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怡堂散記》~ 卷上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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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上 (4)

1. 方脈治驗隨錄十五症

江麗彩兄,素有痰熱,手戰之患,一日忽頭眩、嘔吐、心煩、狂叫,牙痛如錐,又如蟲行,口漱涼水,溫則吐而易之,失水則痛叫不可耐,舌已咬碎,口不能言,心卻明白,手雖戰而能書,屢書「燒死也」三字,大便四、五日不解,小便赤而少,脈弦滑按之搏指。此因思慮過度,氣結火鬱,兼之平日好酒,濕熱內蘊,結為實火症也。

病在胃不可用下藥,以大苦寒之劑降之。

生地黃一兩、搗汁,丹皮二錢,麥冬三錢,黃連五分,炒梔子一錢五分,花粉,知母,熾實,木通各一錢,生石膏二兩,竹葉心一錢五分,犀角磨汁一錢,長流水煎,連服二次,藥後梢平靜,二便利,痛定,口不漱水,夜少臥,次早用逍遙加減:柴胡,薄荷,生地,丹皮,茯苓,炒梔子,陳皮,半夏,甘草,竹葉,琥珀,二劑愈。

程氏子,年少好酒,每醉必吐,吐甚帶血,心中嘈雜,此是胃家血,宜安胃,不得作血症治:陳皮六分,半夏曲六分,茯苓一錢,甘草三分,沙參一錢,麥冬八分,老米二錢

乾荷葉五分。一劑定,二劑愈。

此治江麗彩兄次日事也,時有議予用藥過甚者,予以此方示之,凡治急症如救焚拯溺,刻不容緩,治緩病當用調和之法,輕重緩急,用藥之權衡也。

胡依蓮先生孫媳,產後五朝發熱,腹痛,小便不利,服產後通套之劑,病反甚,夜請予視,診其脈弦大,唇紅,面赤,目怒,心煩,少腹脹痛已極,昏悶者數次。予曰:此惡阻膀眈也,徒利水則惡不行,破惡則水不利,宜二法並用,或可救急:丹參三錢,桃仁,歸尾,赤芍,紅花,元胡,澤蘭,車前,木通各一錢,柴胡,升麻,枳殼各六分,琥珀研末四分,急流水煎服,夜半進藥,天未明惡水並行而解。

雄村曹氏婦,年三十餘,黴雨初過,日氣方蒸,園中摘莧而歸,發寒熱一日夜,小便不利,次日頭痛,腹脹,或煩或嘔,服藥病加甚。予過其地,邀入求救,診其脈弦大,發熱腹脹,坐臥不能,勢甚迫。予曰:此風暑濕三氣合而為病也,與胃風湯調服天水散,未時進藥,申時小便,酉時熱退,藥病相當,所謂迎刃而解也。胃風湯即平胃散加防風。

漁梁胡氏婦,年四十,久不乳,忽內熱頭昏,兩乳作脹,以手捻出鮮血,醫用逍遙、歸脾,脹甚,血愈多。予曰:脈弦大,肝熱也,用生地、丹皮、生白芍、青皮、澤蘭、車前、炒梔子、麥芽,二劑平,四劑愈。

黃備張緒周兄內人,患頭痛,痛在額,甚至自撞牆壁,已半年矣,雜治不效。予制都梁丸與服,十日而痊。

福林侄孫婦,早寡,姑老子幼,素多憂鬱,內熱食少,胸中隱隱痛,不安臥者旬日,忽嘔出膿血數口,診其脈滑數,按之無力,病似肺癰,肺癰為實證,脈無力難勝重劑,因請親家汪贊禾先生商酌議曰:脈無力,屢言心中難過,宜以輕劑消息治之,甘、桔、牛蒡、茯苓、橘紅、貝母、紫苑、澤蘭數味,次日忽大吐盈盆,盡是膿血,予曰:肺癰咳唾膿血無此之多。

一湧而出,胃院癰也,膿血去多,理應重補,慮其有餘不盡,猶與橘紅、茯苓、穭豆、銀花、桔梗、澤蘭、甘草等淡劑,以滌胃中余穢,二日膿血已盡,人雖困能食粥,然後用黃耆、獅黨、麥冬、歸、芍、生地、丹皮、茯苓、貝母、甘草等補劑,幸能受補,分兩日加,調理半月而痊。

江振霞表兄,至日換皮袍受寒,怯寒,發熱,服溫散之劑,微汗,熱已退,時作寒戰,小便不利,勢甚迫,夜半請予視,診其脈細弱無力,平日小便點滴,汗出之後點滴全無,用茯苓三錢,人參一錢,肉桂五分,服藥後小便利,安臥而愈。

孝廉朱直如,年四旬,得軟足病五年不愈,望其顏色肌膚猶在豐腴之例,聆其聲音嘹亮如無病人,問其平日保身之道,但言心事有之,一切頗知自愛,切其脈則舉指弦大,重按有力,合四者而論,非虛證也,既非虛證,治宜除病。風從上受,濕從下受,傷筋則筋縱不能束骨,骨重難以久行,而失治致成痿躄者有之,為著痹者有之。

人身之受病如器之受物,濕留於身久而不去則生熱,熱氣上浮,致有頭旋、眼黑之患,流於經絡,致有足膝動掣之患,脈來弦大有力,有力者病氣旺也,非氣血之有餘也,素多痰亦濕熱也,欲治此病,當先祛濕,濕去則筋強,筋強則骨健,筋骨健強,舉步自然輕捷,不言補而補在其中矣:方用:

茅蒼朮三兩,黃柏一兩,苡仁二兩,茯苓,五加皮,蓽薢,天麻各二兩,廣陳皮,半夏各一兩五錢,甘草一兩,共製為細末,用嫩桑枝四兩熬汁疊為丸,綠豆大,早服三錢,開水送下。

六淫之邪乘虛不乘實,軟足病雖由濕傷筋,始得之時亦必乘虛而入,病久且深,已難提出,服清利濕熱之藥,一月病無增減者,實有其病當之,故略覺鬆耳,道路既開於前,再以淡滲之味加入堅骨強筋劑中,攻補兼施,亦一法也,為定第二方:

赤白首烏,杜仲,牛膝,枸杞子,巴戟天,虎脛骨,茯苓,苡仁,澤瀉,五加皮,黃柏,鹿筋熬膏和蜜為丸。

服第二方三個月,自秋歷冬,弦大之脈漸平,筋骨稍強,步履漸覺輕便,但言腰部虛似欲人扶。予曰:腰者,腎之府,補腎當君地黃,藥無二君,首烏易地黃,時值寒冬,脈已平,黃柏理應除去,苡仁味淡亦可除,用大熟地六兩,加黃耆三兩,附子一兩,以鼓動一陽來復之氣,再加陳皮一兩,利膈消痰能使全方活動,守至春回自當漸入佳境。春回步履漸輕,束裝北上矣。

後塢張薪傳兄,感時氣傳染之熱症,經旬不解。一日請予治,入其室聞呻吟之聲,診之身熱、脈大,一日夜不小便,少腹脹痛欲死。予曰:此熱邪傳入太陽膀胱腑,急宜五苓散,下之稍遲,膀胱壞矣。茯苓三錢,豬苓、澤瀉、白朮、桂枝各一錢,長流水煎服,未逾時小便如注,床上床下成流,汗出倦臥,病遂漸解。此仲景傷寒大法也。

侄孫乾吉,得傳染病,時值深秋,初感面暗指冷,醫以為寒,疏散藥中用桂枝、附子、煨姜,一劑人事昏沉,熱不退。予適病足,其母位而求救,勉強往視。診其脈數大,目瞪口張,唇焦舌黑,以指探之,枯槁如銼。予曰:熱才三日,津液雖傷,斷不如此之甚,是津液為藥所傷也。

急救津液,更無他法,用大生地一兩,大麥冬五錢,知母、丹皮各二錢,柴胡、青蒿各一錢,生甘草五分,加梨汁沖服,徐徐進藥,盡一大劑,人事漸明,舌稍潤,再進一劑,熱退能食。次日午後忽大寒振作,口鼻俱冷,其母急走來告,予曰:無恐,此變瘧也。爾後回身已熱矣,小柴胡中猶加知母、麥冬,數日而痊。

傳染時氣在七日前和解居多,予用大劑急救津液是醫藥非醫病也,時令傳染多有似寒症者,香蘇飲為妥當,若遇孟浪之輩,動輒姜附桂枝,殺人甚速,錄此以為戒。

文學汪繹如,初夏得心病有似癲狂之狀,徹夜不成寐,舉家驚愕,甚可慮,眼藥旬日,有用逍遙加味者,有用補心丹者,有作痰治用膽星者,作火治加黃連者,皆不效。請予治,診其脈弦大,重按無力,唇紅面赤,予曰:脈大無力非實火也,此由用心過度,心火上浮、不能下交於腎,腎水虛不能上潮於心,當用交通心腎之法,以予自服八仙長壽丸,辰砂為衣,令早晚各服三錢,納心火於腎水之中,以成既濟之象,服之數日,神安脈靜,守服此丸,病遂愈。予治心腎不交,用六味地黃丸,辰砂為衣,效者甚多,是能以法治病者。

施德木匠黃老三,病寒熱頭痛,初服疏散藥,頭腫如斗大,額上皮綻,漬出黃水,服清震湯不效,七日不大便,小便亦少,診其脈滑實,予曰:此濕熱壅甚,當服清利之劑,用連翹、赤芍、枳殼、防風、檳榔、厚朴、大黃、木通、生甘草,一劑二便利,腫微消,除去大黃加入穭豆、菊花二劑而愈。

西干汪氏女,年十八,將出閣,傳染時熱病,適逢經後,熱入血室,十四朝而熱解,頭髮盡落,竟成一禿子不能嫁,請予治。予曰:發為血之餘,熱傷血,故發落,重宜養血兼服丸藥,趁此初虧,發或可生,久則難出矣,四物加阿膠以養血,柴胡以疏達肝氣使之上升,發之生必秉火氣,再加枸杞以補木中之火。服之兩月,發漸生,半年而盈尺,此是因熱邪所傷,非本氣內虧,故能應藥。

治熱病多服黃芩,發秉火氣而上生,養血中宜加補火之味,若用桂附,反傷其血,惟枸杞一味潤而不燥,此用藥之善也。次年出閣,髮長可綰矣。

張光遠兄第五媳,勞傷小產,血多一空而脫,予在近鄰,夜半叩門求治,診其脈已絕,身尚溫,微有鼻息,其家以為死矣,欲放平。予曰:且慢,問家有人參否,答曰:有參一錢。予曰:足矣。用當歸一錢同煎,以匙呷之,徐徐盡一酒杯,靜候片時,復診視脈微,續唇口微動,服二煎安臥,至天明能食粥,再與歸脾湯二劑而起。此症有不死者三,予在近鄰,一也;家有人參,二也;命勿放平,三也。

三者缺一,死矣。此時用藥只有參歸二味,氣血雙提,若再加一味,便非治法,且不能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