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肯堂

《醫辨》~ 卷之中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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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中 (3)

1. 滯下(即痢疾)

古以赤為熱,白為冷。至金河間、李東垣始非之。劉謂:諸痢皆由乎熱,而以赤屬之心火,黃屬之脾土,白屬之肺金,青屬肝木,黑乃熱之極而反兼腎水之化。其諸瀉利皆兼於濕,濕主於痞,以致怫鬱氣不得宣通,濕熱甚於腸胃之中,因以成腸胃之燥,故里急後重,小便赤澀。謂治諸痢,莫若以辛苦寒藥而治,或微加辛熱佐之。

辛能開鬱,苦能燥濕,寒能勝熱,使氣宣平而已。行血則便血自愈,調氣則後重自除。

李從脾胃病者而論,則曰:上逆於肺為白,下傳於陰為赤。《衛生寶鑑》因謂:太陰主瀉,傳於少陰為痢。由泄亡津液而火就燥,腎惡燥,居下焦血分也,其受邪者,故便膿血。然亦赤黃為熱,青白為寒。丹溪謂:滯下,因火熱下迫而致裡急後重,用劉氏之治濕熱,李氏之保脾土,更復一一較量氣血虛實以施治。三家皆發前代之未發,而舉其要也。

予嘗因是而研究之,自其五色分五臟者言,則可見濕熱之中具有五邪之相挾。自其上逆下傳氣血者言,則可見五臟六腑、十二經脈之氣血,諸邪皆得傷之而為痢之赤白。本自其濕熱為病者言,則可見由來致成濕熱之故非一端。自其分痢有虛實者言,則可見凡在痢病者中所有之證,如煩躁者,咽乾舌黑者,噦噫後重者,腹痛者,脹滿者,腳痛腫弱之類,悉有虛實之殊。

是故予於痢證,直斷之種種為邪入胃以成濕熱,經臟受傷,其氣傷則病於肺,血傷則傳於心,心肺者,氣血之主也,氣血所行之方既病,安得不歸所主之臟乎?而大小腸者,心肺之合也,出納水穀,糟粕傳輸之官。胃乃大小腸之總司,又是五臟六腑、十二經脈稟氣之海。苟有內外之邪,凡損傷於經臟者,或移其邪入胃,胃屬土,濕之化,胃受邪則濕氣不化,怫鬱而成濕熱矣。

或心肺移氣血之病,傳之於合,大腸獨受其病,則氣凝注而成白痢,小腸獨受其病,則血凝注而成赤痢,大小腸通受其病,則赤白相混而下。胃之濕熱,淫於大小腸者亦如之,其色兼黃。若色之黑者有二,如色之焦黑,此極熱兼水化之黑也;如黑之光若漆者,此瘀血也。或曰:治利以腸胃,世人所守之法也。

今乃復求其初感之邪,與初受之經,將何為哉?曰:病在腸胃者,是其標也。所感之邪與初受之經者,是其本也。且《內經》於治標本,各有所宜,施之先後,況所傳變之法,又與傷寒表裡無異,何可不求之乎?豈止此而已,至若腸胃自感而病,亦當以邪正分,或正氣先虛而受邪,或因邪而致虛,則以先者為本,後者為標。與夫積之新舊亦如之。

舊積者,停食、結痰所化之積也;新積者,舊積去後而氣血怫鬱所生者也。舊積當先下之,新積則不宜下,其故何哉?蓋腸胃之腐熟水穀,轉輸糟粕者,皆榮衛灑陳六腑之功。今腸胃有邪,則榮衛運行至此,其機為之阻,不能施化,故衛氣鬱而不舒,榮血泣而不行,於是飲食、結痰停於胃,糟粕留於腸,與所鬱氣泣血之積,相挾成滯下病矣。如是者,必當下之,以通壅塞,利榮衛之行。

至於升降仍不行,衛氣復郁,榮血復泣,又成新積,故病如初。若是者,不必求邪以治,但理衛氣以開通腠理,和榮血以調順陰陽,陰陽調,腠理開,則升降之道行,其積不治而自消矣。然而舊積亦有不可下者,先因榮衛之虛,不能轉輸其食積,必當先補榮衛,資腸胃之真氣充溢,然後下之,庶無失矣。

予數見俗方,惟守十數方治利,不過攻之、澀之而已矣,安知攻病之藥,皆是耗氣損血之劑,用之不已,甚至於氣散血亡,五臟空虛,精憊神去而死。其固澀之,又皆足以增其氣鬱血泣之病,轉生腹脹,下為足腫,上為喘呼,諸疾作焉。世人之法,何足守乎!

《玄珠》云:下痢赤白,腹滿脹痛,裡急,上渴引飲,小水赤澀,此積滯也。宜泄其熱,中用清腸丸、導氣丸,推其積滯而利自止矣。凡治積聚之證,輕則溫而利之,清腸丸是也;重者天真散、舟車丸下之,下後勿便補之。其或力倦,自覺氣少,惡食,此為挾虛證,宜加白朮、當歸身尾,甚者加人參。若又十分重者,止用此藥加陳皮補之,虛回而痢自止矣。

2. 大便不通

《金匱真言論》云:北方黑色,入通於腎,開竅於二陰,故腎陰虛則小大便難,宜以地黃、蓯蓉、車前、茯苓之屬,補真陰、利水道,少佐辛藥開腠理、致津液而潤其燥,施之於老人尤宜。

若大小便燥結之甚,求通不得,登廁用力太過,便仍不通,而氣被掙脫,下注肛門,有時泄出清水,而裡急後重不可忍者,胸膈間梗梗作惡,乾嘔有聲,渴而索水,飲食不進,呻吟不絕。欲利之則氣已下脫,命在須臾,再下即絕。欲固之則溺與燥矢膨滿腹腸間,恐反增劇。

欲升之使氣自舉,而穢物不為氣所結,自然通利,則嘔惡不堪,宜如何處?家姑年八十餘,嘗得此患,予惟用調氣、利小便之藥,雖小獲效,不收全功。嘗慰之令勿急性,後因不能食,遽索末藥,利下數行,不以告予,自謂稍快矣。而脈忽數動一止,氣息奄奄,頹然床褥。予知真氣已泄,若不收攝,恐遂無救,急以生脈藥投之,數劑後結脈始退。

因合益血潤腸丸與服,勸以勿求速效,勿服他藥,久之自有奇功。如言調理兩月餘,而二便通調,四肢康勝矣。便秘自是老人常事,俗以為後門固,壽考之徵,而一時難堪,輒躁擾而致疾。予所處方,不犯大黃,可以久服,故表而出之。

益血潤腸丸:熟地黃六兩,杏仁(炒,去皮尖)、麻仁各三兩,以上三味俱杵膏。枳殼(麩炒)、橘紅各二兩五錢,阿膠(炒)、肉蓯蓉各一兩半,蘇子、荊芥各一兩,當歸三兩,末之,以前三味膏同杵千餘下,仍加煉蜜,丸如桐子大,每服五六十丸,空心白湯下。

大法云:大便秘,服神芎丸。大便不通,小便反利,不知燥濕之過,本大腸少津液,以寒燥之藥治之,是以轉燥,少服則不濟,多服則亡血,所以不通。若用四物、麻子、杏仁之類則可。經云:燥則為枯,濕劑所以潤之。

白話文:

【大便不暢】

《金匱真言論》中提到:北方的顏色為黑,與腎臟相應,腎臟的功能與二陰(指大小便)的排泄有關。當腎陰不足時,大小便就會變得困難。這時,我們可以使用像是地黃、蓯蓉、車前草、茯苓等草藥,來滋補腎臟的陰液,促進水液代謝,並加入少量辛辣藥物打開汗孔,促進津液生成,以滋潤腸道的乾燥。這種方法對老年人特別適用。

然而,如果大小便極度乾燥結實,即使努力排便也無法排出,而且在排便過程中過度用力,導致氣力耗盡,氣力下墜至肛門,偶爾會有清水樣的分泌物,但是仍然感到腹部緊繃,無法忍受。此外,還可能伴有噁心、乾嘔、口渴想喝水,但又吃不下食物,不停呻吟的症狀。想要通過瀉下來解決問題,但是氣力已經耗盡,生命垂危,再瀉下可能會致命。想要鞏固氣力,但是腹腸間的尿液和硬便會使情況更加嚴重。

想要提升氣力,讓氣力自行上升,這樣污物就不會被氣力束縛,自然而然地通暢。但是噁心感讓人難以忍受。我母親八十多歲時曾經遭受這種病痛,我只使用了調節氣機、利尿的藥物,雖然有些效果,但並未完全康復。我安慰她不要急躁,後來因為無法進食,她突然要求服用末藥,結果大便多次,未告知我,她自認為舒服多了。然而,她的脈搏突然出現停頓,呼吸微弱,躺在牀上無力。我知道這是真氣已經流失的徵兆,如果不立即收回,恐怕無法挽救,於是急忙使用生脈藥,服用幾劑後,脈搏才恢復正常。

因此,我配製了益血潤腸丸供她服用,並勸她不要期待立竿見影的效果,不要服用其他藥物,時間久了自然會有奇效。按照我的建議調理兩個多月後,她的大小便通暢,四肢健康。便祕對於老年人來說是常見的問題,通常被視為長壽的徵兆,但在短時間內無法忍受,容易引起焦躁不安,從而導致疾病。我開出的處方不包含大黃,可以長期服用,因此我將其公開。

益血潤腸丸的配方如下:熟地黃六兩,杏仁(炒,去皮尖)、麻仁各三兩,以上三味共搗成膏。枳殼(麩炒)、橘紅各二兩五錢,阿膠(炒)、肉蓯蓉各一兩半,蘇子、荊芥各一兩,當歸三兩,全部研磨成粉末,與前三味膏一起搗成千餘次,再加入煉蜜,製成梧桐子大小的丸,每次服用五六十粒,空腹時用白開水送服。

總的原則是:如果大便乾燥,可以服用神芎丸。如果大便不通,小便反而順利,這不是因為過於燥熱或濕潤,而是因為大腸缺乏津液。如果用寒涼或燥熱的藥物治療,會讓情況更糟,少量服用沒有用,大量服用會導致失血,因此無法排便。如果使用四物、麻子、杏仁等藥物,則可以解決問題。古籍記載:乾燥會導致枯萎,濕潤的藥物可以滋潤腸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