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門棒喝》~ 自序 (1)
自序 (1)
1. 自序
天地之大,事物之變,莫可涯涘。究之一理而已。見其理,則觸處皆通;昧其理,則動多窒礙。而理之切於身心性命者,自格致誠正外,莫重於醫,以其保衛性命者也。然非格致誠正之功,不能通醫之理,則醫固儒者之事也。原夫《靈》《素》發明天人合一之理,以衛身心性命,為醫經之源。
仲景紹聖軒岐,本《靈》《素》作《傷寒雜病論》,為方書之祖。厥後諸賢相繼闡發,數千年來著述代增,汗牛充棟。則今醫術宜乎勝古,何反不逮?是不患無書,而患多書也。眾說雜陳,純駁不一,學者不能披揀。如涉海問津,既未窺聖經源流,遂各師心自用,授受流傳,而古法愈晦。
夫諸家之書,其無義理可取者置勿論。即如古稱大家,若劉河間、張潔古、李東垣、朱丹溪諸先生,各以己之閱歷見解發明經旨一節,或論外邪,或論內傷,或主補氣,或主滋陰。原非執中之論,其辭旨抑揚不無偏處,要在讀者因流溯源,知其理之所歸。倘執其偏,不免各相牴牾矣。
如明張景岳,亦由平日閱歷所見,立論主於扶陽。既稱「全書」,乃又肆議河間丹溪為非,則不自知其偏也。蓋氣化流行變遷靡定,人生稟質南北不同。景岳與河間丹溪相去各百數年,其時氣化,其地風土或各不同,不可相非也。又如張子和,所治多藜藿中人,故其議論以汗吐下為妙法。
薛立齋為太醫,所治多膏粱中人,故其方案多和平溫補,以緩治見功。可知各由其閱歷不同而論說遂異。其餘諸家亦各抒己見以立言,難免顧此失彼之弊。或不明聖經源流,而師一家之說,則必以諸家為非,是以偏視偏,無怪乎各相牴牾也。余幼得羸疾,究心醫理,雖從師請益,歷覽諸家,十年不知端緒。
蓋以聖經辭簡義廣,理蘊難窺;而諸家之說,各樹旗幟,互相非議,未知孰是。後讀吳門葉天士先生醫案,見其發明奧旨,如點龍睛,而鎔鑄百家,匯歸經義。當時仁術大行,無暇著述,乃於臨證之頃,隨病設施,揭其理蘊,而因時制宜,無法不備。如造化生物,無跡可求,各得自然之用。
與千百年前之仲景心心相印,而得其真傳。嗚呼!若先生者,豈不為我朝之醫聖也與!惜楠生晚,不獲親承提命。幸得讀先生書,略窺醫理之奧,而見諸家意旨所在,醇疵兩不可掩。舍其短而用其長,隨時取益,變化無方,而理無不合矣。然則醫者既患多書,余又何述焉。
特以向來未明之義,各相牴牾,而滋流弊之害者,舉其百中一二,如後條例所云,論其大略。並《內經》所列六氣歷來註疏有未盡當者,據理辨之,就正有道,以為保衛性命之一助。爰名之為《醫門棒喝》,聊取解黏去縛,俾洞見本源之意耳。其由格致誠正而通達斯理者,則以是編為贅矣。
白話文:
[自序]
天地之大,事物之變化無窮,深不可測。然而,這些變化都遵循著一個共同的原則。理解了這個原則,就能在任何地方找到通路;如果對此原則茫然無知,則行動將處處受阻。而在與我們身心健康息息相關的道理中,除了修身養性和學問追求之外,最重要的莫過於醫學,因為醫學是保護生命的學問。然而,若沒有深入的學習和正直的心態,便無法理解醫學的精髓,這就說明醫學本就是學者的責任。
《靈樞》和《素問》揭示了天人合一的真理,以保護身心健康,是醫學的根源。張仲景繼承了前人的智慧,以《靈樞》和《素問》為基礎,撰寫了《傷寒雜病論》,成為方劑學的開山鼻祖。從那以後,許多賢者相繼闡釋和發展了這些理論,幾千年來,醫學著作層出不窮,多到可以堆滿書架。然而,為什麼現在的醫術反而不如古人?問題不在於缺少醫學著作,而是著作太多,導致各種觀點混雜,純粹與錯誤並存,讓學習者無從選擇。
就像在茫茫大海中尋找方向,許多人沒有深入理解醫學的源頭,便各自依循自己的想法,這種流傳方式使得古老的醫學知識越來越模糊。對於各家的醫學著作,那些缺乏深度和道理的,我們不予評論。即使是被譽為大家的劉完素、張元素、李杲、朱震亨等先生,他們根據自己的經驗和理解,對經典進行了一部分的解釋,有的討論外感疾病,有的關注內傷,有的強調補氣,有的主張滋陰。這些觀點原本並非全面,其表達和立場不可避免地存在偏差,關鍵在於讀者能否追本溯源,理解其中的道理歸宿。如果只是堅持其中一方,必然會產生矛盾。
例如,明代的張景嶽,基於自己的經驗,認為扶陽是主要原則。他雖然聲稱自己的著作是全面的,卻批評劉完素和朱震亨的觀點,這顯示出他也有自己的偏見。事實上,氣候和環境的變化無常,人的體質因地域而異。張景嶽與劉完素、朱震亨相隔數百年,他們所處的時代和地理環境可能不同,因此,他們的觀點也不應該相互否定。再如張從正,他治療的多是貧困之人,所以他的方法以出汗、催吐、泄下為主要手段。
薛己作為御醫,治療的多是富貴之人,因此他的處方多為平和溫補,以緩慢療效為特色。由此可見,他們的理論差異源自不同的經驗。其他各家學說也都有各自的見解,難免會有顧此失彼的缺點。如果不瞭解醫學的源頭,只跟隨某一家的學說,必然會認為其他各家都是錯誤的。這就是以偏概全,不同學派之間的矛盾也就不足為奇了。
我自幼身體虛弱,因此專注於醫學的研究,雖然曾向老師請教,遍覽眾多醫學著作,但十年來仍未能找到頭緒。這是因為《黃帝內經》的語言簡潔而意義深遠,道理難以窺探;而各家學說各立旗幟,相互批評,讓人難以判斷誰對誰錯。後來,我閱讀了吳門葉天士先生的醫案,發現他對深奧原理的解析如同點睛之筆,融合百家之長,最終歸於經典的本義。當時,他忙於治病救人,無暇撰寫著作,但在診治過程中,他能夠針對病情,揭示其道理,同時根據時機適應調整,無所不包。這就像大自然孕育萬物,無痕跡可尋,卻能讓每樣生命發揮自然的作用。
他與千百年前的張仲景心意相通,得到了真正的傳承。啊!像葉天士這樣的先生,難道不是我朝的醫學聖人嗎?可惜我出生得太晚,無法親自得到他的指導。幸好能夠閱讀他的著作,略窺醫學深奧的真理,並且瞭解到各家學說的意圖,優劣兩面俱存。捨棄他們的短處,吸取他們的長處,根據情況靈活運用,這樣才能使道理無不契合。然而,既然醫學領域已經飽受眾多著作的困擾,我又何必再添一筆呢?
只是因為過去對於一些道理的理解不夠透徹,導致了各種偏差和誤解,我將其中的一部分,如後文所述的條例,進行了總結和討論。同時,《黃帝內經》中關於六氣的注釋和解釋有些地方尚不完全恰當,我根據道理進行了辨析,希望得到高明人士的指正,以此作為保護生命的一份助力。因此,我將這本書命名為《醫門棒喝》,旨在幫助人們去除束縛,洞察事物的本源。對於那些通過修身養性、深入思考而達到醫學真理的人來說,這本書或許有些多餘。
道光五年(1825年)夏季,會稽章楠在城東之知非軒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