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言醫選評》~ 正文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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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(9)

1. 正文

九原可作,朱子必然首肯也。

近有一等行醫者,偶得一方一藥,輒滿顏矜色,抵掌傲笑而言曰:我藥能救人之命。噫!命果何物?而可醫藥救之也哉!即古昔大聖至神靈至慈愛,亦不過能以藥治人之病,未聞有救人之命者。今且無論不能救人之命,即欲求其能治人之病者,亦不多見矣。

予雖不敏,誦讀於斯者有年,博採於斯者有年,忘食廢寢,默契神參,以至歷危際險者又有年,亦僅知探虛實,測淺深,權緩急,能治人之病,還其不死而已,豈遂因以為功,而曰我藥能救人之命哉!從未之敢也。

誤藥可以殺人,愈病豈非救命?但醫者不可以自矜也。

或問醫之療病,須善用權,權之義安解乎?裴子曰:權者,無心物也。朱子譬之稱錘,以其稱物平施,可輕亦可重也。用之者胸中不得預擬一成見,當在兩,稱錘不得不在兩;當在斤,稱錘不得不在斤。本非一定不移之物,而有一定不移之理;有一定不移之理,而無一定不移之心。

醫者必如是,而後能乘時制宜,以濟人之危而無弊。如虛可補也,容有時乎不可補,而因攻以為補;實可攻也,容有時乎不可攻,而假補以為攻。病在此而治未嘗必在此,病在彼而治未嘗必在彼。病同而治或不與之同,病異而治或不與之異。硝、黃之寒也,以之攻寒;桂、附之熱也,以之攻熱;羌、防發汗而還以斂汗;蒼、半傷津而即以生津;地黃之濕亦有補脾利水之功;茯苓之通亦有止溺塞精之益。

至於改湯作丸,變丸為散,朝黃連,暮附子,與怒勝思、思勝恐、恐勝喜、喜勝悲之類,無非權也,用之者不知有所謂權也。惟知時有所不可,不執素所守之可以為可;時有所可,不執素所守之不可以為不可耳。夫不執素所守之可為可,所不可為不可,而以時之所可為可,所不可為不可者,乘乎時之所宜也,時之所宜,即理之所宜也;理之所宜,雖欲不權,不可得也。

然則權豈易言哉?非有才、有膽、有識、有學而又虛其心者不能也!何也?蓋權之用在理,而理之明在心,故必使此心不致有纖微之蔽,庶乎理可徹而用可圓。心苟不虛,心且受蔽,理何明乎?縱有學焉,無識之學已;縱有識焉,無學之識已;縱有才焉、膽焉,皆浮氣已,安遽能乘時制宜而無弊耶?由此言之,則不獨無才、無膽、無識、無學者不可以用權,即有才、有膽、有識、有學者亦未可以用權,必有才、有膽、有識、有學而又虛其心者,始可以用權耳。噫!權豈易哉?

權乃學問經濟之極功,雖可與立者,尚未可與權,蓋必權而不失其中,之所以為難也。苟失其中,則不可謂之權矣。權豈易言哉?

昔王好古論人參曰:肺熱用之則傷肺。王節齋論人參曰:陰虛血證忌服,服之過多必不治。余深味之,皆千古不可移易之繩墨,何後之妄議其非者紛然也?是豈詞不足以發其理,而人莫之解歟?非也!唱和成風,耳熟心痼,遂不復有揭其理而正其誤者矣!謂非吾道之一大不幸哉?夫所謂肺熱者,即陰虛之肺熱也;所謂陰虛者,即肺熱之陰虛也。

白話文:

[正文]

能醫治好九原郡的病患,朱熹先生一定會首肯。

最近有些醫生,偶然得到一方一藥,就得意洋洋,趾高氣昂地說:「我的藥能救人的命!」唉!性命究竟是什麼?竟然可以用藥來救嗎?就算古代那些聖人、神仙,再慈悲為懷,也不過是用藥治病,沒聽說過能救命的。現在且不說能不能救人命,就算想找到能治病的醫生,也少之又少。

我雖然能力不足,但研讀醫書多年,廣泛學習醫術多年,廢寢忘食,用心揣摩,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多年,也只是略懂一些診斷虛實、測量病情的深淺、權衡病情輕重緩急,能治病,讓病人不死而已,怎麼能因此自詡為功勞,說我的藥能救人命呢?我從不敢這樣說。

用錯藥可以殺人,治好病難道不是救人嗎?但醫生不可以自傲。

有人問醫治疾病需要善用權衡,權衡的意義是什麼?裴先生說:權衡,沒有固定的模式。朱熹把它比作秤錘,用它稱量東西,可以輕也可以重。使用它的人,心中不能預先設定一個固定的看法,該用兩斤的秤錘,就不能用一斤的;該用一斤的秤錘,就不能用兩斤的。權衡本身不是一成不變的東西,但它遵循著一定不變的道理;有一定不變的道理,卻沒有固定不變的想法。

醫生必須這樣,才能隨機應變,救人於危難之中,而不會造成不良後果。比如,虛證可以補,但有時不能補,反而要攻補兼施;實證可以攻,但有時不能攻,反而要補虛瀉實。病在這裡,治療不一定也在這裡;病在那裡,治療不一定也在那裡。病相同,治療方法可能不同;病不同,治療方法可能相同。硝石、黃連性寒,可以用來治療寒證;桂枝、附子性熱,可以用來治療熱證;羌活、防風發汗,有時又要收斂止汗;蒼術、半夏傷津,又要滋陰生津;地黃性濕,卻有健脾利水的功效;茯苓利水,卻有止尿固精的功效。

至於改湯劑為丸劑,變丸劑為散劑,早晨用黃連,晚上用附子,以及怒能勝思、思能勝恐、恐能勝喜、喜能勝悲等等,都是權衡之術,使用它的人卻不自知在運用權衡。只知道有時這樣不可行,不拘泥於平時認為可行的做法;有時這樣可行,也不拘泥於平時認為不可行的做法。不拘泥於平時認為可行或不可行的做法,而根據當時情況判斷可行或不可行,這就是隨機應變;隨機應變,就是符合道理;符合道理,即使想不運用權衡,也是不可能的。

那麼,權衡容易說嗎?沒有才能、膽量、見識、學識,又沒有虛心的人是做不到的!為什麼呢?因為權衡的運用在於道理,而道理的明晰在於心,所以必須使這顆心沒有絲毫的蒙蔽,才能使道理貫通,運用圓融。如果心不虛,心受蒙蔽,道理怎麼能明晰呢?縱然有學問,也是沒有見識的學問;縱然有見識,也是沒有學問的見識;縱然有才能和膽量,也只是浮誇的氣勢,怎麼能隨機應變,而不產生不良後果呢?由此可見,不僅沒有才能、膽量、見識、學識的人不能運用權衡,即使有才能、膽量、見識、學識的人也不能運用權衡,必須有才能、膽量、見識、學識,又虛心的人,才能運用權衡。唉!權衡豈是容易的事!

權衡是學問和經驗的最高境界,雖然可以立竿見影,但還不能隨便運用權衡,因為必須權衡得當,不偏不倚,這才是困難之處。如果失之偏頗,就不能稱之為權衡了。權衡豈是容易說的事!

以前王好古論述人參說:肺熱用它會傷肺。王節齋論述人參說:陰虛血證忌服,服用過多一定治不好。我深思熟慮,這些都是千古不易的準則,為什麼後來妄議它錯誤的人那麼多呢?難道是詞語不足以表達它的道理,而人們不理解嗎?不是的!盲目跟風,耳濡目染,以致不再有人揭示它的道理,糾正它的錯誤了!這難道不是我們醫學界的一大不幸嗎?所謂肺熱,就是陰虛的肺熱;所謂陰虛,就是肺熱的陰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