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裴子言醫》~ 卷之二 (14)
卷之二 (14)
1. 卷之二
」(時流行狀,描寫無遺,不知裴子亦蹈此弊否?)
近有一等行醫者,偶得一方一藥,輒滿顏矜色,抵掌傲笑而言曰:「我藥能救人之命。」噫!命果何物,而可醫藥救之也哉?即古昔大聖,至神靈、至慈愛,亦不過能以藥治人之病,未聞有救人之命者。今且無論不能救人之命,即欲求其能治人之病者,亦不多見矣。予雖不敏,誦讀於斯者有年,博採於斯者有年,忘食廢寢,默契神參,以至歷危際險者,又有年,亦僅知探虛實、測淺深、權緩急,能治人之病還其不死而已。豈遂因以為功,而曰我藥能救人之命哉?從未之敢也。
(謙德)
宋·張子綱,神醫也,居鄭州。刑部尚書慕容彥逢,為母夫人病,召子綱於鄭,至則死矣,時方暑月,將就木,子綱欲入視,彥逢不忍,意其欲求錢。乃曰:「道路之費,當悉奉償、實不煩視。」子綱曰:「傷寒法,有死一晝夜而復生者,何借一視。」彥逢不得已,延入,子綱揭帛注視,呼仵匠語之曰,「曾見夏月死者面色赤乎?」曰:「無。
」「然則汗不出而厥爾(識力一至於此),不死也,幸無急斂」,趨出取藥,命急煮灌之,戒曰:「善守至夜半,大瀉則活矣。」子綱舍於外館,至夜半,忽聞病者腹中勃勃聲,遺穢物鬥許而蘇,舉家驚喜,遂叩呼子綱,子綱曰:「吾體倦,莫能起,然亦不必起,盼日方可進藥也。」遲明,徑命駕歸鄭,彥逢詣其室,但留平胃散一貼而已,其母服之,數日良愈。
蓋子綱以彥逢有求錢之疑,故不告而去(老到一至於此)。後紹興王秬叔遇子綱,問之曰:「公之術,古所謂十全者□是歟?」曰:「未也,僅能七八爾。吾長子病,診脈,審證,察色,皆為熱(品概一至如此。),命煮承氣湯。將飲復疑,以至再四,勢必飲矣,一似有掣吾肘者,姑持杯以待,兒忽發顫悸,復綿衾至四五,始稍定,汗出如洗,明日愈。使吾藥入口,則死矣,安得謂之十全哉?」嗚呼!子綱往矣。
予且未暇高其才,高其識,獨是品概絕倫,大可畏服,千秋而下,願為執鞭,因志之以自勵(虛心一至於此)。
膏粱之人,與藜藿之人,處境固是不同,而形質亦大有別。凡有治療,斷不可同病而拘,一例而藥也。如皆外感病也,而膏粱之人,不可太發散,皆停滯病也,而藜藿之人,不可太消導,皆有火有熱病也。而膏粱之人,不可太寒涼,一或過當,則元氣必致有傷,虛證立見,多死少生矣,正猶柔脆之物,不克勝任風霜故也。
世間有一種太陽之人,有一種太陰之人。太陽之人,雖當冬會,身不須綿,口常飲水,色欲無度,大便數日一行,芩連知柏,大黃芒硝,恬不知怪。太阻之人,雖在暑月不離復衣,食飲稍涼,便覺腹痛泄瀉,參朮薑桂,時不絕口,一有欲事,則呻吟不已。此兩等人,各稟陰陽之一偏者也,與之談醫,各執其性之一偏而目為全體,嘗試而謾為之,雖與之言,必不見信,其為誤也,可勝道哉!
白話文:
[卷之二]
當時流行病的症狀描寫得非常詳盡,不知道裴子是否也犯了這樣的毛病?
最近有一些行醫的人,偶然得到一個方子或一種藥,就滿臉得意,拍著手傲慢地笑着說:「我的藥能救人的命!」唉!命究竟是什麼東西,竟可以用藥來救呢?即使是古代的大聖人,最神通、最慈悲的,也不過是用藥治病,沒聽說過能救命的。現在且不說能不能救人命,就是想讓藥能治病的,也不多見了。我雖然能力不高,研讀醫書多年,廣泛學習多年,廢寢忘食,用心鑽研,甚至經歷過危險的時刻,也有好些年了,也只是知道探究虛實、測量病情深淺、權衡緩急,能治病讓人不死而已。怎麼能因此自以為有功,而說我的藥能救人命呢?我從不敢這樣說。
宋朝張子綱,是位神醫,住在鄭州。刑部尚書慕容彥逢的母親生病了,就請子綱從鄭州來,等子綱到了,病人已經死了,當時正值盛夏,屍體快要腐爛了,子綱想進去看看,彥逢不允許,以為子綱是想討錢。就說:「路費我都會付清,真的不用您看了。」子綱說:「傷寒的治療方法,有死了一天一夜又活過來的人,何必不讓我看看?」彥逢無奈,才讓他進去,子綱掀開布查看,問仵作:「您見過夏天死的人臉色發紅的嗎?」仵作說:「沒有。」子綱說:「既然沒有出汗卻發紺(判斷能力到了這種地步),那就沒死,幸好還沒急著下葬。」趕快出去取藥,吩咐快煮好灌下去,告誡說:「好好守到半夜,大便排出就活了。」子綱住在外館,到半夜,突然聽到病人肚子裡咕咕作響,排出很多穢物後就甦醒了,全家人都驚喜萬分,於是叩呼子綱,子綱說:「我累了,起不來了,不過也不用起來,等到明天才能再用藥。」天亮後,直接讓人送他回鄭州,慕容彥逢去他家,只留下了一帖平胃散,他母親服用後,幾天就好了。
張子綱大概是因為慕容彥逢懷疑他想要錢,所以沒有多說就走了(經驗老到到了這種地步)。後來紹興王秬的叔父遇到子綱,問他:「您的醫術,是不是古代所說的十全十美呢?」子綱說:「不是,大概只有七八成吧。我的長子生病了,我診脈、審察病情、觀察面色,都判斷是熱證(醫術精湛到了這種地步),就讓他喝承氣湯。快要喝的時候我又猶豫了,反反覆覆好幾次,眼看就要喝了,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掣肘我似的,我就先把碗端著等著,孩子突然發抖心跳加快,又蓋上被子四五次,才漸漸平靜下來,汗出得像洗過一樣,第二天就好了。如果我讓他喝了藥,他就死了,怎麼能說我的醫術十全十美呢?」唉!張子綱已經去世了。
我暫且不說他醫術高明,見識淵博,只是他醫術精湛、判斷力超群,讓人敬佩,千秋之後,我都願意為他執鞭,以此勉勵自己(謙虛到了這種地步)。
富貴人家和貧苦人家,生活環境當然不一樣,身體狀況也有很大差別。凡是治療疾病,絕對不能同樣的病就用同樣的方法和藥物。例如,都是外感風寒,富貴人家不能用太發散的藥,都是停滯的病,貧苦人家不能用太消導的藥,都是有火有熱的病,富貴人家不能用太寒涼的藥,如果用藥過度,就會損傷元氣,虛證馬上出現,大多數會死,少數會活,這就像柔弱的東西,經不起風霜一樣。
世上有一種陽盛體質的人,有一種陰盛體質的人。陽盛體質的人,即使在冬天,也不需要穿棉衣,經常喝冷水,縱慾無度,大便幾天一次,黃連知母,大黃芒硝,都覺得沒什麼奇怪的。陰盛體質的人,即使在夏天,也不脫衣服,吃喝稍微涼一點,就覺得肚子痛拉肚子,人參、白朮、生薑、桂枝,不停地吃,一有性行為,就呻吟不止。這兩種人,都是陰陽偏盛的一類人,和他們談醫,他們都執著於自己體質偏向的一面,認為那就是全部,如果勉強用藥,即使你跟他們講解,他們也不一定相信,這樣造成的錯誤,太多了!