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門棒喝》~ 卷之二 (10)
卷之二 (10)
1. 附溫暑治案
身熱不退，夜則讝語，天明即清。舌有薄苔，邊淡黃，中白滑。每日飲粥二三碗，如是十餘日病不增減。藥稍疏利，則委頓不堪；稍補助，則邪熱愈熾。余不能治，病家篤信，不肯更醫。一日因換床起動，即大汗口開，眼閉欲脫。余急視之，幾如死狀。細審脈象，雖虛數無神，尚不至於即脫。
因思其二便尚通，能進粥食，胃氣未絕，胸腹不脹，則腑氣無礙。正氣欲脫，不得不先扶本元。且因多欲腎虧，而粵東木火之地，肝風易熾，常多痙厥。故參不能用，恐助虛陽上越，則下元根脫。乃用熟地一兩二錢、附子四錢、厚朴二錢，合二陳湯如數，煎一大碗。黃昏時服一半，即熟寐。
二更醒後又服一半，亦無所覺。子後仍讝語，天明即清。余視之，脈稍有神而加數，舌苔中心亦黃，胸腹仍寬，能進粥食。乃用白虎湯，加細生地等，連服數日，脈漸好，粥稍加。惟身熱不退，夜仍讝語，左關獨滯且沉。因思晝清夜昏，為熱入血室，血室厥陰所主，故左關獨滯。
而仲聖有刺期門之法，是邪結血分也。余不知刺法，乃用歸鬚、赤芍、新繹、青蒿、鱉甲、柴胡、黃芩、細生地之類。五六服，全然不效，此時已一月有二日矣。因病家篤信不獲辭，藥總不效，徹夜思之，未得其理。倦極而寐，醒後忽記來復丹方，中有靈脂，專入厥陰。暑濕濁邪，與傷寒不同，故前藥不效。
靈脂以濁攻濁，兼有硝磺，直達至陰，助本元以祛邪，必當奏功。遂於前方去柴胡，送來復丹一錢，果然神效。夜即安睡至曉，而無讝語。又連進三服，身熱即退，忽解小便甚長，色深碧，稠如膠漿，病家驚疑詢余。余曰，此病根除矣。因其少年多欲，濕熱之邪，乘虛陷入肝腎，故與傷寒之熱入血室，病同而邪不同。
邪不同，故藥力不能勝邪，則不效。此來復丹，以濁攻濁，所以神效也。所謂有是病，必用是藥，此見醫理幽微，難測如是。即進補劑而愈。嗚呼！此證若非病家篤信專任，余雖竭盡心思，無從著力。或多延數醫，亂投雜試，則萬無生理矣。仲聖治傷寒變熱之邪內陷，用芩連大黃，水漬取汁以泄熱，和入煎熟附子汁扶陽，其法妙矣。
以上兩證，一以外熱中寒而挾痰，先治中寒，用二陳湯加附子；一兼腎元空虛，先救其本，故又重加熟地，慮其礙中，又加厚朴。皆師仲聖之意，而變化其法，因宜裁製也。設非熟地附子先扶腎元，邪陷至陰之經，而正氣將脫，又何能使邪外出乎！若腎元既空，腑氣又窒者，熟地不能進，參又不可用，則為無法可施矣。管見是否，以俟高明教之，併為臨證者鑑焉。
或問熱入血室，晝則明瞭，夜發譫語何也？答曰：人之衛氣，晝行於陽，夜行於陰。邪入血室至陰之地，衛氣行於陽分，晝當陽旺之時，心神自清。邪伏陰而不動，至夜衛氣入陰，與邪角爭，則擾亂神魂，而發譫語也。衝脈為血海，故昔人指血室為衝脈。然肝為藏血之地，故血海為肝所主，而仲聖有刺期門之法。
白話文：
患者身熱持續不退，晚上會胡言亂語，但天亮後就清醒。舌苔薄白，邊緣淡黃，中間白滑。每天只吃二三碗粥，這樣持續十多天，病情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。用稍微瀉利的藥，患者就虛弱不堪；用稍微溫補的藥，邪熱反而更盛。我束手無策，病人家屬非常信任我，不肯換醫生。有一天，患者因換床而活動了一下，就出了一身大汗，張開了嘴，閉上眼睛，像是要暈厥過去一樣。我趕緊查看，幾乎像死了一樣。仔細診脈，雖然脈象虛弱而快速，缺乏神氣，但還不至於立刻死亡。
我考慮到患者大小便通暢，還能吃粥，胃氣未絕，胸腹不脹滿，說明腑氣沒有阻礙。正氣將要脫離，必須先扶助元氣。而且患者年輕好色，腎氣虧虛，又居住在粵東濕熱之地，肝風容易亢盛，常常出現痙攣抽搐。因此不敢用人參，擔心助長虛陽上亢，導致下元精氣耗盡。於是用熟地黃一兩二錢、附子四錢、厚朴二錢，再加上二陳湯的藥量，煎一大碗。傍晚服用一半，患者就睡著了。
半夜醒來後又服用一半，也沒有任何不適。第二天清晨仍然胡言亂語，天亮後就清醒。我查看病情，脈象稍有神氣，但脈速加快，舌苔中間發黃，胸腹仍寬鬆，還能進食。於是改用白虎湯，加入生地黃等藥物，連續服用幾天，脈象漸漸好轉，食慾也略有增加。但身熱仍然不退，晚上仍然胡言亂語，左關脈獨獨滯塞沉緩。我考慮到白天清醒晚上昏迷，是熱邪入侵血室，而血室歸屬厥陰經，所以左關脈獨獨滯塞。
而仲景有刺期門穴的方法，這是邪氣阻滯在血分。我不會針灸，於是使用當歸尾、赤芍藥、生地黃、青蒿、鱉甲、柴胡、黃芩、生地黃等藥物。服用了五六劑，完全沒有效果，此時已經病了一個月零兩天了。因為病人家屬非常信任我，推辭不了，藥物又沒有效，我徹夜思考，仍然找不到原因。疲倦至極睡著了，醒來後突然想起來復丹的藥方，其中含有靈脂，專門治療厥陰經的病症。暑濕濁邪與傷寒不同，所以之前的藥物無效。
靈脂以濁氣攻克濁邪，又含有硝石和硫磺，能直達至陰之處，扶助元氣祛除邪氣，一定會有效果。於是去掉之前的藥方中的柴胡，加入來復丹一錢，果然藥效神奇。晚上就能安睡到天亮，不再胡言亂語。又連續服用三劑，身熱就退了，突然小便量很大，顏色深綠，稠厚像膠漿一樣，病人家屬驚疑地詢問我。我說，這病根已經除掉了。因為患者年輕好色，濕熱邪氣乘虛而入，侵犯肝腎，所以和傷寒的熱邪入血室，病症相同但邪氣不同。
邪氣不同，所以藥力不能勝過邪氣，就無效。這個來復丹，是用濁氣攻克濁邪，所以藥效神奇。所謂有這種病，就必須用這種藥，這說明醫理深奧難測。後來又服用補益的藥物，就痊癒了。唉！這個病症，如果不是病人家屬非常信任，專門依靠我，即使我盡心竭力，也沒有辦法著力治療。如果多找幾個醫生，亂投亂試，那肯定沒有活命的機會了。仲景治療傷寒轉化為熱邪內陷，用黃芩、黃連、大黃，取汁液瀉熱，再加入煎熟的附子汁扶助陽氣，其方法妙極了。
以上兩個病例，一個是外感熱邪，內傷寒邪，兼夾痰濁，先治療寒邪，用二陳湯加附子；一個是兼有腎氣虛損，先救治其根本，所以又加重了熟地黃的用量，考慮到會礙胃，又加了厚朴。都是師承仲景的思路，但又變化了方法，根據病情而有所裁減。如果不是先用熟地黃和附子扶助腎氣，邪氣侵入至陰經，而正氣將要脫離，又怎麼能使邪氣排出呢！如果腎氣已經虛損，腑氣又阻塞不通，熟地黃就不能服用，人參也不能使用，那就沒有辦法可施了。我的見解是否正確，希望得到高明醫家的指教，並供臨床醫生參考。
有人問：熱邪入血室，白天清醒，晚上為什麼會胡言亂語呢？我回答說：人體的衛氣，白天運行在陽經，晚上運行在陰經。邪氣侵入血室（至陰之處），衛氣運行在陽經，白天陽氣旺盛的時候，心神自然清醒。邪氣潛伏在陰經而不動，到了晚上，衛氣進入陰經，與邪氣爭鬥，就會擾亂神魂，而出現胡言亂語。衝脈是血海，所以古人把血室指為衝脈。但肝臟是貯藏血液的地方，所以血海由肝臟所主，而仲景有刺期門穴的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