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門棒喝》~ 卷之三 (15)
卷之三 (15)
1. 論景岳書
如不虛懷體察，而剛愎自是，則有心為惡，雖無殺人之刀，已蘊殺人之念。則必受報於冥冥中也。上天鑑臨，可不畏哉。
以上數語不但明貶景岳，而後世好尚景岳者並貶在內。
或曰，嘗見誦景岳者，其門如市。昔人言良醫之門多病人，則其醫之良可知，何有傷人之失乎。
答曰，病者若知醫理，則自治矣，何來就醫。不知醫理，豈能辨醫之庸良。一如蛾之赴燈，見光而投，斃者斃，來者來。燈不自知所以傷蛾，蛾亦不識為燈所傷。仁者觀之，未有不惻然心動者也。或有外邪得補而暫伏，病似小愈以為功，不知暗傷而後更重，則歸咎於病，不咎於醫。
或有病合於藥而幸愈者，人皆稱誦不已，則醫自信益堅。稱誦漸傳，則虛名漸盛，名盛而赴者益多，醫更自負，偏執愈深，而傷人愈眾。必至如蛾赴燈，俱在夢夢之中。使在天之軒岐仲聖，不禁痛哭流涕而長太息，此余之不容不辨也。
乙酉歲，余遊吳門，遇嘉興汪孝廉，平日博覽醫書，尤謂景岳辨論勝而篤信之。余初識，未便深道其弊，但與言六氣外邪，誤補甚害。彼亦不以為意，旋即回去。嗣於秋仲，又至蘇城，其令兄明府（印世樟），忽遣人邀余，言孝廉病重。余診視，見其面黑晦，反側不安，連呼救命。
按脈已無，舌苔灰黃厚滯。乃詢病由，其令兄代云，本患瘧疾，自服補中益氣湯，瘧止數日。後復發，改服景岳何人飲，不效。又服熟地理陰煎，忽沉重如此。余曰，本因伏暑發瘧，邪欲外出，得補中益氣，邪遂暫伏，故旋即復發。更進熟地等膩補，將邪斂裹膠結，一身氣血不行，經脈盡閉，故無脈而成悶痧之證。
急使人挑之，血亦不出，遍請醫者，竟無法可施，至晚而卒。嗟乎！景岳不明六氣陰陽之理，論瘟疫傷寒，混作一病。有教人用人參熟地理陰煎等藥，凡病必言其虛當補，故篤信其說者，傷人不自覺其非。若暑濕之證，脈濡澀無力，頭痛或作或止，倦怠惡食，乍寒乍熱，小便黃，手心熱。
酷似東垣所論勞倦內傷。既不明六氣外邪證治，則必誤補。非但害世，或至自戕。誦景岳而不究心六氣之病者，可為前車之鑑矣。余於《虛損論》後，有辨內傷外感證治之概，幸望明者察之。
或又曰，歷家亦有言日遠近為寒熱者，何獨以景岳之說為非乎。
答曰，歷家推步盈虛，但精算法，其理氣未能甚明。
曰，何以見之？
答曰，即如《天元歷理》一書，自謂考覈精詳，乃反以古來月借日光之說為非，而不自知見識未到也。余向有辨，今附後，請明者鑑政何如。
白話文：
論景岳書
如果不懂得虛心體察，而自以為是，就會存心作惡，即使沒有殺人武器，也已經懷有殺人的念頭，必定會受到冥冥之中的報應。上天都在看著，難道不害怕嗎？
以上幾句話不僅批評景岳，也連帶批評那些推崇景岳的人。
有人說，我見過學習景岳醫術的人，門庭若市。古人說良醫的門診病人很多，那麼他的醫術就很好，怎麼會有傷人的過失呢？
我回答說，病人如果懂得醫理，就會自己治療，何必去看醫生？不懂醫理，又怎麼能辨別醫生的好壞？就像飛蛾撲火，見到光就撲過去，死了就死了，活著就活著。燈不知道為什麼會傷害飛蛾，飛蛾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燈傷害的。仁慈的人看到這種情景，沒有不為之心痛的。有些外邪因為服用補藥而暫時隱伏，病情好像稍微好轉，就以為是醫生的功勞，卻不知道暗藏禍根，日後病情會更加嚴重，於是就把責任歸咎於病情，而不歸咎於醫生。
有些病情剛好符合藥方而幸運痊癒的，人們就會不停地讚揚，醫生也就更加自信。讚揚之聲不斷傳播，虛名就越來越盛，名聲越大，來看病的人就越多，醫生就更加自負，偏執也越來越深，傷害的人也就越來越多。最終就像飛蛾撲火一樣，都在夢中迷失。即使是上天軒轅黃帝、岐伯、扁鵲等聖賢，恐怕也會忍不住痛哭流涕，長吁短嘆，所以我不得不加以辨析。
乙酉年，我在吳門遊歷，遇到嘉興的汪孝廉，他平時廣泛閱讀醫書，尤其推崇景岳的醫學理論，並且深信不疑。我剛認識他，不便深入指出其弊端，只是跟他談論了六氣外邪，錯誤的補益會造成很大的危害。他並不以為然，很快就回去了。到了秋末，我又到了蘇州，他的哥哥（印世樟），突然派人邀請我，說孝廉病重。我診察後，發現他面色晦暗，輾轉反側，不停呼喊救命。
把脈已經摸不到脈搏了，舌苔灰黃厚膩。於是詢問病情，他哥哥代為說明，他本來患瘧疾，自己服用補中益氣湯，瘧疾止住了幾天。後來又發作，改服景岳的何人飲，無效。又服用熟地黃、地黃等滋補藥物，突然變得如此沉重。我說，他本是伏暑發瘧，邪氣想要外出，服用補中益氣湯後，邪氣暫時被壓制，所以很快又發作。再次服用熟地等滋膩的補藥，把邪氣包裹凝結，全身氣血運行受阻，經脈全部閉塞，所以摸不到脈搏，出現了悶痧的症狀。
急忙讓人放血，血卻流不出來，遍請醫生，都束手無策，到晚上就去世了。唉！景岳不懂六氣陰陽的道理，把瘟疫和傷寒混為一談。教人使用人參、熟地、地黃等藥物，凡是疾病都說應該補虛，所以深信他醫術的人，不知不覺中傷害了許多人。如果出現暑濕的症狀，脈象濡滑無力，頭痛時作時止，倦怠厭食，時冷時熱，小便黃，手心發熱。
很像東垣（李東垣）所說的勞倦內傷。既然不懂六氣外邪的辨證施治，就一定會誤用補藥。不僅害人，甚至可能害己。學習景岳的醫術而不深入研究六氣疾病的人，可以以此為鑑戒。我在《虛損論》之後，對內傷和外感疾病的辨證施治有概括性的闡述，希望聰明的人能仔細研讀。
有人又說，歷代醫家也有說遠近影響寒熱的，為什麼只說景岳的說法是錯的呢？
我回答說，歷代醫家推算節氣盈虛，只是精通計算方法，對氣機的理解並不很透徹。
有人問，怎麼證明呢？
我回答說，就比如《天元歷理》這本書，自稱考證精確詳盡，卻反而否定古代以來月亮借用太陽光的說法，卻不自知自己的見識還不到位。我以前曾經辨析過，現在附在後面，請明智的人鑒別一下怎麼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