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門棒喝》~ 卷之四 (7)
卷之四 (7)
1. 附寒熱各病治案
連進兩服,左關脈稍出,寸部仍無,內熱略甚,大便不解。乃於前方,加製大黃二錢,解大便二次,舌苔亦退,惟左寸依然不應,夜仍讝語。此邪干心包,恐防昏厥,即於前方去大黃,重用當歸,又加柴胡,和入至寶丹五分。次日又重加桂枝,左寸始得稍應。如是服當歸、桂枝、至寶丹等藥。
至六劑,左手之脈方調達,寸部始見洪象本脈,粥食漸加,讝語亦少。而小便時,陰中掣痛。此伏熱流通,乃減少當歸、桂枝,加元參、羚羊角、黃柏、滑石之類。小便不疼,而口仍渴。乃去滑石、黃柏,加生石膏、鮮生地之類。連服四劑,諸證皆退,調理而安。
余思此證,原系熱病,何以脈象竟同陰寒,不解其故。遂詢其致病之由,據述上年冬間赴山東,投親不遇,盤費短少,奔走長途,落魄而歸。余方悟冬傷寒邪,藏於肌膚之言為確,而辛苦之人尤多也。蓋風傷衛而寒傷營,因其年少,元氣未虧,邪不能內干,而侵入營中,與血氣攙混,全然不覺。歷春至夏,陽氣升散,其病始發。
若非余親見,而得之傳聞,亦難遽信。以是可知王叔和,當時亦曾親驗,故云辛苦之人,春夏多溫熱病者,由冬傷寒邪所致也。後人以叔和之言非者,殆未親歷故也。故凡病情變幻,莫可窮盡,醫者雖博古通今,斷不可自負自用,致傷人冥冥之中而不覺也。此證余用當歸、桂枝時,有醫者見而非之,乃用犀角、羚羊、芩連、牛黃丸等大涼之藥。
言其鬱熱成斑,必服此藥,其斑乃出。病家詢余然否。余曰,脈證如是,熱邪尚輕,而營血凝滯特甚。若用涼藥,血得涼則凝,而邪愈閉,雖有斑而不出矣。邪閉不出,元氣日削,命不可保也。遂從余服桂枝等方至六劑之多,其脈始出,而邪始達。設病家疑貳,雜進他藥,則吉凶未可知也。
嗚呼!醫者雖有救人之心,實亦不能操其權者,蓋患病之人,有命存焉。余閱歷以來,見受枉者多矣,不禁嘆息流涕,而又莫與明此弊也,惟願高明君子,虛心審填,擇善而從,勿立巖牆之下為幸耳。孟子曰,行或使之,止或泥之。可知凡事皆由前定,病者幸而遇良醫則愈,或雖遇而不信,及死於庸醫者,不幸也,亦命也。故曰死生有命。
所以君子知命,惟順天理,修身以俟之,無所用其禱,亦無所用其藥也。藥者,聖人之仁術,為參贊化育而設,雖能救人疾苦,非能造人之命也。命由己立,福自己求。知君子之道者,當別有會心處矣。
白話文:
附寒熱各病治案
患者連服兩劑藥後,左關脈略微跳動,寸脈仍然沒有反應,內熱略微加重,大便不通。於是醫生在原方中加了二錢大黃,患者解了兩次大便,舌苔也退了,但左寸脈仍然沒有反應,晚上還說胡話。這說明邪氣侵犯了心包,擔心患者昏厥,醫生便去掉了大黃,加重了當歸的用量,又加了柴胡,並加入五分至寶丹。第二天又加重了桂枝的用量,左寸脈才開始略微有反應。就這樣服用當歸、桂枝、至寶丹等藥物。
服用到六劑藥後,左手脈象才調和暢通,寸脈開始出現洪大的正常脈象,飲食也逐漸增加,說胡話的情況也減少了。但小便時陰部有抽痛感。這是伏藏的熱邪流通所致,於是醫生減少了當歸、桂枝的用量,加了元參、羚羊角、黃柏、滑石等藥物。小便不痛了,但仍然口渴。於是醫生去掉了滑石、黃柏,加了生石膏、鮮生地等藥物。連服四劑藥後,所有症狀都消失了,身體調養好了。
我思考這個病例,本是熱病,為何脈象卻與陰寒相似,不明白其中的原因。於是詢問了患者致病的緣由,據患者描述,去年冬天去山東投奔親戚未遇,盤纏不夠,長途奔波,落魄而歸。我这才明白「冬傷寒邪,藏於肌膚」之說是正確的,而辛苦奔波的人更容易患病。寒邪傷及衛氣,寒邪傷及營氣,因為患者年輕,元氣未損,邪氣不能直接侵犯內臟,而侵入營氣之中,與血氣混合在一起,患者全然沒有察覺。直到春天到夏天,陽氣上升散發,病情才發作。
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,而只是從別人那裡聽說,也很難相信。由此可知王叔和當時也曾親自驗證,所以說辛苦奔波的人,春夏多患溫熱病,是因冬季寒邪所致。後世人認為叔和的說法錯誤,大概是因為沒有親身經歷過吧。所以,病情變化莫測,醫生即使博古通今,也不能自負自用,以免在不知不覺中傷害病人。我在用當歸、桂枝治療這個病例時,有醫生見到後批評我的用藥,主張用犀角、羚羊角、黃芩、黃連、牛黃丸等大寒藥物。
他們說患者鬱熱成斑,必須服用這些藥物,結果斑疹真的出現了。病人家屬詢問我是否如此。我說,脈象和症狀是這樣,熱邪尚輕,而營血凝滯卻很嚴重。如果用寒涼藥物,血液遇冷則凝滯,邪氣反而閉塞,即使有斑疹也不會出現。邪氣閉塞不出,元氣一天天衰弱,性命就難保了。於是患者繼續按照我的處方服用桂枝等藥物,服用到六劑,脈象才出現,邪氣才得以疏通。如果病人家屬懷疑我的治療方法,服用其他藥物,那麼吉凶就難以預料了。
唉!醫生雖然有救人的心,但實際上也無法完全掌握治療的權力,因為患病的人,生命有其自身的規律。我行醫以來,見過很多受冤枉的病人,不禁悲從中來,又無法向世人說明這種弊端,只希望聰明的醫生虛心學習,擇善而從,不要固執己見才是幸事。孟子說,「行或使之,止或泥之。」可見凡事都有其前定的因素,病人幸運地遇到好醫生就能痊癒,或者即使遇到好醫生也不相信,而死於庸醫之手,是不幸的,也是命運使然。所以說死生有命。
因此,君子知命,只順應天道,修身養性,等待天命,無需過度祈禱,也無需過度依賴藥物。藥物是聖人的仁術,是用來輔助人體自身機能的,雖然能救人疾苦,卻不能主宰人的性命。命運由自己掌握,福氣靠自己爭取。懂得君子之道的人,應該會有更深的體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