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楠

《醫門棒喝》~ 卷之三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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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三 (2)

1. 《素問》辨疑

月建申,是陰氣漸伸也。今雲陽氣畢伸,豈有陽已退位,其氣反伸之理。若謂秋令陽氣方伸,則春令陽氣當退,何以發生萬物,恐無此理,此其二也。

由是言之,則春風夏暑,秋燥冬寒,為四時之正令。《經》舉四時之氣所傷,以明過時發病之理,豈可將秋分作兩截乎!且如所云,古經脫落《燥論》,其所指為秋初之濕,然則應言秋初傷濕,不應言秋傷於濕。既謂秋傷於濕無訛,若補《燥論》,又當言何時傷燥乎?未免自相矛盾。

就如所言,秋初傷濕,冬生咳嗽,然則秋末傷燥,又當何時發病,應作何病乎?再四推敲,實無義理可通,此其三也。

當秋初時,以長夏余濕未盡,容或有之,若即謂《經》指此而言,試思歲運有太過不及,客氣有遷移不常,或冬多溫而春多寒者,亦常有之。《經》何不言冬傷於溫,春傷於寒乎!奈何不顧上文,此其四也。

今即以上文證之。岐伯曰:冬傷於寒,春必溫病;春傷於風,夏為食泄;夏傷於暑,秋為痎瘧。皆言傷正令之邪,而過時發病之理。惟秋為燥金主令,而獨言傷濕。夫濕土旺於四季,而令主長夏,非秋之氣,則訛誤顯然。但從來諸家,不得其解,而曲為之說,各執己見,卒無定論。

獨嘉言喻先生,直斷「濕」為「燥」字之訛,誠為千古卓知矣。但又謂經文脫落「傷濕」一節,予則以為不然。何也?蓋風、寒、暑、濕、燥、火,原有六氣,若謂脫落「傷濕」一節,則火之一氣仍無著落。良以經文簡質,舉四氣以配四時,義已包括無遺。何則?緣君相二火,正當夏令,火盛濕動則名暑。

今言夏傷於暑,則火濕二氣在其中矣。其所以歷舉四時者,蓋示人當知凡病不獨時邪,又有伏氣發病之理,勢有必至者。假如夏傷於暑,至秋涼風外束,其邪淺在經膜間者,則發為痎瘧;或內入於腑者,則為腸澼滯下等病,皆可類推而知矣。此《經》之辭簡而義廣者也。

至於咳嗽,不離肺病,而致咳之由,火燥居多。即感風寒而咳者,亦邪束內燥之故。試觀仲景之麻黃湯,中用杏仁,以潤肺燥,理可見矣。若濕邪為病,證狀雖多,少有咳嗽者。以濕為陰邪,下先受之,脾土所主,病在肌肉,即使久延,必致腫滿麻痹,身重痠疼,皆脾家之證,與肺無干,焉得有咳嗽乎。可知濕之一氣,既非肺臟之病,又非秋令所主,其非「秋傷於濕,冬生咳嗽」之謂矣。

若感燥氣,則無不咳。何也?以肺為燥金,秋為燥令,二燥相合,肺液日耗。至冬外寒驟加,水冰地裂,風燥益甚,燥極化火,火必剋金,欲求不咳得乎?此所以應言「秋傷於燥,冬生咳嗽」,理勢之所必然者。《經》之訛誤顯然,而喻氏卓知,非同臆見,胡可輕訾哉!

白話文:

《素問》辨疑

七月屬申,陰氣開始增長。現在說陽氣已經完全舒展,難道有陽氣已經衰退,而氣卻反而增長的道理嗎?如果說秋天陽氣正舒展,那麼春天陽氣應該衰退,那萬物又如何能生長呢?這顯然不合常理,這是第二點疑問。

由此可知,春風、夏暑、秋燥、冬寒,是四季正常的氣候。經文中列舉了四季之氣所導致的傷害,以此說明疾病因季節錯亂而發生的道理,怎麼能將秋分分成兩部分呢?再者,所說古經遺漏了《燥論》,它指的是秋初的濕邪,那麼應該說秋初傷濕,不應該說秋天傷於濕。既然說秋傷於濕沒有錯誤,如果補充《燥論》,又該說什麼時候傷燥呢?這豈不是自相矛盾嗎?

比如說,秋初傷濕,冬天就會咳嗽,那麼秋末傷燥,又該在什麼時候發病,會是什麼病呢?仔細推敲,這完全沒有道理可言,這是第三點疑問。

秋初時,長夏的餘濕未盡,或許是有這種情況,但如果說經文指的是這個意思,試想一下,每年的氣候運轉有過度和不及,外來的氣候也有遷移變化的情況,例如冬天較暖和而春天較寒冷的情況也是常有的。《經文》為什麼不說冬天傷於溫,春天傷於寒呢?為什麼不考慮上文的論述呢?這是第四點疑問。

現在就以上文來驗證。岐伯說:冬天受寒邪侵害,春天就會得溫病;春天受風邪侵害,夏天就會食物中毒腹瀉;夏天受暑邪侵害,秋天就會得瘧疾。這些都說明了受邪氣侵害,而疾病在不同季節發作的道理。只有秋天屬燥金當令,卻獨獨說傷濕。濕土之氣在四季都旺盛,而長夏是濕土當令的季節,並非秋天的氣候,所以說「秋傷於濕」明顯是錯誤的。但是自古以來,許多醫家都不能理解這一點,而曲解經文,各有各的說法,最終沒有定論。

只有嘉言喻先生,直接斷定「濕」字是「燥」字的訛誤,確實是千古以來少有的明智之見。但是他又說經文遺漏了「傷濕」一節,我則認為不是這樣。為什麼呢?因為風、寒、暑、濕、燥、火,原本有六氣,如果說遺漏了「傷濕」一節,那麼火氣就沒有著落了。因為經文簡潔精煉,用四氣來對應四季,意思已經包含得沒有遺漏了。為什麼呢?因為君火、相火兩種火氣,正值夏季,火盛濕動就叫做暑氣。

現在說夏天傷於暑,那麼火氣和濕氣都在其中了。經文所以列舉四季,目的是讓人們知道,凡是疾病不只是因為季節的邪氣,還有伏藏的邪氣發病的道理,這是必然會發生的。比如說夏天傷於暑,到了秋天涼風吹拂,邪氣淺在經脈之間的,就會發作瘧疾;或者邪氣深入臟腑的,就會引起腸胃滯塞下痢等疾病,這些都可以類推而知。這就是經文辭句簡潔而涵義廣泛的地方。

至於咳嗽,離不開肺部的疾病,而導致咳嗽的原因,大多數是火燥。即使是因感受風寒而咳嗽,也是邪氣束縛內在燥氣的緣故。試看仲景的麻黃湯,其中使用杏仁,就是為了潤肺燥,道理是很明顯的。如果濕邪致病,雖然症狀很多,卻很少有咳嗽的。因為濕是陰邪,從下部首先受侵害,脾土主之,病在肌肉,即使久延,必定會導致腫脹麻痺,身體沉重酸痛,這些都是脾臟的症狀,與肺沒有關係,怎麼會咳嗽呢?由此可知,濕氣既不是肺臟的疾病,也不是秋天的氣候所主,所以「秋傷於濕,冬生咳嗽」這種說法是錯誤的。

如果感受燥氣,就會無不咳嗽。為什麼呢?因為肺屬燥金,秋天是燥氣當令,兩種燥氣相合,肺液日漸耗損。到了冬天,外寒驟然加重,水結冰,地裂開,風燥更加厲害,燥極生火,火必然剋金,想要不咳嗽可能嗎?所以應該說「秋傷於燥,冬生咳嗽」,這是理勢必然的結果。《經文》的錯誤很明顯,而喻氏的見解精闢,並非憑空臆測,怎麼能輕易地批評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