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存粹醫話》~ 古方宜活用說

1. 古方宜活用說

古人立方大都主治一症，各走一經，故藥少而氣純，力專而效速。一方有一方之妙用，一方有一方之特長，豈可妄行增損，致失本旨。然時有古今，地有南北，人有強弱，邪有淺深，病有輕重。若氣虛概進以四君，血虧概補以四物，風寒概施以麻黃湯，瘧疾概投以小柴胡，曰此古人成法焉，古人不任其咎也。

夫一解表，桂枝湯解風邪之表，三仁湯解濕溫之表，六一散解暑邪之表，銀翹散解溫邪之表，非一方所能賅也。同一祛寒，理中湯祛太陰之寒，真武湯祛少陰之寒，當歸四逆湯祛厥陰之寒，四逆湯通治三陰之寒，亦非一方所能盡也。旦一病而主兩方者，《金匱》尤不一其例，如同是溢飲，大青龍湯主之，小青龍湯亦主之。

蓋水飲流溢亦隨入臟氣寒熱而別，飲從熱化，則以辛涼發其汗而主大青龍；飲從寒化，則以辛溫發其汗而主小青龍。又同是胸痹，苓杏甘草湯主之，橘枳生薑湯亦主之。蓋一則水盛於氣，故主苓杏以行水；一則氣盛於水，故主橘枳以行氣。且也同是承氣，而用意各有不同，大承氣通治三焦，小承氣不犯下焦，調胃承氣不犯上焦。

猶之同是陷胸，而所入又各不同，大陷胸為足太陽藥，小陷胸為足少陽藥，此皆犖犖大端，顯而易見者也，更有藥味皆同而主治不同者，如小承氣湯與厚朴三物湯、厚朴大黃湯，三方同用大黃、厚朴、枳實三味，而命名既殊，主治亦異者何哉？則以藥味雖同，而分量不同，君臣不同也。小承氣意在蕩實，故君大黃。

後二方意在行氣，故君厚朴，而厚朴之分量一則僅用二兩，一則多至八兩或一尺也。吾人於此中區別，苟不細心研究，烏知古人制方之妙哉。然若墨守古方，不知變化，膠柱鼓瑟，削足適履，其弊亦復相等，須知運用古方貴通其意，而不必泥其跡，師其法而不必襲其方，即如仲景復脈湯一方，生血之源，導血之流，可謂補血第一方。

楊西山亟戒加減是也，然葉天士先生治血症，常用此方去薑桂而加白芍，近代唐容川先生亦有加減諸法，但能不失仲景遺意，又何不可者。即人參養榮湯亦從此方套出，可見初無一成不易之法，神而明之，存乎其人耳。試觀有小建中湯，而歸脾湯即從其重濁處套出。補中湯即從其輕清處套出。

有葶藶大棗湯，瀉肺中之火，即有人參瀉肺湯，瀉肺中之水。有大陷胸湯下胸中之火，即有厚朴大黃湯下胸中之水，蓋通其意，則泛應曲當，得其法則觸處皆通也。又成方之附列加減法者，如仲景之理中湯、小柴胡湯，東垣之補中益氣湯等，亦復不少，古人亦既以活法詔我矣。孟子曰：能與人規矩，不能使人巧。

古人立方示人以規矩而已。善學者取其方而圓用之，其庶幾乎。

白話文：

古方宜活用說

古代醫師處方，大多針對單一病症，作用於特定經絡，因此藥材少而藥性純粹，功效專一且見效迅速。每個方劑都有其獨特功效和優勢，不可隨意增減藥物，以免失去原意。然而，時代不同、地域不同、人的體質不同、邪氣的輕重不同、疾病的輕重也不同。若病人氣虛，就用四君子湯；血虛，就用四物湯；風寒感冒，就用麻黃湯；瘧疾，就用小柴胡湯，這些都是古人常用的方法，古人並非沒有考慮到這些差異。

然而，單就解表而言，桂枝湯解表寒邪，三仁湯解濕溫表邪，六一散解暑熱表邪，銀翹散解溫熱表邪，就不是單一方劑所能涵蓋的。同樣是祛寒，理中湯祛除太陰經的寒邪，真武湯祛除少陰經的寒邪，當歸四逆湯祛除厥陰經的寒邪，四逆湯則通治三陰經的寒邪，也不是單一方劑所能完全解決的。甚至同一種疾病，可以運用兩種方劑治療，《金匱要略》中就有許多這樣的例子。例如同樣是溢飲，大青龍湯和 小青龍湯都可以治療。

因為水飲停滯，也隨著臟腑寒熱而有所不同。飲邪由熱化，則用辛涼藥發汗，所以用大青龍湯；飲邪由寒化，則用辛溫藥發汗，所以用小青龍湯。又例如同樣是胸痹，苓杏甘草湯和橘枳生姜湯都可以治療。因為一種情況是水濕停滯，所以用苓杏利水；另一種情況是氣機阻滯，所以用橘枳理氣。同樣是承氣湯，但用意也有所不同，大承氣湯通治三焦，小承氣湯不傷下焦，調胃承氣湯不傷上焦。

同樣是陷胸，所用的藥物也不同，大陷胸湯是足太陽經的藥方，小陷胸湯是足少陽經的藥方。這些都是明顯的例子，很容易理解。甚至有些藥物相同，但主治卻不同的方劑，例如小承氣湯、厚朴三物湯、厚朴大黃湯，三方都用大黃、厚朴、枳實三味藥，但名稱不同，主治也不同，這是為什麼呢？因為雖然藥味相同，但用量不同，君臣藥的地位也不同。小承氣湯旨在瀉實，所以大黃為君藥。

後兩種方劑旨在行氣，所以厚朴為君藥，而厚朴的用量，一個僅用二兩，一個則多至八兩或一尺。我們若不仔細研究，怎能明白古人制方之妙？然而，如果墨守成規，不知變通，死板僵化，生搬硬套，其弊端也一樣嚴重。運用古方，貴在領會其用意，不必拘泥於藥物劑量和組成，學習其方法，不必照搬其方劑。例如張仲景的當歸四逆湯，是補血的妙方，既能補血源，又能引導血行。

楊西山極力反對隨意加減，但葉天士治療血證，常用此方去薑桂而加白芍；近代唐容川也有加減的用法，只要不違背仲景的原意，有何不可？人參養榮湯也是從這個方劑演變而來的，可見沒有一成不變的方劑，關鍵在於醫師的理解和運用。例如有小建中湯，歸脾湯就是從其滋膩之處演變而來，補中益氣湯就是從其輕清之處演變而來。

有葶藶大棗湯瀉肺熱，有人參瀉肺湯瀉肺水；有大陷胸湯瀉胸中之火，有厚朴大黃湯瀉胸中之水。通達其意，則應用靈活，掌握其原則，處處都能靈活運用。而且，許多成方都有加減的用法，例如仲景的理中湯、小柴胡湯，李東垣的補中益氣湯等等，古人已經為我們提供了活用的方法。孟子說：「能給人規矩，卻不能使人巧妙。」

古人制定方劑，只是給我們提供規矩而已。善於學習的人，就能活學活用，才能達到最佳效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