,瓜蔞仁甘涼油膩,涼性不足以去除熱邪,而油膩又會助長濕氣,甘味又會壅塞氣機。所以不能退病,反而會阻礙胃的運化。如果遇到脾氣虛弱的人,大便雖然能排出來,但是濕熱反而因此內陷。因為它只能潤滑腸道,不能疏通濕熱,導致清陽之氣不能上升。向上則胃氣閉塞,不能進食;向下則滑利不止,病情變化很多,有的甚至會昏迷不醒。我多次見到這種情況。這些都是因為《本草備要》的錯誤,而沒有考證古代方劑的緣故。
至於痢疾,是因內傷飲食,外感六淫造成的,原因不一,一定要根據病情仔細辨別。如果使用瓜蔞仁,既不能祛除邪氣,又有損害脾胃的害處。其中有夏天秋天暑濕邪氣嚴重,堵塞胃口,完全不想吃東西的,叫做「噤口痢」,是最危險的病症。如果使用瓜蔞仁,更加損傷脾胃,危害更大。
有人會問,《本草》說瓜蔞仁可以治療赤白痢,現在說不能用,這是為什麼呢?
我的回答是,讀書要明白道理,不能因為字面意思而曲解原意。像《本草備要》、《從新》等書,不能作為依據。考查《綱目》說,瓜蔞子炒過後,可以補虛勞,緩解口乾,潤澤心肺。可以治療吐血,腸風瀉血,赤白痢,手面皺。既然能補虛勞,就肯定不能祛邪破積。滋潤口乾,潤澤心肺,說明它是甘涼滋潤的藥物。至於吐血,腸風瀉血,手面皺,都是因為風火燥邪引起的疾病,所以適合使用甘涼滋潤的藥物。
由此看來,所謂的赤白痢,也是因為風火逼迫,導致腸胃的脂血下注。《黃帝內經》說的「暴注下迫」,都屬於火邪引起的。絕對不是濕熱積滯引起的痢疾,這一點就更加明顯了。為什麼不明白這個道理,而把它們都混淆使用呢?
又有人說,古人說滑利可以去除黏膩,痢疾時因為積滯,大便不通暢,用瓜蔞仁潤滑腸道,也是一種方法,為什麼說完全不能用呢?
我的回答是,這正是因為不了解藥物的氣味和適宜性,只知道死讀書,不知道其中的害處。痢疾之所以會出現積滯,是因為邪氣和食積凝聚的緣故。之所以凝聚而不通暢,是因為脾氣不能運化的緣故。要知道,邪氣結聚在腑,它傷害的是臟。邪氣結聚是實證,臟腑受損是虛證。腑實臟虛,所以是重病。《黃帝內經》說,臟是儲藏精氣而不排泄的,腑是傳導消化食物而不儲藏的。所以,臟應該充實,充實則氣旺,才能運化周流;腑應該通暢,通暢則沒有積滯的困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