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怡堂散記》~ 卷上 (3)

回本書目錄

卷上 (3)

1. 雜治得心隨錄可為法者二十二症

家虞部奕皇侄之孫,周歲,盛暑時,病壯熱煩嘔、有汗,是暑邪為患,初與香薷飲一劑,熱不退,煩渴加甚。予曰:時逢酷暑熱甚,宜加黃連,服藥後熱稍平而症不減,嘔渴人困、頭抬不起,此熱傷正氣也。熱甚務在必清,正氣為熱所傷,亦須急固,方用人參、麥冬、陳皮、半夏、茯苓、甘草、黃連、梔子、竹葉心煎服。次日精神起而熱猶不退。

予曰:精神起則人參可除,熱不退者,清涼之力薄,當以生水之味佐之,乃克有濟,方用生地、丹皮、麥冬、黃連、山梔、石膏,加以二陳和胃,連進二服,熱退神安,煩渴皆定。小兒純陽之體,暑為陽邪,最傷心脾二臟。熱而煩者心受之,熱而嘔渴脾胃受之也。心受之,則黃連、山梔,胃受之,則石膏、竹葉。

純陽之體無陰以制,則熱不能退,故用生地、丹皮、麥冬生水以濟陽。黃連得其滋助而功始倍,更加二陳以和胃,而胃氣不傷,病因此愈。此症熱經七日,認症的確,藥有次第,故得收功,使病家少有紛更,則變生不測矣。

風暑合病為暑風,暑喜傷心,風喜傷肝,此但有暑而無風,故雖熱而驚不作,予故不用風藥。

兒體本不虛,忽而神困者,是正氣為熱邪所傷,只宜瀉熱,人參只用一劑後即除之。且大便二、三日一次,裡氣不虛,若再用人參,必助邪為患矣,用藥當見機者此也。

熱退旬日,忽然又發嘔渴如前,以俗情言必曰復感。予曰:此胃家餘熱未盡,天氣過亢,餘熱復聚,用養陰和胃稍加石膏二劑而平。

奕皇侄之孫女,九歲。風濕發丹,遍身搔癢,三日丹發未透,熱未退,大便多日不解,腹痛,此尋常小病也,與疏托利濕消食之劑,其夜忽發驚風,目直大叫,手足搐搦,唇口連掣,少停又搐,一夜十餘次。舉家驚愕,延予至,初視之不解其故,再四推求,外無新感之風邪,內有未泄之濕熱。

據侍者云:因高處貓跳而受駭,驚由是作。予曰:脾經濕熱斷無作驚之理,因於驚則脾家所蘊之熱乘驚而入於肝膽,是脾移熱於肝病之變者也。此病在脾則為濕,入肝則為風,肝得驚風病斯作矣。其治法當疏肝膽之風,泄脾土之濕,表裡一通,庶凡驟解,稍遲病深則難救矣。

為處一方:羌活、防風、天麻、鉤藤、殭蠶、全蠍、當歸、赤芍、枳殼、大黃、山梔、木通、甘草共十三味,其法蓋合瀉青丸、牽正散、四順清涼三法,以成疏肝泄閉之方,一服而表裡雙解,其病如失。

義呈朱嗣倚兄孫病春溫,五朝大熱不退,頭痛,煩渴,脈大,惡人與火,陽明邪熱甚也,與小劑白虎湯,初用石膏三錢,不效加至五錢,又不效,病亦不加,但人倦耳,其家請易方。予曰:藥對症故病不加,藥力輕故病不減,據症而論無可易也,用熟石膏一兩、知母二錢、甘草五分、粳米二錢,再一劑而熱退。治麻痘,石膏宜生用,傷寒方中石膏宜煨用。

胡旭如兄孫女六歲,春中患發熱、頭痛、嘔吐、脈大、唇紅如朱,予曰:此胃熱嘔吐也,用陳皮、半夏、茯苓、甘草、知母、石膏、粳米,煎一劑愈,此病初作而用對症之藥也。

汪利賓兄孫,發熱,嘔吐,食少出多,長蟲出,目眶陷,心煩不寧。方春木氣旺,上衝於胃,宜瀉肝和胃,用橘紅、半夏、茯苓、甘草加代赭二錢,水蘆根五錢,黃連三分,一劑愈。瀉肝熱而用黃連,實則瀉其子也。

岩鎮潘氏子,十歲,壯熱五日不退,目竄反張,頭額紅腫,醫作驚風,治用牛黃抱龍等丸不效,請予治,診其脈大。予曰:此太陽風症無汗,為剛痙,今額上紅腫兼濕毒上攻,當從太陽,處方用羌活五分,秦艽一錢,連翹、赤芍、蒼朮各八分,荊芥、防風、蟬蛻、木通各六分,酒炒桑枝一錢,一劑病減十之三,二劑病減十之七,除去羌活、蒼朮,加入鉤藤、菊花、炒梔子、馬料豆,又二劑而痊。

岩鎮方氏子,周歲,深秋無外症,夜間忽然吐乳一口,隨發驚搐二次,初服表藥一劑,搐不作,無熱症,但夜間煩吵,又服廣東抱龍、牛黃等丸,乳食如常,六日不大便,六日後又復發搐抽,出大便青黃色,微有痰,一連三日抽掣無時,搐定時,安臥能乳不發熱,請予治。予曰:驚搐不由外感,無寒熱痰食之患,此病從內發也。

發時吐乳一口者,時方食乳沖湧而出,非吐乳也,外症面色青,肝病也,手掣,頭搖,肝木生風之象,顱腫筋現,目生脂,唇口紅,皆火象也。小兒純陽之體,先天不足,不能制火,加之秋燥,衣棉早,郁遏太過,熱從內生,上衝肝膽而作搐,病自內生,當從內治,用平肝養陰之劑,生地、丹皮、麥冬、炒梔子、陳皮、茯苓、澤瀉、鉤藤、代赭一劑,服藥後胸中暖氣,微有痰聲,食乳後湧出痰二口,此膈間有阻滯,次日用分治之法,早用橘紅、半夏、茯苓、石菖蒲,少加生薑,先服半杯,以開其痰,午後用六味加參、麥,陸續夜服,搐雖作而勢漸緩,連守二日搐定人倦,抱起時頭尚搖、面色青,時作努恨聲,此肝氣未舒也。

易以柴胡、鉤藤、蘭葉、茯苓、橘紅、半夏、甘草一劑,而肝氣舒,日間困倦,夜間啼吵不寐,復請予治,視其唇口乾,目生脂,舌有刺,頭皮光急,青紫筋現,按之如熟柿子,抱起時頭傾不能豎,予曰:顱脹如此,急宜養陰以平肝腎之熱,大劑六味加白芍、龜板、磁石、羚羊角,外用塗囟法、導引法,二日而諸症略平,除去磁石、羚羊,加入百合,龍骨又二劑,而顱收大半,夜亦安臥,五日後抱起,頭可豎,目有神,命自制六味加麥冬、龜板緩緩調之。

塗囟法:龍骨醋磨汁,攤青絹上微焙溫,緊束頭顱,一日一換。

導引法:用肉桂三分,川椒三十粒,研細少加白麵、薑汁調成膏焙熱,貼臍下及兩足心,熱手頻護,二日後揭去。小兒陰不足,不能服桂附,故用導法可以引熱下行,椒性善下,勝於附子。

顱脹與囟填不同,囟門凸起,為囟填,屬心火,錢氏用瀉心湯。顱脹則頭皮光急,額角皆大,肝腎虛熱上衝,六味地黃湯加重劑以鎮之。

又有囟門不合,頭骨分開不病而顱解,此先天不足之質,其兒面㿠白,目白睛多,又宜陰陽雙補,六味加鹿茸、龜板,如無鹿茸,角膠代之。

岩鎮程氏子,六歲,冒風傷食,發熱,咳嗽、嘔惡、不思食,此尋常病也,初服疏散消食藥,嘔、咳不除,熱不退,汗出氣喘,以時感而見虛症,人漸困。請予治,已五日矣。診其脈弦大,熱不退,咳出痰沫,食入則嘔,人極困,此秋熱傷肺,正氣虛,熱邪留於肺胃,宜瀉熱以保肺氣,所服荊、防、柴、葛、秦艽、赤芍、神麯、麥芽之類,皆非對症之藥,故病日加甚,方用沙參、麥冬、桔梗、甘草、茯苓、橘紅、炒山梔,加竹葉心、粳米,煎一劑安,二劑愈。解曰:發熱、喘嗽,熱在肺也,嘔渴不食,熱在胃也。

故以甘、桔、梔子清肺,竹葉、麥冬清胃,藥雖淡而功自專,且與質弱之兒相稱,所謂補而不滯,清而得當者也。

海陽金氏子,十三歲,腹痛三年,雜治不效。發則喊叫不可耐,遇風則作寒熱,嘔吐,汗出,面青,脈弦。予曰:此風根也,用桂枝、防風、柴胡、黃耆、白朮、陳皮、半夏、白芍、甘草加生薑煎,二劑平,四劑愈。

湖邊程芑堂兄子,十歲,久患牙腫不消,屢用吹藥脫去一齒,因大駭。請予治。予診視無外症,令服六味地黃湯,不用吹藥,為之立案云:小兒純陽之體,陰未足,每多熱症,故錢氏以六味為主,治久患牙腮腫。

不紅不痛,非陽明風熱可知,吹藥過施,致損一齒,古方吹藥多用冰硼,冰片辛竄之性,直透齒根,硼砂能柔五金化腐肉,所損之齒,損於藥非損於病也,且內熱,脈數,時作耳閉,皆陰虛之明證,當此夏令火旺,金水俱虧,服藥宜以養陰為主,一切吹藥皆不可,必陰得所養,則虛火自不上浮,齒患自然不作,治病求本,此之謂也。六味加麥冬、霍斛,蜜杵為丸,服之兩月病不復作。

南源王氏子,患血舌,色若紫肝,自言作脹,無外症,或令以刀劙出血病當愈。其父不敢,褪負而求我,診其脈數大,方用生地五錢,丹皮、赤芍、梔子各一錢,紅花、犀角、菖蒲、枳殼、木通、甘草各五分,命以銀針刺舌旁,服藥二劑,刺處先退,又二劑舌尖退出,再四劑而痊。

鄰人程氏子,十歲,夜飯後從戲臺跌倒而下,賴人提起回家,當時嘔吐,初吐出夜飯,續吐清水,扶坐床上,吐則以盆盛,天明請予看,吐出之水綠如菜汁。予曰:此膽倒也,翻跌而下,膽汁傾出,汁盡則死矣。為定一方:橘紅、半夏、茯苓、甘草、枳實、竹茹六味為溫膽湯,再加棗仁一錢,代赭石二錢,以收正其膽腑,可名正膽湯,一劑吐止,二劑頭目清而愈矣。因憶昔年曾見此症二處,不知治法,皆不救。

溪南吳氏子,三歲,四月初,食烏飯油膩而起,發熱,腹痛,旋服疏散消食藥,熱不退。更醫,服藥皆主消食,熱退復發,病經兩月,請予治,診其脈小弱,面色青而㿠白,二便利,腹無所苦,午後發熱,天明漸退,食少人困。

予曰:病雖起於傷食,屢服消伐之劑,食滯久已消矣,過消則胃傷,熱久則陰傷,故食少,神困,汗出而熱不退也,方用人參、麥冬、陳皮、穀芽、扁豆、茯苓、甘草加小棗二枚,二劑而熱退,麥冬易白朮,又二劑而食加。

山根本家二歲子,斷乳後傷食,腹痛,醫與消導過度,人漸黃瘦,又謂其有疳積,令服雞肝藥,旬日之間肌肉盡脫,僅存皮骨,請予治。予曰:大肉已脫,無藥可療,速尋乳母試其肯食乳否?每日早晨先與參米飲半杯,以壯其胃氣,然後食乳,一月之後,復請予視,面圓發澤,已無病矣。此消伐損脾之誤,非本氣自敗者,故得痊。

昉村本家一女十歲,脾虛有濕,浮腫,肚脹,服補脾利濕之劑愈,而復者再,臍中流出淡黃水,水中流出蟲一條,長四寸,此亦未見之事。水與蟲皆濕熱所生也,仍用補脾利濕之劑,每劑加土炒黃連三分,漸次愈,愈後多服補脾末藥,病不復作,此水退築堤之義也。

梅口江氏子,七歲,先因濕熱傷脾,浮腫,肚脹,目發黃疸,數日而瘧作,又數日而下痢紅白,一身而見四症。予曰:病雖疊見,皆濕熱所生,藥可兼治,方用:柴胡、黃芩、蒼朮、厚朴、陳皮、神麯、檳榔、大腹皮、赤芍、茵陳、山梔、木通、甘草出入加減,先止瘧,次止痢,目黃、腹脹旬日而退。

唐模書顏侄之孫,三歲,戊申秋抄,患痢純白,先期發熱驚搐,搐定而後痢作,日夜百度,米粒不進,此噤口痢也,況在驚後,視其勢不可為矣。力求予治,不得已,先用木鱉子三個煨熟去殼,加麝香一分,搗如泥,旋作麵餅,乘熱劈開,以一片攤藥合臍下,此先賢舊法也,用之屢效,姑與之,逾時稍能食粥,為定一方:人參、白朮、茯苓、甘草、當歸、白芍、黃連、木香,連進二服,痢少減,食少加。

再以石蓮、石脂、白頭翁、罌粟殼等味出入加減,去人參則食少,去黃連則痢多,人參、黃連競不能除,守定一方,旬日而愈。予前所治驚後痢作皆不得起,不意此子競得成功,雖賴人參之力,亦由驚定而後痢作,小有不同。

義成朱藻卿兄子,周歲,時感發風痰之病,五日不解,延予治,時壯熱,煩渴,手強,目竄,咬奶咬唇,舉家以為驚作。予曰:非驚也,此陽明熱甚生風也,煩熱汗渴皆白虎症。小兒純陽之體,一冬蘊熱內伏陽明,因感驚風引動伏熱而病作,若隨俗用化痰、抱龍等丸便不可救。

方用熟石膏五錢,知母、麥冬、炒梔子各一錢,枳殼、竹葉各五分、粳米一錢,長流水煎,一服而煩熱減,二服而汗渴除,藥減半再一服而熱退,然後用甘桔二陳清痰和胃而痊。

張翼高兄孫女,九歲,素有蘊熱目赤,瘰癧之患,復感時疫,發熱,煩躁,遍身發出紫斑,間有青藍色者,口鼻出血有穢氣,大便不解。書所稱胃爛發斑,不治之症也,急與犀角地黃湯加元參、石膏、枳殼、木通,一服病無增減,次日分兩加重,更加大黃二錢,連泄兩次,熱退血止,稍能食,再與涼血解毒之劑,數日而痊。此以重劑救急症也,稍遲則無及矣。

桂林洪氏子,五歲,發熱、腹痛、頭皮光腫。此病之因於濕者,用平胃散加羌活、秦艽、神麯、木通,一劑,次日手足皆腫如秤錘。予曰:此五腫也,脾家風濕,循經而發,加入獨活、防風、桑枝、黃柏,腹痛甚,再加枳殼、檳榔,一劑大便連泄數行,遍身發出小水泡,頭腫消,腹痛止,再與平胃散加防風、神麯、赤苓、炒梔子數劑,水泡退皮,手足漸消而愈。

紹村張氏子,六歲,腹脹如鼓,青筋現,能食而肌瘦,內熱,大便後有血,與香砂枳朮數劑,消未久而脹復作,彼求末藥,方用廣陳皮六錢,真神麯、赤茯苓各一兩,雞肫皮、五穀蟲洗淨炒各八錢,胡黃連五錢,大幹蟾二隻,共為細末,服完一料,腹脹消,肌肉生矣。

丙辰長夏鄂霞侄之孫,周歲,患暑風壯熱,唇紅,一連七日目竄,反張,抽掣無定,視其胎氣旺,能食乳,風暑皆盛,實證也。連用香茹、防風、柴、葛、黃連、石膏重劑,調下益元散,全然不效。因思六淫之感,當重歲氣,辰戊之歲,上見太陽,太陽膀胱之邪,當用羌活、黃柏,此黃連之所以不效也。

復定一方:羌活、防風、秦艽、天麻、鉤藤、黃柏、赤茯苓、桑寄生,滑石、甘草,一劑而抽掣減,二劑而熱退搐定,掣多筋弛,手足不利,續服和血養陰之劑,數月始能坐立一時。經歷暑風症甚多,胃氣未敗者,皆用羌活、黃柏取效,歲氣之應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