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楠

《醫門棒喝》~ 卷之二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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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二 (1)

1. 評王於聖《慈航集》

近時王於聖先生,名勳,著《慈航集》醫書,惟瘧痢二證,原經立論,猶為合理。其所定六十年花甲之方,竊恐未可為憑。蓋司天在泉之氣,主病有應,有不甚應。以其主客運氣,轉旋互換,相制相生,而有勝復偏駁,變化之理甚微。又兼人之體質,陰陽強弱,皆各不同,故病之變態,莫能測料。

即使洞明運氣之理,亦不能拘之以測病論治,而況於聖於六氣病變之理,尚未甚明,烏能洞悉主客運氣流行之微妙乎?是故必先究明六氣之理,審其因於何氣之邪,傳變之證,然後方可名病制方。而司天在泉之理,亦不出六氣變化之中矣。然則何以見於聖未明六氣為病之理耶?觀其《春溫論》曰:春溫者,春日過暖,萬物發生之時也,猶如春花初放,偶受霜雪之侵,寒冰凍結,其花盡僵。若不就日之陽和,則漸焦枯,更向陰處藏之,豈望其發生乎。

此因寒證用寒藥之誤,今將天時以比之,則知寒涼不可輕投矣。

余按此說,比之以春花受霜雪而僵,又云寒證用寒藥之誤,直是論傷寒,而非論春溫也。霜降以後,春分以前,皆有傷寒之證。如果審系寒邪,自當溫散,否則胡可妄投。且寒為陰邪,溫為陽邪,病源不同,治法迥異。既論春溫,豈可與傷寒牽混。此其不明一也。

而況溫病之中,更有源流不同。如春溫者,《經》云冬傷於寒,春必病溫。以其伏寒化熱,乘春陽上升,熱由內發,故名春溫也。今云寒證用寒藥之誤,是為陰證傷寒矣,豈春溫之謂乎。又如風溫、暑溫、濕溫、瘟疫等證,皆各不同,以其非傷寒之證,故均名溫病耳。論中又曰,風寒暑濕,皆系陰邪,並非火證,俱用溫劑;燥火二氣,雖系熱邪,初病總因受寒而起,先要溫散寒邪,然後方可清其燥火。要知外逼寒邪,內伏燥火,故初治宜溫散,內火亦從汗解矣。

若據此說,則六氣之病,俱當用溫藥,竟無陰陽之分,尤為非理,此其不明二也。

夫治病者必審其現證,寒者熱之,熱者寒之,藥隨病變,朝夕不同,惟求其當而已。今既云燥火二氣系熱邪,又云初病總因受寒而起,先要溫散。豈有既成熱邪,不顧現在之證,反以初起受寒為憑,而仍用溫散之理?如傷寒傳裡變為熱邪,必用白虎承氣。冬傷寒而春病溫者,伏寒化熱,熱由內發,急當清裡,豈可謂初病因於傷寒,而仍用麻黃桂枝等湯以溫散乎!仲景之法,全在審證立方。其邪既變,故方藥亦變。

是以有一定之理,無一定之法;有一定之方,無一定之病,故方之宜否,必當隨時審證,施之得宜,庶幾無誤。豈可稍有偏執哉。

而況六氣之病,陰陽各異,寒者止居六中之一,而春夏秋風火濕熱等病,不啻倍蓰,何以見總因受寒而起耶。若云外逼寒邪,內伏燥火,此《傷寒論》中大青龍湯之一證。大青龍湯,中有石膏,亦非純用溫散。既為燥火之邪,若執溫散之說,非但不能作汗,必至發狂斑爛,禍不旋踵矣。

白話文:

近期王於聖先生,名為王勳,他寫了一本醫書《慈航集》,其中關於瘧疾和痢疾這兩種疾病的論述,還算合理。但他所提出的用六十年花甲來推算的方劑,我認為恐怕不能作為依據。因為司天和在泉的氣候變化,雖然對疾病有影響,但並非完全對應。這是因為主運和客運的氣候不斷循環轉換,互相制約和相生,其中有過盛或不足、偏頗和複雜的變化,非常細微。而且每個人的體質,陰陽強弱都不同,所以疾病的變化難以預料。

即使完全了解運氣的道理,也不能拘泥於它來診斷和治療疾病,更何況王於聖對六氣病變的道理,還不是非常清楚,又怎麼可能完全了解主運和客運氣候運行的微妙變化呢?所以,必須先研究清楚六氣的道理,了解疾病是因為哪種氣的邪氣引起的,以及疾病的傳變過程,然後才能確定病名和制定治療的方藥。而司天和在泉的道理,也包含在六氣變化之中。那麼,要如何看出王於聖不明白六氣導致疾病的道理呢?看看他在《春溫論》中說:「春溫病,是因為春天過於溫暖,萬物生長的時候,就像春天剛開的花,偶爾受到霜雪的侵襲,寒冰凍結,花就都僵硬了。如果不讓它接受太陽的溫暖,就會逐漸枯萎,如果還把它藏在陰冷的地方,怎麼能指望它生長呢?」

他用這個比喻來解釋因為寒證用了寒涼藥物的錯誤。現在用天時來比喻,就知道了寒涼藥不能輕易使用。

我認為,他這個說法,用春花受到霜雪而僵硬來比喻,又說寒證用了寒藥是錯誤的,這根本是在討論傷寒,而不是在討論春溫病。霜降以後到春分以前,都可能會有傷寒的病症。如果確實是寒邪引起的,當然應該用溫散的方法治療,否則怎麼能亂用藥物呢?而且寒是陰邪,溫是陽邪,病因不同,治療方法也完全不同。既然討論的是春溫病,怎麼可以和傷寒混淆呢?這是他不明瞭的第一點。

更何況溫病之中,還有不同的來源。例如春溫病,《黃帝內經》說:「冬天受到寒邪,春天就會生溫病。」這是因為潛伏的寒邪轉化為熱,乘著春天陽氣上升,熱從內部發出來,所以稱為春溫病。現在他說寒證用寒涼藥是錯誤的,這是在說陰證傷寒,哪裡是春溫病呢?又例如風溫、暑溫、濕溫、瘟疫等病症,都各不相同,因為它們不是傷寒引起的,所以都稱為溫病。他的論述中又說,風、寒、暑、濕都屬於陰邪,並不是火證,都應該用溫性的藥物治療;燥、火兩種氣雖然屬於熱邪,但發病初期都是因為受寒引起的,應該先溫散寒邪,然後才可以清除燥火。要知道外來的是寒邪,內伏的是燥火,所以初期治療應該用溫散的方法,內部的火熱也可以隨著汗液排出。

如果按照這種說法,那麼六氣引起的疾病,都應該用溫性藥物治療,完全沒有陰陽的區別,這更加不合道理,這是他不明瞭的第二點。

治療疾病必須要仔細辨別病人當前的症狀,寒症要用熱藥治療,熱症要用寒藥治療,藥物要隨著病情的變化,早晚都可能不同,只求使用得當。現在既然說燥火二氣屬於熱邪,又說發病初期是因為受寒引起的,應該先溫散寒邪。難道有已經變成熱邪的病症,不顧現在的症狀,反而以發病初期受寒為依據,仍然用溫散的方法治療嗎?如果傷寒傳入體內變成熱邪,就必須用白虎湯或承氣湯等藥物。冬天受寒而春天生溫病,是因為潛伏的寒邪轉化為熱,熱從內部發出來,應該趕快清除內熱,怎麼能說發病初期是因為傷寒,仍然用麻黃、桂枝等湯劑來溫散呢?張仲景的方法,完全在於辨別症狀來制定藥方。疾病的邪氣已經發生變化,所以藥方也要跟著變化。

因此,有一定不變的道理,沒有一定不變的方法;有一定不變的藥方,沒有一定不變的疾病。所以藥方是否適用,必須隨時根據症狀來辨別,使用得當,才不會出錯。怎麼可以稍微有偏執的觀念呢?

況且六氣引起的疾病,陰陽各不相同,寒邪只佔六種病因中的一種,而春夏秋三季的風、火、濕、熱等病症,不止比寒邪多一倍,怎麼能說所有疾病都是因為受寒引起的呢?如果說外來的是寒邪,內伏的是燥火,這只是《傷寒論》中大青龍湯證的一種情況。大青龍湯中含有石膏,也不是純粹用溫散的方法治療。既然是燥火的邪氣,如果執著於溫散的說法,不但不能發汗,還會導致發狂或身上出現斑點等嚴重後果,災禍很快就會降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