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怡堂散記》~ 卷上 (5)

1. 病可治病家不知信任者錄四

胡仰山兄，素善飲酒貪涼，病因於濕，濕之在外者，浸淫兩足，潰爛而出不盡，則臀生癤，肛門腫。濕之在脾肺者，則生痰作嗽，上為喘呼不得臥，喘甚則汗大泄，數見脫象而復定者，胃氣強腎氣不敗也，予用腎著湯：

白話文：

胡仰山兄，一向喜歡喝酒貪涼，生了病。他的病因是體內濕氣太重，濕氣在外，浸淫在兩隻腳上，導致腳部潰爛化膿。濕氣在脾肺，會生痰咳嗽，往上瀰漫，會覺得喘不上氣，無法平躺睡覺。喘得很厲害的時候，會大汗淋漓，虛汗一出，症狀就會緩解。這是因為他胃氣強健，腎氣沒有衰敗。我給他開了以下藥方：

茯苓三錢，白朮，半夏，澤瀉各一錢，乾薑五分，穭豆二錢，（大豆黃卷更好）長流水煎服。

白話文：

茯苓 3 錢，白朮、半夏、澤瀉各 1 錢，乾薑 5 分，穭豆 2 錢（使用黃色的大豆捲皮更佳）。用水煎煮後服用。

因痰而嗽治在脾，因濕生痰當利濕，濕從下受著於腎，故用腎著湯加半夏以潤腎，而以穭豆泄腎之濕也。藥力緩，服之二日無大效，其家不信，竟服金匱腎氣湯，數日而死。

白話文：

如果咳嗽是由痰引起的，應該治療脾臟；如果濕氣生出痰，應該祛濕；濕氣從下部進入腎臟，所以使用腎著湯，加入半夏來滋潤腎臟，並用穭豆來排除腎臟的濕氣。藥效較慢，服用了兩天後沒有明顯效果，患者的家屬不相信，竟然讓患者服用了金匱腎氣湯，導致患者幾天後死亡。

蕭氏女，年十五，日隨母績麻，一春多雨，坐處常濕，濕從下受，致有腳氣之病，始而右足腫痛，服藥未已，左足又腫，漫腫不紅，漸生寒熱，甚致頭目眩暈，治之不善，患延一月，請予治時，目直頭仰，腰背反張，人事不省，已成痙痓之症。

白話文：

蕭氏女子，年方十五，每日跟隨母親紡紗織麻。那年春天多雨，她坐著的處所經常潮濕，因而從下方受了濕邪，導致得了腳氣病。一開始是右腳腫痛，服用藥物後仍未見好轉，接著左腳也腫了起來。腳腫得很厲害，但是不發紅，漸漸地出現了發冷發熱的症狀，甚至頭暈目眩。由於治療不當，病情拖延了一個月。當我受邀前去診治時，她已經兩眼發直、頭部後仰、腰背反張，神志不清，已經發展成了痙痓（抽搐）之症。

予曰：此腳氣上攻之病、風濕在經，久而失治，漸傳入臟，急宜從經解散，可望生機，方用羌、獨、桂枝、秦艽、萆薢、蒼朮、防己、川芎、橘紅、半夏、石菖蒲、連翹、木通、甘草，加酒炒桑枝，共成一劑。其家畏用羌獨，另請他醫，先與蘇合丸，續投溫補之劑，竟成不救。

白話文：

我說：這是腳氣病往上蔓延導致的疾病，風濕在經絡中，治療時間過長，逐漸傳入內臟，需要急著從經絡中化解，這樣纔可能有生機。於是開了一個方子，使用羌活、獨活、桂枝、秦艽、萆薢、蒼朮、防己、川芎、橘紅、半夏、石菖蒲、連翹、木通、甘草，再加入酒炒桑枝，總共一劑。病人一家人害怕使用羌活和獨活，於是另外請了其他醫生。其他醫生先開了蘇合丸，接著用溫補藥物，最終導致無法挽救。

潭渡黃氏婦，患腹痛，痛在胃脘，煩嘔不能食，日夜不成寐，延予治時，病旬日矣，診其脈滑大，體素豐腴，見其痛甚作暈，且與和胃理氣一劑，不效，次日復診，予曰：腹痛久，脈當沉細，寸口滑大而數，此胃脘癰也。病者又言，一月之前大便曾下惡血，近來不下，其痛有如雀啄之狀，此胃中積瘀，漸作癰膿無疑，必待嘔出膿血，其病方解。

白話文：

潭渡的黃姓婦人，得了腹痛的毛病，痛在胃脘的位置，煩躁嘔吐，吃不下東西，日夜不能成眠。延我前去看病時，她已經病了十多天了。我診脈的時候發現她的脈博滑大，身體本來就豐腴，我看到她痛得厲害的時候，會暈過去。於是我給她開了一劑調和胃氣、理氣的藥，但是沒什麼效果。

第二天，我再次為她診脈，我對她說：「腹痛的時間已經很久了，脈象應該是沉細的，但是寸口的脈象卻滑大而數，這應該是胃脘部的癰瘡啊。」病患又說，一個月前大便曾排出惡血，最近沒有再排出，她的疼痛就像麻雀啄食一樣，這肯定是胃中積瘀，逐漸形成癰膿，一定要等她嘔出膿血，病情才能解除。

膿尚未出，方用桔梗、甘草、連翹、蒡子、銀花、赤芍、丹皮、歸尾、乳香、貝母、枳殼為一劑。飲藥些須無大驗，病家以為荒唐，遂更醫，為之一嘆。

白話文：

當膿液尚未排出時，應使用桔梗、甘草、連翹、蒡子、銀花、赤芍、丹皮、歸尾、乳香、貝母、枳殼等藥材作為一劑藥方。但喝了藥後效果不大，病人認為荒唐可笑，於是換了醫生，讓原本的醫生一聲嘆息。

上里江氏婦，患休息痢二年，雖愈而腸垢未盡，能食體漸復，懷孕後不時猶有坐努之弊，至產後大便自前陰出，醫用分利提補之劑，半年不效，坐努難任，請予治。予曰：大小便並出前陰，非腸交也。

白話文：

上裏江姓女子，患休息痢兩年，雖然痊癒了，但腸道內的污垢還沒有徹底清除。她能吃東西，身體也逐漸恢復，但懷孕後偶爾還是有便意下墜的毛病。直到分娩後，大便竟然從陰道排出。醫生用了分利提補的藥方，半年沒有效果，排便下墜難以忍受，於是請我診治。我說：大小便一起從陰道排出，這不是腸道相通。

不自腸癰致病，非腸潰也，大便日夜十餘次，前出者十之七，後出者十之三，是必大腸易位而小腸猶故道也，大腸之所以易位者，必由臨產用力而就前陰，產後不歸穀道致成斯病，且腸本有垢，垢則滑，輕車熟路，久而成慣，坐努無時，此致病之由也。欲歸穀道，當先實腸，腸實則水穀自分，再與多服補中益氣湯，庶幾可望大氣旋轉，若大氣不升，糟粕不聚，無返本之期矣。其家無力服參，遂寢予議。

白話文：

這種疾病不是由腸癰引發的，也不是腸潰瘍。大便一天到晚排十多次，前面排出的是十分之七，後面排出的是十分之三。這一定是因為大腸脫位，但小腸仍然沿著原來的道路運作。大腸之所以會脫位，必定是生產時用力過度，導致大腸靠近陰道。產後未歸回穀道，才導致了這種疾病。而且腸子本來就有宿便，宿便滑溜，走起來輕車熟路，時間一長就形成了習慣，不時就用力想排便。這就是導致疾病的原因。要想把大腸歸回穀道，首先要讓腸子充實起來，腸子充實了，水穀才能自動分離。再服用大量的補中益氣湯，或許可以期待大氣回升，如果大氣不升，糟粕不聚，就沒有復原的可能了。他家買不起人參，所以只好擱置治療。

2. 見而不能治者錄四

鄰翁程彤，身體素強無血症，年近七旬，忽嘔血，脈弦，強與以清熱平肝之劑，血遂止。一月後胸中忍忍又吐數口，服藥又止。一日忽吐出肝一塊，重兩許，再吐如棋子大者五六，遂困頓不食，數日而逝。

白話文：

鄰居程彤，身體一向很強壯沒有貧血，接近七十歲時，突然嘔吐出血，脈搏有力，硬給他服用清熱平肝的藥，血就止住了。一個月後，胸中憋悶又吐出幾口血，服藥後又止住了。一天突然吐出一大塊肝臟，有兩錢重，接著又吐出五六塊像棋子那麼大的肝臟，於是虛弱困頓食不下嚥，幾天後就去世了。

□溪項錦州兄長媳，久嗽咯血，內熱人困，延予治時，病數月矣，診其脈弦數，按之無力，予曰：此火盛灼金之症，時值夏令火旺，與以瀉火保金之劑，守至金秋得令，再望生機。所服煎劑大概參麥居多，丹皮、茯苓、紫菀、百合之類出入加減，一日吐出肺兩塊，意如熟豬肺，胸中忍忍痛，再用參麥加入白芨、阿膠等昧，遂不應未幾而逝。

白話文：

□溪項錦州兄長媳婦，長期咳嗽咯血，內熱睏乏，數月後延請我看診。我診察她的脈象弦細而數，按壓時無力，我說：這屬於火盛灼金的症狀，現在正值夏季火旺，應該給她服用瀉火保金的藥物，等到金秋季節金氣當令，再觀察她的生機。她服用的煎劑主要以人參、麥冬為主，輔以丹皮、茯苓、紫菀、百合等藥材，根據情況加減。一天，她吐出兩塊肺組織，看起來像熟豬肺，胸口隱隱作痛。我再用人參、麥冬加入白芨、阿膠等藥材給她服用，但不起作用，沒過多久就去世了。

鄰翁何天一患腹痛，痛甚頻下大便黑如炭，小便如墨汁，腹痛日夜不止，食入作嘔，用芍藥甘草湯不應，六君不應。自言胸中作燒，加入芩連，又不應。其人平日好酒，恆蓄燒酒於家，無夜不醉，老年不勝曲糵，此腸胃腐敗無治也，數日而逝。予前所見，酒客得病，下如敗醬、如漆渣者，數入皆不治，但未有如此之黑也。

白話文：

鄰居何天一得了肚子痛，痛得很厲害，經常拉大便，大便黑得像炭，小便黑得像墨汁，肚子痛晝夜不停，吃東西就會嘔吐，用芍藥甘草湯和六君丸治療都沒有效果。他自己說胸中覺得火燒一樣，再加入芩連，還是沒有效果。這個人平日裡愛喝酒，家裡經常儲存著白酒，每天晚上都喝得酩酊大醉，年紀大了承受不住彎腰伸展的動作，因此腸胃腐爛，無法治療，幾天後就去世了。我過去見過的嗜酒的人得病，大便像腐爛的醬料、漆渣一樣的，進去的人都無法治好，但像他這樣黑得如此厲害的，還是第一次見到。

大便下血者不死，小便尿血者多死。予曾治畢文高兄，溺血二、三年一發，甚至歲發一、二次，服補中益氣加炒黃柏、山梔數劑而止。年過七旬服藥無效，竟以尿血死。後又見胡秉軸兄、畢振宇兄尿血成條，藥皆不應，逾月而死。

白話文：

大便帶血的人通常不會死亡，而小便帶血的人則大多會死亡。我曾經治療畢文高先生，他的小便會帶血，每二到三年發作一次，甚至每年發作一到兩次，我給他服用補中益氣湯加上炒黃柏和山梔等藥方後，出血就止住了。但是，他年過七十服藥後已經無效，最後死於小便帶血。後來我又見過胡秉軸先生和畢振宇先生小便帶血呈血條狀，他們服用的藥物都無效，一個多月後就去世了。

3. 見聞事實錄四

一族兄賣水為生，好酒。夏月臥處嘗濕，病寒熱，旬日遍身發出瘡疥，一瘡中生一蟲，癢不可耐，以針挑取小者如粟，大者如米，或令以雞蛋攤餅貼之，不能遍及。江藕塘先生命採桑葉一石曬乾，鋪樓板，夜臥其上，桑葉能去風濕，蟲聞桑葉香，盡皆鑽出，再以黃柏、苦參作湯浴之，數日而愈。醫者，意也。此不藥之藥也。

白話文：

一個堂兄以賣水為生，並且嗜酒成性。夏天時，他睡覺的地方經常潮濕，導致他染上風寒，身上長滿膿瘡，每個膿瘡裡都生出一隻蟲子。膿瘡奇癢無比，用針挑出小的蟲子約如米粒大小，大的蟲子約如米粒大小。有人建議他用雞蛋攤成餅狀敷在患處，但無法全部覆蓋。

江藕塘先生得知後，讓他採集一石桑葉曬乾，鋪在樓板上，晚上睡在上面。桑葉可以祛除風濕，蟲子聞到桑葉的香味就會鑽出來。接著再用黃柏和苦參熬成湯水洗澡，幾天後膿瘡就痊癒了。

醫治疾病，最重要的是辨證論治。這個例子中的桑葉和黃柏、苦參，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藥物，但卻能有效地治療風濕和蟲瘡。

龍松年先生云：一人病咳，經年皮膚甲錯，肌肉盡脫，胸中隱隱難過，作肺痿治久不效，自度必死。時逢初夏枇杷正熟，醫令取黃熟枇杷三十斤，去皮核熬成膏藥一大斗，每日早晚開水溶服二合，服未畢咳止，胸開，皮膚漸潤，肌肉漸生，此潤肺之功也。肺喜潤，脾喜燥，潤肺之藥多不利於脾，二冬之類是也。

枇杷色黃味甘能補脾土，以生肺金，勝於二冬多矣。此其所以效也。

白話文：

龍松年先生說：有一個人咳嗽多年，皮膚皺巴巴的，肌肉都掉光了，胸口隱隱作痛，被當成肺結核治療但很久都不見效，他認為自己一定會死。剛好到了初夏，枇杷成熟，醫生便讓他把三十斤黃熟的枇杷去皮核後熬成一大斗膏藥。他每天早晚用開水化開兩合飲用，還沒喝完，咳嗽就止住了，胸部感覺舒暢，皮膚逐漸潤澤，肌肉也慢慢長出來了。這是枇杷滋潤肺部的功效。肺喜歡潤澤，脾喜歡乾燥，滋潤肺部的藥物大多對脾臟不利，像冬蟲夏草這類藥材就是如此。

一人久患鼻淵，濁涕腥穢，無肯與近者，時逢長夏，醫命取艾茸四兩，攤作二餅，用新瓦兩片，烈日中曝熱，攤艾茸於凹几上，先安一枕，以額抵之，冷則頻易，數日而病除，此之謂「日灸」，針鋒相對，腦寒去矣。大凡病久不愈者，藥未至病所耳。

白話文：

有一個人長期患有鼻竇炎，鼻涕濁黃帶有腥臭，人們都不願意靠近他。正值酷暑之時，一位醫生開了四兩艾絨，分做兩個餅狀。用兩片新瓦片在烈日下曬熱，把艾絨餅放在凹陷的几子上。患者先用枕頭墊好，然後用額頭抵住艾絨餅。隨著艾絨餅變涼，就頻繁更換。這樣治療了數日後，鼻竇炎就痊癒了。這就是所謂的「日灸」，它就像針灸一樣，直接作用於病竈，驅散腦寒。常見的情況是，一些久治不愈的疾病，是藥物沒有到達病竈部位所致。

江斯符兄作客湖南，見一行主人風疾在榻，交易寫算尚能應客，一遊方賣藥者在門，擁擠多人，有礙客商，行主人惡之，命驅去，賣藥者顧謂主人曰：勿驅我，我為爾起足疾。主人耐之至夜，沽酒邀入，賣藥者問足廢幾年矣。對曰：三年矣。又問痛否？對曰：陰雨時掣痛。間此地有騾馬坊否？對曰：有。

白話文：

江斯符去湖南拜訪朋友，發現主人足疾臥牀，還能勉強應付買賣和算帳的事。這時門外來了個走方賣藥郎中，周圍圍了一大羣人，影響了生意往來。主人很討厭，讓僕人趕走他。賣藥郎中對主人說：「別趕我走，我能讓你腳疾痊癒。」主人忍到晚上，買酒請賣藥郎中進屋。賣藥郎中問：「你的腳疾已經幾年了？」主人回答：「三年了。」又問：「會痛嗎？」主人回答：「陰雨天氣時抽痛。」賣藥郎中又問：「這附近有馬廄嗎？」主人回答：「有。」

引至坊中，鏟取騾蹄底下皮兩許，至行中酒洗瓦灸為末，瓶中傾出炙過乳香一錢和入，分三日淡酒沖服。三日之後下榻移步，再服一料足疾愈矣。江斯荇兄親見其治，歸以伺予曰：騾蹄治風疾，書有之乎？予曰：未之見也。問何以能速效？予曰：騾馬善行，去風其力在蹄，加乳香借酒力安得不速。

白話文：

把患者引到草藥店，取一兩騾蹄底下的皮，用行中酒洗後搗碎，把搗碎的藥末放入瓶中，倒入燒過的乳香一錢，混合均勻。分三天，用淡酒送服。三天後，患者可以下牀走動。再服用一劑，腳疾就會痊癒。江斯荇親眼見證了這種治療方法，回來告訴我：騾蹄可以治療風疾，在書上有記載嗎？我回答：我還沒見過。他又問：為什麼能這麼快見效？我回答：騾馬善於行走，它們去風的能力在蹄子上，再加上乳香的幫助，藉助酒力，怎麼能不快見效呢？

阿膠，驢皮所煎，尚能去風，況騾蹄乎！此四者中在方書之外，實在理法之中，錄之足以廣醫家之見識。

白話文：

阿膠是從驢皮中熬煮出來的，尚且能夠祛除風濕。更何況騾子的蹄子呢？這四種藥材雖然不在藥典之中，但是它們的原理在醫學理論中是有依據的。將它們記錄下來，可以增廣醫家的見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